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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味记-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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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花二娘将事情说得如此严重,那架势,就好像潘平安挨打的情景是她亲眼所见一般,花小麦在心中琢磨了片刻,抬头道:“如此说。若依着你待如何?要不……我去跟平安叔打声招呼,就说最近忙不过来,那酱料生意,暂且就不做了,咱也好躲个清净?一个月四五吊钱呢。你甘心?”
花二娘被她一句话堵得无法做声,担心自家妹子惹祸上身吧,却又舍不下每个月那可观的收入,一时竟没了主意。
“要我说,咱们只是提供酱料给平安叔,收了他的钱,其余的事,就一概与咱们无关。他要怎么卖,卖多少钱,又预备卖给谁,通通不是咱们能插得上话的,只要不是酱料出了问题,吃坏人的肚子,那咱们也不必想得太多,由得他自己去处理吧。”
花小麦说完这句话,便站起身来倒了杯茶喝。花二娘总觉心中不安定,还想和她絮叨两句,却听得外面传来一阵拍门声,还夹杂着罗月娇那脆生生的呼唤:“小麦姐,你不在家呀?”
“月娇来了,我去开门,这事你也莫再多想。”花小麦看了花二娘一眼,快步走出去,将罗月娇放了进来,自引她去厨房学做菜不提。
……
晚间花小麦和罗月娇出门摆摊,沿路听见村里不少人在议论纷纷,说是将要黄昏时,东边那间整年都做不上一笔生意的脚店,忽然来了三四个客人,且出手十分阔绰,一进门便甩出一锭白花花的元宝银,要将整间店包下来。
“喙,就那么个小破店,还有出钱包下来的必要?”当中一人扯着嘴皮道,仿佛很不屑,实则却眼红得不得了,“整整一锭元宝银哪,真是有钱没处花!”
那间脚店,花小麦也曾听说过,孤零零地修在村子东头,离最近的人家,也有半里多的路程。那店的东家自己有好几十亩田地,并不靠小小一间脚店过活,因一年到头都没生意,正考虑着要把店给盘出去。如今冷不丁添上掉下一块儿热乎乎的大馅饼,不必说,肯定是高兴得连自己姓甚名谁都要不记得。
“你管呢,这就叫老天让他发横财,挡也挡不住!”另一人酸溜溜地接口道。
火刀村的人就是这样,芝麻绿豆大点的事情,经过口耳相传,立刻就会变得比那话本故事还精彩,值得反复咀嚼议论。花小麦随便听了一耳朵,并不曾放在心上,快步去到河边,摆好阵势做她的生意要紧。
这天孟郁槐并没有到河边来,花小麦手头事情多如麻,也没空多管,只是不是抬起头往那小路上瞟个两眼,撇撇嘴。生意自然是一如既往的火爆的,约莫戌时中,乔雄来了,大老远便冲她乐哈哈地打招呼:“小麦丫头,生意好哇?”
这人正经是个吃货,且很舍得在这上头使钱,花小麦对他一贯印象不错,见他冷不丁跑了来,心中自然是高兴的,也便眯眼笑嘻嘻地与他打趣寒暄:“呀,乔大叔,真是好久不见了!我这摊子摆了三个多月,你来的次数,我一只手便能数的清。怎地,是不是嫌我做的面不合你口味?”
“什么话!”潘平安笑骂了一句,又长叹一口气,万分感慨道,“我忙啊,纸扎铺子生意好,我原该高兴才对,可……一想到我做的是死人生意,这心里头,总不是个滋味。人嘛,谁不希望能多活些时日?忙得我昏天黑地,心中还不舒坦,啧,早晓得,当初就该换个营生做才好!”
他一边说,一边就直勾勾地往摊子上张望:“这一向也不知是不是天气太热的缘故,口中淡出鸟来,吃甚东西都觉没滋没味,好容易得着空,这不就立刻想起你来了?快快,给叔做口好吃的,慰劳慰劳我的五脏庙——吔。你这里有青虾和田螺?”
入夏之后,花小麦的摊子上便常备着各种便宜的河鲜,反正摊子就摆在河岸边上。要买鱼虾也很方便。今日摊子上的青虾和田螺,都是徐二顺特地给她留的。个儿大又新鲜,光是看一眼,就知道滋味肯定好。
“可不是?”花小麦笑着道,“这青虾和田螺,是今日上午我二姐才来河边买的,乔大叔想怎么吃?”
“哎呀呀!”乔雄咂了咂嘴,仿佛口水已要流了出来。“这天气,若有一碟香喷喷的醉青虾,和一盘子稥爆爆的炒田螺,那便再好也没有啦!”
花小麦登时失笑。
听听。口味算不上刁钻,偏生就是折腾人。那爆田螺倒还好说,醉青虾么,做起来也并不难,只是却得用那上好的花雕酒来腌渍。味道才最佳。这小小的火刀村,又是大晚上的,让她到哪儿去寻花雕酒?
“怎么了丫头,有困难啊?你莫要诓我,你的厨艺我可是知道的。就这么两个菜,于你而言还不是信手拈来?怎地,嫌麻烦,不肯给叔做?”乔雄朝她脸上看了一眼,半真半假地道,言语间,竟有两分耍赖之意。
花小麦更是笑个不住,抬手来摇了摇:“乔大叔,你别开玩笑了,你这样爱吃的人,肯定知道那醉青虾得用好酒来浸泡。咱火刀村拢共只有一间小酒坊,卖的不过是些……”
她蓦地将声音压低:“说句不合适的话,那酒坊卖的不过是些村醪,还都是掺了水的,如何能拿来做菜?”
乔雄闻言便是一拍大腿:“咳,却原来是为了这个,你早说啊!我家就有几坛上好的花雕,是年前人家送我的,到现在我还没舍得喝。你的本事我信得过,那样好酒交到你手上,也不算亏,你等着,我这就回去拿。”
说罢转身就跑,走出去两步之后又陡然回头,不放心地高声嘱咐:“你可等我回来,千万不要收摊!”
为了尝一口好吃的,这人还真不怕麻烦。花小麦无奈地笑笑,点头应了,果真没一会儿,那乔雄就抱着两个小酒坛跑了回来。
他如此心心念念,花小麦也便不再含糊,将酒坛子接了过去,又吩咐罗月娇跑一趟景家小院,取一些紫苏叶回来,便立刻忙碌起来。
活青虾在水盆中养了一整日,早已吐尽泥沙,花小麦拣了二三十只个儿大的,剪去虾须虾脚,放在一个深口的盘子里,倒入大半坛上好花雕酒,使虾完全浸在酒中,立刻盖上盖子。
紧接着,她又拿来一只小碗,在里面调入葱姜末、醋、盐和芝麻油,最后再加入一勺腐乳,等待一盏茶的功夫,揭开盘上的盖子,将已醉晕过去,飘着酒香的青虾和小碗一起放到乔雄面前。
热油锅,先下葱姜爆香,再将剪去了尾部末尖的田螺一块儿倒下去爆炒,依次放入蒜苗和葱段,再撒上些许花雕酒、盐、豆酱油和紫苏叶,然后舀一勺现成的鸡汤入锅,盖上盖儿焖烧片刻,香味便立刻飘散了出来。
乔雄就着剩下的那坛花雕酒,一边吃着醉青虾,一边还眼巴巴地直朝这边张望,待得那紫苏爆田螺也上了桌,一张脸立时笑得如花一样,也顾不得烫,迫不及待地夹了一筷子,连声道:“唔,唔,真个好吃,香,香死人了!不行啊小麦丫头,你这手艺我吃惯了,往后看那老赵百般不顺眼,迟早是要将他赶出去,不许他再掌管我那厨房!”
“乔大叔你又瞎说话,那赵师傅做得好好儿的,你赶他做什么?”花小麦见他吃得开心,心中自然也是欢喜的,抿了唇与他逗闷子。
正说着话,坐在桌旁的一众食客,忽然骚动起来。
“诶,看见吗?包下村东头脚店的,就是那几人!啊呀,他们往……往河岸上来了!”
第一百零二话 抢了人家的生意
河边一下子骚动起来,人人皆伸长了脖子,往那条小路上不停张望,口中不时议论上三两句。
花小麦原没什么心思管人家的闲事,然而见他们说得热闹,便有些来了兴趣,也偏过头去瞧了两眼。
那是四个年纪在三十到四十之间的中年人,为首的那个看上去略微有些发福,天色已晚,看不清他的衣着,但在桐油提灯的照耀下,却仍能隐约觉察出,他那一身穿戴,应是十分富贵。
至于他身后那三个,则都是五大三粗的身材,一身腱子肉,沉着脸,看起来凶巴巴的,摆明了不好招惹。
那几人一面走着,一面还在高声说着话,被河风一吹,毫不费力地飘进众人耳朵里。
“他娘的,那间破烂脚店,做出来的吃食真是只能端去喂猪!”为首的那个富贵人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怒气冲冲语言粗鄙地道,“他那菜,也不知是不是桐油炒的,老子明日若是闹肚子,非把他的店翻个个儿不可!”
花小麦闻言,心下暗道:你别闹了,若真是桐油炒的菜,保证你当时便将前两日吃的饭菜尽皆吐个精光,怎可能还在这儿好端端地说话?有点常识好吗大叔?
跟在他身后一个大汉看似彪悍,回话时却无比小心翼翼,赔着笑道:“不过是一间村子里的破脚店罢了,不值得朱掌柜您跟他置气。咱们左右只住这一两天,事情一办完,立刻就回省城去,您就权且将就些吧。”
从省城来的人?
花小麦也不知何故,心中竟当即起了两分警觉。
潘平安正是在省城张罗买卖的,该不会这么巧,这些人就是冲着他来的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弄了半天,原来那富贵人只是个掌柜的吗?啧啧啧,那派头。若是不说,还让人以为是哪家的大老爷大驾光临了呢!
那朱掌柜回头看了说话的人一眼。翻翻眼皮,口中又咕哝了一句,悻悻道:“你们可打听清楚了,那个摊子真的就是在这河边上?做出来的东西,真能入得口?”
“是是是。”他身后那人愈加谨小慎微,连连点头道,“说是整个火刀村。您若想吃些可口之物,也只能晚间来这河边寻了。”
“嘁。”朱掌柜很是讥诮地噱笑一声,大踏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敢情儿……还是冲着她这小摊子来的吗?花小麦咬了一下嘴唇。
她既是出来摆摊卖吃食,就万万没有挑选客人的道理。况且,以她的厨艺,应付这几个人,应当还是绰绰有余。她当下便也不再多想,只不动声色地将罗月娇往摊子后头塞了塞。嘱咐她不要随便出来乱说话,自己则照旧擀面炸虾,忙得不亦乐乎。
不过须臾间,那四人便来到了摊子跟前。
那姓朱的掌柜似乎天生便是鼻孔朝天,眼角却向下耷拉着。朝摊子上随意一扫,用很嫌弃的语气道:“就是这儿?瞧着如此简陋,能有甚么好吃食?”
不消他吩咐,身后便立刻有一彪形大汉越众而出,冲着花小麦抬了抬下巴:“喂,你这里,哪样吃食卖得最好?嗐,你这种小摊,也禁不起挑剔,我跟你说,价钱不是问题,最要紧是得将吃食弄得干干净净,味道么,过得去就行了!”
他话音未落,乔雄当场便“啧”了一声,面上流露出“怎么说话呢”的表情。
花小麦忙冲他使了个眼色,扯出个笑脸来,指了指挂在摊子前面的木牌:“有面有馄饨,各种小菜也都能做,您自个儿瞧瞧吧,想吃什么,只需同我言语一声就行。”
朱掌柜果真朝那木牌子上瞟了一眼,万般不耐道:“啊呀,又是这些油腻腻,谁耐烦吃这个?也就是你们这些个山野村夫,没见过油星儿的,恨不得碗里堆着一大块荤油才是最好!”
花小麦心道,你瞧不上啊,那真是谢谢你,请赶紧麻溜儿地离开行吗?你这一嗓子嚎得自己倒是愉悦,我却还要做生意呢!
这些话,她自然是不肯说出来的,面上犹自带着笑,也不答腔,自顾自将面条利利落落擀好,丢进锅里,转头冲桌上一个食客笑道:“田大姐,你这面还是照旧不走葱对吗?”
坐在桌边的女人含笑点了点头,孰料那朱掌柜,也不知是不是看花小麦擀面时手脚伶俐的缘故,竟将她又好好儿打量了一番,抽冷子一笑:“呵,似模似样啊,我倒小瞧了你了。动作如此麻利,想来那面,也不会难吃到哪去,你便拣你做得最好的,给我们各上一碗,汤要宽,料要足,你可不要看我们是外地来的,便拿那起上不得台面的糊弄人!”
花小麦笑答了一句“自然不会如此”,还想问他可有甚么东西不吃,却见那胖人已不住地吸着鼻子,顺着味儿走到乔雄所在的桌前。
“啊呀呀,你这爆田螺和醉青虾,瞧着委实不错嘛!”这算是他出现在河边一来,说的最类似于夸奖的一句话,“也是那丫头做的?唔,挺好,挺好!”
说着便回过头来,高声道:“那丫头,这两样菜,我们也各要一份!”
这下子,花小麦是不搭腔都不行了,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走到他跟前,微笑着道:“对不住啊,爆田螺倒是好做,唯独那醉青虾,用的是这位大叔从家里带来的酒,我自己摊子上是没有的,您……”
“这算什么?”朱掌柜财大气粗,从怀中掏出一小块碎银子,往乔雄面前一丢,大喇喇道,“我瞧你还有一坛酒嚜,让给我如何?你莫打量着我是个不知行情的,平日里我做的,就是那拨算盘的营生,论价钱我熟得很。这一小块银子,足够买三五坛上好的花雕,你可赚大发了!”
乔雄并不是一个小气的,且也算是火刀村的富户,丝毫不缺钱,若搁在平常,这区区一坛酒,他大大方方也就让了出去,并不需要对方给钱。然而今日,他偏是看这姓朱的掌柜不顺眼,心头便百般不乐意,立时将那酒坛抱回怀里,淡淡一笑:“我知您出手阔绰,但我这酒是自家喝的,不打算卖与人,抱歉了。”
朱掌柜大概没料到他一个村夫,居然会对自己丢出去的银子视若粪土,讶异地朝他脸上瞟了一眼,嘬着牙花儿道:“哟,你还挺……”
挺怎么样,却又说不出来,低头冥思苦想了半日,脸色就有点不好看,*地道:“你真个不肯让与我?”
乔雄压根儿懒怠理他,甚至还端起酒杯美滋滋地抿了一口,这才似笑非笑摇了摇头。
“你这人!”那朱掌柜身后的大汉当即便要撸袖子。
花小麦见状,暗暗在心里骂了个“烦”字,忙又从摊子后赶过来,微笑道:“您莫要动怒,实是我今日买的青虾不多,如今只剩下些个头小的,吃进嘴里滋味必定要打折扣。倒是那手指长的小鱼很是新鲜,油炸之后撒上些盐巴花椒面,椒麻酥香,也挺不错,要不,您尝尝那个?”
朱掌柜正愁下不来台,见她丢出个台阶,忙稳稳当当接住了,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气鼓气涨地拣了张空桌子坐下。
花小麦巴不得他们吃完了快些走,动作十分迅速地将他们要的面条和小菜一样样端了过去,回过头,见罗月娇也一脸气呼呼,忙冲她摆了摆手。
说白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谁让她如今是个做买卖的呢?和气生财,这句话很多时候,包含的其实是一种无奈吧?
朱掌柜等四人端了面碗就吃,第一口送进嘴里,少不得挑了下眉,再看向花小麦的时候,目光中也便添了两分讶异,似是没料到,这样穷哈哈的小村,居然还有如此厨艺精湛的人,且还是个小姑娘。花小麦也不去理他们,自顾自地忙活,只不时朝他们那边瞟上一眼,盼着他们能吃得快些。
“小姑娘,我问你件事。”那朱掌柜面吃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你们这村里,是有一户姓潘的人家,对吧?那家人里面,有没有一个叫潘平安的?”
花小麦心中咯噔一下,手上擀面的动作,也不由自主滞了一滞。
果然……果然是冲着潘平安来的啊,还真让她给猜着了!不知他们所为何事,会不会,与那酱料有些许关联?
潘平安去省城做买卖之前,将自己的老父老母托付给了乔雄照应,想来他二人关系应是不错。此刻听人问起他来,乔雄也便立刻抬起头,与花小麦对视了一眼,目光之中似有问询之意。
花小麦此刻如何同他解释?只能轻轻对他摇了摇头,抿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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