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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氏孤儿-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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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求商晟醒来。
“哭了?别哭。”闷闷的声音从颈间传来——是商晟低垂着头。
“晟?晟?你醒了?”季妩欣喜落泪。
“听见你哭,就醒了。”商晟似乎在笑,“你知道,我见不得女人哭。”——只是见不得季妩哭吧……
商晟试着伸展了一下身体,四肢都没有遭到重创,只是背上被击了一下,受了内伤,呼吸、说话时都好像有相反的力量两边撕扯。那空间还够他躬着身子坐起来,他便往旁边挪了挪,从上到下检查季妩受未受伤。摸到季妩的腿时,后者“丝”地吸了一口凉气。“你受伤了!”商晟知道,是有东西压着季妩的腿。
“无妨。”季妩紧咬嘴唇,双手抓地,额上冷汗涔涔。
商晟摸索着找了块短而硬实的木头,对季妩道:“撑着点儿。”奋力抬起重物,想将木头塞进去,给季妩的伤腿支起空间。这一动,非但牵动了季妩的锥心之痛,更引起些微震动,落下灰尘。
季妩焦急道:“晟,别动了,万一塌下来……”
“有我在,你别怕。”话音未落,并不稳定的结构再次坍塌。商晟转身护住季妩,这次给两人留下的,只有相拥的空间。
季妩想,或许没有什么希望了,“晟,我累了,想睡……”
商晟摸到季妩的手,冰一样的凉。
作者有话要说:对手指,难道除了偶就米有商大哥的粉丝了吗?
人祸
【章十七】人祸
那种冰凉是生命流逝的征兆,面对灾难,狂宁如商晟终于也在生死面前感到了恐慌。他死死攥住季妩的手,却感觉生命如蚕丝般从指尖抽走。是强悍与武力最无力的一面。但商晟心中自来有一股霸气,敢与天争,这次,他要争的是季妩。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疏远你吗?”商晟知道,不能让她睡着。
季妩心底深埋多年的不甘被钩了起来,凄然笑道:“人说色衰爱弛,世间夫妻概莫能外,何况你为帝,你有拥有更多、更年轻的女子的权力。而我……”
商晟没有否认,却是打断她道:“你知道翠薇宫的火是我放的吧?”
“知道。”季妩从来都知道自己的丈夫有多绝情。
“凤都的诅咒你也听说过吧?我原本不信,呵,”苦笑,“却当真灵验。”
“我命人在翠薇宫放火烧死颜白凤,她临死时诅咒我断子绝孙,我担心过,但一切担忧都随着佑儿的出世烟消云散,可……”季妩感觉得到商晟的眼泪落在她脸上,沁进岁月的痕迹,“佑儿幼年夭折,应了颜白凤的咒。那时御医说你还可以生育,我也想过再要个孩子,可佑儿死后你足足一年才恢复过来,我担心颜白凤的诅咒会再一次应验,而你,再受不了那样的打击了。我不敢接近你,害怕情不自禁,害了孩子,害了你。可我仍然希望自己辛苦半生的基业后继有人,所以……”戛然顿住——不管怎样解释,始终是他先背叛了“相好终老”的誓言。
商晟今日说的这些季妩从不知道。“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她哭道。
“是我害死了佑儿,你恨我吗?”尽管这道歉来得太迟。
季妩只是痛哭,她不恨,如果有恨,她只是恨她自己:恨自己的猜忌,恨自己的狠毒。商晟想为她拭去眼泪,可手臂卡住,抬不起来,只能用面颊去擦。
恍然记起大婚那晚,红烛高照,他十六,她十三,都还太小,小到不知道新婚之夜该做什么。季妩倚着墙角低头默坐,商晟借着烛光仔细瞧她,见她莹白如珠的面上泛起云霞似的红,不由贴上面去摩蹭。那肌肤相亲的感觉似是让彼此尝到了甜头,欲罢不能。季妩问:“待我老了,满脸皱纹,你还会这样吗?”商晟笑道:“说定了,待你鹤发鸡皮时可不许躲我。”季妩被他逗得呵呵地笑。
如今当真是鹤发鸡皮了,而他们还能相偎在一起,尽管是这样危险的处境,也不禁要感谢上苍赐予了彼此。蓦然,商晟觉得这么多年他的疏远、季妩的怨恨都变得无足轻重,甚至像是没有发生,贴着她的胸口就像回到了第一次的相拥,他对她没有深埋的歉疚,她对他没有太多的索求。
季妩止住哽咽,问道:“晟,你还愿意相信我吗?”
“彼此坦白,互不猜疑。”商晟的声音低沉有力。
季妩心下一恸:那是他们成婚时的许诺,他违背了“坦白”,她却忘记了“不猜疑”,正因如此才造成了二十年的误会与隔阂,渐行渐远。
“宫女为陛下生下子嗣对我有什么威胁,我心里清楚——我为后三十年,女德无差,朝野皆誉,无论什么人,无论她生男生女,即使陛下对我恩爱不复,即使陛下对她恩宠有加,有朝中文武、亿兆百姓明眼旁观,她要撼动我的地位也不啻于蜉蚁撼树。我为何去争,为何去做那些伤天害理、不得好报的事情?”
既然她心里明白,那……“为何?”
“因为我不知道当你有了自己的儿子,会怎样对待倾之。”
“这么多年,你不杀他,甚至委以重任,多半还是因为自己没有儿子。于私,倾之是雪谣的孩子,我早就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还有今朝,那更是我看着长大的;于公,既然陛下已经纵容倾之的势力膨胀,放易收难,有朝一日真要为了太子地位的稳固除掉他,他能不反抗?何况他心里本还有恨。他在朝野皆得人心,又有军权,到那时,难免是一场波动,甚至是帝国和陛下浩劫。我不想看到。”人心最难端平,季妩嘴上庇护倾之多些,但最终还是因为放心不下丈夫——心知伤势严重,坦白因由多少是存了“交代后事”的心:我死以后,你们仍要相安。
良久,商晟长长叹了口气,竟想起父亲临终时对他说的一句话“只恨你母亲去世太早”——父亲并非不爱他,他也并非不敬重父亲,只是他们父子的关系却不融洽:一样高傲火爆、受不得屈辱的脾气,就像两块火石,遇到一起就会起火。花倾之和他是幸运的,在他们的摩擦、冲突中间有季妩以其柔性的手段起着缓冲、调解的作用,才不至于甥舅二人见面就要拼个你死我活,甚至拖累整个帝国。
外甥和儿子孰轻孰重?对季妩,毕竟儿子不是自己生的;对商晟,毕竟儿子不是季妩生的,而倾之,不但有血缘之亲,还有二十年的感情,尽管夹杂了说不清的爱恨。没有子嗣固为终生遗憾,但事已至此,也只能涩果自食——逼死亲妹,烧死白凤,是他前半生太过绝情,才有了花氏遗孤,有了季妩对这孤儿的同情怜爱,终以绝其后嗣,应了颜白凤的诅咒。怨谁?一切的起因正是自己!
商晟沉默,季妩担心他难以接受,惴惴唤道:“晟……”
商晟“怒”道:“你倒是公私分明,为何他就是私,我就是公?”
季妩的担忧随会心一笑而散:堂堂帝君,襟怀天下,竟就小肚鸡肠地为此耿耿于怀。“陛下乃天下之主,陛下事即天下事,天下事哪有不为‘公’的?”
“我是你的丈夫,可不是天下人的丈夫!”
商晟耍起脾气也够“口不择言”,叫季妩哭笑不得。
“你就是太宠他、护他。”指的自然是倾之。
季妩笑道:“陛下对他也好。”
商晟不屑地“哼”了一声,嘴硬道:“我是有愧于雪谣。”让他亲口承认关心花倾之?绝然不能:凭什么去关心一个姓花的白眼狼?想着心里不由有些怨愤不平,咬牙切齿道:“这个狼崽子,恐怕这会儿正高兴呢!”
季妩心头一惊:虽然倾之与商晟二十年相安无事,但或许前者从未放弃过复仇的念头——倾之当年一番稚童无辜、赤心拳拳的表演骗了她一次,但却不能骗她一世。这些年她一直努力弥合倾之与商晟的关系,但倾之的妥协实是多方制衡的结果,而不是凭她苦口婆心、动之以情能够做到。如今,若倾之震中安然无恙,那么他实际上什么也不需要做,则大权在握,胜券亦在握!
“如果倾之主持局面,他会救我们吗?”
商晟没有把握,“不知道。”顿了顿,他道,“我们打个赌,如何?”
“好。”季妩想了想,道,“我赌他会救我们。”
商晟道:“我也赌他会。”
“赌一样的,还有什么好堵?”
商晟握起季妩的手,十指相扣,“一起坚持下去,看看是不是都赢了。”
手心传来温暖的力量,季妩眼眶微微湿润,笑着说“好”——但也许,她看不到了,就像她再也看不到商晟,看不到那一轮照耀天地的太阳……
子车行已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夜晚。子夜时分,天还蒙蒙亮着,妖光明灭。耳畔妇孺的啜泣、大地的震颤不绝如缕,却时又在心中觉得死一样的平寂。空气中是鲜血的味道,比之他早年在凤都的那场战争还要血腥——面对敌人,一刀砍死、一箭射死也便罢了,不会有全身骨折、血肉成泥的悚然惨状。从尸体的姿势,分明还能看出煞那间求生的欲望,还有那将婴儿护在怀里的母亲——孩子吮着母乳,安然睡着。那些早晨还鲜活的生命,夜晚已经冰冷。大地,像食人的怪兽。
王府护卫匆匆赶来,附在行已耳边说了几句。“什么!”行已大惊:这事非同小可。快步踱了几趟,吩咐道:“务必不使谣言继续扩散!查清源头,特别留意左都!”——这谣言明显就是冲着倾之来的,可恨还打着渤瀛侯的旗号!
然而脆弱畏惧的人心太易蛊惑,抓到什么都当成救命稻草,将仁将恩将义将心统统抛在一边——要以他人的死,换取自己的生!
商晟与季妩获救时已是次日傍晚,季妩伤势严重,只存一息,时断时续,若有若无。御医会诊,商晟却被倾之揽在帐外。“臣有事启奏。”声音冷静得无情。
商晟心中一股怒火腾地窜起:狼崽子,你不知道季妩为你都做了什么!
“交你全权处置!”商晟甩袖:毕竟于公,花倾之无错。
倾之却仍是拦住商晟的去路,道:“天执左将军擅调北三营、东三营入城,名为救民,实为伺机而动,臣假陛下口谕召他,他却不来。臣请陛下,如何处置?”
再匆忙的脚步也要被掣住了。商晟对韩嚭失势后左都势力的膨胀有所耳闻,花倾之更是上过“左都勾结颜氏”的奏章,但商晟始终相信,左都不会叛他。
“笔墨。”商晟扬声道。借着侍卫备好的纸笔灯烛龙飞凤舞,手书一份,落了大印,交给倾之,“以朕手谕,再召他入宫!”
倾之领会:若左都再敢抗旨,那便视同造反了。接过商晟手谕,他道:“我已派人请家嫂入宫,家嫂医术,远胜宫中御医。”商晟头也没回,不知听没听到。不待多时,就听里面骂道:“一群废物,去把沈疯子找来!”
帐外倾之略蹙了蹙眉:十五年来宫中大小诸事他了若指掌,却从未听说过一个“沈疯子”——沈疯子为帝君炼制不死药,而倾之对此不关心,也就不知道。
侍臣二次传旨,左都非但不肯入宫,反要宫内交出“四姓子”。
“什么是‘四姓子’?”商晟听着这怪异的说法不由挑眉。
侍臣惴惴地看了玉廷王一眼,伏地道:“宫外现在有句话流传甚广,说是‘苟得天下安,且亡四姓子’,这‘四姓子’说的就是兼有傲、颜、花、商四姓血脉的孩子,宫外纷纷传说天下只有一人,就是,就是……”侍臣不敢言。
“就是玉廷王世子花今朝。”连城挑帐而入,向商晟、倾之行礼。
“这没你事,出去!”花倾之沉声喝道。
骄傲的少年不服气地梗着脖子,似乎以为自己可以代替哥哥担起一切。
花倾之低低一叹,柔和了些道:“左都针对的是我,不是你们,你先出去。”
“那我可以进来吗?”说话的是初尘。
“进来。”商晟笑着发话,“听听傲家小女有何见解。”
傲初尘入帐,福身行礼,又与连城低语了几句,好歹劝他出去。
商晟对初尘道:“你说过,你不信傲家的占卜。”
“是。”
商晟点点头,又道:“去岁之冬,因异象频仍,朕召见过你父亲,他称病而不奉诏,是傲天俊代他觐见。知道你哥哥对朕说了什么吗?”
“请陛下明示。”初尘道。
“他说异象频仍乃因将有大震。”
初尘与倾之闻言俱都一惊:竟这么准!
商晟却摇头,“不过他说这并非占卜之功,而是由经验推得。但他当时也确实呈给朕一个你父亲占卜的、可减灾减难的法子。知道是什么吗?”初尘摇头,商晟道:“杀一人——花今朝。”看着初尘,“对傲家的占卜,你如今信是不信?”
掩在袖下的手微微颤抖,初尘咬了咬嘴唇,侧头看了看微露惊慌之色的倾之,对商晟道:“父亲若能占得朝儿是他的亲外孙,想必不会向陛下献此策。”
“好!”商晟击掌大赞——不信命,这点他赞赏。
倾之也暗暗松了口气,道:“陛下,国人皆知今朝乃我与薄姬之子,我虽有花、商血统,薄姬却非傲、颜后人,‘四姓子’如何就成了花今朝?显然这只是知晓实情的左都捏造谣言、蛊惑人心,并企图挑起臣与陛下之不合,坐收渔翁之利,其可诛之心昭然若揭。然而左都佣兵甚众,当此危机国难之时,不可鲁莽问罪,逼其造反。”抱拳,花倾之请命,“臣请出宫,说左都。”
初尘心下一紧,却听商晟道:“不行,太危险。”
“陛下以为是臣之安危重要,还是江山社稷重要?”
商晟振衣起身,“江山是朕的江山,社稷是朕的社稷,朕自去,你不必争。”
倾之道:“若陛下有事,则左都得逞矣。”
商晟反问:“那若你有事呢?”
若你有事呢?这不是从锦官城陷落的那一天起商晟一直未决的心事吗?
倾之略一惊诧,似自嘲地笑了笑,“那陛下就终尝三十年之心愿了。”
商晟眼眶一热,却在心底狠狠骂了句:你个狼崽子!
花倾之“奉命”劝说左都,此行之险,众人心中都有掂量。初尘追上倾之,眼圈红红,带着鼻音撂了句狠话——“你敢不活着回来,我就死给你看!”
倾之竟不顾周围目光,将初尘揽入怀中,长长一抱。松开时像抱住时一样突然,毅然转身,白衣飞扬。外人看来玉廷王走得潇洒绝然,悲哉壮哉。而初尘片刻晃神之后,却不似方才六神无主——她知他胸有成竹了。
“嘿嘿。”不知是谁憨笑出声,惹得玉廷王妃芙蓉晚照面带霞。
左都大帐。花倾之身无寸铁,只身赴会。左都看着这位昔日智勇无双的小同袍,冷冷笑着:果然不抛出花今朝这条小鱼就钓不上花倾之这条大鱼。但这并非他妖言惑众,占卜之事还是要说渤瀛傲家——这些都是由宫中眼线回报。
“左将军,久违。”花倾之不常笑,所以他笑时别人就要思量思量他为何笑。
然而身边有子侄将领保护的左都并不害怕,也笑着回了句,“玉廷王好胆识。”
“陛下待左将军不薄,左将军因何谋反?”开门见山,兴师问罪。
“左都谋反,从何说起?”
“擅自调兵,两度抗旨。”
“调兵是为了救民,抗旨也是为了救民,左都忠心,天地可鉴。”
花倾之淡淡一笑,“左将军其心可嘉,然而帝国律法判刑,不诛心,只论行。将军有谋逆之行,便得谋逆之罪,忠奸不论。”
“休得猖狂!”左都手下挺剑而上。
“住手!”左都大喝,转对众人悦色道,“玉廷王是修律法的,我可说不过。”
“左将军,此时回头,迷途未远。”倾之劝说。
左骐在旁不屑道:“你说商晟待左家不薄,可我却要说他抬韩抑左,三十年来其薄情寡恩朝野有目共睹。凭什么要我左家忠于如此昏君?”
倾之哂道:“左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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