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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氏孤儿-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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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被五花大绑,他向前踉跄两步将将站稳,水珠儿顺着他额角的乱发流下,眼底一丝红色,殊为狰狞——不是别人,正是去罹。去罹傲然地抬起头来,环视帐内坦胸赤膊的焱族人,最后目光落在擒他回来的纳木索身上,突然放声大笑。

“你笑什么?”纳木索被这放肆的笑声激怒。

去罹不屑地瞥他一眼,“我笑多穆族长的手下有勇无谋,有眼无珠!”

“你……”纳木索怒极,挥拳要打,不料却被白姜架住,“纳木索将军不要生气,让我来盘问他。”纳木索见大祭司开口,暂时退到一旁。

白姜绕着去罹转了一圈,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将他打量了一番,才道:“那你倒说说何谓有勇无谋,何谓有眼无珠。”

去罹哼了一声,倨傲道:“分不清是敌是友,是为有勇无谋;看不出我高贵的身份,是为有眼无珠。”

白姜轻笑,“难道你是友非敌?”

“方才我分明被虎贲军追杀,纳木索将军却视而不见,竟将我擒来邀功,岂不是敌友不分吗?”

白姜又笑,“即便虎贲军要杀你,也不代表你就是我们的朋友。”

“那如果我告诉你,虎贲军是因为我烧了他们的粮草才追杀我呢?”

“什么?”白姜大惊,“此话当真?”

“我烧毁粮草后偷偷渡河,不料被人发现。左都派出一千多人要取我首级,我厮杀一番,抢了匹马一路南奔,幸而遇到族长的部下才吓退了追兵,可没想到,”睨了纳木索一眼,“没想到您的将军竟用对待俘虏的方法对待朋友!”

“这……”多穆刚要开口,白姜以手势制止,示意他稍安勿躁,又问去罹,“为什么要烧虎贲军的粮草?”

“国仇家恨。”

“什么国仇,什么家恨?”

“商氏灭凤都,是为国仇;商晟杀我父,是为家恨。”

“你父亲是?”

“凤都王胞弟,殿下颜鹊!”

“颜鹊?”

“不错,在下颜去罹,正是凤都颜氏仅存的血脉。”

多穆将信将疑;白姜却已了然,她知道颜鹊有个徒弟叫况后去罹。只是这样重大的事情,颜鹊为何不与她商议?竟是几个孩子自作主张吗?

去罹见众人没有反应,更进一步道:“多穆族长,我今日虽说是逃命至此,但去罹早就打算专程拜访,与族长共谋大计了。”

“什么大计?”多穆双眼放光。

去罹低头看看身上的绑绳,“这大计嘛……”

白姜会意,“来人,给殿下松绑。”先看看他要做什么。

有人给去罹松了绑,他活动了活动筋骨,才慢条斯理道:“我手下有三万人马,更有金银无数,若族长有志北上,我们何不合作?”见多穆似有动心,他接着道:“颜去罹所求不多,只愿能手刃杀父仇人。”言外之意,地盘钱财都不要。

“三万人马?”白姜轻笑,“杯水车薪而已。”

“可以我凤都殿下的身份,一旦举事,想要召集人马也不是难事。”

白姜笑了笑,若她果真为多穆出力,自然会告诫他要防备这位“凤都殿下”将势力做大,可惜她并非忠心焱部,因而,她也只是笑了笑。

“三万人马何时能到?”多穆心动。

“半月。”去罹道,“现在我的人都在东边,要调过来至少需要半个月。”心道:半月之后,七嵕关之战恐怕早就结束,你焱部也不知被打到哪里去了。

“半个月?”多穆皱眉。

“去罹也希望大军能朝发夕至,但是……,所以七嵕关一战怕是帮不了族长大忙,不过去罹已将虎贲军粮草烧尽,饿上他们几日,还怕不能完胜?”

“好好好,”多穆大笑,起身走到去罹身边,抱其臂说道,“虽然殿下的大军不能赶来,不过殿下只身深入敌营,烧其粮草,此战若胜,殿下仍是首功。”

“族长的意思是,愿意与去罹合作?”

多穆哈哈大笑,转身对纳木索道:“纳木索将军,快来给我们的朋友道个歉。”

白姜冷眼旁观:她要跟他,单独谈谈。

去罹直觉一道寒光射向自己,习武者的本能,他也很快注意到了白姜。

多穆派人为去罹准备了营帐。深夜,去罹并未安歇。

负手而立,“我知道你会来找我。”一支火烛在这样的夜里,显得暗了。

白姜似乎并不意外他会这样说,只道:“不愧是颜鹊的徒弟。”

“你……”去罹猛地回过身去,心下大骇:她怎么会知道他的身份?

去罹这一反应已令白姜确认无疑,她也不谦让,径直走到椅前坐下,说道:“你不用掩饰,我认识你的师父,我知道你不姓颜,你姓况后,况后去罹;我还知道,”无视去罹越来越白的脸色,“颜鹊其实是你的杀父仇人。”

“你……”去罹几乎是从牙缝间挤出来一句话,“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呵呵,”沙哑的笑声,“我的辈分可大着呢,连你师父都要恭恭敬敬地管我叫声‘婆婆’。”

去罹犹豫:信她?还是不信?若不信,为什么她对他如此知根知底?信她,为何颜鹊对她只字未提?

“你来是颜鹊的主意吗?”白姜问道。

“不是。”他仿佛只是本能地畏惧于她的威严。

“我想也不是他,他可没有这些个花花肠子,是花倾之的主意吧?”看去罹不可置信的神情,白姜继续道,“别惊讶,让我猜猜,粮草也没有真的被烧吧?”

去罹不能言语。

白姜轻笑,“你还不信我?若我不是与颜鹊相识,何必在这里啰嗦?”

是的,她完全可以直接告诉多穆!“婆婆。”去罹抱拳行了个晚辈礼。

白姜点了点头:这孩子心思灵活,又懂礼貌,还真是不错。

“说吧,你来想干什么?说不定婆婆可以帮你。”

“我……”去罹挣扎:要不要告诉她?她真的可信吗?可他要盗取桃花烬必然要从多穆那里套话,白姜既是祭司,亦是谋士,即使今晚不告诉她,明天后天她总会知道。去罹咬咬牙,是死是活,赌上一把,“婆婆,我要盗取桃花烬。”

白姜显然愣了一愣,继而问道:“也是花倾之的主意?”

“是。”

银色的面具下浮起深深的恨意:他果然是商晟的外甥!

见白姜沉默,去罹小声唤道:“婆婆?”

白姜起身走到去罹身边,“看你这孩子还不错,我可以告诉你,不过能不能到手,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附耳过来。”

“多谢婆婆指点。”去罹附耳过去——他实在没有料到事情会如此顺利,只是仍然想不通,颜鹊为何不告诉他们焱部大营已有内应?

最后白姜道:“半月后你若盗不走桃花烬,又调不来人马,可就麻烦了。”

“婆婆放心,去罹心中有数。”明日他就去说服多穆五日后发兵,将“饿成病猫”的虎贲军一举拿下,而他得到了白姜的帮助,盗取桃花烬,五日绰绰有余。

白姜看着去罹明亮的眸子,和蔼道:“好,那你早些休息吧。”去罹要送她,白姜又道:“不必送,让人看见不好。”去罹这才只行了个礼罢了。

白姜步出大帐,脚下稍稍一停,微转头,心道:是个不错的孩子,死了,真是可惜……

三日之后,焱部大营粮草起火,休整数日的虎贲军搭桥乘船渡过娆水,双方主力正面交锋。多穆当机立断,放弃抢救粮草,誓与左都大军拼个你死我活。焱部因粮草被烧,人人都在激愤之中,以步对骑,竟也未落下风。

拼杀之中,多穆大喊,“火攻,火攻!”他却不知桃花烬已落入去罹手中。

这时西南丘陵忽然杀出一支白衣骑兵,出其不意,背后奇袭,瞬间将焱部阵势冲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为首两人,一个是左骥,一个是花倾之。

激战之中,斜刺里冲出一人,正是去罹,“三……”

“弟”字出口却是随着一口鲜血喷出。

倾之,去罹同时不可置信的看向后者胸口那只滴血的长箭。

战报

【章五】战报

十年前,亦是这一幕,天地间蓦然只剩绯色,红得烈火般的桃花,一片片覆满了、燃烧了璟安的身体;十年后,去罹身后熊熊的火焰,炽烈如那日的桃花。

命运,轮回,重演。被长箭洞穿的记忆,鲜血淋淋:十年前,面对璟安的死,他只能绝望,十年后,面对去罹的伤,他只有暴怒!

“呀——”一声长啸,裂天裂地,直令人寒毛倒竖、肝胆俱裂。

左骥只觉两耳生疼,虎口一麻,刺出的长枪险些脱手。再看赵青,只见他纵身越到去罹的马背上,左臂护着去罹,右手擎着破晓,剑起血迸,剑落头落,一瞬间已砍倒了五六个围攻上去的彪形大汉。左骥心中倏然闪过两个字——神怒!

去罹吃力的睁开眼,阳光、兵刃,白晃晃的耀人眼目,可他却似要陷入永久的黑夜。胸口像横着一把锉刀,哪怕是极微小的牵动都令他冷汗涔涔,痛得说不出话来——他知道倾之的小心翼翼,可终究是疆场厮杀,刀来剑往,坐骑飞驰。

一箭穿胸,那种撕裂心肺的滋味他终于尝到了。他知道,花倾之的大哥,锦都的大公子花璟安就是这样死的,死在他父亲况后封的箭下。而如今,花璟安的弟弟却正拼命护着况后封的儿子,想到这里,去罹只想笑:他的父亲与花氏无仇,却杀了花璟安,花倾之与他有仇,却与他结为兄弟,这么多年,他始终想不通最初是什么让花倾之决定收留他,收留仇人之子——不错,他心甘情愿为他出生入死拼却性命,可他并不觉得这是利用……

“三弟……”去罹知道这样微弱的声音倾之听不见,可他更知道,若不唤上一声,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了。摸了摸怀中的桃花烬,或许这是他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在这之前他们谁都没有想过生死离别,可命运,当真半点不由人。

去罹还记得,倾之说过他的父亲杀了他的大哥,所以他应该还他一个哥哥。他想还,却还不了了,也好,以后再也不用被人以情谊“相胁”了……

倾之愤怒之下砍得敌人肢体横飞,然而顾念去罹的伤势,他不敢恋战,退了近敌,拨转马头,大喝一声,“左大哥,这里交给你了!”打马挥剑,冲回大营。

左骥长枪一横,“兄弟放心!”出枪,干净利落地了结一人。

刀光剑影中一骑飞驰,背后,是冲天的火光……

海都,渤瀛。

回忆像是开启了封闭千年的闸门,思念如洪水宣泄。围绕着夜风的山巅,回望着远处漫天的大火,烧去的,是一座记忆之城……

残梦……梦残……

初尘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悠悠道:“小花儿,你给我贴个花钿吧。”

一旁结络子小花儿抬起头来,明显一愣,“小姐,你以前从不贴花钿的。”不是嫌那东西流于娇柔妩媚,折了英姿飒爽的气质吗?

初尘撅了嘴,起身将歪在榻上的小花儿扭起来,“以前不贴,现在不能贴吗?你就是懒!”

“好好好,”小花儿丢了手里结了一半的络子,嘟囔道,“又没说不贴。”心下埋怨:小姐无聊起来就知道折腾她,赵青哥哥,你怎么还不回来?!

初尘在镜前乖乖坐好;小花儿暗道奇怪,往日里梳个稍微复杂些的发式都烦得要命的小姐怎么忽然转了性,难不成从今往后要改做淑女?若说温婉贤淑,那得有夫人的蕙心纨质才行,可不是心血来潮就学得来的。想着初尘时不时露出狐狸尾巴,或是亮亮猫爪,偏还顶着一身淑女的行头,小花儿就止不住寒战连连。

“想什么呢?”初尘朝犹自发愣的小花儿丢了计不满的眼神。

“啊?没什么,”小花儿回过神来,边翻首饰匣边道,“以前从不贴的,这儿也没现成的,连金箔纸都没有,不然我去夫人那儿瞧瞧……”

初尘不以为然,“可以用胭脂画啊。”她向来随性不拘,不时也有些奇思妙想。

“咦?”小花儿端起胭脂盒,喜道,“我怎么没想到呀。”

初尘得意忘象,美滋滋道:“因为你没我聪明。”

小花儿顿时塌下脸来,胭脂盒往旁边一扔——不画了。

初尘赶忙哄她,拉着她的袖子讨好道:“好啦好啦,跟你开玩笑呢,我们小花儿最心灵手巧了,”用手指戳着自己的眉心,嬉笑道:“快帮我画吧。”

见初尘那模样,小花儿也忍不住笑起来——从小到大,她们两个“闹别扭”从来不会超过三句话。小花儿倒坐到梳妆台上,与初尘对面,右手小指轻轻挑了一抹胭脂,左手轻轻抬起初尘的下颌,让她的脸微微扬起——无论小花儿觉得自家小姐再疯癫,再没有个女孩子的样子,这种时候她都会变得十分乖顺,十分配合,总是闪烁着好奇和不安分的眸子也安静了下来。

从四岁被卖进侯府,小花儿就跟在初尘身边,四岁的孩子,自己的头发还梳不利索,她就已经开始学着给别人梳头了。她那时也不懂什么叫委屈,只觉得初尘的头发乌黑柔滑,每次都忍不住多梳一会儿。后来,她又学着给初尘上面妆,十岁之后,小姐从头到脚的一套便都由她打理了。府里的人都赞小花儿姑娘长了颗七窍玲珑心,却不知若不是遭逢乱世,她也该是爹娘兄长的掌上明珠。

小花儿用手指点了四片鳞状花瓣,她端详了一会儿,微微蹙眉——那红色太过凌厉、太过飞扬跋扈——于是她又用胭脂和珠粉调成粉色,顺着初尘的右眼角点了一串飞花。

拍拍手,“好了。”小花儿从梳妆台上跳下来,闪到一旁,把镜子让出来。

出乎小花儿意料的,初尘对着镜子呆了片刻,没有赞她手巧,却是将梳好的头发拆了,泻下一头青丝。“换个发式吧。”初尘道。

小花儿腹诽:还真是自己的丫环随意使唤,也不用另付工钱。无奈依言而行,挽了个飞仙髻,只搭配银饰和白色丝绦。

初尘换了件白衫,曳了长长的披帛,她站在立镜前,发似流云,白衣胜雪,广袖拂风——近日梦中,那与她相貌肖似的女子,便是如此……

晌食时候,夫人殷绾瞧见初尘这身打扮,喜笑颜开,将女儿揽进怀里,“娘的尘尘终于长大了,知道打扮了。”

初尘也不怕压坏了发髻,弄乱了头发,钻进殷绾怀里,搂着娘亲撒娇。

小花儿虽是初尘的丫环,可侯府人丁稀薄,傲参殷绾膝下只得一子一女,故也对她极好,平日里不分上下尊卑,都在一个桌上吃饭。然而终非亲生,总有个亲疏厚薄,小花儿瞧见殷绾搂着初尘,她自幼无父无母,不由轻轻咬起嘴唇,低下眉眼,静静地坐在一边,不言也不笑——她并非难过,可也并非不难过……

初尘瞥见小花儿一副“寄人篱下”的委屈模样,眼珠儿一转,扬起脸来,指着额头对殷绾笑道:“娘,这是小花儿给我画的,好看吗?”

“好看好看,”殷绾招呼小花儿过来,也把她抱进怀里,用脸颊亲昵地蹭了蹭后者的额头,拍拍两个孩子,“你们两个都长大了。”

小花儿一张小脸顿时笑开,使劲贴近殷绾怀里攫取更多母亲的味道,下面却开始忙着跟初尘你戳我一指,我捣你一拳的“过招拆招”了。

傲参与公子天俊来的时候正见初尘小花儿一左一右拥着殷绾。

天俊边提步进门,边笑道:“母亲如此偏心妹妹和小花儿,我都要嫉妒了。”

初尘不服,抬起头来驳他道:“你嫉妒什么?你比我早生三年,多受了三年宠,我还没嫉妒呢。”霸着母亲的怀抱,满脸嚣张地“有本事你也让娘抱”。

小花儿也跟着凑热闹,一脸纯善无辜,“可以这么算呀?那我最吃亏了。”

殷绾忍不住轻捏一把小花儿的粉颊。

傲参父子相视失笑:在这家里,最得宠的是初尘和小花儿,傲参宠、殷绾宠、天俊宠,最被争宠的是殷绾,女儿争,儿子争,丈夫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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