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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步明宫-第1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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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婳心头一跳,缓缓地走到他身侧,望着满天星辰,微笑道:“今晚星星真美。”
“是啊,很美。”高斐眼中满是怜惜,叹道,“你消瘦了很多。”
张婳脸色微黯,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前些日子病了一场,的确清减了不少。你找我有急事么?”
高斐当然知道她经历了什么磨难,心中满是疼惜,柔和皎洁的月色淡淡地笼罩在她身上,衣袂翩飞,仿若从画里走出来般美丽。一阵晚风吹拂而过,她绸缎般光滑的青丝拂过他肩膀,只要伸手就可以将她拥入怀中,可是他永远都不能。这就咫尺天涯么?
他微微侧过脸,望着天际遥遥相望的牛郎织女,说道:“有个人想要见你!”
张婳怔了怔,狐疑地问道:“见我?”
高斐点点头,脸色有些凝重,一改平日的嬉皮笑脸,向黑暗处说道:“出来吧。”
一名男子从黑暗里走出来,身材瘦高,长得极斯文清秀,“扑通”跪在张婳,哽咽道:“太子妃,求您帮帮卑职。”
张婳眉头微皱,问道:“你是谁?”
那男子双眼通红,低头说道:“卑职姓武,名文翰,是五军营的步军副把总,太子殿下的侍妾许淑女是卑职的表妹。”
张婳心中一动,想起那日太液池边遇到许清如,她对湖落泪,伤心欲绝,还有那个写在地上来不及抹去的“二”字,原来是“武”字上面二横。
果然,武文翰继续说道:“卑职和表妹从小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并私定终身,奈何姨父一意攀龙附凤,坚持将表妹送入宫选秀。”
“许淑女既然已经入宫,便是皇家的人,她的身和心都只能属于太子。你就不该再私下联络她,难道你不知道秽乱宫闱是死罪么?”
“自表妹进宫后,卑职虽然痛不欲生,但一直恪守礼法,从未私下与表妹联络。上个月都督大人提拔卑职到陕西军营当把总,卑职不知道这一去何时才能归来,所以忍不住偷偷托人递信给表妹,恳求她出宫见一面。”
“许淑女去法华寺做法事便是为了和你见面?”
武文翰羞愧地点点头:“卑职以为行事隐蔽,不会有人发现,可没有料到万侧妃不知从何处得知卑职和表妹的事情,暗中跟踪表妹,撞破卑职和表妹幽会。”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万侧妃的父亲是锦衣卫副指挥使万通,在宫中多的是眼线。”
“都是卑职一时贪念,铸成大错,害了表妹的性命。”武文翰虎目含泪,声音嘶哑,“万侧妃命人抓走卑职,用卑职的命威胁表妹替她做事,表妹为了救卑职,不得不答应替她下毒谋害您。卑职千辛万苦从万侧妃手中逃出来,却听到表妹已经畏罪自尽。
太子妃,表妹心地善良,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死,又怎会害您。她是被逼无奈才这么做的。求您替她申冤。”
“申冤?”张婳拢了拢被风吹得凌乱的鬓发,皱眉道,“平安符和花枕是她亲手献给我,她是帮凶,按宫规也难逃一死。”
“真正的杀人凶手是万侧妃,您难道不想将她绳之以法么?”
“许清如已死,如今死无对证,仅凭你的片面之词,皇上和太子都不可能发落万侧妃。”
“如果卑职可以指证七夕之夜坤宁宫花房的意外是万侧妃一手策划呢?”
张婳动容,眸光一沉,问道:“你有什么证据?”
295 祝你百年好合
武文翰低下头,愧疚地道:“卑职罪该万死。花房的房梁就是卑职动的手脚,那晚卑职扮成花匠,按照万侧妃的吩咐看到您和兰妃娘娘进来后便引动机关,让您当场毙命。”
怪不得那晚许清如没有赴宴!张婳想起沈兰曦的惨死,不由双目赤红,恨声道:“原来是你搞的鬼!”
“万侧妃以表妹的性命要挟卑职,卑职不得不听命于她。”武文翰磕头道,“卑职自知罪孽深重,不敢乞求您的饶恕,卑职只有一个心愿,将真正的凶手绳之以法,替枉死的表妹报仇。求太子妃帮帮卑职。”
张婳脸罩寒霜,声音似切冰断雪:“祈福大典之后万侧妃一直被禁足于慈庆宫,她又是如何指使你杀人?”
“太子妃不要忘了她的父亲是锦衣卫副指挥使,她的姑姑是宫中最有权势的贵妃娘娘。她又岂会安份守己地呆在慈庆宫?卑职愿意在皇上和殿下面前指证万侧妃的恶行,求太子妃成全。”
张婳盯着他,良久,缓缓地说道:“好。”
武文翰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哽咽道:“卑职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什么事?”
“卑职为虎作伥,死有余辜,只求死后能和表妹葬在一起,生不同衾,但愿死能同穴。”
张婳脑中闪过许清如临死前写的那句“一入宫门深似海”,心中一软,点头道:“我答应你。”
武文翰身子一震,磕头道:“多谢太子妃。”
“你跟我来。我现在就带你去见太子殿下。”张婳转身便走,忽听身后高斐喊道,“婳儿!”
她顿住脚步,回过头,却见高斐关切地望着自己,幽深的双眸含着几分担忧,皱眉道:“我不知道带他来见你是对还是错。不管结果如何,记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张婳微笑颔首:“我先走了。你保重。”
武文翰向高斐抱拳行礼,郑重地道:“高兄的大恩大德,小弟来世再报。”两人步下台阶,眨眼间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
高斐望着夜色中那抹远去的倩影,满脸落寞与苦涩,清冷的月色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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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书房的窗户仍透着橘色的烛火。张婳望着湘妃竹帘不知为何心没来由地一紧,顿了片刻,方掀帘进去。
朱祐樘颇有些意外,上前牵起她的手,拧眉道:“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你身子尚未痊愈,要听周太医的话乖乖躺在床上休养。你若有事,派人传个话,我会过去看你。”
张婳望向武文翰,说道:“我想让你见一个人。”
朱祐樘这才注意到她身后站着一名侍卫,十分眼生,应该不是在宫里当差,遂皱眉问道:“你是何人?”
武文翰跪下道:“五军营步军副把总武全参见太子殿下。”
朱祐樘愣了愣,疑惑地问道:“你既是五军营步兵副把总,为何不呆在营里反而跑到宫里来了?你不知道士兵擅自离营是死罪么?”
“卑职是来向殿下自首。”
“自首?你犯了何罪?”
“七夕之夜卑职按万侧妃的命令暗中在花房的房梁上动了手脚,意图杀死太子妃。兰妃娘娘舍身相救当场毙命,而太子妃受惊滑胎,这一切全是卑职造的孽。卑职罪该万死。”武文翰低下头,如实答道。
朱祐樘脸色遽然一变,冷声问道:“万侧妃指使你杀害太子妃?你是五军营步兵副把总,她有何能奈命你做事?”
“许淑女是卑职的表妹,万侧妃拿她的性命要挟卑职,卑职不敢不从。”武文翰神色悲愤,哽咽道,“更卑鄙的是她还以卑职的性命要挟许淑女,命她下毒加害太子妃。殿下,许淑女是为了救卑职,才不得不听命于万侧妃。真正想要杀死太子妃的人是万侧妃。”
朱祐樘眉头紧拧,沉吟半晌,扬声道:“德全,先将他带下去。”
张婳心中一沉,紧紧地盯着他,问道:“为何要将他带走?我们现在就带他去求见父皇。”德全见状,忙领着武文翰悄无声息地退出去。
“婳婳。”朱祐樘满脸无奈,柔声道,“许清如已经死了,光凭他一个人的口供,父皇不可能会定万宝珠的罪。”
“没有试过,你怎么知道?”张婳心中满是失望,冷冷地道,“你不愿意去,我带他去求见父皇。”
“婳婳,不要任性。你这么做的后果,只会让万氏倒打一耙,指责你容不下万宝珠,故意找人诬陷她。”
“我任性?兰娘娘死得那么惨,还有我们未出世的孩子,难道就让真凶逍遥法外么?”
“小不忍则乱大谋。”朱祐樘眉目间凝着几分哀伤,坚定地说道,“我答应你,总有一日我会替兰娘娘和我们未出世的孩子报仇。”
张婳似不认识般地望着他,讥嘲道:“忍?忍到什么时候?等到你登基么?”
朱祐樘脸色黯然,伸手轻抚着她脸颊,涩声道:“婳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到我们……”
张婳冷冷地挥开他的手,面无表情地说道:“可我一刻都不想再等下去。我现在就要万宝珠的命。血债血偿,天经地义!”
“我身上背负着杀母的血海深仇,比你更想万氏死。可是父皇昏庸,视万氏为命根子,对她的话言听计从,我们现在不是她的对手,只能忍!”朱祐樘眉头紧拧,声音带着几分无奈与哀求,“仇,我一定会报,但不是现在。听我的话,不要打无把握的仗。”
张婳失望地盯着他,心中激愤,语气不免尖锐了几分:“你是舍不得万宝珠,舍不得和贵妃娘娘撕破脸吧?”
朱祐樘眼中闪过一抹苦涩,哑声道:“婳婳,不要任性。相信我……”
“相信你?我凭什么再相信你?你许过的承诺有做到过么?”张婳冷笑一声,寸步不让地问道,“我最后再问一遍,我要万宝珠的命,你愿不愿意带武文翰求见父皇?”
朱祐樘沉默半晌,眼帘低垂,声音有些嘶哑:“现在还不是时候。”
张婳满脸悲愤,眼中的痛楚一闪而逝,口不择言地吼道:“若不是兰娘娘舍身相救,七夕之夜死的那个人就是我!朱祐樘,你还有没有一点血性?你母亲被人毒死你隐忍不发,我们的孩子被人害死你也无动于衷,杀人凶手就在眼前,你非但不报仇雪恨,还要极力笼络讨好。你太让我失望了!”
朱祐樘脸色惨白,嘴里似吞了黄莲般苦不堪言,涩声道:“你以前曾说过忍是心字头上有一把刀,形势比人强,我们只能忍。你忘了么?”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万宝珠杀了疼我护我的兰娘娘,害死我未出世的孩儿,我做不到像你这般冷血无情,对着杀人凶手百般奉承。”
“婳婳,你顾全一下大局好不好?许清如已死,凭武文翰的口供怎么可能治万宝珠的罪?”
“对,我就是不顾全大局,我只知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万宝珠现在还不能死!”
张婳心中满是悲凉与失望,忽仰天大笑了数声,眼泪滚滚而落,盯着他一字一字地说道,“我祝你和万宝珠永结同心,百年好合!祝你早日得登大宝,君临天下!”
朱祐樘胸口似被人重重地击了一拳,扳过她的肩膀,哑声道:“婳婳!你冷静点,不要再说这些伤人伤己的话。”
张婳冷冷地挥开他的手,看也不看他一眼,拂袖离去。从书房出来,一路急奔,脸上的泪转瞬风干,抬起头望着天边的一轮冷月,唇角扬起一抹自嘲的弧度,只有弱者才会流泪。从今以后她不会再掉一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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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天气燠热,没有一丝风,庭院里静悄悄,花木俱无精打彩地垂着脑袋。张婳午睡醒来,盥洗梳妆后,径直前往延寿堂服侍太后喝药。
太后斜倚着床榻,脸色蜡黄苍老,双眸却依然精光湛湛,喝完药后,从粉彩花卉碟里取了一片蜜饯慢慢地吃着,沉吟了片刻,说道:“好孩子,这些日子你一直尽心服侍哀家,哀家精神已经好了许多,明儿你就收拾东西搬回慈庆宫吧。”
296 羞辱
张婳明白太后是担心她一直住在仁寿宫,与朱祐樘的感情会渐渐生疏,心中一暖,似一只温驯的小猫伏在她腿上,撒娇道:“皇祖母是嫌弃婳儿笨手笨脚,想赶婳儿走么?”
太后满脸慈祥地抚着她发髻,叹道:“哀家知道你是个有孝心的孩子,你整日陪着哀家这个老太婆,哀家什么时候才能抱上玄孙?”
张婳想起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心中一恸,咬唇道:“都是孙媳不孝,没能护住胎儿。”
太后眼中闪过一抹寒意,恨恨地说道:“不怪你!都怪哀家一时疏忽,让未央宫那个贱婢钻了空子。”
张婳心中酸楚,死命地忍住眼泪,默不作声。
太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劝道:“哀家知道你心里难受,对祐樘难免有些怨气。你向来是个聪明的孩子,在这个事上怎么就转不过弯呢?你每日里躲着祐樘,岂不正中奸人下怀么?”
张婳唇角浮起一抹苦笑,她的心早已千疮百孔,还如何与人争宠,与人斗?
太后拢了拢腕上的伽楠木佛珠手串,继续说道:“人的一生很漫长,会经历各种悲欢离合,我们只需要记住那些开心的事情就够了,至于那些难过的往事,最好忘记,这样人才能活得更久更快乐。皇宫是天下最残酷的战场,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若一味意志消沉,你会输得很彻底。”
张婳低着头,温驯地答道:“孙媳谨遵皇祖母教诲。”
太后想了想,说道:“哀家命小厨房炖了一盅人参鹿茸鸡汤,你替哀家端到书房给祐樘,叮嘱他当心身子。”
张婳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去却又不能违抗太后的话,遂乖巧地答道:“孙媳马上给殿下送过去。”
太后慈祥地笑了笑,又补充道:“一定要看着他喝完再回来。”
张婳心下苦笑,答应一声,先去小厨房取来人参鹿茸鸡汤,径直前往慈庆宫,还未跨进宫门,便听到一阵悠扬旖旎的丝竹声,心中疑惑,遂顿住脚步,向里面望去,却见朱祐樘穿着一袭玄色缂金螭龙纹,金冠束发,含笑倚在花树下,清雅绝伦,恍若谪仙。
万宝珠穿着一袭水红色舞衣,浓妆艳抹,水袖挥舞,声如莺啭地唱道:“玉炉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帘外辘轳声,敛眉含笑惊。柳阴烟漠漠,低鬓蝉钗落。须作一生拼,尽君今日欢。”
是阳光太刺眼么?为何她的眼睛如此痛。张婳扶着朱色宫墙,双腿似灌了铅般沿重,连一步都迈不动。
万宝珠莲步轻移,水袖轻轻一抛,缠住朱祐樘的脖颈,媚眼如丝,继续唱道:“须作一生拼,尽君今日欢。”
朱祐樘低低地笑了一声,忽将她揽入自己的怀中,在她耳畔轻声说了一句,万宝珠霎时双颊晕红如醉,眼波流转,说不尽的妩媚妖娆。
七月的天气,日头毒辣似火,张婳却如置身于冰窖,冷得浑身打颤,唇角却抿出一抹讥讽的笑意。
朱祐樘,这就是你对我的爱么?她杀了我们的孩子,三番四次想要取我的性命,你却与她卿卿我我,你侬我侬。
在你心中,除了皇位,其他的一切是不是皆可以抛弃?
万宝珠忽见紫玥悄悄地使了个眼色,微觉得疑惑,询问地望向她,见她点了点头,心中立即猜到,遂伸手环抱着朱祐樘的颈项,在他唇上吻了一下,故作伤心地道:“太子妃滑胎,您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朱祐樘沉默了一瞬,笑道:“不过是个未成形的胎儿,有什么可难受的。”顿了顿,又暖昩地笑了笑,“你我成亲日子也不短了,你怎么还没怀上?看来我还不够努力。”
万宝珠妩媚地一笑,将脸埋在他胸前,娇嗔道:“殿下,你好坏!”
朱祐樘笑了笑,说道:“我先去批阅奏章,晚上再来看你。”
万宝珠依依不舍地起身送他出门,声音娇媚无比:“殿下,当心身子,可别太操劳。”
张婳忙躲到旁边的花树后面,面无表情地望着朱祐樘远去的背影,心中无喜无悲。忽听熟悉而刺耳的声音挖苦地嘲笑道:“哟,这不是太子妃么?您怎么鬼鬼祟祟地躲在树后面?”
张婳皱了皱眉,缓缓地走出来,脸色沉静如水,转身便走。万宝珠却拦在她面前,抬了抬下巴,趾高气扬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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