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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城春色宫墙柳-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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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申时二刻,吴书来进屋请驾去弘德殿进讲,只见苏贵人盘膝坐在皇帝对面,隔着堆成半高的奏折,趴在炕几上睡着了。皇帝知道他进来,使了个眼色,方轻轻伸开腿下炕。吴书来悄无声息的跪至地上给皇帝穿了鞋,正欲说话,却听皇帝“嘘”的一声,忙又将话头吞下肚。
皇帝轻手轻脚的将青橙抱到怀里,低声道:“只管睡,朕抱你去榻上,晚上再来瞧你。”青橙素来贪着午睡,迷迷糊糊睁了睁眼,又闭上,嘀咕了一句什么,也没人听清楚。从贝子开始,吴书来已经伺候皇帝十余年,却是头一回,见到皇帝如此温情脉脉的模样。他心里一颤,暗忖道:这苏贵人,前途不可限量。
青橙醒时,已近黄昏时分,大雨停了,往窗外遥遥一望,满目青翠欲滴,雀鸣蛙叫。海安听着里头动静,挑帘入屋,屈了屈膝,笑道:“主子可醒了,刚才奴婢还想着,呆会子万岁爷还要来,你又没醒,可怎么办。”青橙惺忪道:“什么时辰了?”
海安跪在地上给青橙穿鞋,道:“已经过酉时了。”青橙还带着些许怠倦,手上不知被什么硌了一下,茫然的望去,只见枕边放着两块羊脂白玉雕的玉佩,上面花枝缠绕,荷莲生于正中,素雅高洁。不等她问话,海安便笑道:“听说是新疆新贡上来的玉器,每一样都值上百两银子呢。吴书来偷偷儿跟奴婢说,这可是从长春宫的物件里头捡出来的,咱们万岁爷时时惦记着主子呢。”
青橙思及皇帝待自己的深情,心中悸动,恨不得即刻跑到养心殿见他。她将玉佩拿在手里细细的摩挲,似有无限的欢喜从胸腔最深处缓缓的溢出来。
到擦黑时候,青橙命人熬了红豆米粥备着,扶着海安到翊坤门迎驾。左等右等,却总不见圣驾。海安道:“主子,咱们先回去罢,皇上朝事繁琐,一时被什么牵绊住了,也属平常。”幽深的宫廊晦暗昏黄,碧空如洗,明月当空,光华如薄雾如纱绸般笼罩在人身上。
青橙手里摇着扇子,伸着脖子往甬道尽头望,半响才道:“回去罢,我饿了。”又挥手让守门的小太监上前,道:“你去养心殿问一问,皇上何时过来。”
小太监答应着去了,不过半柱香时辰,就打了回转,在廊下禀道:“奴才问过御前的人,他们说皇后娘娘忽然肚子绞疼得厉害,皇上担心,便去了长春宫守着。”青橙嗯了一声,看桌上的粥食凉了,也不叫人热,喝了大半碗,剩下的就让海安拿下去赏人。
长春宫里华灯高悬,宫人们来往穿梭有序,皇帝端坐于宝座,底下跪了满屋的太医,善柔跪在最前头,声声哀泣。皇帝厉声问:“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何不向朕禀告?”
善柔带着哭腔回道:“那时皇上还在行宫避暑,娴主子刚失了孩子,皇后怕有怨气,就想保着胎,谁也不说,等过了三个月,尘埃落定时再向太后、皇上禀告。”
说:
抽风的,差点没让我赶上更新,吓死我了。
☆、第八十二章:朕会庇佑咱们的孩子
皇帝额上青筋蹦得老高,鼻息阖动,拳心紧握倏然砸在案桌上,瓶碟咣当作响,里外的宫人越发连呼吸都觉提心吊胆。 皇帝沉沉的静下去,眼光如寒玄冷冰,似要将人吞噬,过了半响,他才低声问:“皇后如何?”
王大人跪步上前,叩首道:“启禀皇上,皇后身体受损得厉害,想要再孕,只怕得好生调养两年方可。”皇帝已然面色如常,问:“可查出是何缘由?”王大人道:“臣等以为,皇后凤体瘦怯,早有血虚之症,再加上思虑颇多,才导致滑胎。”
皇帝久久的望着层叠堆簇的花架,淡淡道:“皇后素来由你请脉,竟然保不住皇子,留着你也没用。”王大人是年事已高的老太医,斡旋于官场多年,自认如鱼得水,如此乍然闻见,脑中如爆竹般轰然炸开,骇得浑身哆嗦。他不敢辩驳,强自镇定道:“奴才罪该万死,请皇上恕罪,请皇上恕罪!”他深深的伏地磕头,岣嵝的身影在灯下愈显苍凉。
吴书来挥手让太监入殿绑人,旁的几位陪诊御医皆低头垂眼,噤若寒蝉。王大人见情势不好,如当头一棒,几欲站立不定。吴书来恭谨道:“皇上,是收监还是…”
皇帝起了身,道:“先关押着,明儿再定罪名。”又厉声道:“长春宫不得力的宫人,皆自个去内务府领十大板子!”善柔神色一凛,知道皇帝正在气头上,半点不敢叫屈,领着底下几个掌事宫人叩首道:“谢皇上饶命。”皇帝疲乏的甩了甩袖,吴书来便领着众人齐齐退下,一时间,屋里寂若无人。
长春宫缺了人手,内务府总管太监王进保急忙从旁处调出数名宫人过来伺候。皇帝在锦帘外负手踱步,有宫女从里头出来,他瞧着眼熟,也未计较,只当是从前在长春宫见过,问:“皇后怎么样了?”
那宫女目光炯炯,伶俐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吃了太医开得方子,已经好多了。”她往廊下泼了水,又转身回寝屋,拧了温热的巾帕抹尽皇后额上汗珠,柔声道:“屋里秽气重,依着祖制,万岁爷不能进来——主子安心,万岁爷就在外厅守着呢。”
皇后如被刀割,身心俱痛,听闻皇帝守在外头,眼底一暖,沁出豆大的泪珠。她嘶哑着嗓子道:“你去跟皇上说,天色已晚,明儿还要上早朝,早些回养心殿歇息罢。”待宫女转身要去,她又喊道:“宛儿,等一等。”
魏宛儿忙回过身,跪在皇后踏边,问:“主子还有什么话?”皇后虚浮的笑了笑,徐徐道:“你跟皇上说,本宫很好,不必担心。”见皇后如此,宛儿心底一酸,含泪道:“奴婢知道如何说,主子好好放心罢。”说完,便挑帘出去,仔细将话通传了。
皇帝听了,惊痛难忍,待皇后越发怜惜,便隔着帘子道:“皇后,不要太伤心,好好养着身子,你往后还会有孩子的。”稍顿,划过一丝悲怆,道:“再不济,你还有永琏呢,可别让他在阿哥所白白为你担心。”皇后原已忍了泪,可听着皇帝宽慰,眼泪就情不自禁的涌了出来,浸入发鬓中,连头发都湿漉漉的。
热雾腾腾,烛光在水汽中折射出朦朦胧胧的华彩。青橙倚在大桶中沐浴,水声淋漓,海安转过屏风往内,禀道:“主子,皇上来了。”
青橙讶异,问:“不是去了长春宫么?怎么就过来了?”
海安神色不同寻常,在青橙耳侧嘀咕了几句,方道:“皇上心情不好,主子小心些伺候,可别惹得皇上心烦。”听闻皇后滑胎,青橙说不清高兴还是难受,她忐忑着穿上衣衫,往东间走。屋里只点着两盏清油灯,燎燎的细光映在皇帝脸上,昏黄不清。周围无人伺候,皇帝一人盘膝坐在炕上,垂眼望着地上,愣愣的看着,一声不吭。
青橙在隔窗处静静的立了一会,见灯火袅袅将熄,才轻盈入内,拿起旁边的银箸拨了拨。皇帝仿佛谁也没有看见,依旧岿然坐着,一动不动。青橙定定的望了他半会,缓缓移步至他身侧,依依而坐。
皇帝将头轻轻靠在她肩上,唇角动了动,似有无限哀伤,道:“朕连失两子。。。”身为帝王,拥有天下山河,人人俯首称臣,此时却也同平常人般,哽咽得说不出话。
青橙反手抚在他脸上,像是哄着稚儿一般,柔柔的摩挲着面颊,道:“命中有数,是皇后娘娘的劫难,待过去了就好了。皇上是圣君,往后必然子嗣昌隆。”
皇帝攒住她搁在膝盖上的手,望着窗下跳跃般续续断断的火光,道:“你要是有了孕,一定不要瞒着朕。一定要告诉朕,朕会庇佑咱们的孩子。”
青橙恭顺道:“好,等我有了孩儿,必然头一个告诉皇上。”
因着天气太热,大晚上的,陆嫔还坐在廊下摇扇子看星星。身侧的宫人眼尖,瞧见前头树林中闪现一团黑影,便喝道:“是谁在那里鬼鬼祟祟!”当值的内侍听见动静,遂急忙跑了来,齐齐朝暗处喝道:“是谁,快出来,不然就去叫侍卫了。”过了片刻,才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从树灌里探出头,噗通跪到陆嫔跟前,道:“陆主子,求您救救我舅爷爷罢。”
陆嫔眯眼一看,问:“你是谁?”
那小丫头喘息不平道:“奴婢是御医院王大人的外甥孙女,今年才入的宫,在厨房里当差。刚才我听人说皇后娘娘滑胎,皇帝要治奴婢舅爷爷死罪,奴婢也没得什么门道,故来求求陆主子。”
陆嫔蔑视着小丫头,摇着扇子道:“倒不是我不帮你,只是你舅爷犯的是大罪,就算我想帮也帮不上啊。”小丫头却道:“奴婢有法子。”陆嫔生了几分奇怪,问:“你有什么法子?”
小丫头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跪呈至陆嫔眼前,道:“这是主子从长春宫带回来的红枣糕,随手扔在点心里,撤到了厨房赏人。奴婢家里是中医世家,从小耳濡目染,也识得些草药。奴婢敢发誓,这红枣糕里放了红花。平常人吃了或许有活血化瘀的功效,但有孕之人吃了,许一时不会怎样,但时间久了,却会导致小产,奴婢。。。”
陆嫔不想竟会有此一出,她懒得惹事,气道:“休得胡言乱语!”
小丫头豁出了胆,笃定道:“奴婢说得没有错,皇后娘娘小产,并不是奴婢舅爷爷的错,而是有人下了药陷害皇后娘娘。”她顿了顿,又道:“陆主子若能帮奴婢这一次,奴婢可为您献上一剂受孕的良方,是奴婢祖上传下来的,连奴婢舅爷爷也不知晓。”
如此一听,陆嫔有了三分心动,她承宠已久,肚子却从未有过动静。细细思及,想起那日娴妃分食红枣糕时确有些许神色诡异,遂扬了扬脸,道:“今天的事,谁也不许往外说,要是让我在外头听见了什么风声,到时候,非得把多嘴之人揪出来剁碎了去喂狗!”
值夜的宫人本就不多,如此声色俱厉,哪敢违命,忙齐声道:“是。”
次日,皇后幽幽转醒,魏宛儿一夜未睡,此时方露出笑靥,问:“主子,您要不要吃点稀粥?”皇后点点头,宛儿忙亲自去端了来,道:“这可是厨房用浓浓的乌鸡汤细熬了两个时辰煮的稀粥,主子好好补补身子。”
皇后有了些许胃口,吃了大半碗,待神思清明些,左右环顾一遍,问:“善柔呢?”宛儿拧了巾帕替皇后净脸抹手,道:“昨儿万岁爷生气,让掌事姑姑们去内务府领了板子。”又嫣然一笑,道:“主子别担心,刚才奴婢去瞧过了,上了药,两三日就能下地。”
皇后瞧她说话不卑不亢,又有条理,便道:“昨儿鸡飞狗跳的,我也顾不得问你,你先前是在哪里当差的?怎么又平白到了长春宫里?”宛儿忙整了整衣冠,朝皇后磕了头,恭谨道:“奴婢是今年才入宫的,先前一直在浣衣房做针线上的活计,昨天才被王谙达往长春宫里调,补先前的空缺。”皇后道:“是了,冬菱走后,一直没遣人来。”又道:“往后你就留在本宫跟前伺候罢。”
宛儿忙屈了屈膝,道:“谢皇后娘娘恩典。”
阳光灿烈,斜斜照在廊下低垂的湘竹帘上,细细碎碎的镂影随风微微荡漾。青橙坐在窗下做针线,皇帝的寝衣已做完大半,只需在袖口上绣几缕云纹,就算大功告成了。她见海安端了茶水过来,面露郁色,便问:“怎么了?”海安回道:“刚才我去内务府领月俸,听御前的宫人说论。。。”
青橙听到“御前”二字,慌了慌神,问:“说论什么?”
海安道:“他们说皇上扑了热气,着暑了,太后命了舒主子去养心殿伺候。”青橙倒还没计较是谁去伺候,只焦急问:“太医怎么说?严重么?”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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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赐了顺嫔协理六宫之权
御前的事,底下人向来是一知半解,海安道:“严重不严重,哪里肯让奴婢们知道。 ”青橙起了身,随手将针线搁在案上,边扭着扣子,边往西屋换衣,道:“去预备轿子,我去趟养心殿。”海安道:“太后特意下旨让舒主子侍疾,主子平白无故的过去,怕是不妥。”
青橙脚上一跺,道:“什么妥不妥的,我既知道皇上病了,哪有不去看望的道理。”海安听青橙言语中满是焦躁,不敢多劝,奉命而去。
宫街上寥寥无人,碧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直落到甬道尽头。抬轿太监脚下生风,不足半柱香时辰,便已行至养心门门口。青橙下了轿,正欲往里走,后头忽有一声唤:“苏贵人,请留步。”青橙回身一望,却是高妃扶着陆嫔款款行来。
高妃自被降了品级,已有好些日未曾露面,此番前来,青橙也猜不出是何意味。她屈膝请了安,陆嫔虚扶一把,道:“起来吧。”又勾唇道:“你来得倒是巧。”高妃扫了青橙一眼,冷声道:“既然撞上了,就一齐进去吧。”
青橙毕竟位阶低,只得附和道:“是。”
吴书来远远就看见一簇人涌来,忙迎至滴水檐阶下,请了安,道:“各位主子来得不巧,皇上已经歇了,明儿再来探望罢。”高妃素来骄纵,道:“你别在我跟前糊弄,才见景桃端了茶进去,你要是不去通传,呆会子我告你个欺上瞒下的罪名。”吴书来眉上一挑,道:“高主子严重了,皇上圣躬违和,此时并不见客,高主子请回去吧。”
高书瑶是非见不可的,还想再说,却被陆嫔扯了扯袖袍,低声耳语道:“高主子,想是里头有人哩,咱们此刻闯进去,没得冒犯了圣驾,不如明儿再来罢。”高妃听不进劝,朝吴书来问:“圣躬违和,是什么时候的事?里头谁在伺候?”
吴书来回道:“皇上晨起时有些不适,午时让太医来诊脉,说是中了暑气。”旁的也不肯乱嚼,暗施强硬道:“主子明日再来罢。”青橙原本就是来探病的,到了门前岂有回去的道理,便道:“劳烦吴公公通传通传,皇上病了,我心里不安,好歹见一面。”
旁的人可以不给脸面,苏贵人却是眼下皇帝心尖上的人,吴书来见多识广,其中利害通晓得很。他笑道:“不是奴才拦着,皇上刚才下了旨意,不见任何人。。。”话犹未落,闻见景桃端着朱漆茶盘立在廊下道:“皇上请三位主子进去。”如此一说,吴书来舒了口气,侧过身,张开左臂,躬身道:“各位主子,请!”
进了殿中,并未放置冰砖,四下的窗户皆敞开着,暖烘烘的热气将檐下的花蕊幽香吹拂而来。皇帝一身厚实的明黄锻袍,肩上还披着墨蓝金丝缀暗纹的褂子,盘膝歪在炕桌上看奏折,见青橙进来,直了直腰,道:“可是有事?”
众人忙屈膝请了安,舒嫔在旁侧伺候笔墨,亦向高妃福了福身。青橙心里千言万语,碍着有旁人在,未能太过表露,轻声问:“可好些了?”她是极忍耐着,可话一出口,还是叫人听不顺耳。皇帝并未看她,道:“你们不必担心,朕并无大碍。”又道:“都坐吧。”
高妃在说什么,青橙竟是半句也没听进。她隔着陆嫔凝视着皇帝,他面色略略显得苍白,也不似平日那般威武,但黑珍珠似的一双瞳孔依然风采奕奕,叫人见而忘俗。他扔了手上的奏折,他眉头微微蹙起,他太阳穴上爆出青筋,他唇角紧抿,他怒极了。。。
皇帝低沉喝道:“大胆!”
青橙胸口倏然一紧,仿佛从梦里惊醒,再看高妃、陆嫔,都已跪至地上。高妃声声笃定,道:“此事千真万确,臣妾将那红枣糕交予御医院的吴大人瞧过,确实含了红花,绝没有冤枉娴妃。”陆嫔从没历经如此阵仗,早已胆颤心惊,惶恐道:“臣妾觉得枣糕太酸,才没有吃完,当日若是全吃完了,真是连证据也没法找,手段实在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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