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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味记-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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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那个无能的。再说,你虽难免受累,我却也并不闲着,自会卖力在旁周旋。如何,可使得?”

花小麦左右无法,只得依了他,撇着嘴角道:“咱先把话说在头里。这菜我平日可不常做,倘使出了纰漏。抑或人家压根儿不上当,你可怪不到我头上。”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咱们也不过尽人事,听天命。”文华仁满口答应,恰在此时。那二人做好的第二道菜,也端到了眼前。

谭师傅送上来的第二道菜,便是那蒸滑鸡片。先前尚在蒸笼中时,花小麦便曾嗅到那股香气,在心中着实赞了两声。第一道菜她没有品尝,是觉得无那个必要,这会子,她却是接过筷子来夹了一点送入口中,并未曾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

然而旁边的围观者们,却是如同统一了口径一般,鸡片将将入口,各种嫌弃鄙夷的议论声已响了起来。

“啊呀,这让人怎么吃?咸巴巴,怪兮兮,且丝毫嚼头都无,真真儿糟蹋了那上好的鸡肉!”

“谭师傅,你若还顾惜脸面,依我看,今日这比试还是就此作罢的好,横竖你都输定了!”

一身旧蓝衫的谭师傅将议论声一一收入耳里,脖子上登时红成一片,面如死灰,握着锅铲的手,也抖得更加厉害了。

花二娘最见不得这等睁眼说瞎话的行径,恼得立刻便要跳出去,花小麦忙死死拽住了她的手,将她摁在原地。

紧接着,东昌阁黄老板的第二道菜也端了来,却是油炸鸡。

这日备下的整鸡,特意选了肉质松嫩的仔鸡,用来油炸正正合适,色泽金黄,皮酥肉烂,虽不是毫无瑕疵,但这道菜若是摆在普通饭馆售卖,倒也委实当得起那“不错”二字。

毫不意外,围观人群中爆发出巨大的赞颂之声,溢美之词不绝于耳,用词之夸张,着实让人替他们脸红。

花小麦不动声色,照旧夹了一小块尝了尝,稍稍侧身,冲一脸期待的文华仁使了个眼色,低语两句。那文秀才简直等不得似的,立刻将那筷子往地上一丢,扯起喉咙扬声道:“这样油腻,叫人如何能入得口?!”素来周身带着文雅书卷气的人,冷不丁大叫大嚷,情态竟与那泼妇骂街有几分相似,花小麦死死咬住了牙,才憋着没让自己笑出来。

周遭都是啧啧赞叹声,猛然有人唱反调,闹出来的动静,就格外引人注意。当即便有两个随从模样的人越众而出,直直来到文华仁面前,先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声色俱厉斥一句“你混说什么?!”然后又对望一眼,有些疑惑地压低了声音:“你瞧着面生,今日之事,与你无关罢?既如此,你跑来瞎凑什么热闹?赶紧走赶紧走,该干嘛干嘛去,可莫要自讨苦吃!”

文秀才虽手无缚鸡之力,然胸腔之中,此刻却正燃烧着一股正义之火,哪里会怕那两人?他将双掌一拍,脖子一昂,声音愈加响亮了几分:“怎地,你们既当街比试,不好吃还不许人说吗?我偏生就是觉得这油炸鸡又老又柴,难以入口,又怎样?”

“对,难吃死了,就这样的手艺,还好意思当街与人较量?喙,传出去非笑掉人的大牙不可!”花二娘也在旁接口,干说不过瘾,还朝地上啐了一口,表示这玩意儿,实在是令人难以下咽。

那黄老板听见这番吵闹,眉头倏然一皱。大踏步走了过来,目光在文华仁和花二娘身上来回扫视,忽然轻轻一笑:“哪里来的村夫乡妇?没见过世面,便不要信口胡言,否则,摊上了麻烦,你们自个儿可收拾不了。”

“您这话小生听不明白,为何说实话。也会为自己惹来麻烦?”文华仁将腰杆又挺了挺,不慌不忙地摇摇折扇,“这油炸鸡,小生的确觉得滋味不过尔尔,见周遭人皆满口称颂,心下懵懂不明。这才斗胆将自己之想法说了出来。您既当街比试,便应料定会有赞有弹,却为何如此恼怒?”

“可不是。你生什么气?”花二娘凑过来,也跟着道。

黄老板眼神凌厉,朝文秀才面上再瞟一眼,不屑地嗤一声笑:“你能吃过什么好东西,从何辨别好坏?莫要在此捣乱,我……”

“小生虽家贫,吃过的好东西,却也着实不算少。”文华仁指指站在身边,始终未曾开言的花小麦,“我这妹子。年纪虽小,却是一身的好本事。哪怕只得一碗粥,也能做出千滋百味。您那油炸鸡,单拿出来或许滋味还不算坏,但与她所做的菜肴两相比较,却真可谓一个地下,一个天上。小生吃惯了她做的菜。对您的厨艺瞧不上眼,也实属正常罢?”

“对,你连我家妹子的头发丝儿也比不上!”花二娘第三度发声,一边说,一边抬眼望天。

花小麦差点笑出声来。

二姐啊,你可真是天生的捧哏哪……

“你!”那黄老板被文华仁一通抢白,又有花二娘在旁煽风点火,面子上就有些挂不住,转头看看花小麦,冷笑一声道,“她?厨艺这种事,最是讲求基本功扎实,她毛都没长齐,会做什么菜?”

说着又转向花小麦:“小丫头,莫不是你真个觉得,我这油炸鸡入不得你的眼?这可是我东昌阁的招牌菜,祖传手艺,旁人即便想学,也无门无路!”

终于轮到她了么?花小麦抿唇一笑,朝前踏出一步,不疾不徐款款道:“您若想听真话……实不相瞒,您这道菜,并无太大问题,只是锅中油搁的多了些,鸡肉稍显油腻,且因火候过旺,鸡皮炸得过了,便会有一股微焦之味,虽无伤大雅,却终究是个错处。”

她这番话全是据实相告,然在那黄老板听来,却充斥了嘲讽奚落,将一双眼睛瞪得牛铃也似,围着花小麦转了一圈,呼哧呼哧喘了两口粗气,勃然道:“你好大的口气!就凭你也想来教训我?你算甚么东西!你……”

“另外还有一事,我也觉得不大妥当。”花小麦压根儿不理他是何情形,只管一径说下去,“您与那位谭师傅当街比试厨艺,莫非,就光靠围观众人做评判?您既开着一间有名的饭馆,想必也该清楚,做厨之事是开不得玩笑的,既要比试,便该寻个正经的内行人来判定输赢,寻常百姓口味各有不同,又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岂不失了公平?”

她如此说,自觉已然是给人留足了面子,然而那黄老板,却依旧气得不轻,捏拳在桌上一拍,怒声喝道:“我听你的意思,是想来做这个评判?你有什么资格?!”

花小麦也不答话,径直走到那放置菜蔬的长桌旁,左挑右选,拣了刚上市不久的嫩南瓜一颗,又随便摸了把刀,手起刀落,不过刷刷刷几下工夫,便将那方才还圆滚滚的小南瓜,雕成个花纹浮凸的南瓜盅。动作并不花哨,偏生如穿花一般好看得紧,那南瓜上的牡丹花瓣和叶片,更是细致精雅,简直如同活了一般。

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叹之声,花小麦却只当没听见,将那南瓜盅往自己手心一托,直直递到黄老板面前:“如此,我可有资格?”

然后,不等那人回答,她已嘻嘻一笑,将南瓜又放回桌上:“又或者,您可愿意让我来代替那位谭师傅,与您比试一番?”

第一百一十二话 一鸡三味(下)(三更)

“开甚么玩笑!”

黄老板将目光在那南瓜盅上停留许久,听得花小麦这样说,倏然回过神来,一拂袖,抽身便要离开。

“我与他比试,是我两人之间的事,与你一个小丫头何干?我若真应承与你较量,即便赢了,在旁人看来,也只会觉得名不正言不顺!……我不同你比,不是怕了你,是不想以大欺小!你趁早离了这里,休要与我胡闹,”

看吧……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花小麦小幅度地冲文华仁摊了摊手,表示自己已经尽力,再做不了什么。

文秀才好容易折腾到这地步,怎肯轻易放弃,也顾不得自己文雅书生的形象了,跳着脚地扬声道:“哈,你也莫要找什么借口,依我说,你是眼见得我妹子本领了得,便怕了她,想避其锋芒,如此而已!”

说着还转过身,冲围观群众大声喊嚷:“大伙儿说说,我这话可有两份道理?黄老板若无可畏惧,为何不愿与我妹子较量一番?”

花二娘继续在旁扮演应声虫,连连附和道:“是了是了,他分明就是怕了我家小妹,胆子只得芥菜子那么大,让人真真儿瞧不上哩!”

那谭师傅站在小酒馆门前,原本就已如热锅上的蚂蚁,焦灼不安,忽见有人替他打抱不平,又闹腾得不可开交,更是慌得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摆,额头上的汗一层未干,另一层又冒了出来,源源不绝直往下滴。

他跺了跺脚,握了拳头三两下走到花小麦跟前,小声道:“姑娘。我知你是一番好意,心下十分感激,可你万万不必来淌这趟浑水。我这铺面,今儿若当真保不住,也是我自己咎由自取,与人无尤,你……”

“大叔,你莫要误会。我只是见你们斗得热闹,一时手痒罢了。”花小麦仰脸冲他笑了一下,“左右你已连输两局,又早已乱了心绪,这最后一道菜,与其胡乱应付。倒不如让我试试。眼下这事能不能成还未可知,若过会子,那黄老板真个应下。你也不必多想,只需给我一个‘信’字,那就行了。”

也不知是她这番话说得太过笃定,令人心中安宁,又或者是那谭师傅实实没了法子,思忖半晌,他竟点了点头。

“罢了,你说得对,反正我已输了两场,这最后一道菜……小姑娘。那就全托付给你了。”

花小麦笑着点点头,转过身。好整以暇地去看黄老板。

周围一众围观者当中,虽十之*都是黄老板使钱请来的“托儿”,却到底有那么一两成,是真正来瞧新鲜的寻常路人。并且,在经过文秀才那一番叫嚷之后,往来行人里。又有不少老百姓也拥了上来。

所谓看热闹的不怕事大,抽冷子蹦出来一个花小麦,南瓜盅雕得那样漂亮,将众人的好奇心尽皆勾了出来。有几个好事者,便也随声应和,笑哈哈道:“黄老板,一个小姑娘而已,你怕她作甚?要我说啊,您就该出手给她点颜色瞧瞧,让她知道何为天高地厚!”

也有那起不晓事的,满心里觉得花小麦应当不会是黄老板的对手,明明收了人家的钱,居然也跟着起哄:“是啊是啊黄老板,您那东昌阁在咱芙泽县,也算是一间老店了,积淀沉厚,何必怕她一个小丫头?您就该给她些教训,她才会晓得自己有几斤几两。”

黄老板一时无语,眉头拧得要生花。

他这会子,算是真正体会到了那骑虎难下的滋味。花小麦笑得一脸温和,却暗含挑衅之意;她身边那一男一女,上蹿下跳蹦跶得不亦乐乎,再这么闹下去,只会将更多人引过来。

啊呀,还有那些围观的人,上下嘴皮子轻轻一碰,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如何招架!

他自然可以只当花小麦不存在,与那谭师傅踏踏实实比试完,铺面便立刻到手。可……这样一来,明日这芙泽县城中的人,会如何议论他?倘若因此影响了东昌阁的生意,到头来吃亏的还是他自己!

人丛中的嘈嚷声,就如同成千上万只苍蝇在他耳边飞舞盘旋,搅得他头发晕。他费力地使劲晃了晃脑袋,一咬牙,眯眼盯住花小麦,终究是将那句话说了出来。

“你想怎么比?”

哈,终于入套啦!

花小麦真想仰天大笑三声,面上却仍显得非常平静:“我不知您与谭师傅这场比试的赌注是什么,我也不想管那么多,横竖你们已经比过两场,现在,咱们就一局定胜负,如何?”

“行!”黄老板龇牙咧嘴地点了点头,“我倒不信,还斗不过你一个小丫头!”说罢就要唤学徒来帮他洗锅。

“您先莫急。”花小麦阻了他的动作,兀自微笑着道,“您现下既然是与我比试了,咱们就该把规矩重新定一定。为表公平,咱们去屋里,各人霸住一口灶眼做菜,做好之后,再端出来给大家品尝,可好?”

黄老板心中咯噔一下。

他之所以选择了当街比试,正是因为那些收了钱的“围观群众”,能轻易得知哪道菜是他所做,不会横生枝节。但倘若进了屋,外面的人便看不见他们做菜的情形,万一……

“您不肯?”花小麦诧异地一挑眉,“咱们又没有一个内行人做评判,唯有这样,对你我来说,才真正称得上公平。只要您有真本事,在哪儿做菜,还不都一样吗?您若担心我做手脚,可安排一个您信得过的人,就在我身边看着,这样,我即便是想搞些小动作,也无从施为。”

人群又是一阵哄闹,黄老板左右无法,只得也应承下来,当真打发了一个随从,紧紧跟在花小麦身边。

两人便就近借了谭记小酒馆的厨房。立刻抬脚走了进去。

黄老板不肯与花小麦同屋做菜,便着人将门口的锅灶搬到了后院,预备在那里烹饪。花小麦也懒得理他,自顾自又取了一只现成的整鸡,剁下半边来焯去血水切成粗条,再一点点用手撕成细丝,以蛋清和盐稍加腌渍。

热锅中加姜片爆香,滴少许绍酒。将撕好的鸡丝倒进去翻炒,落酱油和糖,在以豆粉调汁勾薄芡,肉熟之后,盛在碗中待用。

拆下来的鸡骨蘸面粉,用油炸香。垫在盘底,还须加上少许时令素蔬菜,去油腻之余。也可使颜色更加好看。最后,将炒好的鸡丝倒在鸡骨之上,一道色泽红亮,鲜香四溢的酱油手撕鸡,便大功告成。

这道菜,同样是“一鸡三味”的其中一个做法。手撕的鸡肉格外有嚼劲,且特别入味,将酱油的咸鲜、菜蔬的清爽全都吸收了进去,只夹上一筷子送入口中,便是满嘴浓鲜;

用油炸过的鸡骨火候刚刚好。嚼在嘴里咯嘣作响,油爆爆地酥脆。裹上一张菜叶一同塞入口中,味道醇厚而干净,更是丝毫不觉油腻。

后院中的黄老板,则是将鸡腿拆下来做了红焖腿肉,因是与花小麦比试,此番便格外下功夫。端出来时,色泽同样十分漂亮,香味也甚浓,只不过相较之下,那道“酱油手撕鸡”,无疑更适合佐酒送餐,使人食欲大增。

两道菜被摆在桌上,围观群众各人发了一双筷子,纷纷走上前去一个接着一个品尝,觉得自己更喜欢哪道菜,便站在哪边。

花二娘与文华仁两个在尝过之后,毫不犹豫地站到了酱油手撕鸡之后,那些个真正的路人,十个里倒有九个也偏来同他们一边。因不知两道菜各出自于谁人之手,那起收了钱的“围观者”便有些犯难。想去瞧瞧黄老板的脸色吧,众目睽睽之下,黄老板又不好给他们打暗号,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当中的大多数,站到了花小麦的那边。

花小麦虽对自己的厨艺一向自信,但事关那谭师傅的店面,她心中难免仍觉有些紧张。直到这时,悬了许久的心,才终于落到实处,哈哈一笑,去到黄老板面前抬眼看他:“方才咱们说好的,一局定胜负,如今输赢已分,黄老板,您怎么说?”

“啊?那道手撕鸡,居然是那小姑娘做的?”围观者中起了骚动,“我还以为……”

站错了队的,生怕到手的钱再被收回去,心下只顾惴惴不安,那几个侥幸站在黄老板那边的,却是长舒一口气。

只是……事情已然到了这地步,他们站在哪边,又能派的上甚么用场?

黄老板自觉面上无光,愤愤地一拂袖,不搭理花小麦,直直走到谭师傅面前,指着他鼻子道:“我这人说话是算数的,但你也莫要得意。我再给你半年的时间,你若再还不出钱,到时候我就直接来收铺,再无丝毫情面可讲!”

说罢,领着三五随从挤开人群,悻悻而去。

文华仁乐得一张脸笑成了花儿,一溜烟跑到花小麦面前,挤眉弄眼道:“我就说,小麦姑娘你的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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