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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城春色宫墙柳-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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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望着墙角绽放的一枝红梅,花瓣上积着淡薄的白雪,犹显娇嫩妩媚。她道:“先前我不将她放在眼里,如今看来,倒由不得我纵容她。”

善柔道:“主子放宽心罢,就算纯嫔生下皇子,又能如何?太后能允一个汉人在后宫猖狂么?”停了停,又道:“奴婢瞧着,前头顺主子与高主子闹到太后跟前,太后明摆着帮着顺主子,后头。。。”声音愈发低不可闻,道:“后头牵扯之人,只怕还有娴主子。寿康宫有人回禀,说皇上在太后跟前允了愿,说要寻个由头将娴主子接出冷宫。”

皇后心头一凛,满腔愤懑喷薄而出,道:“她害死我肚中孩儿,什么刑罚也没有,只落得去冷宫罢了,竟还如此草草了事。”她恨得咬牙切齿,道:“我定不能饶她,必要她一命偿一命。”她旁的不怕,底下的人哪怕闹翻天也夺不走她的凤位,只有娴妃,家世显赫,又有太后撑腰,实在不容小窥。先前她还有二阿哥撑腰,如今却是什么也没有了,不得不做更多的谋划。她道:“你呆会去趟顺主子屋里,就说她如今是妃位,不宜再住在长春宫,让她自己挑着寝宫,择日搬出去罢。”

善柔恭谨应了,见日头渐渐西斜,寒风愈烈,便道:“主子,咱们回屋罢。”皇后也觉得乏累,遂点了点头,正欲转身,心思一转,又道:“明儿召舒嫔过来说话。”善柔不知何意,想要问一句,皇后却已挥手让仪仗上前伺候,她止了话头,低声道:“奴婢知道了。”

快至除夕,宫里人人忙碌,青橙却反而清闲,日日在屋里习字看书,偶尔画两枝梅,即便太后叫人过去问话,也总有景桃在前头挡着,一直相安无事。日暮山头,青橙才歇了午觉醒来,景桃毕竟是御前伺候的人,事事细心,知道她有孕怠倦,又极容易饿,便时时叫人预备着点心,自己亲自盯着做好装盒。里头一要,就热乎乎的呈上。

吃了半碟春卷并两碗建莲红枣汤,青橙舒服着窝在炕上,玩着前头外疆贡上的九环玉锁。尔绮掀帘进来,屈了屈膝,道:“主子,海主子来了,您见还是不见?”青橙正闷得发慌,支起身子,顺手拢了拢发髻,道:“快让她进屋。”

海常在一进门,就笑道:“还是你这儿暖和。”行至跟前,方行礼请安,青橙如今高她两阶,坐着受了礼,笑道:“北风刮得紧,大老远的过来,可冻着你了。”海常在往右下手的方凳上坐了,笑道:“远倒是不远,就是雪化了,路不好走。”话头一转,道:“钟粹宫偏僻,我竟是前两日才知道你晋了嫔,可真是糊涂了。”

青橙道:“天寒地冻的,内务府的人也惯会偷懒,说不定根本就没去你那儿传谕。”又笑道:“许是有了孕,特别容易觉得闷,你来走走,我心里高兴。”海常在噗嗤一笑,道:“你性子素来寡淡,今儿竟和我说这些,可真是受宠若惊。你若喜欢,我天天来都容易。”正说得热闹,外头传来喧哗之声,海安在帘外禀告:“主子,皇上来了。”

海常在唬得连忙站起,直直望向青橙,有些惊慌失措。青橙午时起身并未梳洗,此时歪在炕上,连鞋袜都没穿,见海常在如此,不由一笑,道:“你别怕,皇上从不计较这些。”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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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臣妾定不负君恩

弘历穿着黑狐皮端罩,吴书来上前解开金黄龙穗,露出蓝江绸五爪彩云绣金龙袍,他脚步轻迈,直往东屋。 海常在见皇帝面有愠色,唇角紧抿,顿觉呼吸难耐,屈膝小心翼翼道:“皇上万福金安。”皇帝看也没看她,嗯了一声,便往炕上端坐。

底下伺候的宫人知道皇帝生着气,吓得低眉垂眼,行事越发谨慎。屋中像是被浓胶凝住一般,明明站着大帮子的人,却悄无声息,寂若无人。青橙下炕请了安,朝外吩咐:“尔绮,去把昨儿收的梅花雪水拿来。”又转身往柜中取了茶叶,道:“用今年的干净雪水煮碧螺春,最是香醇。”海常在心中惶恐,坐立不安,听着青橙说话,脸上虽露出笑意,却是僵硬如木,连吱声都不敢。

皇帝道:“碧螺春不算好,改明儿朕赏你几两女儿碧螺春吃吃。”海安知道青橙要亲自泡茶,忙取了整套的白玉瓷杯,在廊檐下摆了火炉,命尔绮熬煮雪水。一时尔绮端了沸水来,青橙在茶几上摆了杯盅,边揉搓茶叶,边分至杯中,再用细细的水缓缓的浇灌,不出半会,便有浓郁的茶香扑鼻。

海常在不由叹道:“还是头一回闻见这样香的茶。”青橙举起半杯先呈予她,道:“既没尝过,就让你先吃吃看。”海常在心里打了个咯噔,忙道:“当先给皇上。”皇帝却摆了摆手,淡然道:“无碍。”稍顿,又道:“不过热茶当凉一凉,待温热时再仔细品尝方好。”

青橙嫣然一笑,道:“还是皇上什么都懂。”皇帝被她逗乐了,情不自禁道:“就属你嘴甜。”见皇帝有了笑意,吴书来心里陡然松了口气,放下半颗心来,暗暗道:“还是纯主子有办法。”海常在亦是惊异,睁眼瞧着形势,不动声色。

喝过茶,海常在不敢再坐,告了退出来,芷烟在廊下候着,喜上眉梢道:“主子。。。”海常在忙丢了个眼色,芷烟倏然止住话。两人行至翊坤门,芷烟才笑道:“主子来得可真巧,竟撞见御驾。”海常在想起刚才皇帝与纯嫔眉眼传情的模样,冷冷一笑,道:“有什么巧的,皇上十日里有八日在翊坤宫,撞见也不稀奇。”

芷烟道:“既如此,主子可要常来瞧纯主子才是,能见着皇上的面也好。”海常在攒了攒手中的帕子,点点头道:“话虽如此,来得多了只怕纯嫔猜疑。”芷烟道:“纯主子的是什么模样的人儿,您还不清楚么?最是心善的,前头主子寿辰,宫里那样多的人,只有纯主子一人记着,可见她没有忘记您素日待她的好。”

海常在暗忖片刻,扬扬一笑,道:“纯嫔给你了什么好处,满嘴里为她说话。”芷烟笑道:“奴婢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主子若能倚仗着纯主子,绝不会错。”

皇帝兴致颇高,喝过青橙煮的茶,又让吴书来去养心殿取了女儿碧螺春,两人烹了大半日的茶,到了晚上,不仅腹饱,还有些难以安寝。皇帝揽着青橙,两人相依相偎半坐在暖榻上,烛火跳跃,将花枝斜影照在帷幕上,涟漪微漾。皇帝道:“皇后身子一直不好,太医说是心情积郁所致。朕想过完年,开春就带她去木兰围场狩猎。”

青橙心里百转千回,有一万句不肯,却只低声问:“去呆多久?”皇帝道:“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一月两月。”青橙将脸挤在他的腰间,双臂紧环,道:“你舍得我么?”皇帝听她话里有几分苦楚,语气愈发低缓下去,道:“皇后是朕的结发妻子,永琏离去,她的悲恸不必朕少,只比朕多。。。”青橙忽而道:“你去吧。”

皇帝眉心舒展,唇角掬起笑意,拍了拍她的背,道:“怎么又不吃醋了?”青橙用脸蹭了蹭他的腰,柔软的江绸中衣磨在颊上,微微的酥疼,竟让人生出眷恋。她道:“我也是女人,自从有了身孕,总觉世上所有的小孩都该是令人疼惜的。好歹,二阿哥也唤过我一声娘娘。”皇帝欣慰,道:“你放心,宫里的一切朕都会安排好,必不让别人来搅扰你。”

青橙嗯了一声,闭上眼,安然的倚靠在皇帝身上,任由睡意渐渐漫过心头。皇帝瞧她睡着了,又蹑手蹑脚的起了身。浙江总督发了六百里加急的密文,为了哄她睡觉,生生的耽搁了半个时辰。吴书来早早候在外屋,见皇帝出来,连忙拿着袍子、大氅上前,麻利穿戴了,便坐了暖轿回养心殿。到了半夜,皇帝连连召见张廷玉、鄂尔泰等人说话,待忙完,已是天光大亮,他只稍稍眯了半柱香的眼,又叫起至乾清门听政。

到了除夕,青橙扑了寒,太医又不敢随意用药,只得昏昏沉沉的熬着。皇后下了懿旨,允许她不参加宴席,并免了觐见请安之礼。皇帝闻之,甚感慰藉。他连着数日都很忙碌,除去受外疆使者、亲王大臣朝拜,还要依着祖制往各处祭奠,即便如此,也会日日遣人去翊坤宫问话。过了小半月,至春上,青橙方转好。

元宵节宴后,皇帝酒醉微醺,守着宫制,往长春宫宿寝。月光如水,天际繁星如点,皇帝坐在肩舆上,被冷风一吹,清醒了大半。皇后早早迎了出来,她穿着单薄的胭红妆花绣凤凰雀鸟的袍裙,髻上缀着牡丹金步摇,纤瘦羸弱,令人怜惜。皇帝下了舆,挽住她的手,只觉寒彻透骨,忍不住道:“你该好些保养身子。”

皇后浅浅而笑,满腔的话,却只说了一句,道:“谢皇上关心。”

两人执手进了屋中,却见有一女子娇娇俏俏的立在槛边请安,皇帝愣了愣,眉心微蹙,道:“你怎么在这里?”舒嫔眉眼含笑,道:“刚才皇后娘娘在宴席上喝了些酒,头有些昏,臣妾不放心,就做主送皇后回宫,才要走,皇上就来了。”

皇帝一看,果见皇后面颊潮红,仔细一闻,还隐约透着酒气。皇后笑道:“臣妾不胜酒力,让皇上见笑了。”皇帝道:“你身子不大好,该忌着酒才是。”皇后道:“大好的日子,臣妾高兴,难免贪杯几口。”稍顿,语气柔缓道:“臣妾今儿身子不舒服,怕是不能侍寝了。”

不必皇后明说,皇上也知道她的意思。他心里略有不悦,到底未曾表露,只淡淡道:“朕去舒嫔宫里便是,你好好养着身子,若有什么不适,即刻宣太医过来瞧,可别强撑着。”

他句句关切入腑,难得流露出夫妻情谊,皇后心底一暖,生出几分悔意,但话已出口,已无挽留余地,只得道:“谢皇上惦念,臣妾定不负君恩。”皇帝点了点,在长春宫歇息半会,方携着舒嫔离开。舒嫔先前是得过圣宠的,自然不肯白失机会,使出了浑身力气取悦皇帝,皇帝似乎心意回转,如往日一般宠爱她。

这日天气晴朗,庭中枯枝初生嫩芽,地下翠绿的叶儿也钻了满地,青橙立在廊檐下一望,甚有春意斐然、草长莺飞之感。海安手里挽着石青锻面的斗篷风衣,道:“今儿日头好,主子要不要往御花园逛逛?奴婢去宣轿舆来。”

青橙小腹隆起,一手撑着腰,一手扶着海安,道:“不必宣轿舆了,我走走路就是,能到哪里算哪里,不必非得去御花园。”海安应了,扶着青橙出了翊坤门,往宫街走去。到了半路,青橙忽而道:“往养心殿走罢。”

海安道:“皇上并未召见,主子莽撞而去,怕是不太好。”青橙莞尔一笑,道:“谁说我要去养心殿了?只是沿着甬道走一走罢了。”海安细心帮她裹了斗篷,道:“甬道风大,可不能久呆。”青橙道:“我知道的,戴了帽子,不怕。”宫街两侧时有宫人来往,见了青橙,都屏声静立避于墙角,待青橙走远了,方敢起身。

青橙已有两三月没出过翊坤门,眼下出来,被春风一熏,极是心情畅然。她笑道:“呆会子回去,让厨房做两样春笋炒菜来吃,配几口黄酒,亦是不错。”

海安知她是随口说说,并不会真去喝酒,便附和道:“再有皇上陪着,岂非更好。”青橙抚掌一笑,道:“如此可真是人间美事了!”正是说得开心,身后忽而有人道:“纯主子有什么高兴事儿,说来让我也乐呵乐呵。”

青橙回身一望,却是皇后娘娘被仪仗簇拥着款款而来,忙要屈膝行礼。皇后命善柔扶住,道:“你有孕在身,能免礼时就免礼罢。我怀着二阿哥的时候,腰上常常疼痛难忍,你会不会?”青橙如实道:“我倒还好,偶尔有些酸胀,算不上疼。”

皇后点点头,道:“如此挺好。”又问:“你可是要去养心殿?我正要同皇上商量后日摆驾木兰围场之事,不如一起去罢。”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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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就你敢笑话朕

帝后议事,犯不着自讨没趣。 青橙恭顺道:“我见日头和暖,就出门随意走走,皇上朝事繁冗,并不敢打搅。”皇后颔首,笑道:“纯嫔果是贤惠懂理。”又嘱咐道:“别在风里呆久了,小心头疼。你怀着子嗣,处事多留些神。”青橙忙道:“谨遵皇后教诲。”寒暄半会,皇后才叫起驾。善柔扬手让仪仗退后十步,方低声道:“纯嫔若是诞下皇子…”

话犹未完,却见皇后手一举,打断道:“怕什么,等她晋了妃,依着娴妃、高妃的性子,能坐得住么?再怎么说,咱们不是还有舒嫔么?她是明珠家的女儿,即便犯了错,皇上也得留着三分薄面。”稍顿,抚了抚小腹,轻声道:“眼前紧要的,是我肚中赶紧怀上嫡子。自上回小产,我一直推脱着不侍寝,如今休养得也够久了。此次去承德行宫,定要好好把握机会。”

善柔道:“主子说得是,只要您诞下嫡子,凭她十个纯嫔又能如何。”皇后含着笑,笃定的望向宫墙深处,雄鹰翱翔于碧蓝天海,白云冉冉而升。她满眼期许如窒息后的一线曙光,纠纠缠缠,就像绝生后的救命稻草,紧紧攒在手心,不容有半丝松懈。

次日,青橙正在屋中瞧着海安检点过冬时穿过的大衣、夹袄,使了奴婢通通搬至庭中晾晒。她得的赏赐虽多,衣物却总爱穿那两件旧的,挑挑拣拣的,将自己在潜邸穿戴得衣衫分赏了人,又寻出七八样银钗、时令绢花、玛瑙镯子之类的物件,赐予海安等几个掌事宫女。底下的人得了东西,个个喜气洋洋,站在屋里唧唧喳喳的议论。

遥遥有纷叠的击掌声一径传来,青橙知道皇帝来了,忙起身下月台相迎。皇帝笑意盈盈,看似心情甚好。青橙行了双安礼,道:“见过皇上。”皇帝执起她的手,道:“今儿可舒坦?小子有没有踢你?”说完,躬身作势将脸贴在她肚子上听。青橙推了推他,带着娇嗔,埋怨道:“叫人看着笑话。”

皇帝眼睛一横,盯着吴书来看,吴书来正是满脸堆笑,见皇帝模样,连忙苦着脸屈膝道:“奴才…奴才什么也没看见啊。”皇帝又往四处环顾一遍,里外的宫人连忙低眉垂眼,死死看着脚面。皇帝转眸一笑,道:“就你敢笑话朕。”

进了屋,青橙伺候皇帝宽衣,她一粒一粒扭着龙纹锦扣,阳光穿过蝉翼纱窗,斜斜的光照里满是尘土飞扬。她神色淡然,做事静声静气,取了家常酱色夹袍替他换上,拍平肩膀的皱褶,道:“皇上想喝什么茶,我让海安去煮。”

皇帝却一把擒住她的双手,眼中万般不忍。她绾着双把头,髻上簪着一溜金穗流苏,拂在耳侧细细碎碎的荡漾,衬得肌白娉婷。他低声道:“朕明儿就起驾了。”

她勉强笑了笑,道:“我知道。”皇帝见她面色郁郁,捏了捏她的脸颊,道:“朕把嫔位以上的后妃全带了去,你只管安心养胎。”青橙嗯了一声,望着他脚上鹿皮缀云纹的黑靴,细细密密的纹路,纵横交错,彰显着帝王的尊贵。不知何故,心里忽而一阵酸楚,满腔的眼泪溢了满眶,道:“那样多的女子,你非得把我忘了不可。”

皇帝瞧她泫然欲泣,不由眉心舒展,从眼底深处露出笑意,道:“朕每日都遣人来翊坤宫问安。”他吻了吻她的眼睛,泪水沁入双唇,是亦苦亦咸的滋味,就像她此刻的心境。他轻轻的将她揽在怀里,抚着她的背,道:“明儿你别去送了,最好睡到下午再起身。你晚上睡得不好,白日里多补补觉。”

青橙随口应了一声,止住泣色,道:“在外头必然更没忌讳,夜里的晚宴少喝两口酒,荤腥也要忌着才好。”皇帝连连点头,不端半点架子,小孩似的顽皮道:“知道了,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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