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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瓦-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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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哪里……”卫邗腹诽,这才进了大门,王侯公府庭院建制都有规矩,哪家不是这样?又如何能看出雅致不雅致?
随行的小宦官也是一汗,心里暗道,王爷这套虚与委蛇拐弯抹角的本事,还是相当的,不纯熟。
“王爷有事,只管叫人来说一声,或者吩咐臣过去王府,如何敢劳动大驾?”卫邗让薛缜坐在正房上座,早有丫鬟奉上茶来。
“本王是来替世兄荐医的啊!”卫邗差点被一口茶呛死,他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看薛缜那张笑得和善的面孔,很想说,“王爷,既有良医,不如先给你自己好生看看脑子吧!”
卫珏昏头昏脑地被叫到正房见客,叶冬毓不方便跟着,派了小厮好生服侍,自己心里有些打鼓,便往“萱禧堂”来找叶老夫人。
“大嫂子来了!”墨菡打起门帘,叶冬毓一抬头,却见沈璇玑立在地上,穿一件银蓝色缎子衣裳,身姿娉婷,超凡出尘。
“妹妹倒来得早,可见比我们都有孝心。”
“哪里是来得早,昨晚上让玉郎缠着玩儿得晚了,就在老太太这儿赖下了。”沈璇玑笑着说,原坐在叶老夫人手边,拿起一副竹叶青贡缎镶猫眼儿的抹额做了起来。
叶冬毓给叶老夫人行了礼,坐在下首椅上,“若说起来,我们爷和九王爷确也有几分交情,只是,便是如此,也不必他一大早上就巴巴地带着人来啊!”她皱着眉头,“我听下人说,那位大夫虽是个云游郎中,可若说起本事,也并不逊于太医院的太医们。这样得用的人,他何必荐给咱们家?”
“珏哥儿向来吃太医院的药,这么些年了也不见好,既然是王爷有心,大夫也有些本事,不如就试试,也没什么,你这么多心做什么?”叶老夫人端着一碗牛奶在轻啜,里头加了姜汁以去腥气。
叶冬毓有点奇怪,这不是叶老夫人一贯的作风啊!再转眼看看沈璇玑,想从她这儿知道些端倪,却见她将头低到针线里,半天不肯抬起来。
这是怎么了?叶冬毓是聪明人,不过瞬间便灵光一现,莫非……
“老太太,老爷说,九王爷要来向您请安,此刻已经快进内院儿了。”青荇听了外间卫邗派来的小厮的消息,急忙进来禀报。
叶老夫人放下碗,站起来整整衣裳,叶冬毓走上来扶起她一只手,沈璇玑却依旧坐在榻上。
叶老夫人回头看看她,语焉不详地道,“走吧,不然,又不知要出什么幺蛾子呢!”
对!幺蛾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沈璇玑恨恨地想着,还是站起身来,放下抹额,扶着叶老夫人的另一只手,走出“萱禧堂”。
薛缜随着卫邗一路顺着抄手游廊而来,此刻已进了内院。他一见到叶老夫人拄着龙头拐,气势凛凛地站着,便笑逐颜开地走上来,“老封君身子健朗啊!”
“见过王爷,劳王爷挂心了。”叶老夫人皮笑肉不笑地,这场面真是诡异啊!
薛缜,你可还有一分身为王爷的自觉吗?
叶冬毓借口卫珏要吃药,行过礼就很没义气地跑了,于是薛缜、叶老夫人、卫邗、沈璇玑四人回到屋里。
薛缜一点儿不拿自己当外人,大刀阔斧地往上头一坐,叶老夫人和卫邗在下首相陪,沈璇玑缩在叶老夫人身后,恨不得消掉所有存在过的痕迹。
可惜薛缜偏偏不肯让她如愿,坐在上座,笑眯眯地和叶老夫人与卫邗说着话,时不时地瞧她一眼。
叶老夫人也在打量他,心说这人虽然行事有些莫名其妙,却着实是丰神俊朗,她见过的王爷们也多了,单从相貌和风姿上说,没有一位能比得上,便是那母妃是绝代佳人的八王爷,在他面前,也是清秀有余,英气不足。
单单从相貌上,也配得过璇玑。叶老夫人心里暗暗点头,她老人家和世上所有的女家长辈一样,见到了乘龙快婿的潜在人选,之前的什么挑剔不满,似乎都慢慢散去了。
叶冬毓回到屋里,只见那位荐来的郎中正在落笔开方子,她不敢怠慢,连忙叫品月去内屋拿出银两来备着。
不多时,那方子开好了,叶冬毓拿在手里一看,和以往太医院所开的,多有相悖。卫珏久病她成医,当下便出口问道,“大夫,这方子,我瞧着……怎么和太医院的,大有不同呢?”
“少夫人这问的有趣,若是和太医院的一样,拿大爷照着太医院的吃不就行了,找我来做什么?”叶冬毓被噎得满脸通红,那郎中十分不耐烦,拿过品月手中的银子,对着卫珏随意拱拱手,“在下这就去了,大爷照这方子先吃三个月,再让王爷来找我罢!”
卫珏愣了愣,还想说“您不等王爷了么”,话还未出口,只见那郎中已经去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叶冬毓哀叹。
“你说,九王爷怎么想起来给咱们荐医的?”叶冬毓到底不敢粗心,又让下人拿了那方子,去寻相熟的太医去问,回到屋里,对丈夫问道。
“我哪里知道,我和他也不过是一起读过书的交情,后来因着我身子弱,丽贵妃亲奏皇上,说怕给皇子们过了病气,就出了宫了。”卫珏有些闷闷的,他少时曾是五皇子的伴读,五皇子聪颖好学,是当时最得皇上青睐的皇子,也颇能和他谈在一起,谁料在他被遣出宫后不久,便听说五皇子得了急病,不过一夜之间就死了,在那之后,八皇子才慢慢崭露头角的。
叶冬毓听他这样说,走上去握住他的手,安慰道,“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离了宫里,书却读得更好了,我在家的时候,也常常听父亲说的。”
卫珏看她这样温柔解语,心里一热,也回握她的手,却见她忽地笑了,眉目都潋滟起来,“我想啊,咱们家,怕是要出一位贵人呢!”
第八章 风起
薛缜在“萱禧堂”赖着不走,手里端着个钧窑的茶盏,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些无聊的话。沈璇玑心头火起,趁叶老夫人和卫邗双双没注意的时候,迅速地抬起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噗”,立在薛缜身后的小宦官却看见了,死命忍笑,忍得身子都微微打颤。
薛缜愣住了,如果目光有力量,他此时应该已经鼻青脸肿了吧!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站起身来干笑道,“哈,哈哈,本王来的时间长了,想来世兄的病也瞧得差不多了,这就不打扰了……”
话音未落,却听一个极稚气的声音说,“咦?好看哥哥?你咋到我们家里来了?”
沈璇玑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睛,沈珩,怎么哪儿都有你?
玉郎才不知道长姊心中所想,撒欢儿地跑到薛缜面前,伸手就摸到了他脸上,算是把上次没吃到的豆腐补完。
叶老夫人和卫邗吓了一跳,连忙叫奶娘上去将玉郎抱回来。谁知奶娘慢了一步,他已经被薛缜抱了起来。
活到这么大,九王爷薛缜是从没抱过孩子的。玉郎看着小,肉可结实,一抱起来才发现死沉。九王爷轻敌了,脚下就微微一晃。
沈璇玑一个箭步蹿过去,倒把奶娘挤在了一边,“王爷!仔细……”
薛缜已经站稳了,将玉郎换了个手,笑眯眯地望着沈璇玑,“嗯?仔细什么?”
“仔细……手疼……”沈璇玑被他眸子里闪亮的光芒晃了一下眼,抬头一看,只见那对瞳仁微现琥珀色,里面都有一个小小的自己。
薛缜今日,直到此时,方才心满意足,当下从善如流地把玉郎交到沈璇玑手里,笑着走出了“萱禧堂”。
这日风也好,他又听到了一些不该听的:
“姐姐,那个哥哥长得那样好看,为啥不留下来吃饭?”
“世上好看的人那么多,你难道都要给他们饭吃么?”……
送了薛缜出去,叶老夫人如同打了一场仗,疲惫不堪。沈璇玑不知道说些什么,扎着手站在地下。
“你先回去吧,此事,还要从长计议……”
“是。”沈璇玑福了福身,带着丫鬟回到“琳琅阁”。刚进了门,却见北萱立在门口,一见她来了,满脸堆笑地走上来,高声唤道,“姑娘回来啦!”
沈璇玑皱着眉看看她,目光闪烁、笑容做作、身体僵硬——心里有鬼。
北萱原本就是为了报信,里屋里的姚氏自然听到了,连忙撒开璎珞的手正襟危坐,脸上摆出一个慈祥的笑容,“你姐姐回来了。”
沈璎珞如闻天籁,不顾仪态,蹿出屋子,拉着沈璇玑的袖子,情真意切地道,“姐姐,你可回来了!”
里屋的姚氏闻言,脸上僵了僵,她今天真是出师不利诸事不宜啊!
方才薛缜来的时候,她巴巴儿地跑到淳姨娘的屋里,发现卫邗已经走了,又一路小跑追上了他,还没开口,卫邗就皱着眉头说,“你出来做什么?快回去吧!”
姚氏叉着腰,刚要说“我是堂堂国公夫人,一品的诰命,凭什么不能去见王爷?”卫邗就向内院推了推她,还很贴心地说,“王爷若问,我就说你头风犯了,放心吧,王爷不会怪你失礼的!”
大六月下的,犯得什么头风?
看着身边下人憋笑的脸,姚氏心情很不好,又不敢照着平日的惯例,随便拉几个奴才去二门上打一顿出气,只好愤愤地回到屋里。
北萱看她一脸的山雨欲来,想了想还是决定死道友不要死贫道,不如祸水东引,也好保这一院子人的平安。于是便凑了上去,笑着提醒道,“这大好的天气,太太何不去看看二姑娘呢?”
“去什么去……”姚氏没好气,刚要破口大骂,突然抬眼看到博古架上放着的一只翡翠貔貅,雕得栩栩如生、纤毫毕现。
就是个头小了点儿,水头也不好。
她记得她嫁进来的时候,叶老夫人房里也有这样一只貔貅,足足是这个的两倍大,料子也是老坑玻璃种,那才叫做价值连城,可惜卫郦出嫁的时候被当做陪嫁了。
等等,卫郦?陪嫁?嫁妆?二姑娘?
姚氏站起身来,重新披挂,迤迤然对北萱道,“你说得对,咱们去瞧瞧二姑娘。”
来到“琳琅阁”的时候,沈璎珞正和沈珊瑚替玉郎做小衣服,见她来了,急忙下了榻,亲自洗手倒茶。
姚氏正眼也不瞧沈珊瑚,皮笑肉不笑地道,“沈三姑娘,我和你姐姐有话说。”
沈珊瑚面上通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哭兮兮地行了个礼,方退出去,就抽泣起来。
沈璎珞见她这样,心里不忿,可她是长者,也不便斗口,只好强笑着问道,“不知二舅母有什么教诲?甥女必洗耳恭听。”……
“她来找你说什么了?”姚氏见沈璇玑回来,倒是自觉地走了,沈璎珞扯着姐姐的手,往屋里走。
沈璎珞脸一红,“不过都是些昏话,理她做什么……”
二人说话未完,只听沈珊瑚的屋子里响起一阵哭声,沈璇玑走过去推开房门,就见珊瑚坐在床上,哭得身子一矮一矮的。她原本瘦弱,这样看着格外可怜。
“这是怎么了?”沈璇玑将她揽在怀里问道。
珊瑚只摇着头不说,还是璎珞低低在她耳边说了。沈璇玑气得紧咬银牙,低低吐出一句,“欺人太甚!”
待到一年中最热的那几日,安国公府来了不速之客:姚氏的亲生姐姐向姨妈,带着一对儿女,并一驾青布蓬的马车,和几个箱笼,上门了。
叶老夫人倒是很淡定,笑着对姚氏道,“你和姨太太这么多年未见,如今有机会,姐妹一起多说说话,也很好。”
卫邗就不怎么高兴了,来到姚氏屋里,皱着眉头低声斥道,“不是不让姨太太上门,只是她那夫家是怎么败落的,你心里也要有个数!”
姚氏撇撇嘴,“姐夫又没带着我姐姐去任上,那都是他房里的几个狐媚子姨娘撺掇的,他现在死了倒干净,我姐姐和外甥和外甥女儿孤儿寡母的,多么可怜,老爷你也太狠心了!”
卫邗气得无话可说,恨恨拂袖而去,生平第一次恨自己是有爵位的人,几十年的修养,不能像市井屠户一样,大耳刮子抽醒这个蠢妇。
姚氏深感自己长了本事,喜滋滋地吩咐下人去将安国公府西南角的一处名唤“崇光阁”的院子收拾出来,给自己姐姐和外甥们住。
到了晚间,姚氏领着向姨妈并一对子女来给叶老夫人请安。
正好叶老夫人这儿极热闹,除了卫珏已经吃了药睡下了、卫玠又不知流连在哪处秦楼楚馆,卫玢兄妹、叶冬毓、沈家姐弟,连着淳姨娘,都在“萱禧堂”里。
卫玢在碧纱橱里教玉郎写字儿,叶冬毓和淳姨娘低着头不知道裁些什么,沈璇玑姐妹三人和卫玺都坐在叶老夫人榻边说着话儿。
打帘子的是墨菡,她原本就丽色照人,在满室灯光之下,更显绰约。只是她虽然美貌,却心粗,也瞧不见有道目光,火辣辣地在她脸上扫了几下。
她没注意,不代表没人注意。
叶老夫人从青荇手里接过一个青花瓷的茶盏,轻轻吹了吹,过了半晌才抬起头来,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纹道,“姨太太来了。”
姚氏见她态度冷淡,丝毫不比日前沈氏姐弟进府之时,心里不忿,长挂子脸一冷,就要开口。
向姨妈见她要坏事,连忙伸手扯住她,笑意盈盈地道,“一向穷忙,今日才来拜望,还望老太君不要怪罪才是!”
沈璇玑听了这话,忍不住抬头打量,只见这位向姨妈穿着件缃色绣梅花半新不旧的长褙子,相貌和姚氏有六七分相似,只是肤色微黑、身材细瘦,不如姚氏常年养尊处优。
不过,她可比姚氏有脑子多了。
叶老夫人听了这话,脸上微微好看了些,向姨妈连忙叫她的一对子女上来见礼:儿子向远,今年十九岁,和卫玠同年,比卫玢略长;女儿向小园,瞧着和璎珞、卫玺差不多大。
向远穿着一件灰色长衫,瘦长脸儿,细眼薄唇,说话行礼倒是文雅,给叶老夫人行过礼又和卫玢厮见过。
向小园穿着件碧色外衫,下头系着鹅黄色的裙子,看着也是个清秀佳人。
叶老夫人少不得拿出两件东西来做见面礼:给向姨妈的是两匹云缎、向远的是一块松烟墨、向小园的是一只金嵌红珊瑚的手钏。姚氏犹嫌俭薄了,微微撇嘴,把脸转向叶冬毓。
叶冬毓微微一怔,转颜一笑,叫品月回屋去拣几匹缎子替向姨妈母子们做衣裳,又当着姚氏的面,将手上套的一个粉碧玺缀翡翠珠子的手环套在向小园手上。
沈璇玑瞠目结舌地看着,都替姚氏尴尬起来了。叶老夫人不忍再看,一直低下头喝茶。
向姨妈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趁人不备,悄悄瞪了姚氏一眼。没想到却落在卫玺眼里,卫玺生怕自己笑出声来,连忙缩在沈璎珞身后;淳姨娘低着头做无知无闻状。
只有卫玢是个惯读圣贤书的少年,颇有些不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见了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向远,想着日后能有人一处做学,倒是很高兴。
他牵着玉郎的一只手站在地上,穿着一身家常的月白色长袍,乌发用一只通体透明的墨玉簪子簪髻,越发显得面如冠玉、长眉星目,向小园便情不自禁地瞧他脸上看了一眼。
叶老夫人这下又不高兴了。沈璇玑看着她一副护犊的情态,心里暗暗发笑。
向姨妈灵醒,见此情形,告过罪便带着儿女告辞了;姚氏还要留下发些抱怨,也被淳姨娘哄着劝走了。
一时人都走尽了,只留沈璇玑和梅清照料了玉郎睡下,走出碧纱橱来向叶老夫人告辞。祖孙二人相视一眼,叶老夫人苦笑着叹道,“成日里,就没个闲时候儿。”
第九章 风波
自从向姨妈母子进了卫府,姚氏顿觉如虎添翼,此乃其一;其二,未出阁之时,向姨妈仗着比她灵秀聪明,素来有些瞧不上她。二人虽是同胞姐妹,可她一直被姐姐压着一头,直到嫁到安国公府,才渐渐摆脱了阴影。二十年过去了,风水终于转到她这边了。如今姐姐成了寡妇,不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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