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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味记-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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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叔,我总得拿出点‘叔’的样子来,体恤体恤你们这些小辈儿,行啦,一点子小事,别老存在心里,啊?”

花小麦心下感激,又不想万般矫情地再与他推来让去,想了一回,便点点头,笑着道:“既如此,下次柯叔你如果再要办宴席请客,我还来帮你掌勺,也不收钱。那这会子我就先回去了,车夫还在外面等着我呢。”

言毕,转身就要往外走。

“你等会儿你等会儿!”柯震武三两步赶上来,在她肩头一拍,“啧,走什么走?这都甚么时辰了,你现在回到家,也没得现成饭吃!左嫂子眼下正在厨房忙活,我看呀,你索性留在这儿跟我们一块儿吃晚饭,要是愿意呢,就去厨房给左嫂子搭把手,做两样好吃的让我们也解解馋,顺便的,我也想听你好好儿给我讲讲那八珍会上的情形。倘耽搁得晚了,我让大忠送你回去就是。”

他也不管花小麦答不答应,立即就让大忠出去将那车夫给打发了,把一应包袱行李都拿了进来。花小麦左右无法,只得含笑点点头,径直去了后院厨房。

……

这晚连顺镖局照例将晚饭摆在院子里,一大伙人亲亲热热围着圆桌坐下,吹着凉风喝点小酒,倒也惬意。

花小麦被柯震武扯到了他身边坐下,一整晚尽着打听与八珍会有关的事,时不时地还要万分惋惜地咂嘴叹气,满口直说若不是实在脱不开身,他怎么也应该好好去瞧瞧才是。

“……反正,那天花影池边真是人头攒动,光是挤进去,就费了老大的力气。去参加比试的酒楼大厨个顶个儿的有名,我也算是成日在厨房周旋的人了,看见他们做出来的菜,也要流口水的!现在想想,我多半也是运道好,烹制的两道荤食,正巧对了几位评判的胃口,否则,结果是怎样还未可知呢!”

虽并不很想提那八珍会的事,但柯震武既然问起来,花小麦也不得不故作轻松愉快地把过程描述了一遍,只是自然而然地,隐去了宋静溪指使青桃替换碧月轩的响螺这一层。

柯震武听得是满心里向往,连连点头感叹道:“那宋老板,此番算是熬出头,能承办那中秋月宴,往后也便有了官府庇佑,做起事来无疑要方便许多——哎,对呀,她不是一直在说要请你掌管她桃源斋的后厨吗,你回来是打算同你二姐姐夫交代一声?”

花小麦轻轻呼出一口气,低头笑了一下:“我不会再去桃源斋了。”

“哦,这是为何?”柯震武大为讶异,胡子跟着一颤。

这叫她怎么说?花小麦咬了一下嘴唇:“人家没看上我呗。”

“胡扯!”柯震武一拍桌子,仿佛有点生气,“就上回,我们去你那摊子上吃面,她让你做了一桌用花烹制的菜肴,回到县城之后,还满嘴里不停称赞,说是不管怎样,都一定得让你去桃源斋给她掌勺才行,更不用说这一次,你还替她挣了个八珍会的魁首回来,她会看不上你?除非她是疯了,脑袋被门板夹过!”

见花小麦不说话,他便放缓声调,皱着眉道:“小麦丫头,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今儿打从你一进我这镖局的门,我就觉得你仿佛有心事,你若遇上麻烦,只管告诉你柯叔我,就算只看在你做的这些好菜份上,我也不会放任不理。”

花小麦很知道他这番话是出自真心,但收了“封口费”,有些事,还真就只能烂在肚子里。思忖片刻,她便抬头弯了弯嘴角:“好吧,其实是我自己没见识,离不开二姐,也不舍得我那河边的小摊子。能留在省城,我虽然也觉得心动,但想来想去,还是……还是回家的好,只能对不住宋老板了。”

“真就这么简单?”柯震武犹自有些不信,眉头拧成个川字。

“您若不信,只管去打听就是,过两日赵老爷从省城回来,自然也有消息会带回来的呀。”花小麦故作轻松地一摊手。

“罢了,姑娘离不开家也很正常。”柯震武见不肯松口,也只得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况且,在人家手底下讨生活,总不如经营自己的买卖那样舒心。你这手艺,在省城都能大受好评,若能自己开一间小饭馆儿,生意肯定差不了。”

事情总算是暂时遮掩了过去,明知柯震武未必会信,却也没别的办法。花小麦抬眼冲他笑了一下,三两句,将话题扯到了别处。

饭后在院子里闲聊了一阵,花小麦也便起身告辞准备回火刀村。大忠得了柯震武的吩咐,将她的包袱尽皆背在自己肩上,笑呵呵地领着她就往门外走,将将要踏出大门,却正巧撞上押镖回来的孟郁槐一行人。

”瞧瞧,我说什么来着,就告诉你他这两日肯定回来嘛!”柯震武站在门里,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老小孩儿似的满脸促狭给花小麦使眼色。

孟郁槐手中捏着马绳,朝花小麦脸上瞟了一眼,又看看跟在她身后的大忠,沉声道:“你这是打算回火刀村?”

花小麦应了一声,他便略有些迟疑地将大忠手里的包袱接了过去:“那走吧,我送你。”

第一百三十四话 你可愿意

出得芙泽县的城门便是官道,宽敞自是宽敞,只是这年代又没有路灯,夜晚四周未免都是黑魆魆的,树影重重,瞧着有些怕人。

孟郁槐将包袱行李都搁在马背上,明明是他自己说要送花小麦回村,却仍旧如从前那般牵马走在前面五步之遥的地方,一言不发。花小麦跟在他身后,也没甚心情开口说话,索性低了头,只管朝前走。

林子里间或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叫声,路旁深草丛中,也不知是蚂蚱还是蝈蝈儿,嚎得撕心裂肺,除此之外,便只有“得得”的马蹄声,一下下敲在坚硬的路面上,也不知怎的,反而显得四周更加寂静。

许久之前,孟郁槐也曾送花小麦回过火刀村,那次一路上,她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休,专拣那让人不知如何作答的事儿来问,搅得他不得不声色俱厉地让她闭嘴,然而今天,身后那姑娘如此安静,他竟还觉得有点不惯了,回头看了她一眼,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等着。

离开连顺镖局之后,花小麦的心思绕回这几日在省城发生的事上头,压根儿没主意到前面那人已停了下来,垂着眼皮直直朝前走,抽冷子“梆”一声,额头撞在一块硬物上头,抬眼一看,却是那大黑马背上的马鞍。

“疼疼疼……”她倒吸一口凉气,忙不迭伸手去揉额头。孟郁槐站在她面前,眉头倏然拧了起来,手指动了一下,原本想去碰她的脑袋,终究是缩了回来,啧一声道:“你想什么呢,走道儿不看路?”

“没。”花小麦心道我都已经身负重伤了,您能不能说句软乎话让我觉得舒服一些?瞟他一眼,没好气道,“好端端的。你停下干什么?”

孟某人顿了一顿,将语气放得柔缓了点:“……我是想问你,这几日在省城情况如何?那八珍会……”

“得了得了,刚被柯叔审完,你又来啊?”花小麦挥手撇撇嘴,“总而言之一句话,宋老板的桃源斋在八珍会上夺得魁首。我呢,思前想后。终究还是决定不在她那儿讨生活,所以,就回来了呗。”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孟郁槐朝她脸上打量一番。

花小麦推了他一把,示意他继续朝前走,没有回答他的话,默了片刻,叹息一声道:“以前我总觉得,做厨子,无非是将一道菜做得尽善尽美,让自己和旁人都挑不出错儿来。使食客吃得开心,那就行了,可实际上,事情哪有那么容易?只要是做买卖,只要是有银钱往来。就少不得与那‘利益’二字扯上干系,再简单的事,也会变得不单纯。就我这样儿的,留在桃源斋哪怕挣再多钱也不会欢喜,倒不如老老实实地和二姐姐夫呆在一处,至少,他们是真心实意待我好。”

一番话,也不知是说与孟郁槐听,还是在安慰她自己。

即便心中过不得那道坎儿,但错过了在桃源斋掌勺这样的好机会,或多或少,还是会觉得可惜。

孟郁槐牵着马与她并排而行,闻言将眉头皱得更紧了些,偏过头来看她的脸:“到底何事?”

“不能说呀!”花小麦冲他摆摆手,半真半假地一笑,“说了会被追杀的!”

“你认为,谁能动得了你一根汗毛?”孟郁槐仿佛当了真,板着脸一本正经道。

花小麦瞟他一眼,就见他那双黑黝黝的眸子,在夜色中竟依旧闪闪发光,像是藏了两颗星星一般,表情更是无比认真,心中便是一跳,拿牙齿叩了叩嘴唇,没有说话。

两人寻不到话来说,唯有安安静静,又朝前走了一段路。

官道两旁不远处,零星有几座孤坟,夏夜里,偶尔会有所谓的“鬼火”在坟头跳跃动。花小麦无意识地四下张望,正好看见绿莹莹地一团,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从一棵大树后飞快绕了过去,当即给唬了一跳,脚下一歪,差点栽倒,身侧的孟郁槐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了她的手,将她稳稳当当拽住了。

“那东西无甚可怕。”他的声音很沉稳地从头顶传来,花小麦低低“哦”了一声,惊觉自己的手还在他掌心中,挣了一下却没能挣脱,陡然抬起头,目光直直望向他的眼睛。

孟郁槐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耳根子也有点发烫,偏过头去清了清喉咙,却仍旧没松手。

花小麦很想问他“你干嘛”,却又觉得似乎这种问题说出来有些煞风景,便也只盯着他没做声,两人一时之间竟僵住了。

“那个……”过了好一会儿,孟郁槐终是熬不过,“你喝水吗?”

“不喝。”花小麦有点想笑,死死憋住了,很严肃地摇了摇头。

“……我看你好似带了些许省城的点心回来,可觉得腹中饥饿,要不要吃……”

“大哥,我是吃完了饭才从连顺镖局离开的,这会子怎么会饿?”

孟某人点了一下头,就又不说话了。

花小麦比他矮的多,头仰得久了就有些吃力,实在忍不得,用那只自由的手揉了揉后脖颈,无奈道:“你要是有话就说啊,我老这么抬头看你,脖子很酸……”

“那你不要看我!”孟郁槐飞快地抬起另一只手,掩住她的眼睛。事发突然,花小麦有点猝不及防,不由自主地眨了下眼,睫毛便软绒绒地从他掌心拂了过去。

孟郁槐耳根子烫得厉害,被那睫毛划过的一小块肌肤,更是热得要烧起来,又咳嗽了一声,终于再度开口,难得地有点结结巴巴:“你……你替人掌勺做大厨,或许能挣不少钱,但终归得看人眼色,难免受气。柯叔待我不薄,我这几年走镖,也攒下些钱,你若……你若想开个饭馆儿,或是……我的钱你尽管……”

花小麦被他遮住了眼,看不见他的表情,然他话中的意思。却听了个明明白白,纵然一向自诩新时代大好青年,没什么可害臊,脸上却依旧不由自主地发烫,腔子里有甚么东西要愉悦地蹦出来。

“你觉得……”她勾了嘴角偷偷笑了一下,“你觉得眼下这情景,你一开口就跟我提钱。合适吗?”

孟郁槐倏然松开捂住她眼睛的手:“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你……我是想告诉你……”

平日里如此沉稳的人。此刻竟有两分慌乱,花小麦有些不忍,掀起眼皮瞟了瞟他。

“笨嘴拙舌。”她从牙缝里轻轻迸出这四个字,又道,“好了好了,不难为你,你的意思我明白。”

“你……真明白?”孟郁槐跟见着救星似的,眉头一挑,眼睛更亮了。

“废话,你捏着我的手死活不放。一张脸还红得跟猴屁股似的,说话又吞吞吐吐不爽利,我若还不明白,不成傻子了?”花小麦一翻眼睛,问询地道。“难道真是我理解错了?”

“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如此口不择言,什么话都敢说?”孟郁槐只觉太阳穴那里突突地跳,又是头疼,又是无奈,迅速朝她面上一扫,“那……你可愿意?”

花小麦有心逗他,摆出一脸为难相,咬唇道:“我倒还好说,关键是我二姐和姐夫,他们肯定不答应的。之前我和你走得近了些,他俩便将我专门提溜了去,好一通教训呢!”

“为何?”孟郁槐这会子脑袋正发昏,哪里分得清她说的是真是假,眉头复又拧了起来。

若把真话说出来,告诉他是花二娘嫌弃他老娘太凶悍,怕自家妹子吃亏,非得引起矛盾不可,保不齐,还会令得他与景泰和两个兄弟间起了龃龉。花小麦转转眼珠,言之凿凿道:“还能因为什么,嫌你年纪大呗!”

孟郁槐大约也察觉出她是在胡诌,登时放松下来:“这不可能,我与泰和兄弟自幼一块儿长大,他断不是那种人。你也不必回去与他们透口风,我自会寻个时间,先同泰和兄弟说清楚。”

顿了顿,像是想要确认什么似的,他又接着道:“那你……究竟作何想法?”

花小麦唇角朝上弯了弯,随即便敛去笑容,抬头看着他,正正经经地道:“孟家大哥,我知道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你的心意,我也……只是眼下,我还有些工夫想做。那些番椒,我想亲手栽进地里,开饭馆儿,我也想试试靠自己的本事……你想先同我姐夫说,我并无半点意见,但旁的事……能不能缓上一段时间?”

虽不是直接一口应承,却也差不了多少,孟某人松了一口气,心落到实处,微微一笑:“使得。”

“那你还不撒手?”花小麦抿了抿唇角,“打算在这里站到多早晚去?”

孟郁槐依言松开了她,花小麦便抬头冲他一笑,抢先一步冲在头里,一径沿着官道回到火刀村。

天色已晚,这会子即便再回到县城,也进不去城门,孟郁槐便索性决定回家住一晚。二人从西边进了村,很快便行至景家小院门口。

堂屋中灯火通明,花二娘与景泰和两个应是还未睡,从院门中流泻出来的灯光异常融暖,在地上铺成一圈光晕。

花小麦接过孟郁槐递过来的包袱,转头道:“那我……”

“进去吧。”孟郁槐抬下巴往院子里点了点。

花小麦朝他笑了笑,抬脚正要走进去,就听得屋里传来一阵脚步声,下一刻,花二娘便出现在门口,动作十分豪气地将一盆水“哗啦”泼了出来,然后转过头,登时一声惊叫:“哎呀,你怎么这么晚跑回来了?”

第一百三十五话 打算

花二娘一边说着,就将手里的木盆往地下一丢,蹬蹬蹬地赶上前来,扯住花小麦由头打量到脚。

“方才我还跟你姐夫叨咕呢,去了省城这么长的时间,一点消息都无,也不知你在那儿过得怎样,可吃得香睡得着。你姐夫说,估摸着这两天你也就该回来了,却怎地弄到这辰光?唉,你纵是急着回家,也不必走夜路哇!倘或路上遇上危险怎么办,你一个姑娘家……”巴拉巴拉,一说起来便停不下口。

这喋喋不休的絮叨,花小麦听在耳里只觉无比温暖亲切,上前一步勾住她的手臂,撒娇耍赖地晃了两晃。

花二娘也是直到这时,仿佛才意识到旁边还有一个孟郁槐,登时满面疑惑地看了自家小妹一眼,偏过头去冲他笑着点了点头:“孟家大哥,是你把我家小妹送回来的?呀,总是这样麻烦你……”

“不妨事。”孟郁槐淡淡地应了一声,将目光挪到花小麦面上,嗓音沉实中添了几分低柔,“我先回去,你若无事,也早点歇着。”

花小麦原本不想让自家二姐看出端倪,打定了主意要表现得尽量云淡风轻一点,然而孟郁槐那低沉的声音刚传入耳,她简直是抑制不住地立刻嘴角上翘,连掩饰都来不及,只得闷着头点了两点:“好。”

孟郁槐牵着马往村子南边而去,花二娘盯着他的背影,眉心稍动了动,回身将花小麦带回来的包袱行李全都搂进怀里,牵着她的手进了院门。

景泰和正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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