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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皇朝-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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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一苇此时已经想到了戚满福的家事渊源,那本孤本残章的扉页上,落款不正是“戚公添富”四个字嘛!这祖孙二人,一个添富,一个满福,倒真算是家风传世了,呵呵!

    瞎眼公子看着戚满福的肥脸,竟有了些亲近感,兴致不禁又盎然了几分,于是问道:“那‘尚有神怪困水笼’又和解呢?”

    戚满福是有些小机灵的,刚才夸夸其谈的时候,就偷偷观察过同席的瞎眼公子,总觉得那风姿不像是凡人所属,这时见对方发问,自是不敢怠慢。纵然一碗茶汤还没有解得了口渴,也不敢再耽搁,只有捏着喉咙继续讲完。

    “咳咳,这‘尚有神怪困水笼’可就是奇中之奇,怪中又怪了!”聊起了新奇事,满福眉飞色舞起来,小眼睛滴溜溜地直转,“‘神怪’指的却是同一物,喏,就是华清池里那尾不知养了多少年的红磷鲤啦!要说神啊,就神在它不惧水温变化,无论是夏日的冷泉,还是冬日的沸水,这厮都游得活蹦乱跳。而说怪啊,则怪在这华清池明明通过地下暗渠连接着城外野水,池壁四周又不曾黏附丝网,红磷鲤大可来去自如,可是它却画地为牢,甘愿做着太清宫里的幽宠,也不愿回返逍遥自在的大河,你们说怪是不怪啊?”戚满福终于一口气说完了,抓起酒壶想添杯清酒,可酒壶早已见底,嘴里嘟囔着“嘴比我还快,也不给我留些润润喉”,罢了回头谄媚地求着宫柱边站立的仕女,央她再端来一壶。

    娇俏的仕女不过二八年华,高领的宫装、水缎的面料将身材勾勒的凹凸有致,双颊的那抹胭脂更平添了一抹娇媚。小侍女正在偷瞧着俊俏公子,猜想他是京城里哪门哪户的郎君,可惜却残了双目,唉,多令人感伤啊!可突然视野里闯进一头笑容猥琐的肥猪,还盯着自己的小胸脯和小蛮腰目不转睛,小侍女脸上的羞涩立马变成了愠色,于是别过头去故意不理。

    戚满福尴尬了,回头过来不是,再唤一声也不是,“小姑娘,劳烦给这席再上壶酒吧!”瞎眼公子帮忙解围。

    佛面果然大于僧面,小侍女果然脆生生的问道:“公子是要那碧焰花雕,还是东湖酿,或者是雨后青梅呢?”最后一个“呢”字往上提起,发出半个翘舌音,有些甜腻腻的味道。

    戚满福更尴尬了,见过差别大的,可没见过如此大的,再看向瞎眼公子,双眼已是满满的嫉妒。

    “咳咳”,孟一苇对这花痴少女也颇为无语,“清酒正好解腻,就要雨后青梅吧!劳烦了!”打发走小侍女去端酒,席上六人继续谈论红磷鲤的神奇和怪异。

    “是不是,这华清池日日有人打理,红鲤鱼在里面不愁吃食,又没有天敌,所以才留下来甘做宠物呢?”席间一位如此猜测道。

    “屁话,那如果把你关在一间富丽堂皇的屋室内,日日不用点卯,餐餐皆有照料,可就是不能踏出门槛一步,你愿否?”席间另一位立马反驳。

    “别吵吵,我觉得这红磷鲤必是通灵之物,感应到此处乃帝宫龙脉充盈之地,于是借此纳气修炼,以盼早日跃过龙门,翱翔九天啊!”这位是志怪文章看得入迷,酒水又喝得上头的。

    “戚二狗,你也说说,这条鱼为什么不去那江海啊?”倒是六品刘大人问起了引出话题的戚满福。

    “哪有那么多说头,人家不想走就是不想走,结果都已经如此了,还苦求什么因由,麻烦不麻烦啊!”满福还没有从被小侍女鄙视的事件中缓过神来,不耐烦地应付道。

    “结果都应经如此了,还苦求什么因由!”满福的无心之语让瞎眼公子颤了一颤身子,又喃喃重复道,“结果都已经如此了,还苦求什么因由!是啊!是啊!结果都已经如此了,还苦求什么因由啊!”说罢,长身而起,攥住探路的竹竿,向太清宫外走去。众人都觉得这公子好生怪异,不知所谓地来,又不知所谓地走,难道不知道天色已晚,没有腰牌出不得皇城吗?

    快到宫门口,瞎眼公子又回过身来,冲着戚满福的位置说:“戚大人,如果你觉得日子过得乏味,不妨试试来报读书院,我很看好你呦,这个你暂且拿着,下次见面还我即可。”说完,一块木牌便落到了戚满福的肚子上,戚满福茫茫然看了一眼,上面刻着四个字——“辅院国器”。

    没再理会身后的情形,孟一苇出了太清宫门,顺着左延曲折的长廊向前方的影壁走去,影壁后面是晚晴园,穿过晚晴园还要走半个时辰才能到皇城门。

    “一苇,何处去,可让小姑夫好找啊!”身后传来叫喊声,可不就是千金景王爷。

    瞎眼公子叹了口气,回过身来,“小姑夫,我这来也来了,曲也听了,还喝了半杯酒水。景王殿下,我这就回去吧!”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看看你们书院来的都是什么货色啊!除了和你并列七师的兵法大家曹证道老夫子外,一个撑门面的都没有。王锦之那个小杂毛,亏他还被称为‘七绝子’,什么‘琴棋书画乐礼茶’,就是缺了一个酒,结果两杯下肚便倒在桌下,真给他师父王老杂毛丢脸。其他的类似秦伯集、陈封士、刘不馋,要不就是莽夫,要不就是神棍,刘不馋居然还是个伙夫,一苇啊!你再不去扯下大旗,书院的威名就要被岛国蛮夷看浅了!”

    “这~”

    “这什么这,学院荣誉要紧,煜朝国威为重。”不待孟一苇犹豫,不良千金王便拉扯着少年老夫子从偏殿而入,直奔那太清内宫而去。

    从偏殿侧门而入,绕过了悬台飞水,略过了挂梁编钟,直接来到了漫天仙佛地。

    熙裕帝高作九阶龙壁之上,赭黑的长袍,绣着朱红的祥蝠、烫着滚金的龙纹,一直垂到第一级台阶上,将整座龙椅全部盖住,远远看去,甚觉宏伟,只是帝尊神情淡淡,貌似不在归属。帝旁便是身着红衣、面遮薄纱的帝后,内传帝后身体微恙,于是一抹白纱掩住口鼻,令盼一瞻天颜的臣子们扼腕惋惜,谁让帝后是大煜朝最华美的女人呢?二十年如此,现在仍然如此!可没有人注意到,当瞎眼公子从偏殿迈入正厅时,帝后一直平静至寡淡的眼眸突然亮了,灿若星辰。

    孟一苇没有同景王同坐一处,那里可是有白钺独具一案正持釜痛饮、白千祁亲挽袍袖忙剥蟹蘸汁、白千钰举杯邀伴值斗酒正酣、白千姬投箸入杯恰百无聊赖,其中头一个人称‘万骑郎’,后两个贵为真皇子,白千姬则是帝尊帝后最宠爱的小女儿,小名七月。当然,还有一众华服王侯正咬耳寒暄。

    这次太清内宫设的是家宴,除了要宴请的主宾不周岛盟众人,还有大煜文脉武库所在的书院夫子,外姓大臣皆不在此列,就连一苇的祖父“一言公”、叔父“十里侯”都未曾受邀,不过“一言公”近来突染寒疾,卧榻已有半旬,自不便来。“十里候”久居书院,不出山门十载,自不会来。只是太子白千钥也不在宫内,据说是代帝巡狩,视察北疆去了。

    孟一苇来到书院所在,对面正是那岛国使团一众,虚掩的双眸瞟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入席,即坐到曹老夫子旁边,老夫子长得挺威严,说话倒挺喜庆,一老一少,两位书院夫子一问一答。

    “没跑了?”——促狭的问

    “半路被抓回来了!”——无奈的答

    “呵呵,活该,来了不是白喝酒的!”——嘲讽的呵斥

    “曹师教训的是!”——低头的恭谨

    这时刘不馋啃着酱猪蹄含混不清的抢着说道,“这次我书院两位夫子亲自赴宴,算是给了岛国使节大面子了!”

    “刚才曹师已经当众讲过兵法大道,令岛国的几位长兵卫,哦,相当于我大煜的将军,不敢多发一言,细细听讲,唯恐漏了只字片语。也是,岛国区区弹丸之地,千千之众,怎会有我大煜地理天象之多变、行军布卒之繁复、经纬纵横之迷匝、兵诡奇正之哲学啊!”一位同来的讲师如此感叹道。

    “不过,等会儿还有两场小比助兴,一文一武,哈哈,有热闹看,没有白来啊!”秦伯集的大嗓门引得旁边席位上的宾客侧目不已。

    “咚~咚~”这时突然从宫外传来阵阵地动山摇之感,惹得内宫众人皆向门外张望。只见一方大鼎从宫外入得宫门,又向内宫飘来,离得近了,众人才发现原来鼎下还有一人,只是此人过于矮小瘦弱,好似被大鼎盖住了,所以给众人的感觉仿佛是大鼎自身在飘。

    “嘿”,鼎下之人脚底发力,皮靴砸在地板上,“砰”的一声巨响,人举着大鼎就一起飞了起来,越过六尺高差,然后“砰”的一声落到了太清内宫的地面上,幸好落地处是铜铸的平台,否则必然要凿出窟窿。

    卸鼎下地,青铜的鼎足和黄铜的地面撞击,“乒乒”的脆响。鼎下之人终于看清面目,只见其六尺矮瘦身,大头娃娃脸,吊梢三角眼,浓密八字眉,宽阔的额头上横亘三道胎纹。

    “白少咸猎得白牛王,割下白牛首,献于尊皇座下,企白氏帝族千秋万代!”少年丑虎单手扶鼎,屈膝下拜。

    大鼎一丈见方,两根螺纹长角冒出鼎口三尺,好奇的宾客起身看去,鼎内正是一尊硕大的白牛首。
第七章 开锣
    readx;菅原琼子有些紧张,端起酒杯小抿了一口果酒,这种新鲜荔枝压榨出来的甜香饮品,时下在翼都名媛中格外流行。各府的小姐们喜欢在里面掺上些青梅酿,口感就变得又酸又甜,再加上偷喝酒水的兴奋,私下聚会的闺中小女儿往往晕红了俏脸,一小壶果酒,一大盘葵花籽,就能叽叽喳喳聊上一个下午。

    万里而来的岛国公主有些喝不惯阳城女儿的推崇饮品,她还是觉得秋叶原上用竹筒舀来的山泉更爽口些,虽然如今杯中琥珀色的液体润过双唇后,沿喉咙顺滑而下,又从鼻尖涌出一股醇香,但是琼子觉得这味道太矫揉造作了些,远没有家乡泉水中的野花香味来得自然。

    放下酒杯,琼子再一次用眼角环顾四周,煜朝的奢华总是不停给她带来震惊。故国时,王族虽然也极尽尊崇,但是却不曾建造如此雄伟的王城,更没有这些缤繁复杂的规矩,岛国的贫乏和寡民的清苦,使不周国土上大行简约实用的风尚。

    不愿露出好奇艳羡的神色,琼子将樱花色的长袍裹得紧紧地,跪坐在蒲垫上,上身挺得笔直,背部、腰线和臀迹便勾勒出美妙的弧度,引来不少白氏王侯公子的偷瞄。琼子梳着故乡的传统发髻,一丝不苟的鬓角贴着鹅绿的花黄,再配上故意描重的唇线,真是有些一国公主的威仪,可是鼻尖的细汗和微红的小脸让她更多的露出小大人般的俏态。

    看了一眼旁边的弟弟尾叶,琼子不禁叹了口气。弟弟自从入了煜朝便一路张望,一路惊叹,不时的还闹出些笑话,比如将大煜楼船看作是水上漂浮的山壁,把宛州大泽当作是传说中的北海。现如今望着铜雀台上的白氏少年和白牛巨首,又在啧啧惊叹了。

    “琼子公主,这是我大煜北疆朔方原上特产的白牛,乃是皇族祭天祈福的圣物,今日公主来朝,少咸便猎得如此硕大的白牛王,可见是沾了两国邦交永固的福祉啊!”三皇子白千钰望向琼子微笑道。今日太清宫设宴,意在联谊邦国王室。这次不周岛国使团的总持节、邻煜湾特首平津仕,正在下榻之处忙着准备明日大朝觐见煜朝皇帝的一应事宜,故也不曾赴宴。相较于尾叶王子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大气庄重的琼子公主显然是此处岛盟之主。高坐龙椅的帝尊只是陪着帝后来看看热闹,那些年长的白氏王侯也不过是来瞧瞧新鲜,刚才曹老夫子讲武宣威之后,宴会的主持者和互动方便交给了两国的年轻显贵们,于是白千钰便如此提起言语。

    “确实令琼子大开眼界,大煜不愧是封疆万里的天朝上国,地域之辽阔、物产之丰饶、生民之富足、市井之繁华、天时之恩泽、地利之福绵,都是我不周岛盟大大不及的。”琼子公主的声音带着独特的韵律,其中生硬的平仄被温婉沉静的气韵柔和,她先是赞扬了大煜朝的泱泱气度,转而却扬落抑起,“但是,若论钟灵毓秀之齐聚人和,我不周岛盟却不输于煜朝分毫。虽然我联盟四岛不过千千之民,远不及煜朝九州万万之众,可人中之龙凤却也非寥寥数计。”言语中,却是说不周岛盟在人和一途尤胜大煜半筹。

    “哦~”二皇子白千祁放下已被肢解的鳌蟹,拿起白娟擦拭着手指,慢慢说道:“如此说来,公主来了翼阳城,进了太清宫,左右之人莫非都是岛国人杰?哦,我记得了,司礼监不是有安排两场助兴小比吗?言既至此,也不必再循规蹈矩了,不如就由岛国一方出人,从我大煜列席中择人对擂,当然这是咱们年轻人间无聊生事,别牵连到诸位年长的叔叔伯伯为好。”大袖一挥,这位气势沛然的二皇子邀战了。

    “好,好,当是如此,当是如此。”尾叶王子拍手附和,琼子从案下用指尖掐了一下张狂失度的弟弟,面上平静道,“既然二皇子相邀,琼子当然相陪。两场比试,一文一武,大煜文脉昌盛,正是我岛盟钦慕之处,文比也只能当作是献艺或献丑,放在后一场便可。这第一场嘛,不如就先来武比。横纲,出席吧!”岛国公主娓娓道来,最后一句却微露杀伐之气。

    “哈伊!”尾叶王子身后特别安置了一个长腿方桌,赤膊肥硕的剃头武士盘腿坐在地面上,胸口就已挨到了桌沿,正将大头埋在桌子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啃食着一只金黄的脆皮乳猪,他的身子恰好隐在宫柱的阴影里,远远看见,黑蒙蒙的轮廓,好像一座颤动的肉山。

    听到公主的呼唤,横纲赶紧应了一声,将最后一块腿骨扔到嘴里噶蹦蹦的嚼着,撑着地板站了起来,“咚~咚~”,像是猛犸象的巨足撼动地面,肉山从柱子后面绕了出来。他身高近乎九尺,腰围足有六尺,抖动的肚皮透着油亮,和这位岛国武士相比,正在外宫角落的戚满福真算是个苗条人了。肉山武士头上光光,唯有后脑垂了条小辫,圆圆的肥脸上满是稚气,居然年龄不大。

    “了不得,不得了啊!这一身的气血浓厚已经赶得上一品高手了!”书院这边的秦伯集暗暗咋舌。

    “气血旺盛罢了,又不见得武艺超群,打架还要看肉多吗?杀猪做饭还差不离!”外行人刘不馋讥诮道。

    “你丫个伙夫懂个屁,这“横纲”二字根本不是名字,而是封号,岛盟那边官家评定的最高级别武士都会被封为‘横纲’,就是不知道此人在此代的‘横纲’中排名如何,但武艺上最次也是个二品小高手啦!”秦伯集吐沫横飞的炫耀自己的见识。瞎眼公子忠实的扮演者自己盲人的角色,静静地听,偷偷地看,不发一言。

    这时肉山已经呼哧呼哧地走到了铜雀台的中央,短短的几丈距离,就累得满身大汗,水珠顺着他层层叠叠的横肉流下,滴落在黄铜地面上,“叮叮”作响。

    “切,就这蠢笨的模样,还是你口中的高手,高手这么不值钱吗?”刘伙夫跟秦莽夫一直不对付,又质疑起秦伯集的论断。

    “用你的瞎眼自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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