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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瓦-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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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认为对北金的了解不比其他人少,早在他看到那号称乌丹的毒蛇的时候,就留了心,那样的蛇,他曾经见一个人如豢养宠物一般对待过,就是在他逃离栎邑不久之后存身的那个树林里,那个给过他“得意草”的少女,曾经若无其事地把玩着几条乌丹蛇。

他之前不知道,原来那蛇毒见血封喉,他原来也没想到,那“得意草”会使自己这样快就达成心愿,那么,那个古怪的少女究竟是谁呢?她和北金必然是有着牵连的,那究竟是什么样的牵连呢?自己是不是可以利用这样的牵连呢?

他的心思无人知晓,若是有哪怕一个聪明人在他身边,也会觉得好笑。米罗那样心地狠辣、出手不留后路的女子,以赛罗和她素昧平生的交情,能在她手下全身以退就该去求神告佛,想要反过来利用她报仇,真是不异于痴人说梦了。

第六十六章 师尊

米罗在北金的皇城之中,自然不知道自己曾经给一个少年留下过这么深刻的印象。在她心里,赛罗不过是个畸形的丑八怪,她也完全是因为太闷才找他来消遣一番,至于那些“得意草”,那样上不得台面只能用来对付畜生的东西,又怎么会被她放在眼里呢?

{文}她如今很得元洌的宠爱,只要是她想要的,不管是什么,他都会派人替她寻回来。这也是她虽然觉得皇宫里很闷、“莫殇殿”尤其闷,却一直也不曾想方设法地离开的缘故。

{人}她自己不想走,蓝夙却心急得很,她觉得自己这个女儿越来越让她觉得陌生,虽然她们母女缘分本来就浅,可之前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况。

{书}如今的米罗,完全要脱离她的掌控,不仅如此,还要不断地、无视她的劝阻地向着一个危险的深渊义无反顾地扑过去。蓝夙不知道元洌给她下了什么药,只是现在以她自己的力量,已经不大可能将米罗从元洌身边拉回来了。这是她作为母亲的悲哀。

{屋}蓝夙倚在“莫殇殿”朱红色的宫门旁,静静地看着远处天际飘落而下的皑皑雪花,洁白晶莹,不过一会儿,就在地上积了薄薄一层。皇宫里青灰色的大理石地板被覆盖了,似乎可以将这里的一切污秽、肮脏、血腥都掩盖了。

她身上穿得单薄,只有贴身的一个宫人瞧见了,将一件铁锈红的狐皮大氅披在她身上,“太后娘娘,小心风大。”

蓝夙对她笑了笑,到了这个时候,也就只有她还记挂着她的身体是不是安康。她正要说话,忽然见到那宫人望着远处,脸上现出十分惊恐的神色。

蓝夙皱了眉头,也顺着她目光看去,脸色顿时变得比那宫人更加难看。她好看的面容显出微微的青色,手扶着门框,手指蜷缩地越来越紧,就像一条僵死的蛇盘踞在朱色的木头上。

她目光所及之处,是穿着紫貂大氅、显得格外霸气俊美的元洌,他手里牵着一袭银狐披风、娇面如三春之桃的米罗,米罗头上戴着小小的金丝嵌碧玺冠,那碧玺成色极佳,晶粉剔透,和她两颊上微微跃动的霞光正是相得益彰。她在元洌身边,身量比他矮一头,却是十分小鸟依人,整个人就像一尊玻璃雕就的娃娃一样玲珑。

这样的场景,若是平日的蓝夙,一定会觉得十分刺眼。可是今天,她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因为她的视线完全集中在元洌身边的另一个人身上。

那是一个老人,看起来怎么也有八九十岁了,须发皆白,穿着一身莲青色直裰,这样冷的天气,竟然一点儿都未透出寒意。他长了一张慈爱的圆脸,面上红红白白的,气色竟比许多青年人更加好。最稀奇的是,他的头顶微微冒着几缕白气,那白也不是全然的白,里头还隐隐泛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颜色。蓝夙正是瞧到了这个景象,脸色就变得更加不好看了。

之前还只是铁青,现在就是死灰了。

“他为什么会在这儿?”她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问谁,“他怎么这样阴魂不散?”

那贴身宫人也像是知道内情的,但也不敢贸然答话,只是在蓝夙身后垂首站着,她不比自己主子胆子大,这样远远地瞧着,已经被吓得心惊胆寒,更莫说是眼睁睁地看着了。

她主仆二人唬得三魂不见了七魄,正在这时,那老人却斜斜地望了过来。他的一双眸子根本不像寻常老人那样浑浊,而是格外清亮,看起来和豆蔻年华的米罗也不差什么,就连元洌,一对眼睛也比不得他一半的精神。

他遥遥地望过来,看到蓝夙,也是微怔了一下,可随即便笑了。那一笑也和他年龄不相符,丝毫没有老人的和善之感,却是十分诡谲阴柔,蓝夙只被他看了一眼,就觉得脚下一软,接着不受自己控制地抖了起来。

她死死地扶住宫人的手,硬撑着不软下去,虽然心里十分寒凉,却强迫自己和他对视,并不肯服软。

那老人似是没想到她这样硬气,又似是早就有所预料,唇角的笑容又扩大了几分,远远地冲她点了点头,转过了脸去。

他身边的元洌和米罗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人,他二人打了这么一场眉眼官司,又怎能瞒过他俩?只是元洌到底年长、又是新晋国主经了历练,早就学会喜怒不形于色,只是扫了蓝夙一眼,便也转过头去,和那老人谈得甚是相得。

他现在是北金名副其实的主子,自然想不来给她请安就可以不来,难道还指望谁会为了这个早就失去了声势的太后而去得罪国主吗?

好在蓝夙已经不会为他前恭后倨的态度而伤感了,真正让她寒心的,是米罗。米罗远远地看着她,眼神里根本没有女儿对于母亲的孺慕眷恋,反而像看着一个陌路人一样看着她。不,就算是陌路人,也不会收获这样毫无感情的眼神。

蓝夙方才强撑着的身子,往后一倒,这时才觉得身乏体虚。“关门。”她的声音都有些嘶哑,不愿意流露出这样弱者的模样给他们看,那老人也罢,元洌也罢,就算是米罗,她也不愿他们看低了她。

她还没有输,她不会输,元洌,我绝对不会输给一个由我亲手教养出来的小子,你放心。

“国后。。。。。。啊,不,是太后娘娘,身子还是依旧健旺啊!”在蓝夙看不见的御花园的小径上,那老人微笑着开了口,“只是瞧娘娘的神色,似乎对老夫还有些许误会啊。”

他扭头去看米罗,眼神里都是宠溺,“你这个坏丫头,在你娘跟前说师尊的坏话了是不是?”

米罗讥讽地一笑,不屑道,“她这些日子瞧谁都是那样,何必去理会?”说着,又丢开元洌的手,扭股糖儿一般猴在那老人身上,“米罗才没有,师尊不许冤枉我!”

“什么她她她的,一点儿也不尊重。”元洌在一边笑眯眯地看着她,嘴里说着教训的话,又何尝有一分教训的意味。米罗也深知他不会正经地训斥自己,但还是白了他一眼,凤眼妩媚,和蓝夙有五六分的相似。

能同时获得蓝夙和米罗这样一对绝色母女的青睐,对于元洌来说,怎么样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若不是心里还有一桩更为重要的事儿要请面前这位老人帮忙,他恨不得现在就找个没人的地方和米罗好好诉一诉衷情。

不用急,来日方长。倒是面前这仙风道骨的老人不得常见,须要好好地把握住机会。他定了定心神,给米罗使了个眼色。米罗自然是已经和他配合的十分默契了,也不多说什么,走上来搀了那老人的胳膊,“师尊,米罗自上次离开您老人家,路上又出了好多稀奇事儿呢!。。。。。。”

元洌笑着望着米罗伶俐地搀着那老人走在了自己前头,也不加快脚步,就落在后头慢慢地走着,心里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老人随着米罗一路行一路说着闲话,看起来就像一个慈祥的祖父带着自己中意的孙女儿一样,一派温馨的场景。可若是凑近了,听到他们交谈的内容,就算是在酷暑七月也会觉得心凉如古井水,更遑论如今正是飘雪的数九寒冬。

只因为他们言谈之中,多论及各色毒物,在这道貌岸然的老翁嘴里,乌丹蛇那样毒辣的蝮蛇都只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而蓝夙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专门找来讨好米罗的那一对雪蛛,倒是很得他的青眼。

“不愧是当朝太后,手里确实有些好东西。”他点了点头,自一个朱红色的小盒子里将那对雪蛛拿出来赏玩。那对雪蛛平时毒性最烈,就算是米罗要把玩,也要带上厚韧的牛皮手套,而这老人这样赤手拿起,竟然丝毫不畏惧。

米罗看着他的眼神里更添几分崇拜,“师尊,果然是您老人家来了,蛛儿们也有感应呢!”

那老人也颇有些自得,左手捧着这一对硕大的雪蛛,右手从自己怀里掏出一支小青玉筒,分为里外两层,外头镂着累累繁花,十分的精巧夺目。米罗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动作,只见他将筒口的小盖子轻轻启开,倒出几星粉末在那转雪蛛的盒子里,又将它们好好放了回去。

“师尊,这是。。。。。。”米罗不解,那老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连忙静悄悄地坐了回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木盒子。

过了好一会儿,只听见那盒子里窸窸窣窣响动个不停,米罗好奇,可也不敢伸手掀开,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的,倒叫那老人取笑了好几次。元洌自然已经去了御书房忙他的正事儿,如今北金大军和大昀“卫家军”在宛平附近战得正酣,他请来米罗的师尊完全是忙里偷闲,现在自然还有许多事情要忙。不过那老人,也并不需要他的陪伴。

那老人是个不出世的隐者,却有一个道号唤作“清影”,人人都尊称他一声“清影真人”。这清影真人和蓝夙之前颇有渊源,后来不知为何彼此生了嫌隙,蓝夙彼时贵为国后,要摆布他一个没有勋爵没有官位的草民,可谓易如反掌。他隐居也不全然是自愿,倒有七八成是因为被蓝夙穷追猛打,实在无处可去,只有躲进了深山之中。他家里素来是专注于“毒”之一道,他进山隐居了几十年,本事自然极大地精进了,就开始寻思着想要报仇。

摧毁一个人,莫过于摧毁她最爱的东西。清影真人深谙此道,米罗却还是一无所知,喜滋滋地拜在他门下,将他一身本事学了个四五分。

就是这四五分,就足够她随心所欲地杀人,就是这四五分,就足够她和自己的亲生母亲蓝夙离心。清影真人这笔生意,算是稳赚不赔。他一念至此,再看睁着一对无辜大眼等着瞧雪蛛的米罗,就笑得更加和蔼了。

第六十七章 倒戈

元洌登基之后不久,位于大昀和北金之间的小国穆托也迎来了新的国主。因为先国主死因蹊跷,当时的太子和国后也没有元洌那样的雷霆手段封锁消息,新国主尚未上任,名声就已经不大好。而他又是个爱沽名钓誉的性子,这种情况下,也不会穷凶极恶地追击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沉琅,等到他缓过气儿,卫玺却已经从琼江赶了回来,还带着几个面目肃杀、身形剽悍的随从。

新国主倒没想到薛缜能这样替一个姨妹撑腰,他凡事爱深思熟虑,琢磨来琢磨去,倒是不敢轻举妄动了。

沉琅和卫玺算是有了一段相对平静的日子,可是他二人都一清二楚,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沉琅暗自送走了神医,在新国主看来就是放虎归山,他谋害自己君父的把柄可都在神医手里握着,若是被有心之人得到了,估计自己屁股底下的皇位,就会做得不那么稳了。

沉琅夫妇的估计没有错,新国主在这样的压力之下,自然是不会再选择站在大昀这边儿了。他和如今的太后,早在前一两年的时候就对北金频频示好,只是那时国主尚未驾崩,还不敢将事情做得太过于明显,而现在就不一样了。新国主就差昭告天下,自己要与大昀决裂,站在北金这边。

沉琅倒是不必再装病,反正他奄奄一息也罢,身强力壮也好,自己这位兄长都是不会放过他的。既然如此,也就无谓再替自己找这些麻烦。新国主二十余年来都是将他视作一个有力的对手,他藏拙装病都是为了消除他的疑心,如今看来,这做法虽然起过一点效用,却终究是功亏一篑。

他和薛缜当日的遭遇看似一样,实则也颇有不同。薛缜当日毕竟有太后做靠山,自己还有霍祁钺这个臂膀,后来娶了沈璇玑,虽不能说是如虎添翼,可也堪称情投意合,他得意也好失意也罢,沈璇玑都会陪在他身边。

而沉琅,除了也有一个出自于安国公府的贤妻之外,内无太后那样强势精明的长辈提携,外无霍祁钺那样外粗内细的朋友襄助。先国主有心高看他,却怎奈他自己秉性软弱、后来又常年身卧病榻?

这样恶劣的条件之下,沉琅能平平安安活到这么大,还成了亲,本来就是上天垂怜了。他也不是没脑子的,否则也想不出装病避祸的计策,也不会当机立断地送走神医,侧面替自己和卫玺留下一张护身符,最坏地步也能和要置他们于死地的人们拼个鱼死网破。只是有时候,天时地利人和,于一个人的一生之中,想要成事与否,实在是关系重大。

之前的沉琅,除了一个尊贵的称号,和不知道到底是福是祸的父皇的宠爱之外,可以说是一无所有,而现在,他有了卫玺,也有了来自卫玺身后的安国公府的助力,乃至大昀皇帝薛缜的助力。

如果说他以前只是一个在赌桌边上旁观的人,现在的他,也有些许筹码了。尽管筹码很少,聊胜于无。

可惜就是有人看不得他有哪怕半分的得意,新国主的作风其实和他那个不着调、总是纠结在鸡毛蒜皮小事上的母后相差无几,只是将龌龊心思都包裹在礼义廉耻之下,就显得不像太后那样不顾脸面,可是说起狠毒,倒实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虽然沉琅和卫玺的寝殿已经被薛缜派来的随从们保护得严严实实,可到底是穆托的皇城,他要想做什么手脚,也不是全无机会。而太后和如今没有成为国后、只是封做“贤妃”的当日太子妃,更是难掩激动的心情,就盼着哪天突如其来的丧报,沉琅夫妇死得连骨头渣儿都不见,才是称了她们的愿。

若是沉琅和卫玺知道他二人不知不觉间竟然遭受如此恶意,估计也会觉得奇怪吧。

皇城里的恶意是没有因由的,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那殷红如鲜血、妖冶如曼陀罗花香一般的恶意就会从层层叠叠的宫墙缝隙之中透出来,静静地散逸在晚风里、在月光下。凡是它们经过的地方,温情、善良、血缘、怜悯、友谊、爱情、亲情都会枯萎衰落,就像失水的花朵,也像乱葬岗里的枯骨,全无一丝生气。

卫玺已经过够了这样如履薄冰的日子,如今穆托和北金来往频频,她虽然足不出殿,可又哪里不知道新国主在打什么主意,不觉又是惊又是怒,心底深处也泛上来一些她自己也不想承认的惧意和寒凉。

她可不愿意死得不明不白,还是在这个离家千里之外的地方。新国主的手虽然暂时还伸不进自己殿中,可也只是早晚的问题。穆托朝堂上的形势同大昀和北金都很不同,作为一个原本就是夹缝之中求生存的国家,依靠谁或疏远谁,才是朝堂议事的主旋律。

沉琅虽然多年装病,可也不算对朝中之事一无所知,起码他能拿出一份详细的名单,告诉卫玺大多数朝臣的倾向。

尽管新国主和太后一心一意要向北金表忠心,可是并不是每个人都和他们一样想法的。这是新国主应该头痛的事,卫玺和沉琅也可以见缝插针。

“云暖,”卫玺扬声,“去书房请二皇子来,我有话要同他说……”

再说霍祁钺,此次算是携妻办差,一路上心情都不错,到了“卫家军”大营之中,见到一脑门子官司的夜来,也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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