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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味记-第1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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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牙口不好,那道叫做盘中一尺银的鱼,他吃了正合适——我记得咱们那菜单里并没有这样菜,是……送的吧,该不会格外还收钱?”
还真是在为了这个担心啊!
花小麦在心头暗笑,不慌不忙道:“是送的,你放心,咱们……”
不等她说完,想是那小舅子终于看清楚单子上的数目,就从牙缝里“嘶”吸了一口气。
“一顿寿宴,花去这么多钱,啧啧……”他小声嘀咕着,显然是又觉得肉疼了。
花小麦简直无语。
筵席上有干贝、海参等物,每桌只要七吊钱,大哥你还想怎么样啊?这价格咱们之前不是都已经商量好了吗?心里明明晓得,这会子却偏生还要感叹一回,指望着还能给你打个折上折不成?
说真的,她开了一年的食肆,还从未做过一笔买卖,是像今日这样利润薄的!
俭省是好事儿,可饭菜都吃进肚子里了,还跑来絮叨,这就不大厚道了吧?
肚子里那小东西越来越大,这一向她虽然行动还利落,却到底是有些精力不济,也就懒怠与乔雄那小舅子多说,只闭了嘴不出声,脸上倒是仍旧和颜悦色带着笑。
“寿宴如此丰盛。就你之前订的那间酒楼,花得只会更多!”乔雄是个豪爽的,见不得妻弟如此叽歪不爽利,竟替花小麦帮起腔来。“难得老爷子今日如此欢喜,光看他那兴兴头头的模样,你这钱不就花得值?你出去打听打听,就是这稻香园。同样一桌筵席,若搁在别人身上,可还是这价钱?”
“我知道,我就是……唉,我不说了还不行?”小舅子大概也觉有点不好意思,耷拉着脑袋碎碎念,谁也听不清说的是什么,磨蹭了半晌,终究是掏钱出来付了账。
送走了这一大家子人。园子里终于算是静了下来。尚未到晚饭时间。众人难得地有了片刻喘息之机。
周芸儿在外头偷偷高兴了一小会儿,也就回到了厨房,捣鼓了许久。端出一盏小汤盅,递到花小麦面前。
“师傅……”她小心翼翼地道。“咱今天早上发好的干贝和海参还剩下一些,白放在那里太糟践东西,我就做了个参贝汤,里头搁了点夏枯草,你喝两口。是听谭师傅说的,这个对有身子的女人挺好,他们家老大还在肚子里的时候,家里头还算有两个余钱,他就弄这个给他媳妇喝。”
花小麦也晓得这的确是个很适合有孕女子吃的汤水,便接了她的汤盅,一个没忍住,打趣她道:“我让你明日去外卖摊子掌勺而已,你的胆子噌噌就往上长啊,这样精贵食材,也敢下手了?”
“这个也不麻烦,把食材丢进去,看着火就行。”周芸儿便低头笑笑,“要不我也不敢胡来。”
“那我尝尝。”花小麦很明白她是一番好意,舀了一小勺,刚要往嘴里送,就见孟老娘像阵风一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楼上雅间开门扑了下来,也不言语,动作快狠准,一把将汤盅夺了过去。
“娘你干嘛?”花小麦给她吓了一跳,瞪大眼睛去看她。
孰料那孟老娘竟是压根儿没打算回答她的问题,抱着汤盅一径跑进厨房放下,然后转身又上了楼。
这可真是……怎么倒像个小孩儿一样,耍起脾气来就不理人?这都过了多久了,气还没消?
她有点无奈,想着自己是小辈,总得先低头,便扫了在旁偷笑的春喜一眼,也跟到了楼上去。
推门进屋,那孟老娘正坐在桌边,手里捧两块布,似是正在做一件给奶娃儿穿的小衣裳。大概是因为不晓得这一胎是男是女,布料花色比较简单,男娃女娃都穿得。
花小麦原本就早消了气,再瞧见这么一样东西,心中便愈加觉得暖烘烘的,弯起嘴角来往孟老娘身边一坐,轻言细语道:“娘还生我的气?我给你赔不是还不行吗?那日我说话语气冲了点——可再怎么说,您总得告诉我,为何抢了那汤盅便走啊!”
孟老娘斜睨她一眼,嘴唇动了动,一开口,语气又冷又硬:“你那学徒出师了?”
花小麦不明就里,摇了摇头:“没有,不过……”
“没什么‘不过’!管你把她夸得天花乱坠,她一日没出师,我就一日信不过她,万一哪一样东西没做熟,你吃下去闹肚子,这笔账我是不是跟她算?问题是她赔得起吗?”
孟老娘没好气地嚷了一通:“还是那句话,你要作死,别带累了我那小孙孙就行!”
花小麦哭笑不得,唯有将语气放得更柔,陪着小心道:“那我也没办法呀,肚子里揣着一个,最近这段时间对吃的东西格外挑,也就您做的那两样,我吃着还觉得舒坦些,可您不是都撂挑子不肯给做了吗?这有身子的女人挑嘴,您还能不清楚?您要是不信,自个儿瞧瞧,就因为这两天没吃着您炖的汤,我脸色都难看了!好容易芸儿给做一碗汤,您还不让喝。”
“滚蛋!”孟老娘嘴里骂了一句,却终究是不自觉地往她脸上瞟了一眼。
“我错了……”花小麦却是不依不饶,将她的袖子一扯,“我那日不该凶蛮蛮地跟您说话,回头想想,您也是一番好意,生怕我累着,可是都好几天了,您那气还没消?要不您给我两下得了,咱俩老不说话,算怎么回事啊?没我陪着您斗嘴,您不嫌无聊?”
“你给我撒手!”孟老娘一把将袖子给拽了回去,铁青着脸道,“拉拉扯扯做什么,没见我正忙?再唧唧歪歪,我拿针扎死你!”
到底是忍不住,又补上一句:“你爹你娘到底是哪方神圣,怎地就把你教成这样?脸皮厚得赛城墙,我估摸着,只怕那针都扎不透!”
废话,脸皮不厚,哪能对付得了你?
花小麦在心里嘟囔了一句,扁扁嘴:“那……我爹娘不是去的早吗?横竖我还有您这么个婆婆,您教我不也一样?”
“你……”孟老娘瞪圆了眼,死死盯牢她的脸,半晌一拧脖子,“算了吧,我没那本事教你,你那一套套的话,说起来可利落得很!”
“好吧,娘您不原谅我,跟我置气,我也没法子。”花小麦叹一口气,抱着肚子站起身打开房门,“芸儿做的参贝汤,您不让我喝,那我就不喝了,这会子我饿了,唯有自己去厨房张罗点吃食。唉,手脚没甚力气,随便熬碗粥罢了……”
一边说,一边作势要往楼下去。
孟老娘在她身后沉默了好一会儿,于心中反复琢磨,突地把手中物事一丢,站起身来,恶声恶气道:“算我怕了你,你想吃啥?!”
花小麦差点就噗嗤笑出来,回过头一脸诚恳:“娘您不生气了?”
“你闹明白,我可不是为了你,是怕饿着你肚子里那个而已,左右我就再忍你几个月,你且等着!”
孟老娘不答她的话,气哼哼抢到她身前出门,蹬蹬蹬地下了楼。
……
虽然孟老娘好似有点不情不愿,但这事儿好歹算是过去了,花小麦着实在心里好好儿地松了一口气。
忙过寿宴,厨房里有那两位师傅照管,觉得自己这阵子精神头越来越差,她便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再去找那邢大夫给瞧瞧。
可巧花二娘,便寻上门来。
“郁槐给找的那间铺面,你姐夫去瞧了一回,说是各方面都挺好的,我想他一个大男人,未免有不周到之处,就预备再去看看。你若要去瞧那邢大夫,我便同你一起,也省得郁槐再丢下镖局的事——左右之前我怀着铁锤时,你没少陪我,好歹让我着当姐的也尽点心。”
第二百七十九话 不是味儿
花小麦早就想去城里转转,买些小物事,原打算让孟郁槐一块儿去,又怕会耽误他的正事。如今有花二娘相陪,自然求之不得,立即不假思索地应承下来。同汪展瑞和谭师傅两位交代了一声,又嘱咐春喜腊梅看好铺子,隔日一早就出了门。
因她是有身子的人,又想着反正不赶时间,姐妹俩这一路便走得格外慢吞吞,入了芙泽县的城门,花二娘便径直将她带到保生医馆邢大夫那里。
这个年代怀着身孕的妇人,若没觉得有不妥,大抵是不会如她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跑去瞧大夫的,就算是之前的花二娘,也是由于小铁锤来得不易,才格外上心。是以那邢大夫冷不丁看见她又跑了来,便很有些愕然。
诊了脉象,并未有太大问题,也就是这一向稻香园开张,比平日稍显劳累了些。那白胡子老神仙习惯性地训斥了花小麦两句,这一回,却是连药方都不耐烦写了,便挥手将她打发了出来。
“没见过他这样横的大夫!”花小麦心下安稳,便笑着同花二娘道,“害得我每次从那医馆里出来,都得想想自己是不是几时欠了他诊金没付,被他这样横眉竖眼地对待。”
“我怀着铁锤那会儿不也是一样?”花二娘也笑了,“好了,晓得没大碍,你该欢喜才是。我不敢在城中耽搁太久,得回去喂我儿,咱俩快快地去把那铺子瞧瞧,要买些什么东西,也赶紧买齐全了。好快点回村呀!”
一头说,一头扯着她转过背就走。
孟郁槐给景泰和看的那间铺子离天胜街不远,从那里往连顺镖局去,只需穿过两条巷子。还算是城中比较热闹的地带,且附近的住户也密集,大都是手头有余钱的,日子过得不错。
铺面是早已没做生意了。里头如今空落落的,只有一个干瘦老头在那里守门,听见这姐妹俩说是来看铺的,倒也爽快,就开门放了她二人进去。
花二娘有些迫不及待,入了门,便满屋乱转地打量起来。花小麦懒怠跟着她瞎晃悠,便拣了张椅子坐下,抬了眼四下里瞧了瞧。
不得不说。孟郁槐给景泰和挑的这爿铺。委实算是很上得台面的。
开铁匠铺。店面无疑需要宽敞些,至少要能容纳那巨大的铁炉子,还得有专门的一处地方来放置各样器具。眼前这店面。虽然只有两间屋,却四四方方亮亮堂堂。房后倚着一间简易的小灶房,打眼一瞧是寒酸了点,但张罗两口子的一日两顿饭,却是足够用了。
说到底,还是位置好,旁边各色店铺齐全,往来的行人也多,不止买东西便当,只要手艺精,更不愁没生意上门。
花二娘认认真真看了一回,心下也是满意的,美滋滋拉着花小麦谢过那老头,自铺面里走了出来。
“你家郁槐办事真是经心。”
站在路边,她颇有些感慨地同花小麦道:“不过是和他提了一句罢了,他便给踅摸到这样一间靠谱的铺面,我瞧着真喜欢。你姐夫告诉我了,这样一爿店面,一年也就是是十几吊租钱,我和你姐夫两个负担得起,还有里头的那间房,挂一张帘子,我俩住着也尽够了——待你俩都有空,还是该好好儿谢谢你俩才对。”
“他办事妥当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莫说咱俩是亲姐妹,就看他和我姐夫打小儿的关系,又何必再提那个谢字?”花小麦在她肩上拍了一下,“既然看中了,就赶紧把铺子定下,你自个儿也说这铺子好,保不齐还有旁人打它的主意,若是错过了,回头你要懊悔的。至于那装潢修葺之事,之前我给我那园子扩建的几位匠人师傅都很不错,回头我让春喜嫂子领着你去找他们。别的都还犹可,最要紧,是莫要再塌了墙!”
说着便笑出声来。
花二娘半真半假冲她鼓了鼓眼睛:“猴年马月的事,你还记得?用不着你操那个心,此番我俩指定把那墙垒得结结实实,塌不了!那装潢的事你也莫管了,回头我自去问春喜就是,你有那功夫,不若好好歇着,将肚子里那个照应周全,往后生下来个白白胖胖的娃娃,才是正理!”
姐儿俩说笑一回,便在城中穿梭一阵,因街上人多,花二娘少不得将花小麦护在头里,买了些家里用得着的小物件,瞧瞧天还早,就在街边寻了个茶寮小坐,要三两样点心,只算是把午饭对付过去。
这茶寮并不大,偏有一样银丝卷卖得极好,临近午时,城中有不少老百姓专门跑来买。花小麦与花二娘坐在临窗的位置,就见源源不断的人往铺子里涌,看得好奇,也要了几个,吃着味道确实不错,就打算带些回去给孟老娘和孟郁槐尝尝。正要抬手叫伙计时,眼梢里带到外头有个胖墩墩的身影慢悠悠晃过去,她便唇角一扬,叫了声“赵老爷”。
那人正是春风楼的东家,听见呼唤,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瞧见花小麦,也笑了起来。
“是小麦丫头啊!”他眯眼将花小麦打量一遍,乐呵呵地道,“今儿怎地有空进城来?你那饭馆儿的生意不用你盯着?”
这样在窗户里头和人说话未免不大礼貌,花小麦便起身走了出来,抿唇道:“多请了两位大厨,有他们帮着忙活灶上的事,我就正好出来偷个懒儿——您这一向生意好?”
“也就那么回事吧!”赵老爷晃了晃脑袋,“新请了个厨子在我那春风楼里掌勺,约莫有两三个月了。有一句说一句,他那人倒是老实本分的,不折腾,省心,只是一手厨艺却当真赶不上那魏胖子。如今我那酒楼,生意也是没法儿跟从前相比了,嗐,混口饭吃呗!”
“您这话说得太谦虚。”花小麦冲他一扬唇角,“说起芙泽县的饮食行当,哪个不晓得春风楼的大名?这么多年,人人都认这块招牌,就算生意不如从前,也只是暂时罢了,依我说,您实在不必为此发愁。”
同行么,凑在一块儿,难免要说两句客套话,互相捧一捧,何况那春风楼,也的确能称得上是芙泽县酒楼食肆中的翘楚了。
“借你吉言。”赵老爷有些敷衍地应了一声,哼笑道,“由不得我不发愁哇,你那稻香园,如今扩建得那样气派,地方也格外大,我虽没亲眼瞧见,却也听不少人提起。前两日去瞧老柯,他还跟我絮叨了两句呐!五月里那名士宴,你已是在陶知县面前出了风头的,如今又这样来势汹汹,我怎能不当心点儿?”
花小麦闻言,心头便是一跳。
这话……怎么听都有些酸溜溜的,不是味儿啊!
“您这是笑话我呢!”她不动声色地笑着摇摇头,“我那稻香园的生意,如今也不过就是那样,还……”
“早两日,本有一场寿宴找到了我那春风楼,本都要定下了,转过背却没了音信,你说这买卖难不难做?”
不等她说完,那赵老爷便又紧接着道,说罢,还长长地叹了口气。
莫不是……乔雄那老丈人的寿宴,原本就是打算在春风楼里办的,却最终改到了她的稻香园?
所以,这赵老爷眼下,是在隐晦地埋怨她了?他的确是没有直接说出来,可也不差那一句了吧?
花小麦心下又是一凛,正要开口,却听得那茶寮中,小伙计高声唤她。
“小夫人,您的银丝卷给您包好了!”
趁着她一回头的功夫,那赵老爷便嘿嘿一笑,丢下一句“你忙着”,抬脚走远了。
……
回火刀村的路上,花小麦仍把这事儿在心里反复琢磨,花二娘同她说话,也只是有一声没一声地答应。
这赵老爷纵然不懂为厨之事,却对这一行热情澎湃,委实往他那春风楼上头放了不少心思。
更重要的是,认识了快两年,在她眼中,此人性子向来很是和善,似今天这般阴阳怪气,每一句话里都带着情绪,她还是头一遭碰上。
初时或许会让人觉得他今日的举动不可理喻,但细想一层,其实也没什么出奇。
说白了,从前她无论是在河边摆摊也好,抑或开了那小饭馆儿也罢,在赵老爷看来,多半只能算作是小打小闹,成不了大气候,即使是名士宴的承办权落到她手中,对赵老爷而言,十有*,也只认为是那魏大厨折腾得太过,丢了机会,平白被她捡了便宜。
当花小麦还不是对手时,那赵老爷是很愿意与她和睦相处的,或许打心眼儿里就没拿她当盘菜;可现在,稻香园大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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