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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鲤迢迢一纸书-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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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盈实在被他刚才那番话给闹烦了,“嗯”了一声,显然不想多罗嗦。

鱼微紧张兮兮地拉开笑脸,跟了进来,“这治得是二少的腿伤?用这些管用吗?大夫来时,开得也是这几味药,可是治到现在,还没好全。”

“鱼微!”

眼见胡荼的脸又沉了下来,鱼微连忙闭嘴。

刘盈手脚利落,飞快地把蒲黄、白芨斟酌分量,不知从哪儿又摸出个白色小瓷瓶,将里面的东西倒在蒲黄、白芨上,捣匀。

空气中,散发出草药的清香。

“把这个给你家少爷敷在伤处。”干完这些,她直接把东西往鱼微手里一塞。

小家伙一愣,“姑娘您去哪里?”

“熬药。难道,你会吗?”刘盈挑了挑眉,淡淡看着他。

喜阁中,霞帔似火的年轻女子眉目宛然,似清水般溅入心底,胡荼心中又是一阵柔软。脚步声越来越远,鱼微捧着药,抽出一只手在胡荼眼前晃了晃,“二少,回神了。”

他一边帮小狮子敷药,口中一边咕哝,“原以为是姑娘对您觊觎得很,今儿个才知道,这原来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是我说!少爷,您既是欢喜,为什么不干脆与她摊开,也好过如今这样……”

今儿个天光颇是晴朗,明晃晃地从窗棂中洒落。

阁间张贴着红纸,那些光透过红纸撒落进来,耀出满室*。

窗外,喜鹊叽叽喳喳地叫,格外闹腾。

胡荼半卧着床,忽然静静问了一句。

“你知道什么?”

分明不大的声音,却宛如铅石沉水,方才的喧嚣仿佛被一泼冰水狠狠地浇下,所有的火星狠狠一亮,迅速熄灭。鱼微心底猛地一窒,有什么一直沉,一直沉,终是让他惊骇地看着眼前清美无双的少年男子,呼吸都似乎被掐在喉咙里。

一句话也说不出。

刘盈一身喜服,悉心地蹲在柴房里熬药。

从身后,忽然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小刘夫子,可以聊聊吗?”

刘盈回头,就看见美如烟霞的白衣少女站在门口。阳光仿佛在她脸上晕出了金色的光圈——那么耀眼的美丽,让刘盈忍不住伸手遮了遮眼。

“顾小姐有事?”

“他都这样了,你为何还要迫他成亲,做他不愿做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顾倩兮轻轻叹了口气。

自从知道胡荼要成亲,她眉宇间一直锁着化不开的哀愁,轻轻浅浅,让人看了心中忍不住蔓出细密的藤丝,揪紧了心脏。

刘盈低头,自顾控制着火,生怕熬过了火候减了药性。

她觉得心里好笑,顾倩兮说的他,应该是胡荼吧。

顾倩兮说“胡荼都这样了”?

这样是怎样?

在刘盈想来,实在没明白顾倩兮说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沉默,静悄悄的沉默。

见她什么反应都没有,顾倩兮忽然一脚踢开药罐,哭道:“你只知道调这些药,可调了药又有什么用,连太医都医不好他的伤。小刘夫子,你也只是夫子,你不是大夫!”

滚烫的药汁洒了下来,溅了一地。

深褐色的药香,细细袅袅地飘洒在空气中。

透过白煞煞的雾,顾倩兮惊见着刘盈阴沉下来的脸。

顾倩兮心痛成这样,哪管刘盈如今是什么心情。

这个生在泼天富贵,从小受尽宠爱的少女忍不住大声哭泣起来,“小刘夫子,你为什么要做让他不开心的事?太医说他活不过二十岁,还有半年的时间……你为何这时候都不让他开开心心?”

说到这,顾倩兮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她哭得那么伤心,心痛得忍不住弯下腰,死死捂住心口的位置。从那里,传来尖锐的疼痛让她双眼模糊起来。

她一次次看他挣扎在生死之间,看他咳出大朵大朵的鲜红绽在丝帕上。

这个原本丰神俊朗,龙章凤姿的少年,如今被病痛折磨得只剩下皮包骨头。

可是眼前这个貌不出众的女人,居然一句话,让他被迫娶她!

说什么欢喜二少,这就是她欢喜二少的表现?

美人毕竟是美人,纵是泪流满面,也是梨花带雨,说不出的娇柔动人。少女目光中深深的不满,透过盈盈泪光,犀利地扎在刘盈身上。

“小刘夫子,你也不过是教他诗书。为了他,你可知我放弃了什么?你可知我做出了什么牺牲?为何他娶的是你?为何竟然是你?”

顾倩兮哭得那么伤心。

她不甘心的不是二少将死,而是自己付出了这么多,竟连二少的一笑都没博得……到头来,二少娶的竟然是刘盈!

刘盈一开始还恼火着。

可是听着听着,忽然有什么灵机一闪,忽然窜入脑海。

顾不得去管一地药汁,刘盈的心脏怦怦直跳,她忽然捕捉到一点极重要的消息,开口询道:“谁和你说二少活不过二十岁?”

她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心底,她心脏禁不住怦怦跳得剧烈。

光秃秃的指甲,掐在掌心,才发现那里已经伤得厉害,根本受不得一丝疼痛。

可是,她需要这样的疼痛来提起自己的精神。

她忽然有些明白胡荼为什么要把自己往外面推……

分明他是一个喜欢上某人,粉身碎骨,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的性子——从三年前,一直到来天封的路上,她应该比谁都清楚啊!

刘盈的眼眸,因为自己那个猜测,倏地亮得惊人。

“你不知道吗?不仅是太医为他医过,便是东夏最有名的神医,都道他活不过二十岁!”

“轰隆!”

随着顾倩兮的话音落地,刘盈脑海中似有一道响雷,狠狠劈了下来。

在一片恍惚中,她仿佛看见十四岁的自己,九岁的胡荼,她仿佛听见一个稚嫩的童嗓在耳边轻轻道——

“夫子,倘若你的相公死了,你会如何?”

“这世上每个人都会死,生老病死,何其寻常……我不会怎样。”她当时握着书卷只是静静补了一句,“我只是会陪他一起。”

当时,她不过是想到了父亲和母亲,不离不弃,纵是黄泉,也要一同前赴。

那时候的小狮子,面色明显有几分不屑。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小狮子坚持不懈地把她往外推——是从那天,他吐了好多的血,还是从身子越来越差,整晚整晚地咳嗽开始?

刘盈忽然间想明白了。

她头也不回地往喜阁跑。

顾倩兮在她身后大声地喊:“小刘夫子,我话还没有说完!”

可一眨眼的功夫,刘盈的影子彻底消失在柴房外。

“砰!”喜阁的大门被打开。

“夫子?”胡荼的眉毛皱了起来,可是他根本没有反应,刘盈已经一把拥住他,不由分说贴唇上去,封住了少年略显苍白的唇。

胡荼开始还有些挣扎。

可是,刘盈的吻滚烫绵软,他不自觉被蛊惑了,忍不住紧紧按住刘盈的身子,仿佛要把她揉入自己的身体里。这一吻,显然有些失控,眼见着胡荼的手即将挑开刘盈胸前的盘扣,刘盈慌忙退后了一步。

“二少,你真的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只当我是夫子吗?”

她的气,还有些喘,眼睛却亮晶晶地,带着说不出的跳脱,宛如晨星。

胡荼咽了咽口水,有些艰难地别开眼,“是。”

“这也是对夫子该有的感觉?”

女子纤秀的手掌,直接抓起少年男子下面某处高耸的地方,不容他退缩,咄咄逼人。

“夫子,是你勾引我的。”

小狮子倒是聪明,静默一下,所有的事情全部推到她的身上。

刘盈气得暗咬银牙。

这个家伙,都到这时候,还能不显山、不露水,装得这么像。

“这个时候,你还瞒我?”她终于忍不住撕开。

“夫子,我何时瞒过你。你要与学生成亲,学生允了,只是六壬捷录,还望你早日译好,交给学生。”他不动声色避开刘盈抓住自己要害的手掌,淡淡道。

“你的病……”

“学生这是痼疾,夫子教了我十年,应该了解。”不让刘盈把话说完,他当即截断话语,声音如寒冰般,不带分毫温度。

“顾小姐把一切都告诉我了,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刘盈被他的态度气坏了,忍不住大声吼了出来。

话一出口,就见胡荼的眼眸猛地闭紧,一瞬间面色沉下,似听到什么极可怕的事情一样,手指倏地握紧,泛出苍白的骨节。

“出去!”

他低声大喝。

刘盈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却听他厉声道:“刘盈,你以为你是谁?我活不活到二十岁,与你何干?原本就没你的事!就算本少爷曾经欢喜过你,也不过是曾经罢了,如今,本少爷只是为了六壬捷录不得不与你成亲!”

“胡荼!”

刘盈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出去!”

胡荼低吼一声,眼见就要亲自来赶人,刘盈担忧他身上伤势,终究狠狠咬了咬牙,只得退出。

这个时候,已经是这个时候了,他还想继续瞒下去吗?

迎着呼啸而来的北风,刘盈觉得那风刮在脸上,也是锐锐的痛,便是连冬日暖阳,也驱不散她心中阴霾之意,女子尚带伤痕的手掌狠狠劈在身侧的冰柱子上。“轰”地一声,晶莹的冰渣子霎时间四溅开。

这个瘦弱苍白的年轻女子就这么站在风中,衣袂翻飞。

天光照耀在她的脸上,更衬得她双眸熠熠生辉,折射出刀锋似的锐利。

“胡荼,你这个胆小鬼!你真当我不知你想些什么吗?我说过能医你的病,就是能医!别说少年时候的话做不得数!就算做得,你真当我是那样浑不顾性命的人吗?我刘盈,可不是十九王爷!”

最后一句,她说得格外气愤。

她此生,得不到天下就要借他人之手去死,所爱永失便了无生趣,殊不知这条命何等珍贵。

天光晴朗,鳞次栉比的店铺分布在青石路的两边,街道上熙熙攘攘,到处都见得叫卖的小贩,鲜艳的商旗猎猎招展。

第二十八章

一方简陋的草棚围着十来个泥脚,油腻腻的桌上,铺着泛绿的油布纸。

茶寮很小,茶钱便宜。

春天,半个铜子可以叫一壶碧澄澄的绿茶。冬天,那茶水便换成暖融融的大麦茶。过往的小贩都喜欢聚在这儿,趁歇脚的空儿,天南地北地侃上一通,不管是国事家事天下事,一阵的唾沫横飞,散时拍拍屁股,谁也不认识谁。

刘盈寻了个地儿,茶还没上来,先听着诸人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顾小姐最近和野汉子跑了!出了这么大的丑闻,顾城主这次可真的被气糟了。居然下了追杀令,好歹养了那么多年的女儿……”

诸人小声嘀咕,再三感慨。

顾倩兮和野汉子跑了?

乍听到这句话,刘盈口中茶水险些喷出。

她慌忙擦擦嘴角,耳边又传来一人的声音。

“他顾老头儿生气就生气,何苦来折腾咱们,天封就这么些个人,还要征兵!真是作孽!”

顾琅在天封城内向来颇有美名。

天封百姓便是在背地里,也会恭恭敬敬叫一声顾城主,纯粹是因为顾琅平易近人,廉洁爱民。可如今,百姓居然公然在背后叫他顾老头儿。

刘盈抬眼去看说话那人,只见那是个五十上下的老汉,双眼布满血丝,说话的时候,热气呵到空气中,霎时间起了层白雾。

她原以为大家会反驳,可是老汉话说出来,却得到众人一致的附和。

“可不是嘛,天封弹丸大个地,顾老头还征什么兵。又不是不知道天封的百姓向来不喜欢打打杀杀!”

开始刘盈没注意,直到现在,她忽然听明白了,居然和征兵有关。

城池官员没有得到天朝的手谕,绝不能胡乱征兵。

如今,顾琅居然征兵!

隐约地,她心中浮出一抹极不好的感觉。总觉得顾琅放出顾倩兮私奔的消息,然后大肆征兵后有天大的阴谋蠢蠢欲动。

然而,刘盈虽然博学,毕竟对阴谋这玩意没什么领悟力。

喝完了大麦茶,她放下两枚铜钱,径直出了茶寮。

走了一路,随处都能看见官兵们在强制征兵。

一家一户,至少要有一个当兵的。在天封这个自给自足的地方,壮年男子是一家的顶梁柱。真当了兵,小家也算是完了。所以四处都能听见摔门声、吆喝声、哭喊声。好端端个天封城,竟成了人间炼狱。

刘盈一路走着,心中越来越冷。

“官爷,官爷,不要抓我家相公啊,他走了,让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活……”巷口处,年轻的少妇哭得双眼和兔子似的,悲声哀求。

“征兵是摄政王的意思,不想当兵去和摄政王说!不要妨碍我们办事!”官兵们粗暴地将壮年汉子抓起,不耐烦地踢开哭得妆容模糊的小娘子,大步朝下一家走去。

刘盈连忙扶起少妇。

对方抱着年弱的孩子,娘俩哭得天昏地暗。

刘盈心中忍不住一缩,“天封不是不参合东夏的事?如今为何忽然征起兵来了?”

“还不是摄政王搞的鬼!他来了天封,住在城主府上!来便来,偏偏要带两千兵丁走。这天封才多少人啊,两千的兵,这不是要毁了天封嘛!”

说着,那少妇喊着“相公”,又哭了起来。

如今东夏,有这么一位人物,他出身显赫,文足赋三都,武能平四海。往小的说,他剿过令汝阴百姓寝食难安的山贼流寇,往大里说,他率兵平过乱,镇守边疆。数十年来,这样一个战功赫赫的大人物,近年来似乎安泰下来。

他在皇城寻了一方地儿,整日里专司种花养草,倒似个花农。

一开始,还有朝臣战战兢兢,都道他安逸下来,指不定图谋什么大事。毕竟幼皇年弱,这朝堂看似安定,君臣之间的关系如履薄冰,正是一触即发的危险。而这位人物,功高震主,腹内打着主意,谁敢小觑?

又过了一阵子,大人物依旧该养花的养花,该遛鸟的遛鸟,浑不为外物所扰。

朝臣们鼻腔中透出分冷哼,才不信他真做了个花农。

大伙儿揣测,观望。

一*,一年年,观望揣测的朝臣们站酸了脚,看酸了眼,大人物依旧老样子。大伙儿沉不住气了,朝堂之上,从同僚的眉眼间各自寻到了几分尴尬。

都是一步步在朝堂扎住脚跟的老狐狸,一个个经历了两朝圣颜,幼皇这儿暂且按下,单是应付老万岁,早将推脱的本事玩得炉火纯青。

这不,纷纷自我解嘲着,大人物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主儿!都已经到了这样的位置,能做什么乱?人家觉着无趣,要体会体会花农的生活,自己跟个苍蝇似的盯在后面,还不是平白招人厌烦。

他们安下心,却不知,蛰伏的蛇蝎伺机而动,没留神,已亮出了杀招。

帝都流血夜。

那一夜,大人物成了真正的大人物。在他幕后的*纵下,三万精兵身着凛冽黑衣,悄无声息地洗血了朝廷保皇派。那样的手段与魄力,让所有人胆战心惊。那天,官兵们齐刷刷的脚步声踏在地上,宛如踏在诸官员的心间。

第二天,余下愤怒的朝臣们将奏章呈上幼皇,可第二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一直花农似无作为的大人物,竟然静默含笑地立在朝堂,接手了他们的奏章,再次*下朝臣们反抗的声音。

从此,再没人敢非议一句,摄政王的位置,牢牢坐稳了。

此时,这位大人物就在天封城中,就在城主府中与人对弈。

“啪。”

黑子落下,拈黑的美鬓男子沐着落霞余辉,从容不迫拈着棋子。在他身后,立着两名着黑衣的中年男子,一左一右守护其身。细看,这男子额心饱满,穿一品朝服,金冠束发,这张脸,是一张极具男人成熟魅力的脸。

此时,他嘴角噙了一分笑,笑如天边淡月,暖意淡得让人无法察觉。

“王爷这一局恐怕并不乐观,怎的兀自高兴起来?”一个浑厚的嗓音响了起来,宛如秋风呼啸着扫过落叶,他的语气里满是怪异。

“阿琅莫急,取一壶碧螺春来。”阿琅,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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