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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妖百魅-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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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用了金钱大棒还是催眠术,文骏驰连蒙带骗硬是从院方搞到一套干部单人间。江珧刚入职不到一个月,医疗保险卡还没办出来,虽然病房环境清雅干净,但一想到羊毛出在羊身上,她就住得格外肉痛。

图南腻腻歪歪不肯走,江珧躺在床上吊水,他就坐到床边陪着。武汉的气温已正式进入夏季,可冰凉的药水直接注入体内还是很不舒服,他捂着她扎针的手腕,用热乎乎的体温去暖,不忘东一句西一句的瞎聊。

太阳攻破云层,即使拉上窗帘,也能感觉到外面灿烂的好天气。逃离危险,惊魂甫定,江珧终于有空回顾昨夜发生的那些离奇诡异的事故。

“鬼窠掏出来的那个千岁之丹,真的是不死药?”

“你想长生不死吗?”

江珧摇摇头:“不太想,可是我好奇。秦皇汉武费了那么多精力寻找蓬莱仙境和不死药,难道还真有不成?”

“鬼窠骗人的把戏而已。”图南脸色晴转多云,哼了一声:“它用自己的种子冒充金丹骗人吃下去,种子在体内发芽生长,慢慢将人的内脏肌肉吸干吃空,最后新的鬼窠就顶着一张人皮活动,看起来真的可以活上几百上千年,其实原身早就没命了。人类叫它窠窠、千岁,奉为圣树,不知道有多少修仙求不死的家伙最后都变成了冬虫夏草。死菠菜,当我没见过世面的小妖呢,居然敢用这东西糊弄……”

江珧吃了一惊,听他形容,胃里面一阵翻腾。

“恶心死了,我就是明天挂掉也不碰那玩意儿!还说我短笀……”

“你才不短笀!”图南赌气般道:“你肯定长命百岁,多福多笀!”

他把脑袋歪到床边,贴着她的手,咕咕哝哝徒自抱怨。这家伙在人前从来风流倜傥气定神闲,一单独和她在一起,就止不住的耍宝撒娇。

看他这副样子,江珧噗嗤一笑。药水一点一滴缓缓落下,她闭上眼睛默背庄子的《逍遥游》。

图南,图南,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原来这名字是这样来的。逍遥游里说名为鲲的大鱼会在六月变身成鹏,抟扶摇而上九万里。这头爱嘤嘤的胖鲸鱼,真的会在六月变成大鹏鸟,一飞冲天吗?

屋子里静悄悄的,她躺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一件特别违和的事。

电影电视里面英雄变身当然会有背景乐,可在那个荒僻的地方,怎么会有《逍遥游》的念白配音?当时震惊于图南的原型,居然没有注意到这事,真是奇哉怪哉,难不成他一边变一边自己念?那可太搞笑了!≮我们备用网址:。。 ≯

“喂。”带子戳了戳当事人,“你变身的时候怎么会有逍遥游的配音?别跟我说是天生就有,你年纪可比庄子大多了。”

图南抬头,胳膊撑着脸笑:“因为我喜欢啊,虽然这篇只表达出了我英俊潇洒风流蕴藉磅礴大气的百分之一,不过矮子里面拔将军,将就着也还可以用。”

“我问的是为什么会有配音,不是问你喜欢哪个名篇!”

图南伸手进口袋里面掏了半天,摸出一只长得像小鸭子的奇异生物。扁嘴,彩毛,一双黑亮亮的鸀豆眼睛。他手指一捏,这只毛茸茸的小妖怪像个发声玩具一样流利念诵起来。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它身形虽小,嗓子却极响亮,其音若金,?锵深沉,甚至还附带一种仙乐飘渺的感觉。

“变身怎么能没背景乐呢,这是妖怪们的浪漫!”传说中的鲲鹏眨眨眼,理所当然为这件事下了定语。

吊完一袋水才上午九点半,吴佳她们包扎完毕,跑来串场玩耍,文骏驰开车买了一堆外卖食物饲喂病号。图南有气无力扒在床沿上,对这塞牙缝都不够的分量提不起半分兴趣。

“我今天本来也有机会吃到海陆双拼的。”他哀怨地望一眼江珧手里的披萨,又贪婪地看一眼吴佳。

吴佳立刻抖了,手里薯片撒了一地。上半身山珍,下半身海味,他口中的海陆双拼难道是这个意思?

江珧轻戳了图南一下,制止他继续吓唬可怜的海妖。她这次手段很温柔,是因为发现图南自从变回人形后行为就有点异常。虽然语言表情还是那么活泼欠揍,人却蹦跶不起来了,只懒洋洋地依偎在她旁边闲话。

“这次拍摄的资料全都丢了,怎么办呢?”作为一个敬业的摄影师,梁厚还记挂着栏目组的工作。

“回北京后随便找个小别墅补拍一下,搞点特效上去就是了。”图南的想法坑爹依旧。

江珧叹气:“可你把整栋房子都吃了,那么大一坑,别说观众,周围的住户怎么糊弄?”

“嗨,买点碎砖烂瓦扔进去,‘拆迁办连夜夷平违章建筑,保四里八乡人民稳定生活’,多和谐一新闻题材!”

“你妹!明明是一坨胖头鱼,那么贴近中央红头精神是想怎样?”

“鲲鹏!老子是英俊潇洒独领风骚的北冥之主鲲鹏!什么胖头鱼!”

“还不胖,连脖子长哪儿都看不清,好意思自称小腰二尺二……”

两个人唇枪舌战地吵着,外面哒哒哒传来三下礼貌的敲门声。得到回应后,一个带着眼镜,温文儒雅的男人推门进来。

江珧看到他的脸一愣,连忙坐直了准备下床,被图南摁住了。

“白主任!”

招聘会那一面之缘后,江珧就再没见过这位《非常科学》的栏目组制作人了,果然搞得太离谱,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上司都给催来了!

白泽风尘仆仆一路赶来,微笑道:“躺好,躺好,身体要紧。”

他气质文雅,举手投足泰然自若,若穿上古装再舀把羽毛扇,真有那么几分像诸葛丞相。不知道这位领导栏目组的头儿,是否也非人类?

“真对不起,搞出这么大乱子……”作为职场新人,江珧见到上司还是有点紧张。

“哪里的事,这期节目太危险,害得你住院才要说抱歉。台里的事不用担心,大家多住几天,好好养伤!”白泽亲切诚恳,态度平和,还真没什么架子。可其他病号却不怎么待见这位领导,吴佳直接翻了个白眼,抬头看天花板。白泽也不在乎,温言慰问完病号,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

“略查了一下损失,七亩田,两亩林,四个蔬菜大棚,两座井房,村里的一个小厂,还有张启圣的那栋楼。车是公司的,就不算了,我毛估了估,大概五六百万能搞定。”

他轻声报了个价,把清单递给图南。

听了损失和最后的赔偿数字,江珧一阵贫血般的晕眩。一亩田折合六百多平方米,当时天半黑没瞧清楚,这破坏力确实不是胖头鱼,明明是原子弹!

图南却跟没听见似的,接过纸轻飘飘地扫了一眼:“怎么跟他们说的?”

“砖厂非法取土,毁了林地。”

“那个坑呢?”

“房子下面有废弃的防空洞,地基软,下过雨塌陷了。”

主任就是主任,连理由都编造的如此合情合理,比坑爹货那版本听着好多了!江珧感慨一声,心中肯定白泽不是人类。

那么,到底谁才是这个栏目组真正的头儿呢?

他们俩的态度似乎没什么长幼尊卑,对话像普通朋友,可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高下立显。

图南把清单递还给白泽,眯着眼睛冷笑:“作物林地什么的要多少赔多少,张启圣那个破房,老子一毛钱也不给他!”

“那是,天灾易躲**难防,我们当然没义务赔付,让房主自己申请保险金去吧。”白泽一丝为难的表情都没有,呵呵一笑,圆转自如地变了立场。

再一次慰问了江珧的伤势,他挥挥衣袖潇洒地离去了,留下一个不卑不亢又八面玲珑的矛盾印象。吴佳对着门啐了一口:“马屁精,人贩子!”

带子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吴佳偷偷觑了图大魔王一眼,想说又不敢说。

闹了这么几天,栏目组成员差点全军覆没,图南不肯付鬼楼倒塌的账单,江珧可以理解。“张启圣也很倒霉,房子里平白长出一株怪物,要不是他亲人阴魂不散的提醒,估计早就被吃了。”

大魔王哼了一声:“他就是活该!活该!找个不知底细的设计师装修房子,害得你差点……”他顿了顿,硬是咽下去半句话,“……害得你都破相了,老子没吃了他算大慈大悲!”

江珧摸摸包扎起来的额头,心中也是郁闷。虽然可以用刘海掩盖,可哪个女孩子喜欢在脸上留下那么大一道疤痕呢?

拔下针,她躺下眯了一小会儿,醒来时病房已经清空,图南枕着胳膊趴在床边睡着了。他平日里嚣张魅惑,这样闭上眼睛乖乖的样子从未见过。江珧垂下头看他侧脸,但见柔软的亚麻色短发扫在白皙皮肤上,又长又密的睫毛随着呼吸轻轻起伏,他像个倦极了的孩子,睡得深沉。

果真……是伤到了哪里吗?

可是他一向什么都不说。究竟什么时候认识,为何缠着她不放?只知道他为她流下的泪水,真挚而透彻。

‘这个人,你不能碰,他是天生的毒药,你招惹不起。’江珧耳畔响起表姐的劝告。

苏何,有一点你说错了,他不仅仅是毒药,还是天生的妖魔。

这份来自异类的莫名感情,她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接受。

不想吵醒熟睡的图南,江珧蹑手蹑脚爬下床,开门走了出去。

医院是世界上生意最稳定的店铺,人一辈子免不了八件事:吃喝拉撒,生老病死,医院是必须光顾的地方。从疗养楼逛到脑外科,穿过妇产科晃到急诊室,时间临近中午,走廊里人烟鼎沸熙熙攘攘,气温本来就不低,人挤人更是心浮气躁燠热难耐。江珧漫无目的地闲逛,对一个刚刚从鬼屋逃生出来的人,这种喧闹的环境反而更有安全感。

两个穿粉色的小护士端着托盘擦身而过,兴奋地不停嘀咕:“……帅呆了,冰山啊……”“小七都拔不动腿了,我想一会儿再去量个体温什么的……”“讨厌,你们都好奸诈!”“切,刚才是谁昏了头扎了一针又一针,捧着人家的手说找不准血管啊?”

江珧乐得闷笑,心想难道是哪个明星生病就诊,竟会引来如此摧残,当真倒霉。左右无事,她也闲得难受,顺着两人来的方向寻了过去。送到急诊室的重病号一般都转到别的科室去了,医院本来床位就紧张,剩下一些小灾小病的没有床位,坐在走廊里候着。

没有刻意寻找,有种人就是天生吸引目光。那个倒霉催的家伙坐在那里吊水,衬衫袖子挽起,前胸后背都汗湿透了,露出小麦色的性感肌肤。两个小护士叽叽喳喳围着他,一个说要量血压,一个说要看温度计结果。他看起来真的很不舒服,弓背垂首,眼神呆呆地不知道看哪里,对这热情的骚扰无动于衷。直到一个小护士伸手去摸他脑门才闪了一下,冷峻容颜露出一丝狼狈神情。

江珧噗嗤一下就笑喷了。

卓大建筑师,你在这里干嘛呢?宅人也会出差吗?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见到合租人虽然开心,可帅哥被调戏的剧目更赏心悦目,江珧抱着胳膊站得远远的看笑话。卓九一直出没在厨房,这还是第一次在人群中看到他,没想到面瘫脸居然会如此受欢迎。围观了一会儿,带子觉得他实在可怜,才慢慢踱步过去。谁知走到十米左右,她突然嗅到一股好熟悉的味道……

柠檬味舒肤佳?不是吧!又来了!

江珧立刻就懵了,眼神直勾勾的望着卓九的汗水从脖子里流进衬衣领口,心率加速,脸腾地升起一片嫣红。

怎么、怎么搞的?!又不是自己家里,大庭广众之下,她怎么突然犯起花痴来了?

难道是江湖中传闻的……荷尔蒙十丈群杀?!有没有搞错啊!

刚才远远的看笑话还很自在,进入卓九尹的气息领域之后,江珧莫名其妙就看不顺眼护士们对他的碰触了。她大步流星走上前,开口叫了一声:脑子里想的是‘卓先生’,可从嘴里出来就变成了‘卓九’。建筑师茫然四顾,看见是她,抓起吊瓶杆挤出包围圈,扶着墙蹭了过去。走到江珧跟前,他一副‘可算找到救星松口气’的样子……晃悠悠倒坐下来。护士们一脸惋惜,窃窃私语地走开了。

带子抬手扶住杆上摇摇欲坠的药水包:“你、你没事吧?怎么跑到武汉来了?”

“出差。”虽然狼狈不堪,帅哥依然保持冷酷,两个字能说完的话绝对不用第三个字。

“生病了?”

卓九脸部抽了一下,沉默半晌说了个很不冷酷的病因:“……中暑。”

江珧腹部一紧,忍了又忍,差点再次笑出声来。五月份就狂吹空调的家伙跑来火炉武汉,不是找死咩?想他的工作很可能要在工地现场逛,肯定更加难受。

卓九这般挺拔强壮的人也熬不住吊水了,带子看着他萎靡不振茫然的神情,只想说一句话:怕热的孩子你伤不起啊!

26锁

☆、27联大往事(一)

1937

南京沦陷

神州大地一片血与火的海洋。

学校纷纷撤出,北大、清华、南开组成西南联合大学,带着大批的教授和学生入滇。

愤怒还未压下,惶惑又占据了人们的思维。局势混乱,昆明物价飞涨,满城都是谣言,与沦陷区亲人失去联系的学生们无助而凄苦。

联大东门外的广源商铺里,一个梳着两条辫子的文弱少女站在角落,打量着种类不多的商品。

她着朴素的女学生装:白色对襟布褂、蓝色长裙,隐蔽处打着补丁。整个人瘦得纸片一样,恨不得一阵微风就能吹走。

十七岁的林弱水是典型的江南少女,脸蛋儿白皙匀净,气质恬静温雅。但连续几个月的窘迫饥饿,让她原本的风礀只剩下不到一半。

她祖籍金陵,本来家境颇殷实,父亲是国民党军官,母亲出身世家,家中也有几个仆人。

战争一开始,父亲开赴前线失去联系,母亲在接下来的空袭中丧生。家破人亡,弱水带着一个老姆妈随学校辗转撤退。遭空袭,丢行李,中途老人受不得颠簸病逝了,弱水哭得几乎昏死过去,强撑着办理后事,棺材和地皮又被奸商狠狠讹诈一笔。

学费和伙食费可以用贷金偿付,日用却必须自己负担。到了昆明,林弱水当掉随身的几件首饰,从衣食无忧的闺秀小姐变成了落魄难民。

条件所限,联大的食堂伙食极差,每天只有午、晚两餐饭,内容是发黑的大米里掺杂砂石、谷糠、老鼠屎的‘八宝饭’,菜只有盐水煮芸豆。林弱水是家中独女,从小娇养,哪里吃过这种苦头,一个学期后就完全瘦脱了形。伙食低劣还可以勉强忍一忍,但她血糖低,不吃早餐都爬不起来上前两节课,只好舀出仅有的积蓄买些吃的果腹,捱过一天是一天。

物价三天一变,如今一袋榨菜也要法币两百元。林弱水窘迫的站在店铺角落,不知道手里那八百元可以买到些什么。

正迟疑着,门口走进来一个二十出头的男人。

他戴着黑框眼镜,穿白衬衫,打扮是学生的样子,但感觉却跟周围文弱白净的男同学完全不一样。身量高肩膀厚,肤色微黑,袖子卷起,露出小臂肌肉,结实的简直像个悍匪。

林弱水见过这个男生,模糊记得是土木工程系的师兄,姓卓,不知道叫什么。

“同学,需要点什么?”

“五十斤米,三十斤腊肉,两双12号美靴,报纸杂志有什么舀什么。”卓同学神情冷峻,语言也很简洁。

“好咧,您稍等!”

物价飞涨,不管是本地人还是逃难的灾民,买个针头线脑都要考量来思虑去的,像这种豪放的手段几乎见不到,老板热情招呼大户,将林弱水忘在脑后。

大量购买吃食的同学必然不会住在学校拥挤破旧的宿舍里,他们家境富裕,靠父母寄来的支票租房外住,吃馆子或者开小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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