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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贵与安娜-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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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气不说话也好,拧也好,掐也好,安娜这次没得到什么有用的口供。
王贵的确有点小故事了。他正后悔自己给安娜管教得太好,养成了把所有票据花费都存根的坏习惯,让安娜一抓一个着。下次要记得了,销毁证据。王贵遭遇第一次冲突,预感到不好。
第八章 王贵的第二春(2)
这个女孩是王贵教学小组新分来的毕业生,我姑且叫她村姑小芳。小芳过去还听过王贵的课。从外形上看,若论相貌,除了比安娜年轻一点,其他实在没什么可比的。可这女孩就有一个优势……对王贵发自内心的崇拜。小芳家在农村,读书晚,到大学毕业也是二十六的大龄了,留校后无依无靠,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那时候,王贵是教学小组的组长。出于领导的关心,帮她解决了一些实际难题。
小芳刚来的时候,学校安排她住进筒子楼,和化学系的一个女辅导员分一间宿舍。谁知等她拿了钥匙去开门,却发现铁将军早就换了,还在门鼻儿上又加了把锁。半夜也没见前屋主回来,她心下开始着急,哭着去敲王贵家的门。当时还是安娜给开的门。
王贵过去一看,就明白了几分,明摆着是人家不欢迎,想把她赶走呢!王贵从男生宿舍叫了几个学生,说了句〃出什么事情我负责。〃拿起斧子撬开门,替青年女教师安顿好一切,又给她重新装了把锁,说:〃你就在这里住着。她回来要问,你叫她找我。新锁的钥匙你放她枕头上一把。〃
过几天,女辅导员哼着歌回来了,到门口一看,小芳已安营扎寨,还把她的东西按一人一半空间的合理布局全部挪好。小芳主动赔笑脸说:〃我以为你出差了。我没地方去,就叫我们领导来帮忙先搬进来,新钥匙在你枕头上。〃那张驴脸虽然拉得很长,拍桌子打板凳声音很响,却并不能奈何小芳。小芳就在王贵的鼎力帮助下在大学里安插了张床。
王贵是小组带头人,就安排小芳跟自己学艺。除了让小芳空闲时跟班听课,王贵还把以前教过的教学资料都翻出来给她参考。小芳很是感激。
小芳刚分来没几个月,家里老父亲就得了肺癌,住进了县城医院,全家就指望着小芳拿钱。小芳安顿下来没多久,哪里来的闲钱治病?东凑西挪也不够,只好硬着头皮再去找领导。王贵一听就说,救人要紧,哪家没点病灾?连忙带着小芳到工会打借条支了款,一千块,每月从工资里扣还。
燃眉之急解了,小芳还是发愁。一个月工资给扣下一多半,吃什么呀?王贵不忍心看小芳每天在办公室啃白馒头,就匀出手头职大一个好带的班给她带,算是贴补点荤菜。这是校外的外快,虽然路远点儿,但课时费高。惟一的不方便就是课安排在晚上,小芳没法回去。好人都做成这样了,索性做到底。王贵又大包大揽,说反正咱俩在一块儿上课,我回去的时候骑车载你吧!
几次帮助,又不求回报,小芳心里就有了依赖。她在这大学里惟一的亲人,她感觉,就是王贵了。天地良心,王贵这时候所下的一切套子都是无心的,纯粹是大公无私。
另一件私事让小芳对王贵产生了特别的好感。某天下课铃一响,小芳从前面的教室出来。王贵从后面的教室出来,一抬头,赶紧追上去紧贴着小芳走,一路护送到教研室小芳的位置上。小芳一转身看见王贵贴着自己,问王贵:〃王老师,您有什么事?〃王贵笑笑说没事。然后调头跟边上的李大姐讲了一句什么就出去了。李大姐关切地走到小芳边上,提醒她:〃你例假来了吧?搞到裤子上了,我走你后面陪你上厕所。〃小芳满脸通红,却特别感激王贵处理问题的周到,又很有男人的风范,并不让这种关怀流于婆婆妈妈,不显山不显水。
新学期一开始,小芳便喜得不得了。职大的课有收入了,她至少不必担心生计;更叫她满意的是,每周二、五的晚上,有那么四十五分钟的时间,王贵是彻彻底底属于她的啊!王贵满脑子赚钱养家,哪有心思干那营生?但你不想,架不住人家不想啊!起先,小芳出于感激,总在王贵上课前替他泡好茶。后来,发现王贵每周三去资料室找资料辛苦,就主动问清王贵要哪些书,她先去了,替王贵一并带回来。最后,为了替王贵省时间,干脆问清楚王贵要哪些相关内容,她一页页查看,把有关部分用铅笔做下记号、插个书签直接交给王贵。这的确帮了王贵的大忙,替王贵略去无用信息,省了王贵宝贵的时间。王贵觉得在教学上比以前轻松多了。只是小芳累点儿,而且不止一点儿。以前王贵每天备课到半夜两点,现在王贵倒是提前上床了,改成小芳孤灯寒窗苦。小芳因心下存了暖意,自是一点不觉,反而为王贵的奔波暗自心疼,恨不能替王贵上课去呢。这长久的替太子读书,原本是想为王贵减轻点负担的,不成想无心插柳柳成荫,日后系里选拔年轻教师去英国留学的时候,竟因她的日积月累拔个头筹,因情得福了。
每周二的晚上下了课是十点。王贵从教室里出来就在职大的篮球场上开了自行车等小芳。俩人有说有笑地往家奔。职大离省大总有十好几里路,横穿的部分都是省城的郊外,荒凉的很。路不平不说,灯火还稀寥,一路骑回去很是费劲。若后座上再带个人什么的,没一把力气是不行的。小芳非常乖巧,王贵骑车她也不闲着,不时跳上跳下,逢上坡就下车在后头推,跟着王贵的自行车跑。王贵开始不好意思,说干脆下来一起走吧!小芳不让,说赶紧回去,不然嫂子着急。
一路上四十五分钟,两人就有一句没一句地唠着闲话。起先是纯工作问题。小芳若哪个难点啃不下来,或是读了什么有意思的文章,就讲给王贵听。王贵帮着出出主意,提供点评论。王贵的语法功底扎实,但发音不是特别标准。从前上大学的时候,系里上海来的教授就跟王贵老婆安娜一样很是瞧不起乡下人,曾当着全班的面儿批评王贵〃伦敦口音里略透一点河南梆子的腔调。鼻音太重。〃王贵有好一阵子都抬不起头。不过当时还真没什么学生计较,因为大家几乎都是从乡下爬出来的,也都是苦出身。以前那些个城市小姐、书香门第什么的家伙们,发音能透着上海大舌头洋腔的一伙儿,当时都正跟王贵他们命运掉个头,在乡下学豫剧、二人转或秦腔冒充鼻音呢!反正班上的学生都有点儿南腔北调,大家谁也别笑话谁。小芳和王贵基本上是一个地界上出来的,连说的英国话里,都透着乡音,让王贵感到甚是亲切。王贵本不知道小芳的籍贯,但他从小芳的英文里找到与自己的共同点,断定小芳的家应该离他家不远。一问,果然,相差不到百里地,一聊起来还能扯到大家都曾去过的一个附近的小城镇。这下,两人的关系突然拉近了,以前是同事小芳,现在是小老乡小芳。
第八章 王贵的第二春(3)
聊完工作,多余的时间就开始聊人际关系。小芳初到此地,很多人头不熟,也不晓得该跟谁近跟谁远。小芳想走个捷径,透过领导王贵早早熟悉同事。她不想自己一来就站错立场,常跟老乡哥哥王贵讨主意。小芳发现王贵虽然很健谈,但出言谨慎。你很少能从他口里套到他对某领导、某同事的真实想法,他永远说,某主任人很热情,某书记工作很细致,某老师教课严谨。即便到后来很熟了,小芳从王贵口里都问不出个别人的〃不〃字。小芳觉得,王贵这男人踏实嘴紧,不是那种大嘴巴,不像有些上海男人,整天东家长西家短,自己不怎么
样还喜欢对旁人品头论足。王贵的圆滑里透着一股诚挚和谦和,让小芳觉得,这男人真可靠。一次,小芳问王贵系里最热门的话题,副书记和一个女教师在办公室亲热给人撞到,系里满是风风雨雨的。王贵只说了句,人在这世上,谁不犯点儿错误啊!旁人看不清楚的就不要瞎搅和了。搞好工作是最主要的,其他的跟我们无关,不都是混口饭吗?不谈了,不谈了。
小芳心咯噔地动了一下:对呀,人,谁不犯点儿错误啊,与别人又有什么妨碍?她似乎是从这简单一句话里得到了王贵的默许。原本暗暗喜欢,还带点儿自责的心竟突然敞亮起来,继续在自己的错误道路上乐滋滋地滑行。
美这东西,属于抽象概念,没有惟一标准。比方说,王贵在安娜眼里的五大三粗,在小芳眼里就是伟岸;在安娜眼里的语言贫乏,在小芳眼里就是深沉。王贵还有个毛头小伙不能相比的优点,就是成熟稳重。
〃王老师,我发现你很幽默。〃小芳由衷赞叹。在某天回家的路上,王贵无意中说起当年他在地方中学和同学一起看守菜地,因为实在饿得受不了,几个人就监守自盗,偷吃萝卜的故事。他说:〃第二天老师来查,我们三个排队进办公室。'是你偷的吧?'老师问我前面的一个。'不是。''那是你偷的吧?'老师指着我。'不是。''那既不是他又不是他,肯定就是你啦咯!'老师马上就判断出来,然后送到学校去批判。〃王贵把当时老师说话的样子表演得活灵活现,还故意学着老师的侉话,叫小芳忍俊不禁。〃王老师你很幽默。〃小芳再次肯定王贵。王贵哈哈一笑,心里却有莫名的感动。他从没听安娜这样夸过他,从没看见过那种倾心的目光。安娜即便是表扬,即便是语气中带着娇嗔的时候,也不忘跟着贬两句。他曾跟安娜讲过这个笑话,也跟我和二多子讲过。安娜第一次听的时候礼貌敷衍,因为安娜觉得这种土得掉渣的故事充其量只能算滑稽,绝对不是幽默,实在没什么好笑的。王贵讲的多了,安娜就烦了,忍不住冲王贵喊:〃就那么点乡下故事,老讲!土包子一个。〃然后在王贵脑门上戳一下。王贵正在兴头上,立时就没了声音,而且觉得有点受伤。后来就很少讲他小时候的生活,他的往昔在结婚没多久后就湮没了。
现在,同样的故事,只换个人听,王贵就变得很幽默。王贵恍惚觉得自己很高大,隐藏在胸中很久的男人豪气蹭地就起了。在小芳面前,他也敢于在讲话的时候指手画脚,他也敢于说那些特别土的乡音,他觉得自己变得很鲜活,而且深藏在心中的乡情尽可以毫无顾忌地吐露。他惊讶自己对农村的生活竟记忆得那样清晰。虽然他努力做个城里人,娶了个上海老婆,还生了一对城市儿女,他每天都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并暗自跟虹云学说话。他以为自己脱胎换骨了,但骨子里,他仍然那么……那么……〃侉〃。虽然王贵并不觉得生活有什么不快乐,只是现在,他非常享受这路上的四十五分钟。我想,那是一种放松。〃共同语言〃,王贵用这四个字总结。
共同语言是一个阶级词汇,用它可以将人划分成三六九等。它是一个档次,像筛选水果的机器一样,把大小相等的果子划拉到一个筐里。〃我和你没有共同语言〃这句话的另一个意思是,我们俩根本不在一条起跑线上。王贵和小芳就是给划拉到同一个筐里的果子,他们有共同语言。
两个人以前是急忙赶路回家,慢慢竟心照不宣地逢上坡就散起步来。于是乎,四十五分钟的路发展成了一个小时。〃王老师,我觉得你这个人很不错。〃某天,王贵把小芳送到楼下,小芳突然冒出一句,然后拉了一下王贵的手。这是拉手,远不同于握手。握手是礼节,是客气,是一种同志间的招呼,是两只手之间掌对掌的紧密结合,虽说握得紧,却没什么私心。而拉手,就是小芳拽住王贵的几个手指头,轻轻地摇了一摇。只这一摇,就摇出了王贵心中的小波浪。
王贵愣在那里,两分钟没回过神儿来。望着小芳远去的背影,看了看自己的手。
这是王贵生凭第一次被不是老婆的女人这样意味深长地拉着。
第九章 安娜又赢了(1)
安娜要想抓王贵,太容易了,凭安娜的智商。但安娜不想。首先,安娜鄙夷那种为了捉奸而跟踪躲藏的行径,安娜就喜欢坦荡荡。有你就说,我要你自己承认。其次,安娜从内心不愿意承认自己失宠的现状,她一直觉得自己是王贵的女皇,是王贵心中的宝贝。再一个,她也走不开。她有工作要做,有孩子要带。她是一个母亲,不可能把孩子丢在家里,自己跟着王贵满世界乱转。以前安娜〃小老婆长,小老婆短〃地打趣王贵,是因为她根本没意识到危险的存在。一旦这个〃小老婆〃真的挤进安娜的生活,安娜才觉得,有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很不
自在。
她观察着王贵。王贵本来是个很克制的人,喜怒哀乐都不太溢于言表。这一向,王贵却如同受伤的狮子般异常敏感。他有时候沉思不语,心不在焉;有时候喜上眉梢,哼着小调;有时候又很暴躁,莫名其妙地对我和二多子大叫。〃爱情综合症〃。安娜冷静总结。照理说,安娜是当事人,可她却能够做到冷眼旁观,跳出这个圈子看王贵表演。安娜并不怕离婚,在她看来,婚姻又不是什么宝贝,谁要谁拿去好了,但安娜不喜欢欺骗。你王贵究竟想瞒多久?
如果安娜真漠不关心,也许事情的结局就是王贵家一头,外一头地摇摆。问题是,安娜咽不下这口气,在没什么凭据的情况下老刺激王贵。王贵低头看书的时候,安娜就冷不丁扔过去一句:〃借着看书,想什么鬼心思哪?都俩钟头没翻页了。〃王贵若是心情愉快哼着小调,安娜也看着不舒服:〃哟!什么事情这样兴奋啊?情人约会啊?〃王贵若是心情不好骂我们两句,安娜就会说:〃看我们都不顺眼吧?我们是没外头的花香。〃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敲得王贵心烦意乱。
安娜最终决定保护这个家,是因为王贵的感情已经影响到我们了。有一天王贵为件小事,突然跳起来扇了二多子一个嘴巴。安娜的忍耐限度也到了极点,就此翻脸,忍不住跟王贵打了起来。
〃你拿孩子撒什么气?你想怎样你就去,这个家没你我一样能行。你打儿子算什么?以前一个指头你都舍不得动,现在外面有相好的了,看我们都不顺眼了吧?你不想要的是我,你打孩子做什么啊!这儿子跟你姓王,你打,你打,打死了最好!〃安娜也跟着往二多子头上敲。倒霉的二多子没招谁惹谁,莫名其妙挨两顿打,看爸爸妈妈吵架,吓得连哭都不敢哭。安娜打完儿子又觉得心疼。明明是老子的错,却要小的承担过错,爸爸打妈妈也打,一下就伤到安娜的心坎里。
〃你要出去花你就去!别把外头情绪带回家里!你看我们不顺眼,你滚好了,谁也不会拦着你!〃安娜像母老虎一样哭着冲向王贵,想将王贵推出门外,力气大得让王贵不得不拉住门框才停下脚步。
〃你瞎扯什么?你瞎扯什么?〃王贵任凭安娜在自己身上推搡,看安娜和孩子哭作一团,既愧疚又慌张,还有点怕邻居听到。
安娜也不想这样发无名火,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好像隔着布打空气,除了弄得家庭气氛紧张,两个人都心猿意马,实在是没什么效用。安娜下狠心要打枪上靶了。在某天安顿我和二多子上床睡了以后,安娜就到王贵回校必经的路上等,抓了个正着。
安娜看见王贵的时候,王贵正牵着小芳的手有说有笑地上坡。因为离学校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他们俩都很放松。王贵和小芳总是心照不宣地在离校还有二十个灯柱左右的地方彼此松开。安娜拿捏得恰到好处,她是在第二十二个灯柱下等的。这就是老婆的直觉吧!王贵的贼胆有多大,安娜算得一清二楚。
当安娜从黑暗的灯柱背后突然走出的时候,三个人就面对面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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