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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味记-第1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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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子的意思,并且毫无例外,希望这价钱上,能够“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让一让”。

花小麦不堪其扰,又委实不愿让步,索性把事情一股脑儿地往孟郁槐身上赖,扭着他胳膊愁眉苦脸道:“依你看,这事儿怎么办才好?”

第二百三十四话 红脸白脸

孟郁槐也是觉得有点棘手,偏过头去往村间小路上张了张,并未立刻作答。

他夫妻两个白日里甚少在家闲着,是以,村里那些个想买番椒种,提前跑来讨价还价的村民,便也络绎不绝地往小饭馆儿赶。连着三五日都是这样,门槛都要踩塌,买卖也没法儿好好做,惹得花小麦动辄冒火,就连他自己,饶是向来对村里人和善,也有些烦不胜烦。

几个月前番椒播种时,村里尚有许多人颇不以为然,话里话外地叫他“莫要甚么都依着自家媳妇”,这会子还未到收获之时,那起人却突然态度大变,还能因为什么?十有**,不正是那柳太公鼓动撺掇的吗?

这老头,真是……

花小麦原本便不痛快,此刻见孟郁槐不说话,就愈加憋闷,不轻不重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语带埋怨道:“你倒是给个主意呀,难不成你真如那柳太公所言,素日与他投契,眼下抹不开面子,就打算依了他了?我可把话说在前头,虽然你一向待我好,但这事你若胡乱做主,我真翻脸的!”

孟郁槐哭笑不得,回身冲她无奈地摇摇头:“你当我糊涂了?这不是还在琢磨吗?”

“那你要想多久啊?!”花小麦使劲跺了跺脚,“咱们从不曾想过要赚那起黑心钱,可再怎么说,也不能吃亏吧?我粗略算过,咱家那两块田,总共大约能产两千多斤番椒,当中的一半是要留着自用的,剩下那些卖给大家伙儿,他们即便只买个六七斤,拿回去晒干之后把种子取出来,也足够种一亩地。能花多少钱呀!明晓得这番椒是稀罕物,捏着钱都难买,却偏生指望着从咱们这儿讨便宜。这是什么道理?”

“我晓得你心焦,但气有何用?”孟郁槐见她脸都红了。便伸手安抚地拍拍她的背。

花小麦却是意犹未尽,悻悻地又道:“若是真个没钱,那也倒还罢了,可我听腊梅嫂子说,那柳太公家中吃的茶叶都是一二百文一斤的,他短这两个钱?我还没打算卖那么贵呢!一斤五十文而已,满打满算。咱不过赚个几十吊罢了,家里也并不等着使,可难道咱辛苦这么久,为的就是给旁人做嫁衣裳?惹火了我。一颗都不卖与他们,看他们又能怎样!”

她这两日,也不知是不是天儿太热的缘故,心头燥得很,明知这样抱怨个不休也是无益。且非常烦人,却偏生管不住自己的嘴,胸中好似点了一把火,一路烧到嗓子眼儿,若不赶紧撒发出来。便会将自己烧个灰飞烟灭。

番椒即将收获,这是喜事啊,却为何竟如此糟心?

正说话间,偏巧孟老娘自家里来了,眼梢只一瞟,便察觉花小麦情绪不对头,当下便把嘴皮子一掀,冷声讥诮:“猴跳甚么,有人踩了你尾巴了?也不瞧瞧时辰,晚饭做了吗?我饿了。”

花小麦正怒气腾腾,不耐烦应酬她,随口回了一句:“哎呀娘,这会子您就别添乱了!横竖不会让您吃不上饭,麻烦您先进去歇会儿行不?”

“你怎么说话呢?我是你婆婆,你这态度也不怕天打雷劈?”孟老娘登时不悦,一嗓子嚎了过来。

“您再多话,晚上便只有咸菜疙瘩!”花小麦瞅她一眼,居然真的转身冲着厨房高声喊,“芸儿,芸儿!捞两块老咸菜出来,我娘饿了!”

“你这死丫头,你威胁我?”孟老娘如何忍得,顺手抄起一根笤帚便要打她。

花小麦哪里会发憷,伶伶俐俐往孟郁槐身后一躲,只伸出个脑袋来:“我就威胁您,怎么了?有本事您别被我喂刁了嘴啊!”

婆媳俩谁都没打算让这谁,一吵起来便收不住,孟郁槐被夹在中间,脑仁子都给她们嚷嚷得发疼。

他不过离家一个来月罢了,这二人怎地相处成这般光景?他是应该拦一下,抑或索性听之任之?

往来几个回合,孟老娘到底年纪大些,扯着喉咙嚷嚷一通,体力就有点跟不上,只得暂且偃旗息鼓,斜睨着花小麦没好气道:“你这究竟是同谁置气,跟吃了炮仗似的?”

花小麦也有点口干舌燥,溜进大堂斟茶,顺手递给她一碗:“不就是前几日同您说过的那个事?这两天是何情形您也瞧见了,成日里没个清净,快烦死我了!”

那日与柳太公于田坎上“偶遇”之后,花小麦转过背就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与孟老娘听,当时她那婆母虽未曾表态,脸上却不自觉地露出一丝阴恻恻的冷笑,显然心中已有计较。

然而自那之后,柳太公却再没露面,孟老娘无用武之地,心中一直憋着一股劲儿,这会子听见花小麦这样说,竟有些迫不及待,一拍大腿道:“这点子小事,也值得你如此发愁?说来说去,也只怨你们平常太好性儿!哼,甚么交情往来,在我这儿都是个屁,这事儿除了硬着来没别的法子,老娘就做出个样板来给你们瞧瞧!”

……

自打孟郁槐在镖局开始挣钱,这近十年,孟老娘便一直处于无所事事的状态。不用养家,也没农田需要照应,每日里除了与人吵嘴之外,大多数时间都闲得发慌。

眼下终于有了一桩事可做,她便登时觉得浑身都是力气,隔日一大早,也不过随便吃了点东西填肚子,然后立刻急吼吼地赶到村东,掇条长凳往门口一坐,横眉立目,杀气腾腾。

一整个上午,门前来来往往的人很多。若是自官道上下来的食客,她还能给人家一副好脸,把凳子挪挪,给人腾出条道儿来,但假使是从村里跑来的熟人,一看就另有目的,那么对不起,想要进入小饭馆儿的大堂,着实比登天还难。

“什么事?”孟老娘稳稳当当拦在大门口,拿眼睛将来人一瞟,冷声冷气道,“我儿不得空,儿媳妇也在厨房里忙活,有事同我说——我能不能做主?你去打听打听,那孟家院子里,还有我这当娘的做不得主的事儿?”

火刀村人人皆知这妇人不好惹,不等将来意说出,先就怯了,面上不得不堆出些笑容来,弓腰道:“是……为了那买番椒种的事呢。大娘您瞧,您家两亩地,产了那许多番椒,自家哪里用得完?我便想与郁槐兄弟和小麦妹子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卖给我们一些。您晓得的,我们手头也不宽裕……”

“哈!”不等来人把话说完,孟老娘便是一声哂笑,见对方哆嗦了一下,就更是自得,翻了个老大白眼,“你手头宽不宽裕,我上哪儿知道去?就算真没钱,也不是我们孟家害的,你在我跟前哭甚么穷?你没瞧见?如今这小饭馆儿正扩建呢,处处都得使钱,我们都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半儿花了,你还好意思同我讨价还价?口口声声称我儿子为‘兄弟’,敢情儿你就是这样对你兄弟的?我还真开了眼了!”

其实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却不知怎的,竟比那发怒时还要使人惊惧。来人当场没了抓拿,将手摇得风车也似,腰杆又垮下去两分,赔笑道:“不是不是,大娘您误会了,我……”

“误会?老娘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你打甚主意,以为我真瞧不出?我呸!”孟老娘再次打断他的话,朝地下啐了一口,“我只问你一句,你们个个儿都来讨便宜,我家若真依了你,却因此带累得自己日子过不下去,你肯让我一家三口每日到你屋里蹭饭吗?”

“就您家里那情形,何至于到这地步?”来人给她逼出一脑门的汗,因是晚辈,又发作不得,唯有挤出一脸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你甭管至于不至于,你就应我一句,你肯吗,啊?我问你肯不肯!”孟老娘却没打算这么轻易就饶过他,一声声直问到那人脸上去。

来人节节败退,最终落荒而逃,转头便又寻到花小麦面前,诉苦之余,少不得又将那事提了一遍。

这时候花小麦便有话说了,漾起一脸笑容,和颜悦色然而却又是斩钉截铁地道:“没办法呀,我与郁槐都忙,腾不出手脚来,卖番椒的事,便只得交给我婆婆全权做主。她那人性子刚硬,一旦定了心思,哪怕是郁槐的话也听不进去,又何况我?实在对不住,要不你回去再想想吧,若真打算买种,言语一声就行,我给你留出来。”

孟老娘招数极多,无论软的硬的,通通拿得出手,花小麦和孟郁槐两个只需配合就是,倒替自己省下不少工夫。很快,来讨价还价的人便日渐减少,终究是得了片刻消停。

不过,也只是片刻消停而已。

这年夏天日头格外猛烈,再加之平日里照料得经心,不过六月中,田里的番椒便红了个遍,终于到了成熟之时。

收获,永远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而除了欣喜之外,一并到来的,还有那不肯善罢甘休的柳太公。

第二百三十五话 你给我吃下去

艳阳天,打谷场附近的两块番椒地里一片火红,倘若走得近些,便满鼻子里都是辛辣的气味。

趁着天好,熟透了的番椒得早些收下来才是,珍味园的孙大圣、小耗子不用人招呼,自动跑来帮忙,乔记纸扎铺子的东家乔雄家里田地多,早早地与花小麦定了五十斤番椒种,便也打发了几个伙计来给搭把手,将地里那红彤彤的果子全都妥妥当当收了下来。

从田田间下来的番椒,在打谷场上铺排开来,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块巨大的红布,被太阳光一照,亮得晃人眼。旁边一座大秤,一筐筐的红果子搬上去,便有一个汉子高声唱出斤两,最终算下来,拢共便是两千六百斤挂零。

这么多的番椒,自是没法儿搬回家,花小麦便让小饭馆儿与珍味园的伙计各搬回去一些,余下的就留在打谷场上,若有人想买,只管往这边来便罢。

如此忙了两日,虽不必亲自动手,她却仍旧是觉得委实有些乏。兴许是给太阳晒的,又或者是站得久了,两腿发软,脑子也有点昏昏沉沉,浑身都不得劲,转头寻了孟郁槐跟他小声嘀咕。

“不舒坦?”孟郁槐朝她脸上望一眼,见她果真面色有些发青,眉头便复又拧了起来,“要么你索性回家歇着,莫要硬撑,反正我和娘都在这里,想出岔子也难。”

“再呆一会儿吧。”花小麦左右看看,“总觉得那柳太公会来,我同你们一块儿,也好……”

她这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吆喝,叫的虽不是她,那把苍老的嗓音却非常熟悉。

“郁槐。你这小子,如今要见你一面还真不易!”

花小麦和孟郁槐两个同时应声回头,就见柳太公正颠颠儿地往这边赶过来。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这位老人家,想请他帮忙的时候难如登天。占便宜,他却永远是头一个!

花小麦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不想和他说话,便绕到孟郁槐身后躲了,只将眼睛瞪得老大,耳朵伸得老长。

那柳太公瞧着神色不大好看,人还没到跟前儿。大嗓门就响了起来,不悦道:“我说你家这番椒,到底儿是打算卖多少钱?我记得你自小就是个宽厚的孩子,怎地如今变得这样不肯让人?”

一头说。一头拿眼睛往孟郁槐身后的花小麦瞟。

又来了……指桑骂槐这一套,果然是永远屡试不爽啊,这村里的大爷大妈们,人人都能娴熟运用,也真算是一项好本事!

孟郁槐温和地笑了笑:“这番椒种子的价格。我一早便说给村里人知道,是五十文一斤,并不曾多赚大伙儿的钱,也没打算逼着任何人买,太公您这话是何意。我实听不明白。”

“喙,还说没多赚大伙儿的钱?”潘太公掀掀眼皮,将一张脸皱得核桃也似,“不管是哪家卖种的铺子,都是将里头的籽儿剥出来单独卖,你们倒好,连着外头的果子一块儿称斤两,心真黑呀!这钱你们挣了,夜里睡觉时就不觉得心慌?”

他这番话太难听,且声量又极高,瞬间吸引了许多目光,还有不少人快步往这边跑过来,在周围迅速围出一个圈子——当然,是不是他刻意叫来的“帮手”,那便不得而知了。

孟老娘原本在远处,偶然一回头,见这边聚了许多人,凌厉地一眯眼,登时风风火火地杀将过来。花小麦瞧见了她,心中顿时定了不少,扯了扯孟郁槐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做声,自己则望向那柳太公,挑了挑眉道:“太公,您这些话怎么说出来的,麻烦您照原路吞回去。那黑心两个字,我们可担不起!”

一边说,一边望向周围的众人,扬声道:“趁着眼下人多,我索性一次过把事情说清楚。人人都知道我家不是专门卖种子的,也不靠这个讨生活,之所以连那番椒果子一块儿称斤两,是想到或许有些村里人会想用这番椒做菜试试,索性让大家拿回去,凭着自己的心意拾掇。若诸位都只想买里面的籽儿,也不是不行,我再费些工夫,晒干了把里头的种籽取出来就行。但我话可说在前头,如此一来,价格就又是两样了,而且也不论斤卖,论两。”

柳太公气得哆嗦,举起拐杖来指着花小麦,向众人道:“你们听听,你们听听,这还叫凭良心做买卖?都是一个村儿的呀,就斤斤计较到这地步了!头次我话已同你说了个尽,你怎地就听不进去?光琢磨着自己挣钱,就不替村里人想想……”

“那太公您百般盘算着要讨便宜的时候,又可曾替我家想想?”花小麦冷笑一声。

至于孟郁槐,则伸手轻轻将柳太公的拐杖拨拉开,沉声道:“太公,说话就说话,莫要指指点点,不好看。”

他这一开口,即是给了柳太公机会,当即便调转枪头,痛心疾首道:“郁槐,你在咱村儿向来是人人都竖大拇指的,这事儿可得好好思量啊,若真依着你媳妇这样做生意,往后那‘奸商’的帽子扣在你脑袋上,想摘下来就难了!”

四周人听了这话,便顿时起了喧哗,有的颔首称是,有的皱眉摇头,一时之间热闹无比。

……居然拿舆论压人,这老头,你才是货真价实的黑心呢!

花小麦肺也要气炸,哪里还想着给他留面子,登时便要跳出来与他分辩。脚下才一动,旁边已有另一个影子迅疾地闪了出来,一径扑到柳太公面前,指着他的脸咆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听听?”

自然是孟老娘无疑。

柳太公给吓了一跳,朝后退了退,直到觉得自己安全了,方道:“你们这样做生意,不是奸商是什么?见了谁我也这么说!”

“好啊!”孟老娘瞪他一眼,四下里看了看,发现旁边桌上现成摆着笔墨纸砚。是用来记录各家购买的番椒斤数的,便阴恻恻地笑了一声,冲过去扯了一张纸。直递到柳太公面前。

“大家伙儿都瞧着呢,我现下就与你赌一赌。你身为咱火刀村的里正。写字肯定是难不倒你的,你不是说我家是奸商吗?你现在就把这两个字给我写下来,然后随便你去哪个城哪个县打听,只要你发现有一家卖的番椒比我家更便宜,我便将这张纸顶在头上,绕着村里走三圈;但倘若你找不到这样的店家,那也容易。你只需将这张纸给我吃下去,我就不同你计较——如何,你敢不敢与我赌?!”

她这话说得极其响亮,花小麦霎时被感染。走过去站在孟老娘身旁,帮腔道“是啊,太公你敢吗”,至于围观的人群,则是轰地一声笑了出来。就有好事者起哄:“太公,你怕她作甚,就与她赌一把,即便是输了,吃张纸也没甚大碍啊!”

柳太公没提防这孟老娘是个凶悍的。被她抢白一通,脸上挂不住,吹胡子瞪眼道:“你这泼辣妇人,我不与你说!”

孟老娘得意洋洋地一昂头:“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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