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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步明宫-第1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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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您别难过了。殿下最爱的人是您,他娶万宝珠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小环流泪劝道,“小姐,奴婢扶您回霁月殿,若被人看见您这副模样,传到太后,皇上耳中又要落个善妒的罪名。”
张婳死死地盯着亭中的两人,眼泪划过脸颊,流入嘴里,苦而涩:“他答应过我,除了我不再娶任何一个女人。他答应过我的。……”
小环双眼红肿,低声劝道:“小姐,奴婢求求您别再哭了,您刚怀了身孕,胎像未稳,情绪激动伤心,会动了胎气的。”
张婳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涔出嫣红的血珠,可丝毫也不觉得痛,喃喃地说道:“他骗我!他骗我!……”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西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
可交出去的心还能收回吗?
箫声忽嘎然而止,“咚”一声,碧玉箫落在地上,断成数截。朱祐樘忽面如土色,快步奔出凉亭,走到张婳面前,眼中满是愧疚,哑声问道:“婳婳,你什么时候来的?”
张婳脸色惨淡,轻声问道:“这就是你忙的原因?”
朱祐樘愧疚地道:“婳婳,我并非存心要瞒你……”忽瞥见她衣襟上沾着的血迹,脸色大变,焦急惊慌地问道,“这血是从何处来的?”
张婳盯着他,默不作声。
小环忙含泪答道:“方才太子妃听到殿下要娶万小姐的事情,伤心之下,吐了一口血。”
“吐血?我让太医过来替你看看。”朱祐樘脸色煞白,牵起张婳的手便欲离开,忽感到手指一片黏腻,立即意识到什么,忙摊开她手掌,果然掌心血痕斑驳,不由又痛又怒,哑声道:“你就这么糟蹋自己么?”
“太子妃来了。”万宝珠缓缓步下台阶,莲步珊珊走来,装作关心地问道,“太子妃脸色很差,莫不是生病了吧?您现在怀着身孕,可要当心自个儿的身子。”
张婳淡淡地道:“本宫不碍事,倒是打扰了万小姐和殿下的雅兴。”
万宝珠轻摇着团扇,娇笑道:“不打扰。我和殿下这几日时常在一起弹琴吹箫,下棋作画,相谈甚欢,太子妃若有兴致,不如到凉亭和我们一块儿品茶论诗?”
张婳面无表情地说道:“本宫有些乏了,先回宫歇息。你和殿下继续弹琴吹箫吧。”
万宝珠装作一副可惜的模样:“我还想借这个机会和太子妃亲近亲近呢。”顿了顿,又补充道,“还好以后有的是机会。太子妃身体要紧,千万不要累着。”
朱祐樘淡淡地说道:“万小姐,婳婳身子有些不适,我先陪她回去。”
“我也正有此意。太子妃怀有身孕,半点都马虎不得,殿下快送她回去,请太医好生瞧瞧。”万宝珠表现得十分通情达理,贤良淑德,又拿丝帕温柔地轻拭他额上的汗水,轻声道,“明儿辰时我在这里等你。”
小环气得七窍生烟,心下暗骂,不要脸的女人!而张婳却冷眼看着两人,一个字都吝于启口。
朱祐樘身子微微一僵,却纹丝不动,任她替他拭去额上的汗水,牵起张婳的手大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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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霁月殿,朱祐樘命人去太医院请周谨,又拿出药膏轻柔地涂在张婳血痕斑斑的掌心上,用白色绵布包扎好伤口。
张婳面无血色,神情呆滞,一动不动地任他摆布,想到方才凉亭里的一幕,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低声问道:“你真的要娶万宝珠?”
她紧紧地盯着他,一颗心提到了嗓眼,虽然已经知道答案,可仍巴巴地盼望着他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
朱祐樘低下头:“是。”
张婳心中大恸;手紧紧地捂着胸口,眼泪滚滚而落,惨然一笑:“在奉先殿,当着列祖列宗的灵位,你发过誓,今生今世只爱我一人,绝不另娶她人或纳妾。在崖底,你也发过誓,若他日登基,不设三宫六院,不纳一妃,终其一生只爱我一人。这些你都忘了吗?”
张婳苦笑道:“由不得你?”
朱祐樘侧过脸,望向窗外,哑声道:“婳婳,这次泰山地震,父皇虽然暂时打消了废黜我的念头,可收回了很多权力,甚至让二皇帝进军机处议政。这一仗我和万氏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这些年万氏千方百计想要除去我,无非就是怕将来我登基后会对付万府。若我娶了万宝珠……”
张婳闭了闭眼,替他接下去说道:“若娶了万宝珠,你就是万氏的侄女婿,也就是万氏的人。自古以来联姻是最好的结盟方式,对吗?”
朱祐樘握住她冰冷的手,沉默了半晌,低声道:“婳婳,人活在世上,总有很多的无奈与妥协。我娶万宝珠乃是形势所迫,可在我心中,真正爱的人只有你……”
张婳冷冷地抽回手,别过头,淡淡地说道:“你没有做错,娶了万宝珠,你和万氏便可以化干戈为玉帛,你的太子之位也会稳稳当当。错的人是我,是我太天真,居然真的相信那些誓言。”她无声地流下两行清泪,语声哽咽,“是我错了。”
若是几个月前,朱祐樘告诉她他要娶万宝珠来化解与万氏的恩怨,她会笑着祝福。可是现在,她的心就像被一把钝刀缓缓地割着,撕心裂肺的痛。
朱祐樘眼中闪过一抹痛楚,紧紧地拥着她,柔声道:“婳婳,娶万宝珠只是权宜之计,你和孩子才是我最亲的人。”声音顿了顿,愧疚地说道,“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
张婳拭去脸上的泪水,淡淡一笑:“殿下不用对臣妾说对不起。您是太子,想要娶谁是您的自由,臣妾无权干涉。”
他曾说过,即便是万箭穿心也要笑得风轻云淡。
朱祐樘身子一僵,声音喑哑:“婳婳……”
张婳挣开他的怀抱,淡淡地说道:“殿下,臣妾乏了,想一个人静静。您可不可先出去?”
朱祐樘脸色黯然,柔声道:“我坐在这里陪你。”
“可臣妾现在不想看到您,您让臣妾一个人静静,可以吗?”张婳面朝里躺在贵妃榻上,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
“那你好好歇着,我晚上再来看你。”朱祐樘默默地站起身,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到门边,忽听她低声问道,“什么时候?”
这句话虽问得没头没脑,他却听明白了,眼中充满苦涩与无奈,哑声道:“三日之后。”
张婳眼泪无声地滑落脸颊,唇角浮起一缕苦笑:“恭喜殿下不但和贵妃娘娘化干戈为玉帛,而且还抱得美人归,真是双喜临门。”
朱祐樘转过身,目光沉痛地望着她瘦弱的背影:“婳婳,除了万宝珠,今后我不再任娶何一个女人。”
张婳泪流满面,却没心没肺地笑道:“以前那些都是玩笑话,臣妾不会放在心上,殿下也把它们都忘了吧。”
朱祐樘温言说道:“我许过的承诺永远都算数。”
张婳眼中闪过一抹讥嘲,淡淡地说道:“殿下不必较真,男人三妻四妾本属寻常,何况您贵为太子,是未来的国君,当然不可能为了臣妾而空置三宫六院,即便您肯,将来您的臣子也不答应哪。等万宝珠过门,臣妾会与她和睦相处,绝不给殿下添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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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左一句殿下,右一句殿下,朱祐樘俊脸黑如锅底,沉默了片刻,说道:“你先冷静一下,晚上我再来看你。”说罢,又静静地站了半晌,见她没有任何回应,心下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过了片刻,小环领着周谨掀帘进来,轻声说道:“小姐,周太医来给您把平安脉了。”
张婳迅速地抹去脸上的泪水,坐起来斜靠在贵妃榻上,小环忙取了一块丝帕覆在她皓腕上。
周谨行了一礼,伸指搭在丝帕上,凝神诊断了片刻,皱眉道:“脉沉无力,邪郁于里,气血阻滞阳气不畅,太子妃可是受到什么刺激?”
张婳若无其事地说道:“不知为何怀了身孕情绪特别容易激动,方才奴才做错了事,本宫大发怒火,狠狠地训斥了几句,以致动了胎气。”顿了一下,有些紧张地问道,“周太医,胎儿没事吗?”
周谨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太子妃几个月前曾浸在水牢里数个时辰,以致寒邪入体,微臣曾开了一副方子,让您好好调理身子半年,如今您身体的寒气尚未除尽,说句实话不宜怀孕,您现在的状况原本就比寻常人要凶险,更要保持平和愉快的心态,才可以让胎儿健健康康地成长。”
张婳轻抚着小腹,自责道:“是本宫太过冲动了,以后本宫一定会控制自个儿的情绪,不会再发生像今日这样的事情。”
周谨低头恭敬地说道:“微臣另开一副安胎药,您每日按时服用,再静心养胎,可保胎儿无虞。”
“有劳周太医。本宫就将腹中的胎儿交给你了。”张婳眉目间蕴着几分忧虑,叹道,“整个太医院,你是本宫唯一放心与信任的人。”
“太子妃过誉了。”周谨垂头躬身道,“微臣定会竭尽全力为太子妃效劳。”
小环问道:“周太医,太子妃方才吐了一口血,要不要紧?”
周谨答道:“太子妃是受到极大的刺激,怒火攻心之下吐血,我会开副方子让太子妃好好调理身子。不过切记,太子妃身子虚弱,万万不可再经受任何刺激了。”
小环点点头:“奴婢会注意的。”又取了一锭金元宝塞到他手中,说道,“请周太医笑纳。”
周谨也未拒绝,道谢后,将金元宝笼入袖中,提笔写了一张药方,又向张婳行了一礼,告退离去。
小环掀帘出去将药方交给绿翘,又去小厨房弄了几个清淡的菜肴端进寝殿,轻言细语地道:“小姐,您还没有用午膳呢,看看这几个菜合不合胃口,若不喜欢,奴婢再命小厨房重新做。”
张婳没有一点胃口,可为了腹中的胎儿,即便再伤心难过也要吃饭,不能饿着孩子,遂淡淡地道:“放下吧。我凑合着吃点。”
小环闻言喜滋滋地应了声“是”,将饭菜摆在紫檀嵌螺钿圆桌上,又扶她起来过去坐下。
张婳拿起银筷子默默地扒了一口饭,不知为何竟觉得满嘴苦涩,咀嚼了几下,硬逼着自己咽下去。
小环见她这副憔悴伤心的模样,鼻子一酸,背过身偷偷地拭去眼泪。
张婳勉强用了一碗米饭,便放下筷子,说道:“撤下吧。”
“小姐,您现在是双身子,一碗哪够?再添一碗吧。”
“吃不下了。让人撤下吧。”
小环无奈,只好命小宫女进来撤走碗筷。
张婳拿起丝帕拭了拭嘴角,起身走过去斜靠在贵妃榻上,目光忽地一凝,怔怔地望着梳妆台上的一支并蒂莲木簪。
并蒂莲,茎杆一枝,花开两朵,同心、同根、同福、同生,多么美好。是他亲手一刀一刀雕刻而成,曾经她视为珍宝,此时此刻它却像一道灼热的阳光生生地刺痛了她双眼,晶莹的泪珠无声地滑落而下。
小环半蹲在榻前,眼圈儿微红,哽咽地劝道:“小姐,您别再伤心了。方才殿下离开的时候满脸痛苦,奴婢看得出来殿下还是很紧张您,他娶万宝珠也是迫不得已,您就别再生他的气了。”
张婳双手掩面,眼泪自指缝间缓缓渗出,轻声说道:“我在生自个儿的气。是我太天真了,在皇家男人眼里权势才是一切。他们根本不会懂真心的可贵。”
小环却道:“小姐,殿下和他们不一样。这两个月殿下如何待您,奴婢们都看在眼里。别说二殿下府中美女如云,便是那些家境稍微富裕的平民百姓,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可殿下贵为堂堂太子,这几个月除了您,没有碰过其他的女人。殿下不是一个见异思迁的人。这次他确实是有苦衷的。”
“苦衷?”张婳苦笑一声,“为了皇位,权势一切都可以抛弃。他和别的男人没什么不一样。”
殿外忽传来太监尖细的通报声:“太—后—驾—到—”
小环猛地跳起来,奔过去抓起梳妆台上的珐琅花卉盒,迅速地在她脸上扑了些脂粉,又替她整理了一下发髻,却见沈兰曦扶着太后掀帘进来,忙屈膝行礼道:“奴婢参见太后,参见兰妃娘娘。”
张婳仍坐在贵妃榻上,福了福身:“皇祖母万福。兰娘娘万福。”
太后坐在榻前的锦墩上,慈祥地问道:“今儿觉得如何?胎儿可好?”
“周太医刚来诊过平安脉,说脉像平稳,胎儿很健康。”张婳眼帘低垂,有些心虚地答道。
“胎儿没问题就好。”太后似松了一口气,说道,“你现在怀着孩子,又是头胎,自个儿要多注意,老老实实躺在床上养胎,不要动处乱跑。”
张婳低头答道:“是。孙媳谨遵皇祖母教诲。”
太后轻拔着手中的伽楠木佛珠手串,眉头紧皱,沉吟道:“这些年来未央宫那个贱婢这些年来明里暗里对祐樘使了不少手段,处心积虑地想扳倒祐樘。这次多亏钦天监说泰山地震,应在东宫,皇帝心生忌惮,不敢再提废黜之事。可你也知道,皇帝是个耳根子很软的人,又对贱婢言听计从,难保以后不再动废黜的念头。
经过此事贱婢或许觉得想要废黜祐樘不是件易事,所以想到以联姻来化解恩怨,主动示好,要将亲侄女许配给祐樘。哀家一直不喜贱婢,自然也不会喜欢她的侄女,可这件事情对祐樘百利无一害,由不得哀家喜不喜欢。”
张婳乖巧地答道:“殿下若娶了万宝珠,贵妃娘娘自然不会再为难殿下,甚至还会替殿下扫清所有绊脚石。”
太后叹了一口气,说道:“哀家知道你心里会有些委屈,可为了祐樘的前程,你要学会接受,”
张婳一脸的乖巧:“孙媳没有任何委屈。娶了万宝珠,就等于化解了贵妃娘娘这么强大的敌力,孙媳替殿下高兴都来不及呢。”
哀家知道你是个懂事的,你能这么想,哀家便放心了。”太后望向窗外,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哀伤,“天家的男子虽然与生俱来便坐拥显赫的权势与尊贵的地位,可他们所经历的凶险也是寻常人无法想象的。祐樘从小到大多灾多难,经常遇到各种莫名其妙的“意外”,好几次险些丧命。”
太后眼眶濡湿,声音微微哽咽:“他吃了很多苦……”
张婳强忍着心中的酸楚,握着太后的手,乖巧地答道:“皇祖母放心。孙媳不是一个不顾全大局的人,既然贵妃娘娘愿意与殿下化干戈为玉帛,孙媳也定会和万宝珠和睦相处。”
太后赞许地点点头:“好孩子,你只管安心养胎,替哀家生个白白胖胖的曾孙子。只要有哀家在,不管祐樘娶谁,都休想动摇你的地位。”
张婳心中一暖,感激地道:“多谢皇祖母。”
“你好好歇着,哀家明儿再来看你。”太后长身而起,沈兰曦忙搀扶着她,静静地望了一眼张婳,眼中流露出几分关切与忧虑:“太子妃保重。”
张婳微笑着道:“皇祖母慢走!兰娘娘慢走!”又命小环送两人出去。
过了片刻,绿翘端着一碗安胎药掀帘进来,走到榻前,恭谨地说道:“太子妃,药煎好了,快趁热喝了吧。”说罢,用银匙轻轻地搅动着红褐色的药汁,又吹了吹,方舀了一匙喂到她嘴边。
张婳就着她的手慢慢地喝完药,问道:“三日后殿下便要迎娶万宝珠,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吗?”
绿翘低头轻声答道:“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殿下命人重新粉饰了润雪阁,以侧妃之礼迎娶万小姐。”
张婳神色漠然,不辨喜怒,沉默了一瞬,淡淡地说道:“下去吧。”
绿翘想了想,低声说道:“太子妃,人世间的情爱就好比温室里的花朵,太过娇弱,经不起风吹雨打,只有权势最可靠。您现在怀了身孕,将来诞下嫡长子,任凭万宝珠背后的靠山有多大的能耐,都不可能撼动您的地位。”
张婳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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