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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鲤迢迢一纸书-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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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躲闪,小狮子不给她躲闪的空间。

势如破竹,裂帛声响。衣衫褪尽,颠簸马车中,轻衣似此起彼伏绽开牡丹。高悬的灯花一个晃动,炸开薄媚火花,清泪溅起。此景旖旎,似晓烟杨柳杏花浅。春意浓时,如半溪流水落花红。

小狮子粗暴地压*,纠缠的两人,似藤似蛇。

一阵刺痛中,刘盈眼中赫然泪光闪动。她被他沉沉压在身下,任由他摆布。不知痛了多久,半眯半张的烟眸里,才渐渐映出小狮子清美面容。他没有看自己,那双乌亮的眼眸似笼着浓浓氤氲,美不可方物。

她咬紧牙关,惊鸿一瞥中,但见他一腔*宛如嵯峨十二危峰萦绕的蒙茸流云,转瞬便能掐出潋滟春水。

再后来,她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二天,刘盈是痛醒的,浑身散架似的酸软。

一伸手,身畔席下一枕寒凉,凌乱的衣衫揉成了破布,胡乱丢在角落,似在提醒她师徒背伦的天谴。

她抿紧唇,苦笑,刘盈,看着吧,报应来了。你喜欢的那个少年,终于露出尖锐的爪牙,以决绝的姿态毁了一切。

耳中,恍惚一片歌舞升平,似有人言,“不用说裙带,便是下衫都解了,也不见她发狂。”所有人惊愕过后,轰然大笑。清冷冷的少年嗓音,如毒刺一般,狠狠扎在心中,痛得她捂紧心口,呼吸狠狠窒下。

傍晚,繁城似锦。

街景一角,霞光铺上,但见人群接踵摩肩、熙熙攘攘。市廛繁华,四处有水粉胭脂、泥塑、珠簪、玉器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糖葫芦,酸甜可口的糖葫芦!”

“公子,一见您就是识货的,瞧着翡翠烟鼻儿,多精致呀……”

“姑娘,买盒水粉吧,瞧这水色,都是新出的茉莉花合的粉,可香呢!”随处可见小贩们堆积着满脸笑容,口粲莲花,拉拢来客。

这是晚景,与别地不同,天封的晚景来得总是格外热闹。

顾门宴的逸闻已经传遍了小城,不管是哪个朝代的百姓,他们总是最容易回忆、也是最容易遗忘的一群人。

昨天,他们可能会记得你带给大家的荣耀。

可是今天,当乌黑的墨汁泼上来时,他们会迅速忘记你曾经做过的一切,抓着你错误的小辫子,然后翻来覆去地鄙夷唾弃你。

刘盈从街巷走过,听见许多人在背后议论着顾门宴上的事情。人群中,也或许间杂了几个看她不顺眼的家伙,特地大声地说,大声哄笑。那些笑声,如针尖一般刺在心头。她加快脚步,如一只穿行闹市的黑猫,快步穿过人群熙攘的市廛。

不理会那些尖锐言辞,不理会所有鄙夷唾弃。

天封那么大,不知走了多久,她走到一个荒废的巷口。

这是个废弃的街巷,破落的宅子红漆剥落。

血红的天光从云层中穿透,洒落大地,照耀着这一方空旷冷寂的巷子,颇有几分铁骨峥嵘,黄沙扑卷的凄然惨烈。

分明是个废院。

推开柴门,却发现院落外的一处青石很干净,不生青苔,不染尘埃。

青石边,是个土馒头——插了个木头便当做碑,上面连字都看不清。一个破角的盘上,却偏偏供着几个点了红的大馒头。三支净香还没燃尽,袅袅腾上白烟,更衬得院落说不出的荒凉。

刘盈眼中露出一丝喜悦,摊开掌,袖中抖落一枚木牌。

当木牌闪现在眼前时,风势倏然一变,分明仿如无人的院落,竟然有一哀婉箫声,呜呜咽咽地吹了起来。

箫声沉冷,似泠泠冬夜寒冰水。

哀乐低回,如塞外秋空孤雁徊。

那奏乐者的骨子里有一种痛,故而虽音律偏颇,却依然能让人感怀动容。

刘盈捏紧木牌,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终于寻对了地方。

好半天,箫声停了下来。

似从地底,忽然传来个低沉的嗓音,戾声问:“小姑娘,你手上的牌子,能否拿给老夫看看?”周遭透着说不出的诡异与死气。声音其实并不可怕,可眨眼那么一瞬间,院落中似垂下千万条挽联,这般诡异,任谁都会被吓到。

若是有胆小的,恐怕都要魂飞魄散。

刘盈根本没料到挽联出现得这么诡异,心中也是一悸。

窝在土馒头中的东西,不知是人是鬼,见她不说话,于是自己絮絮叨叨说了起来,“小姑娘,你知这牌子,唤作什么吗?”

见刘盈不答,那诡异的声音哈哈大笑,自问自答起来。

“无常勾魂幡,阴府绝命牌。这就是绝命牌呐!

“知道为什啥叫绝命牌么?这东西向来埋在地底,见不得光,取的是千年棺木所造。一般棺木,被黄泉水浸泡一番,烂了、腐了,臭了,独这木头质地如铁,任它黄泉来回地侵、反复地蚀,照样硬实。

“你一定想问,这么阴邪的东西,哪儿来的吧,哈哈。

“曾经有那么一对兄弟,端地是荣华富贵不享,偏偏做起了盗墓的营生。

“按了西丘的律例,盗墓的,流放、斩首、绞刑!掘到了椁室,刨了人家的祖坟,连棺材都不放过,多缺德呀!可这兄弟当年糊涂,哪儿管那么多事儿,见这铁似的棺木,劈了,拿出来做成了牌子。

“这么阴损的牌子,搁哪儿都遭不了好。

“后来,果然呀,天遣来了!西丘灭了,东夏朝起了。

“绝命牌这玩意,百年前就该没了,东夏客家杀人可是毫不含糊。一刀下去,喀嚓,一个脑袋就落下去了。那么多的脑袋,都是读书人的脑袋。骨溜溜地滚了一地。那兄弟的父叔侄儿,通通是读书人!读书人呐!

“死了,通通都死了!报应来了!”

那不知是人是鬼的声音,时高时低,猖狂大笑,笑声那么厉,似从阴间钻出的厉鬼,倾泻出数不清的怨毒与恨意。大风赫然卷起,吹动层层叠叠的挽联,泼墨似的字迹,潦草未干,此时在雪白的挽联上,狰狞似鬼魅,纷纷撩动。

刘盈一手粘腻汗滴,一步步后退。

前,风云变涌,草木尽伏,卷起惊天沙砾。

退,墨迹似狰狞鬼脸,赫然一回头,敲在她的脑门,惊得她心中一瑟。

惊鸿一瞥中,但见挽联之上,龙飞凤舞,勾角繁复,赫然是西丘文写作的一副副挽联。

悉数人名——

申伯凖!

申仲嬴!

申叔仯В

申季仁!

申楽!

申隽!

申嵘!

申晟!

……

一目十行,挽联上恁多的名字,竟然全部申姓。

那些字写得潦草凌乱,若非精通熟练西丘文字,根本看不出内容。

她终于记得申老先生在教她时,为何要让她一字一句记得飞快而清晰。

无他,因为老头儿知道,教她西丘文,总有与东夏兵戎相见的一天。若有一日,她看不清这么快速拂动的挽联上的名字,根本不知这阵法名字,势必要陷入险境。

当日,在她最疲惫,背到西丘文的最后一字时。

老头儿已预料到官兵来袭的后事,当日的话,此时在刘盈耳中,分外清晰地响起,“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

东夏皇族,施行的分明是人之道。

申嚜如此,她刘家也是!

申家一门数十口人,老女老少仆,稍识墨水的,纷纷断头散魂。

就是因东夏文化便是能支起一个王朝,却容不得前朝文化的施行。于是,任你是灿烂的文明,即便已是烛在风中,也纷纷被砍去,砍了同化或者复兴的一切可能。

这就是所谓的损不足以奉有余!

她刘家一门三口,和申家纷纷做了东夏皇朝的牺牲品!

就在她心思电转间,天空中忽然撒下无数的冥币,说话的老者声音冷厉,似带了几分哭腔,尖锐叫道:“一物易一物,老夫用银子换,换你手中的牌子!拿来,拿来!”最后二字,似金石撞击。

夕阳渐渐沉下,暮色四合,天色阴沉起来。

那些冥币,在秋空中,宛如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掩了刘盈的眼,几不辨路。

挽联骤然连在一起,有了刀锋锐意。

从冥币中飞出一支闪闪铁莲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攻刘盈面门而来。

刘盈高声道,“老先生,我不要你的银子,这牌子送你,拿去就是!”那声音如一道雪亮的光芒,揭开层叠的迷雾。她手中的牌子,赫然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穿破层层挽联,飞了出去。

她整个人,也不见如何动作,足下一稳,轻易接住疾射而来的暗器。

“嗖嗖”风声中,挽联再次层层叠叠舞动起来。

只听那老儿又道:“老夫要这牌子,连你的命。”

傍晚的冥币越发泛滥,那场冥币降下的大雪中,刘盈不辨路,失了途。眼前一切,似扭曲的山路,恍恍惚惚,虚虚实实。

刘盈闭上眼,知道这是厉害的阵法,凭自己的能力,根本不能破它。她道:“老先生,你好不讲理。你要牌子,我送你便是。我与你无冤无仇,这第一面,话没说两句,你竟要取我姓名,是何道理?”

“盗了个绝命牌,就想闯我的土馒头,还和老夫说道理!老夫没道理与你废话!”声音带着说不出的凶厉鬼气,越来越近,尖锐的刀锋,眼见就要割断刘盈的脖子。就在这时,她身子陡地一矮,忽地出招。

只见从她袖里忽地无数的寒芒散出,似天女散花疾射而来。

那鬼影猝不及防,来不及思索,慌忙疾退数步。

一个飘忽的影子,竟是以雷霆之势,赫然霹碎无数疾掠来的寒芒。

老头儿“哎呦”一声,似是中招。

刘盈原没打算伤他,听见这么一声,连忙张眼。

这一张眼,眼前挽联赫然布成了虚实莫测的阵法,眼前似有山石陡然。又似有无数黑衣人影疾杀而来。尖锐的匕首刺在手臂,赫然喷出无数鲜血。

有一个声音冰冷阴沉地响起,似毒蛇攀上手臂,勒紧了脖子。

那声音也不大,却似蛇一般,先是*,紧接着,陡是一个大力,震得她魂飞魄散,失了心魄。

那声音道——

“汝无手谕,禁往天封!”

“汝执迷不悟,触我律法,不要命么!”

先是威吓,再是动手。

“杀!”赫然一声巨吼,声势穿云裂石,随着每一个“杀”声落下,她都似身上重重挨了一刀。无数个影杀近在咫尺。

记忆深处,最可怕的记忆浮了上来,她冷汗淋漓,目眦俱裂,从心底深处涌上的深浓的恐惧,终于似暗夜般蜂拥而来,逼得她头痛欲裂。

“啊……”女子惨烈的叫声,在挽联布成的阵法中,尖锐响起。

老头儿眼中露出一丝冷笑,“小娃娃,迷魂阵的滋味不错吧。”

层层叠叠的挽联,依然在拂动。

上面的墨迹,尚未干涸。

分明寻常的挽联,却威势赫赫。

对刘盈言,乱刀砍下,浑身鲜血淋漓,那是一场永远也醒不来的噩梦。

往天封来之前,她就一直害怕,害怕再次经历那一切。

就在刘盈沉浸在过往,痛不欲生时,那身材矮小的老头儿提着刀,悄无声息地来了,只需一个刹那,他立刻就能砍下刘盈的脑袋。

杀戮让他兴奋得老脸通红。

闪亮亮的大刀,重重举起,还不等落下,老头儿兴奋的神情,赫然凝成了冰雪。

原应该陷入回忆中的刘盈,竟然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臂,刘盈仿佛在一刹那,立刻脱离那深不见底的噩梦,手指如飞,分花拂柳,迅速寻到他的穴道点了下去。老头当即动弹不得,只能瞪大双眼,惊愕地看着刘盈。

刘盈的眼神清冷而淡漠,透着一丝伤感。

只听她淡淡道:“老先生不错,这么厉害的迷魂阵,我差点就出不来了。”

“你到底是谁?”

“这绝命牌很有意思。普天之下,不过几枚,却能敲开黄泉门。我原不知黄泉门在哪儿,怎么敲,直到到了这里,才知道原来黄泉门不需要敲,只要亮出牌子,自然会有人来接引。可是老先生开黄泉,接引来客的方式,实在有些吓人。”

“小妖女,你想怎样?”

刘盈“啪”地一下解开他的穴道,冷声道:“老先生的厉害,在于盗墓时用命换来的奇门遁甲。这些,我也会。申先生说,‘家兄性疑,不喜生人,不惹上还好,倘若撞上,谈什么道义叙什么旧都是假的,破了八门绝命阵,才够资格下黄泉’。”

这里的“下黄泉”,并非是指真正的下黄泉。

只是因为申嚜有一个兄长,自称黄泉老人。

得了黄泉老人的眼缘,才能与他对话商议……

这句话,刘盈终是点破了自己的身份。

她来这儿,就是为了找老头问事,自然不好得罪得彻底。

曾经,她把救出申嚜的希望,放在胡荼身上,放在宁王身上。

她不相信自己的能力,总以为借助别人的力量就可以达成不能完成的心愿。

可有一天,她发现自己求助别人的同时,等于把自己的尊严放在足下践踏,尝到了血腥,尝到了痛的滋味,她这才明白,这世上只有自己能够依靠。就算要依靠,也要有一副好眼力,寻准了人,借来可自由使用的力量。

那么多年,她一直在小狮子的保护中,一直在云胡府中,她几乎失去了尖锐的爪牙,几乎忘记在十四岁以前,她从来是只靠自己!

申老先生在官兵捉走他时,塞在手中的就是绝命牌。她一直没有想明白,木牌和老先生到底有怎样的干系,直到宁王拿给她同样的木牌。她无意中打听出这木牌的来历,这才想出申嚜交给她木牌,恐怕只是一种信物。

她不知道木牌在什么时候,可以充当信物。

她拼命回忆申老先生教自己西丘文,说过的每一句话,忽然想起申嚜说过,自己曾有一个兄长,住在铁狮子胡同,性子孤僻古怪又多疑。

她费尽一切,终于打听到申先生的兄长,就是这位黄泉老人。

听闻刘盈的话,老头儿眼神中赫然绽出凛冽寒芒,一眨不眨盯着刘盈,似要把她看穿成个窟窿。

刘盈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任由他看。

“你就是申嚜那老东西教出的徒弟刘盈?”

“正是。”

“火把节上,你与顾家的小妞斗得你死我活,倒是挺出风头嘛!”老头儿看了她许久,终是不阴不阳地说出了这句话。

“让老先生见笑了。”

“坊间传闻,你半柱香写了三十四首诗。”黄泉老人轻飘飘这么一句,刘盈心口咯噔一声,已经猜出他下一句要说什么。果然,听见老人沙哑的嗓音说,“这么厉害,不如再写一次给老夫看看。”

刘盈不说话,一连许久都没出声。

就听着院落中大风呼啸,挽联不时被拂动,层层叠叠,老人在挽联中,似已成了雕塑。

许久,才见刘盈扯了扯唇角,淡淡道:“老先生既然已经猜出我写不得那些,何必来出我的丑。”

“你不写,我怎么知道你写不得?”

“燃一炷香是半个时辰,半柱香就是两刻。一首诗最少二十个字,总写五言绝句也没那么多句子,势必也有长的,二十八、四十、五十六字……算上换宣纸的时间,再算上磨墨的时间,三到六个弹指,我顶多写六十个字。”

她一点也不隐瞒,竟然直接分析起当日火把节上,自己露出的破绽。

黄泉老人哈哈大笑,立刻道:“没错,半柱香,正常人就算松烟早就磨好了,宣纸也有人帮忙换上,顶多也只能写出三十四首诗。老夫是个实在人,自认灭门之后,寒窗苦读,也算小有才识。可老夫试了许多次,也不过堪堪能写出那么多的字,你莫非真有生花妙笔?”

“我与老先生一样,只是个正常人。”

“可你做了不正常的事,我想到今天,也想不明白。你若真个是申嚜老头儿的徒弟,真个是刘盈,那么你一定能解答老夫的疑惑。”

说了这么多,说到底,黄泉老人还是不信刘盈的身份。

刘盈苦笑一声,知道自己这个漏洞,原本不该被人发现,而唯一最有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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