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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味记-第1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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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强笑道:“咱们有话进屋坐下慢慢说可好?”

“吃走镖这行饭的人,一年到头都风餐露宿,连点雨都淋不得吗?”韩虎冷哼一声,抢先刺了他一句。

“不是……”董德友搓搓手。“我晓得你们心里有气,可……你们真是误会了。”

“误会?!”

韩虎双眼一瞪就要上前,却被孟郁槐喝住。

“不必说得太多,把那两人带来。”他淡淡吩咐道,连眉毛都不曾动一动,立时有二人转身往后院而去。

他在家向来满面温和,花小麦甚少见他露出这种表情,冷不丁看见了他的另一面,瞬间就觉得小心脏给甚么东西撞了一下,眼睛也舍不得眨。只管直勾勾地盯着,耳边却忽然传来李应春的声音。

“嫂子,你肯定觉得特新奇吧?”那小子笑得嘴角咧到耳朵根,挤眉弄眼道。

花小麦很不想理他:“你在这儿干什么?赶紧出去吧,我一个人呆着就好。”

“那不行。”李应春摇头。“郁槐哥吩咐了,让我在这儿护着你的。”

“那你别跟我说话。”花小麦丢出这句便迅速回头,又往屋外望去。

那两个之前她曾见过的镖局新人,被拉拽着带到了前院,噗地丢在了雨中。

都过了好些天了,他们脸上仍旧是青肿着,鼻子眼睛都有点变形。瞧上去居然有点可怜。

孟郁槐不紧不慢自椅子里站起,行至廊前台阶边,低头沉声道:“把你们之前告诉过我的那些话,当着董老板和吕镖头的面,再说一次。”

那两人想是给打得怕了,点头如捣蒜。几乎是等不及地立刻开了口。

“是……董老板给了我们一人十两银,让我们扮成应征者混进连顺镖局,说是事成之后,还有奖赏。他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让我俩在走镖的路上动些手脚。使镖物镖银无法按时送到目的地,搞臭连顺镖局的名声。走镖这种事原就危险,身为新人,更是难免会犯错,吕镖头说,孟镖头你……为人宽厚,不会因为我俩犯了一次错误便赶我们走,如此来个两三回,连顺镖局的信誉就全没了,往后自然就无法在桐安府立足,生意也便落入了盛隆镖局手中。”

被拘在连顺镖局好些天,这番话,他们已在心中反复念叨了许多回,因此说起来格外顺溜,连个磕巴都没打。

孟郁槐勾了勾唇角,望向吕斌:“你如此了解我,我是不是该心存感激?”又转头盯住董德友,“现在,这还是个误会吗?”

董德友和吕斌自打得到消息,便知此事不好。这趟来连顺镖局,与其说是为自己辩白,倒不如说,是想寻一个周旋之法,将事情妥当解决。

因为心中早有准备,那二人将实情当头当面说出之后,他们也就没再否认。吕斌朝前跨了一步,高声道:“此事是我对不住你,要怎么出气随你的便,我们今天来,也是诚心想将问题处理好……”

孟郁槐压根儿不看他,只望着董德友道:“两种解决方法,你们自选。其一,我将这二人带去县衙,在陶知县面前把事情一五一十说清,之后是什么局面,便不在我掌控之内。”

董德友一慌,下意识地摆手,讪笑道:“咱们这一行,虽免不了与官府打交道,却一向并不太过倚靠。遇上点事体便向官府求助,这不是……引人笑话吗?依我说……”

孟郁槐没耐性听他说完,接着道:“其二,便是依着咱们这一行的规矩来办。”

“对对对,我也是这个意思,还是照规矩来的好!”董德友忙使劲点了点头。

“我要你们盛隆镖局离了桐安府,从今往后不可再接此地任何生意。”孟郁槐淡淡地瞟他一眼。

“这……这怎么行?”

董德友一下子炸了起来:“你这说了跟没说一样!”

无论去见官,还是让他们离了桐安府,最后的结果,不都是使盛隆镖局从今往后在本地就没饭吃吗?

“我说了,按规矩来。”

孟郁槐不疾不徐地道,语气从头到尾没有半点变化:“这一行,向来靠拳头说话,我也知要让你们离开,必然得令你们心服口服。”

他几个大步迈下台阶,走入大雨中。

“随便你们是单打独斗,还是所有人一起上,出来与我比试。我赢了,你们离开桐安府,我若输,今天这事就当没发生过,从今以后绝不再提,咱们一笔勾销,如何?”

ps:

感谢小粉西、小豆豆童心未眠、龙无侗、猫游记人同学的粉红票,感谢緑小兮打赏的桃花扇,谢谢~

第三百四十七话 相斗

倾盆大雨源源不断地从天而降,因为太过密实的缘故,在院子里形成一整片水雾,把人牢牢地卷在其中,离得远一点,便只能瞧见一个模糊的影子,说话声也被雨声盖住了,渐渐听不分明。

孟郁槐自廊下出来站进院子里,几乎是须臾间,便浑身给淋个透湿,难得的是,却半点不显得狼狈。

他高高大大地负手立在那里,蟹壳青的单衣湿漉漉裹在身上,愈发显得蜂腰猿背,身姿挺拔,脸色从头到尾不曾有丝毫变化,目光炯炯望着对面的董德友,周身腾出一股凛然冷意,一点点蔓延开来,如同他这个人,不紧不慢,然而却又是斩钉截铁地朝董德友涌去。

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特别的规矩,或许不成文,却千百年来一直屹立不倒,无人能破坏。而吃镖局这行饭的人,处事规则向来简单,平日里以武会友,遇上问题,也往往倾向于用拳头解决。

在桐安府一带,自打有了镖局这行当,以武力处理争端的情况便时常出现。据说早年间,各镖局为了抢地盘,时常斗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胜者将地盘上所有的买卖收归己有,而败的一方,除了灰溜溜离开,再没有别的选择。

这规矩或许血腥了些,却依然流传并保留了下来,一直到今天,它或许已经甚少派上用场,却始终是个无法忽视的存在。

现下孟郁槐要以这样的方法来解决问题,分明是打算将桐安府的镖局生意收入连顺镖局囊中,连口汤,都不给盛隆镖局留了。

站在韩虎身旁一个年轻后生跑去取了根盘花棍,飞快地送到孟郁槐手中。花小麦躲在小屋里,一瞬不瞬盯着场中那高大的身影,心尖儿有点发颤。

“嫂子你怕不?”

李应春却依旧是一脸平和,拿花小麦当个老熟人,用手肘杵了杵她的肩膀。

净说废话。能不怕吗?

花小麦转头去瞪了他一眼。

孟郁槐是她夫君,她当然相信自家夫君是有一身好本事的,可……什么叫敌众我寡,什么叫双拳难敌四手?这家伙大喇喇放出“你们可以一起上”的话来。就算最后赢了,也肯定免不了要吃几下亏的!

真是……这要万一有个差池,回头还不是家里人最担忧?都是当爹的人了,年纪也不小,竟还这样不知轻重!

“你放心。”

李应春不知从哪里摸了两个桃子出来,在衣服上蹭蹭,递给她一个:“今天的事虽然发生在连顺镖局,却瞒不过人。董德友倘使真好意思让那几个大汉一起上,那便是以多欺少,这话传到同行耳朵里。盛隆镖局要被人笑掉大牙的!我看他身后那几个货瞧着虽然壮硕,却体态笨拙,多半就是拉出来唬人的,十有*到了最后,还是那吕斌出来应对。”

他啊呜将桃子咬去大半个。含含糊糊地总结性发言:“吕斌是打不过郁槐哥的,不信嫂子你只瞧着罢。”

花小麦白得个不要钱的解说人,虽是有些嫌弃他絮叨,但有了他这番话打底,心中好歹安稳了些,也不接他的话,抬眼再度朝场中望去。

果然。董德友与吕斌似是垂头低声交谈了两句,随即后者便死皱着眉越众而出,朝前连踏几步,站在了孟郁槐面前。

孟郁槐轻轻抬了抬下巴:“连顺镖局你熟悉得很,就不用我再替你张罗了。自个儿去武器架上随便挑,雨这样大。无谓再耽搁。”

吕斌下意识地朝廊下左侧张望一眼,沉默半晌,再开口时,语气里便带了两分哀恳的意味。

“非要这样不可吗?这次的事,的确全是盛隆镖局的错。我们认,但何必搞到这样剑拔弩张的地步?做买卖和气生财,你今日不给我们活路,将来若遇上麻烦……我们东家愿意以钱银赔偿,价码你来开……”

“何必说这外行话,镖局中人,向来不用钱解决争执——怎么,去了省城一两年,你连这个都忘了?”

孟郁槐缓缓扫他一眼,将手中盘花棍握得紧了些:“你若是想聊天,我让韩虎与你说,你另外叫个人出来同我……”

“不必了,就是我吧。”

大抵是晓得此时多说无益,吕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呆立片刻,走去廊下武器架上,同样拿了一根盘花棍。

一阵狂风乍起,将两旁树上的枝叶卷下来一大片,混在雨水中,噼里啪啦跌落地面。

孟郁槐将手中盘花棍一舞,身形略动,即刻欺上前去,两人登时缠斗在了一处。

常言都说,拳脚功夫与人的性格一样,刚硬正直的人,往往也特别适合哪种猛硬的套路,孟郁槐正是如此。

他的一招一式,都是虎虎生风的,大开大合,格外刚猛,却又并不因此就缺了灵巧。手中盘花棍被他生生舞得好似一条长蛇,纤软灵活而又不失韧劲,不走旁门左道,只依正路而行,堂堂正正直奔对手的破绽而去。

反观那吕斌,却完全是另一个路数,动作迅疾招招狠辣,仗着身高要矮上两分,不断在孟郁槐身侧闪转腾挪,速度快得晃花人眼。

花小麦纯粹是外行人看热闹,却也能瞧出这家伙同样是不弱的,只不过,他许是因为大多数时间都在躲闪的缘故,格外花费力气,遇上孟郁槐这么个难缠的对手,不多时,气息便有些不稳,脚下也踉跄起来。

由始至终,孟郁槐一直游刃有余,手中长棍似是在周围兜出了一个大圈,将吕斌牢牢地锁在其中。很快,便搅得他手忙脚乱,疲于应付。

两条棍棒在雨中不断翻飞舞动,偶尔在地上磕碰一下,便是“嗵”地一声闷响,溅起一片水花,扬起漫天水雾。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叫好,整个连顺镖局里,除了棍棒相击发出的动静之外,再无一点声响。

花小麦手心里攥着把汗,咬着嘴唇动也不敢动一下,死死盯着外面的动向。那李应春也不知是不是闲的无聊,再度拿胳膊肘撞了她一下,小声道:“嫂子你看的明白吗?要不要我给你……”

“闭嘴!”花小麦低喝了一声,拨空狠狠瞪他两眼。

“我只是想告诉你,马上就要打完了……”李应春很无辜地抬眼望天花板,挠了挠头。

他这话说得没错,几乎就是下一刻,那吕斌忽然“啊”地发出一声低叫,一条长棍已抵在了他喉咙前两寸的地方。

胜负已分,孟郁槐立即收了势,朝后退出一步。

“承让。”他静静地吐出两个字。

花小麦悬了半日的心终于落到实处,等不得地冲过去使劲儿拽开门,刚要一脚踏出去,那边厢孟郁槐仿佛听见了这边的响动,立刻转过头来。

“雨大,进去!”

搁在平常,花小麦会理他才有鬼,肯定不管不顾奔到他面前再说,然而今天,就是此时此刻,她朝孟郁槐脸上张了张,忽然就觉得,自己还是乖乖听话比较好,小心翼翼地又退回屋里。

吕斌惊魂未定,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摸了摸脖子,脸上浮出懊恼之色,回头看了董德友一眼。

“你……”

董德友气得发疯,连连跌足:“废物,我要你有什么用?!”

“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将手头的买卖安顿清楚。”

孟郁槐没兴趣听他骂人,将盘花棍递给一个后生,皱眉道:“若一个月之后,我发现你们仍在桐安府地界揽生意……莫怪我。”

说完这句话,他当即拂袖转身去了前厅,韩虎满面自得地跳将出来,把匍匐在地下那两人一拎,丢去董德友面前:“等着领赏吗,还不快滚?!”

盛隆镖局众人傻了一般,在院子当间儿呆立许久,怔怔望着前厅方向。情知再无转圜余地,终究也只得悻悻然退了出去。

这当口李应春便又摸了两把伞出来,冲花小麦笑笑:“嫂子,这会子安全了,你可以出去了,走不?”

……

连顺镖局后院的住处,常年备着孟郁槐的换洗衣裳,虽说男人家淋点雨不算什么,但方才与那吕斌比试,出了一头汗,这一冷一热也是开不得玩笑的,左金香急忙烧了一大锅热水送去房中,让他洗了洗,换过一身干爽衣服。

花小麦有一肚子话想跟他说,却也晓得这镖局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只能死命憋着,连后院都没去,老老实实在前厅里坐着喝茶等他。

孟郁槐收拾得很快,须臾便一身爽利地又走了出来,与韩虎吩咐了两句,便来到花小麦面前,带笑问她可要回家。

他这会子,就又恢复了平日里在家的模样了,花小麦不知怎地,居然觉得有点不甘,又不好多说什么,只得跟了他往大门外走。

雇回来的马车还在外头等,两口子一同归家,便将老黑暂时留在了镖局中。

二人一脚踏出门外,转过头就看见董德友和吕斌等人竟还在围墙边,瞧见他们,嘴巴微微张了张,却没有出声。

孟郁槐压根儿没预备搭理他们,拉着花小麦就往马车旁去。花小麦跟着他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忙道:“等一下!”

不等他答应,便挣脱他的手走到董德友和吕斌面前,“呸”,结结实实啐了那两人一口,然后飞快地跑回孟郁槐身边,笑嘻嘻道:“好了,舒服了,回家吧!”

第三百四十八话 准备

大雨天,孟老娘没法儿领小核桃出去转悠,只能抱着他在堂屋里玩,见到孟郁槐和花小麦顶着大雨回来,少不得念叨了两句,顺便附赠一枚硕大白眼,便慌慌地跑去厨房熬煮红糖姜汤。

热滚滚的汤汁甜中带一点微辣,吞一口入腹,浑身的潮气仿佛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从脚底一直热到头顶。

一家人张罗了晚饭来吃,又闲聊片刻,便各自回屋歇下了。

这晚,花小麦死拽着孟某人,不依不饶,非让他将面对董德友和吕斌时的那张脸,摆出来再给自己“欣赏欣赏”,满嘴里赞他今日实在威风得紧,又闹腾着要学他那一手俊俏的使棍功夫,冠冕堂皇道往后用以自保,也可让他少操点心。

她那精神头好得很,简直活蹦乱跳,孟郁槐初时还肯应付,时间一长,便难免被她缠得烦了,发狠堵住她的唇,才算是终于让她消停下来。

无论如何,与盛隆镖局这档子糟心事,终究是告一段落,孟郁槐绷了许久的弦也可稍稍放松一些,便有心在家歇两日,只当做给自己放个假。隔日一早,他便没慌着往连顺镖局去,而是同花小麦一起,去了稻香园。

雨季中,县城的蔬果不大好往火刀村送,铺子上的食材没有平日里那么丰富。幸而这一向官道上往来的行商和出来游玩的人也并不多,生意清淡了些许,厨房里的东西倒正好尽够用。

每年里必然有这一段特殊时期,间间食肆的生意都不尽如人意,也就没人为此觉得心焦。只不过,往来的食客少,伙计们也不可避免地有些懒散起来,花小麦与孟郁槐踏入饭馆大堂时,便见那庆有和吉祥两个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春喜腊梅也在窗台边低低说闲话。至于那文秀才,更是抱着书本苦读,袖口拖在砚台里,居然也不自知。

花小麦向来不是那起刻薄人。闲着时让伙计们偷会儿懒,于她而言不是甚么了不得的大事,见状也不过微微一笑,半真半假地咳嗽了一声。

孰料,方才还百无聊赖的众人在看到她以后,竟像是立马回了魂一般,陡然变得精神百倍,呼啦一声围上前,立时便七嘴八舌吵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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