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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本佳人-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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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雪渐渐停下来,屋里的商旅和押镖的人陆陆续续起身,收拾一下离开酒肆。她坐了片刻也踏出屋,朝马厩走去,只是未见她的马,她巡视四周,见院门口,两个汉子正爬上她的马。她立即越过去,一把拉下两人,扭过两人的手腕,两名男子痛得直求饶命。

清漪觉他们不会武功,且看着也不像盗贼,问道:“为何要盗我的马?”

“大侠饶命啊,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有何迫不得已?”

“大侠有所不知,我们本是相府的仆人,只因家中公子犯事牵连整座相府,皇上便将相府上下流放到塞北极其苦寒之地,我们两好不容易从相府逃出来,便想去个无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以躲开朝廷追捕,可走时只顾逃命身无分文,正好看着马厩里还有匹马,这才生了歹念,想偷了马离开,然后卖点银子为生。”

清漪听了哪里还关心他们盗马的事情,只问道:“何时前往边塞?”

“新年一到便离开长安,我听人说往塞北的途中山贼盗匪很多,很多被流放的人根本就不能活着走到塞北。我看皇上明着是流放,实际上是别有用心,以全府上下的性命祭大皇子之死才对。”

清漪默想:今天都二十九了,那不是后天?她急忙从怀里掏出些碎银子,交给两人,“找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生活吧。”说完,便上马,猛抽一道马鞭,向北疾速驶去。

………………………………

传说西方山中有一只怪物,长有尺余,一足,不畏人。犯之令人寒热,名曰山魈惊惮。据说山魈最怕火光和响声,所以每到除夕,人们便“燃竹而爆”,把山魈吓跑。这样年复一年,便形成了过年放鞭炮、点红烛、敲锣打鼓欢庆新春的年俗。

除夕夜,长安街上华灯璀璨,锣鼓齐鸣,爆竹声此起彼伏,人们的欢声笑语将寒冷驱逐。只是城的南隅偏东一条街上却冷冷清清,原因无它,那里坐落着一座巨大的宅院——相府,因为商其予的叛变,相府也跟着遭遇劫难。

清漪一路打听来到相府,想到这里是他的家。相府门前守卫着层层官兵,魏皇并没有立即将府里上下下狱,可能是想反正新年就几天的事,算是给他淇相最后一点恩赐吧,这样还能给自己博个仁慈的好名声。

忽然门口传来哭喊声,清漪躲在府前的一颗大树后偷偷望着府门口,一名女子向着守门的士兵求饶,“各位官爷饶命,我们这些下人都是无辜的,求求您们放我回去吧。”她刚踏出门槛就被一名士兵拽了回去,心有不甘的她一口咬向士兵的手,士兵吃痛放开,她便拼命向着门外冲去,就差那么一点点便要踏出府门时,她感觉有什么东西穿透了她的腹部,低下头,只见尖锐的枪头,还来不及再说一句话就倒到地上。两名士兵见怪不怪,冷漠地将她拖走,只余地上一道长长的血色拖痕。

第八十六章 送君千里(下)

如果商其予不去毁那批黑琉球,是不是整个相府就不会遭此劫难,刚刚那名女子就更不会死?可现在已经成了这样,又是谁的错?但是不管如何,在高高在上的统治者眼里,贱民都是死不足惜的。

清漪立在院外的一颗白杨上,望着相府较亮的一间屋子,除夕之夜,本该是家人团聚欢乐愉快的气氛,而这里却传去悲戚的哭叫声。

淇相端坐在大堂中央,府里的管家站在他旁边,手中端着个托盘。地上跪着一群仆人,哭哭啼啼。淇相向管家点点头,管家揭开盖在托盘上的红布,一盘金元宝在灯火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管家将金元宝一一分发给仆人,淇相在一旁说道:“家中稍微值点钱的东西就被官差收刮走了,这些是我私下里偷偷藏的一点宝贝。犬子犯错,连累大家,我实在愧疚,这些银子就分给你们大伙,算是我对你们的一点补偿吧。”

淇相一开口,底下的人哭得更凶。其中有个胆大的男人站起身来,愤懑道:“有了银子有何用,还得有地方花才行,边塞那种地方还能活人?说不定半路上遇上歹徒大伙就直接见阎王去了!”男人一鼓动,旁边立即有人跟着应喝,于是他更来劲了,“都是你那儿子干的好事,凭什么他犯了事,我们这群人就要跟着遭罪。老天真不长眼,我们真是冤!”他越说越怒,越说越激动,最后竟然朝着淇相步步逼近,更是拽住淇相的衣领用力摇晃。

管家见状忙将男人推开,“放肆,就算你们都跟着被流放了,老爷依旧是你们的主子,你竟敢以下犯上,来人啊,给我拖出去乱棍打死!”

“李管家!”淇相高声喊了声,李管家便让人住手,他放低声音,平静地说道:“算了,确是我淇氏对不住大伙。但是大伙放心,有我在一天,我当尽量确保大家性命无虞。”

地上的人听了后一阵静默,里面一个四五十的女人抬起头,道:“我孙大娘有话要说,这些年老爷一直对我们下人不错,从不克扣我们工钱,过年过节还发点小礼,家中有困难的,老爷知晓的话也会尽量帮忙排忧解难。大伙摸摸自己的良心,我说的可有半句不是。遇到这样好的老爷,是我们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有的人竟然不知感激,还要忘恩负义出言大不敬,大伙说说这良心在哪?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们又都报了什么?”孙大娘说得正气凛然,“眼下少爷已去,最伤心的要属老爷了,你们不知安慰老爷,竟还要苦苦相逼,老爷这些年真是白养了你们这群人。”

孙大娘一番话将大家说得羞愧无比,当下有人表示:“孙大娘说得对,做人不能忘恩负义。我们要跟着老爷,老爷一把年纪了,少爷一去,老爷正在悲痛头上,我们不能对老爷落井下石。”说话人抬头看着堂上,“还请老爷不要过于伤心,要保住身子才好。阿万会一直守在老爷身边的。”

“就是啊,老爷,我也一直守在老爷身边的……”于是大家纷纷表示衷心。

管家看着淇相因感动而湿润的眼,连忙递过帕子,淇相未接,只抬起衣袖拭了拭眼睛,说道:“多谢大伙!”

“大家今晚好好睡一觉,明早起来吃个饱饭,咱们就上路。”

待管家让众人解散后,淇相也让他离开了,自己出大厅,往后院走去。

后院有一间整洁的院落,里面种植着古老的松柏,淇相推开屋门,屋内中间靠墙设有一张大香案,上面供奉着淇氏先祖的牌位,这里是相府祠堂。淇相跪在香案前的蒲团上,喃喃自语:“天下少淇姓,淇氏发家于淇水边,故改姓淇,后来淇氏更是成为大魏的名门贵族,爷爷曾官至卫尉、父亲曾官至御史大夫,到我这一代为宰相居百官之首,达至顶峰,却也逃不过“物极必反,盛极而衰”的大道啊!”

淇氏家族向来一脉单传,到淇相也不过多了个妹妹,便是田露珠的母亲。如今商其予一死,这个家族便要从此落寞下去了。

淇相拾起案上的香,点燃三根,向着上首的牌位拜了拜,将香插入香炉中。起身,盯着一块新增的牌位,他颤颤地伸出手,摸着牌位上的字——淇奥(yu,四声),喊了声“奥儿……”然后痛苦哽咽得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他恨儿子不争气,但如今人都死了,还怨什么,就算他犯了再大的错,也是他的儿子,是他最疼爱的儿子。

清漪早就飞到院内,一路跟着淇相来到了祠堂。看着里面的景象,白发人送黑发人,她难受得无以复加。

“相爷!”淇相转身的瞬间,清漪看清了他的容貌,真地跟商其予很像,她的心又猛地一痛。只是淇相憔悴不堪,头上的白发和脸上的皱纹更显他苍老和凄苦。

淇相转身看着来人,有些疑惑:“你……”

“在下清意,是来送回淇世子的。”她将手中的盒子交给他。淇相听到她的名字有些诧异,又很快闪过一丝愤怒,但听“送回淇世子”,他的脸色又极为震惊,激动地伸出手,接过骨灰盒,又紧紧抱住,顿时放声大哭起来:“我的奥儿啊,你可终于回来了!”

清漪为从见过一个男人这样哭,她对商其予与淇相之间的父子情知道得不多,看眼前的情景,该是父子深情之至,再说天下又有哪个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

“还请淇相节哀!”

淇相听此,敛了敛痛苦的神色,右手擦了把泪,又拿食指指向清漪,厉声道:“你就是那个罪魁祸首清意!要不是你,我的奥儿怎么会做出如此糊涂之事!现在他因为你死了,你竟然连泪都不掉一滴!我儿真是瞎了眼,喜欢上你这么个不男不女的人!你到底是何方妖孽,又怎么迷惑了我的奥儿,害得我儿惨死樊县?”

对面淇相的一句句质问,清漪一句辩解也没有,淇相丧子之痛她明白。另外,来到这里后,她突然发现错的人是她。她没有资格责怪他,他是北魏国人,他做那些事一点错也没有,如果换作是自己,也许她不会做他那样的选择,可是他却做了,他背板魏皇是因为她啊!想一想他和她之间,从头到尾一直付出的那个人是他,她只是被动地接受他的好,可她又为他做了什么?一想到这里,她心痛难抑:予之,便是予之么?

“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很有本事吗?把我的儿……”

“是,相爷说的对,是我害死了予之。”

“住口,谁让你叫他的字的!”

清漪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又睁开,平静道:“相爷真要任魏皇将您流放到边塞么?”

淇相依旧怒火腾腾,咬牙道:“我的事不用你管!你给我滚!”

清漪想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还是让他们父子静静地相处一下,她看了一眼淇相,又看了一眼他左手中的盒子,叹了一口气,便转身离开。

第八十七章 流放之路(上)

第二天大伙吃饱饭,便如平常一般聊天说笑,对于将要发生的事情全然不在意,再说在意了又能怎么样,还是一样会有官差来押他们上路。

淇相坐在大堂中央的桌前,桌上放着一对晶莹透亮的酒杯,半个拳头大,里面盛满了紫红色的液体。他拾起其中一只,轻轻碰了下另外一只,道:“你送我的这对夜光杯我一直舍不得用,是想留着哪天我们父子用来对饮,而今你不在了,留我独饮,让我情何以堪?”他叹了一口气,然后仰头喝下杯中液体。

李管家不急不忙地走进来,躬身道:“老爷,我看见骁骑校尉胡顺朝府上来了。”

“带了多少人?”

“少说也有二三十几号人吧。”

淇相嘴角弯起一丝嘲讽,“府上仆人能逃的早就逃了,剩下的加上你我也不过三四十人,皇上竟然派这么多人来‘相送’。”他收起酒杯,用柔滑的布帛将之包起来,放入怀中,然后用站起身朝门外走去,“走吧,叫上下人们一起去迎接贵客!”

胡顺一身官差的行头,头戴黑纱帽,身披黑色斗篷,腰上挂着一柄乌黑的刀鞘,一双黑靴蹬在马镫上,哒哒地行至相府前,身后还跟着一群士兵。

淇相上前一步,拱手道:“罪臣淇钦恭候胡校尉多时了。”

胡顺转转脖子,双手相互揉着手腕,道:“淇相,该上路了。”他话一完,身后的士兵便走上前给府中的仆人带上手铐脚铐。待仆人们都被带上后,胡顺看着双手双脚仍然空着淇相,傲慢地说道:“淇相至今还摆官架子,难道是想让我亲自动手吗?”

“胡校尉莫非不知‘刑不上大夫’?眼下是想弃大魏礼法于与不顾吗?”

胡顺哈哈一笑,“我是个粗人,不必讲那些礼法?淇相还是自觉点,免得我来硬的!”

淇相摇摇头,感慨道:“想不到有一天我淇相竟然会被你这种人踩在脚下,果真世态炎凉!”他伸出手,正准备接受镣铐,却听突然一声“慢着!”

胡顺一见来人,脸色一变,立即点头哈腰,“二皇子,您怎么来了?”

一席普通老百姓打扮的二皇子靳子明走过来,面色不善地看着他,道:“胡顺,你好大的胆子,你当大魏的礼法只是一席空口白话吗?”

胡顺想着眼前这位皇子,如今大皇子一死,他迟早会是将来的太子,未来的皇帝,他可万万不能得罪。他心里惶恐之际,连忙跪下,又是认错,又是表忠心,“小的该死,小的粗人一个不知大魏礼法,还请二皇子恕罪。二皇子您说怎么样就怎样,小的一定照办不误。”

靳子明走到淇相面前,淇相就要向他下跪行礼,“罪臣淇钦参见二皇子。”

靳子明连忙截住他,“舅父,子明来送您了。”

“二皇子真是折煞罪臣了。”

靳子明向胡顺看了一眼,胡顺知会他的意思,押着一行人先行着。

淇相走在最后,靳子明跟在他身侧,“父皇这次做的太绝了,表兄有错,可舅父是无辜的,舅父一心为朝廷,父皇竟然不念你的功劳将您流放至边塞,舅父放心,我一定会请求父皇让他早日招您回来的。”

淇相摇摇头,半晌开口,“明儿,你勇武有余,但谋略不足,所以以前总是吃大皇子的亏。这次因为奥儿的事,大皇子亡命樊县,对你也算是一桩好事。只是你不知皇上早就对我心怀芥蒂,奥儿的事不过是个借口,关键是大皇子死了。你可否想过,大皇子一死,继承皇位之人非你莫属,珠儿是你的正妻,便是将来的皇后,田将军又与我淇氏联姻,试想若将来你登基为皇,一个有淇氏血脉的田皇后,一个手握兵权的大将军,再加一个宰相,外戚专权,你说皇上会允许吗?皇上是在为你铺一条宽阔平坦的大道,让你无后顾之忧啊。你性子直爽,善良淳厚,定不会拿我们怎么样,纵使我和田将军一心尽忠朝廷,可皇上的猜忌之心太重,我现在如此不过是早晚的事情而已!”

靳子明一旁低着话,沉默不语。淇相拍拍他的后背,“明儿,今天你能来送我,叫我一声舅父,我很感谢。奥儿已死,将来他无法再帮你,但舅父要送你一句话:凡事兼听则明,偏听则信,三思而后行!”

“舅父的话,明儿记下来。”

“好了,剩下的路还是我自己走,你还是早些回去,免得皇上知道怀疑你。”

靳子明听了淇相语重心长的一番话,心里感慨颇多,但还是执意道:“舅父,就让我送您到城门口吧,算是我最后的一点心意。”

淇相不在说什么。路上的行人看着官差押着一大家子人,好奇地观望,只听有人说“淇相”“卖国贼”之类的字眼,大伙纷纷将手中的烂菜叶子和脏水泼到一群人身上。

靳子明在淇相旁替他挡住从四面扔过来的赃物,身上弄了一身污,也没抱怨一句。

至城门口的时候,淇相只说了一句,“我走了,你好自为之吧!”

靳子明看着渐行渐远的人,心底涌起浓浓的悲哀,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他突然觉得身上落了一副沉重的担子,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清漪一直在不远处注意着他们一群人,她凭借深厚的内力听到了淇相对靳子明说的那番话,她突然明白商其予为什么讨厌朝廷,讨厌“淇世子”这个荣耀的称呼,伴君如伴虎,忠和奸都一样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只有维护皇室的统治和威严是最重要的。

第八十八章 流放之路(中)

哐当的声音回响在山中,那是脚上镣铐的铁链拖在地上发出的声音。一行人走在山脚下的小道上,胡顺骑马在前,身后的士兵不时驱赶着众人加快脚步。带着沉重的镣铐行走了三四个时辰,一直未没休息过,大伙早就疲惫不堪。

李管家看着手脚都带着镣铐的淇相,他们出城门未多久,胡顺便强行给他带上,说是奉皇上之命,大概就是怕他跑了吧,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老爷,您还好吧?”

“放心,我这硬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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