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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地养妖-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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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她突然就哭了。”
  睚眦漠然望着天际,紫黑色的云层沉闷得如同压在人的心头一般。
  “一个人走丢了没哭,摔断了腿没哭,死里逃生没哭,被我吼了也没哭,我只不过随口说了一句实话,她就哭得稀里哗啦的,说什么她和她男人说好了一生一世都会在一起,死也要死在一处,还说既然我不陪她找了那她就自己去找,就这么……拖着断腿从山洞里爬了出去。”
  唐小棠轻声道:“生则同衾,死则同穴。”
  睚眦嗯了一声,说:“我从来不信这些爱来爱去的东西,只觉得她就是个傻瓜,天底下好男人多的是,何必要为了一个寻死觅活不把自己当回事。所以……也就没管她,她要走就让她走了,我继续过我的。”
  “又过了两天,我去河边洗澡的时候发现她倒在河滩上,还有气,就是昏了过去,手里抓着个包,已经撕烂了,我把她扶起来的时候,包里滚出俩肉团子,我当时就想,她男人八成是真死了,这包应该就是那男人的,她一定是睹物思人,伤心得晕过去的。”
  天空中猛然一声炸雷,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不出三秒钟就演化为瓢泼大雨,毫无防备的众人一瞬间就全成了落汤鸡。
  不周山持续一个月的雨季开始了。
  大雨滂沱,天地万物全都在这茫茫之中黯然失色,雨幕随狂风摆荡,狂躁地侵蚀着悬崖峭壁,泥沙混着雨水汇成一股洪流,以摧枯拉朽之势,遇山推山,遇壑填壑,狂啸着、轰鸣着奔腾向远方。
  雷声炸响,如在耳畔,电光划过,有若白昼。
  滔天的巨浪一波又一波地涌起,就连飞溅出来的水花打在脸上,都如弹丸般有力,打得人生疼。
  数人挤在一个狭小的山洞里,望着外面滔滔的洪水不寒而栗。
  “太夸张了……当年共工撞倒不周山,天洪泛滥也不过如此了吧?”黄绮回咂舌道。
  “差远了,当时不周山整个都沉到了水下。”囚牛淡淡地说。
  三个没见过史前洪水的晚生后辈忍不住庆幸自己没生在那个悲剧的时代。
  睚眦倚在洞口,出神地望着外面瓢泼的大雨,思绪随波逐流,仿佛脱离了时间的控制,又回到了从前。
  也是一样的天气,雨下得如天漏了一般,闷雷滚滚而来,扯亮一道闪电照得黑夜与白昼无异。
  女人从噩梦中惊醒,一屁股坐直起身,背上全是冷汗。
  “终于醒了?来喝点热汤。”他既不惊也不喜,从锅里舀了一勺肉汤递过去。
  女人喘息着看他,戒备地问:“你是谁?”环顾四周,“我这是在哪儿?”
  他懒得回答,只问:“不喝?不喝就饿着。”女人看了一眼他手里的汤碗,斟酌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饿了两天的肚子在这鲜美的肉汤面前毫无抵抗之力,三下五除二就喝了个精光。
  喝下了热汤,身体暖和起来,大脑也恢复运作,女人打量了他几眼,问:“你是上次把我捞起来的那头神兽?这次又是你救我回来的?”
  他点点头,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答非所问:“你男人死了,对吧?”
  女人浑身一颤,矢口否认:“没有。”
  “不用装了,你都捡到他的包了,一个凡人没了粮食能活几天?况且外面的天气还这么恶劣。”
  他说这话的时候,纯粹是想要女人认清现实,放弃那无聊的寻找,想办法把腿养好然后回家去才是正经,可好心却总是办坏事,女人不顾重伤重病身体虚弱,紧握着双拳大声冲他吼:“他没有死!我只见到了背包,没有见到尸体,他不一定死了!我要去找他……”
  紧接着涌上来的眩晕和欲呕让她没能继续暴躁下去,身体一歪,倒在地上,艰难地喘息起来。
  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拖着重伤的身躯找一个几乎是死人的人,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更别说她还是个女人。
  她是个与众不同的女人,还是说那所谓爱情的力量,能让一个凡人变得无比强大?
  当晚,女人发起了高烧,一直打摆子,他在洞里生了篝火,又将人拉过来抱在怀里,女人开始很抵触,但他却说:“我有洁癖,不会碰你这么脏的人。”
  女人笑了起来,脸颊烧得绯红,她在雨里泥里滚了三天,身上倒确实没有一处是干净的。
  她说:“既然有洁癖,抱着我这么个泥人不嫌恶心吗?”
  不恶心,很奇怪,女人从头到脚都是泥,断腿的绷带还是他当初绑上去的那些,已经被血和泥水染得面目全非,说不出的脏。但他就是不觉得怀里这个人恶心,抱着她也没有半分排斥感,好像那句“我有洁癖”不过是为了安她心的借口,自己跟本就没有洁癖。
  雨季仍在持续,女人留在山洞里养病兼养伤,他则每天冒着大雨到外面去找吃的,把绷带拿到水边去洗,明明是神龙之子,旁人见了都要绕道走的坏脾气公子爷,却心甘情愿地做着些低三下四的事,伺候的对象,好像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
  他不止一次问过自己,我究竟在干什么?当初把她捞上来,难道不是为了吃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自己像给人做奴仆似的。
  然而这样的疑问总是找不到答案,时间一天天过,女人的重感冒慢慢地康复了,只是腿伤缺少治疗,仍然好得十分缓慢,他偶尔会在雨小的时候将女人抱到水边让她洗脸洗澡,但从未兴起过偷看她裸体的念头,于是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呢?
  “也许你是对的。”这天吃晚饭的时候,女人突然放下了手中的碗说。
  “什么?”他没头没脑地听到这么一句,完全不解其意。
  女人笑了笑,带着淡淡的苍凉感,说:“孝文大概真的死了。不瞒你说,孝文和家里不睦,早早就一个人搬出去了,父母也不管他,而我呢,家里孩子多,六七个姐妹就一个弟弟,家里缺钱养儿子,就把我两千块卖给了一个寡妇,后来养母死了,就没人管我了。说到底我和孝文呐,都是那种六亲凉薄,注定只能相濡以沫的人。”
  他没有吭声,不知道女人为什么突然想起说这个。
  “孝文对我好,我也想过要一辈子和他在一起,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死了,就是死了,不承认也是死了。”
  女人吸了下鼻子,眼眶有点红,却强自笑着说:“他死了,可我还活着,并且还得活下去。”
  他用树棍拨了拨灰,刨出一个烤白薯,拍了拍灰,递过去:“别难过了,吃点东西。”
  女人接过来捧在手里,却不吃,而是说:“除了孝文,这世上就只有你对我好,没亲没故的这么照顾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你一个人住在这种地方,没个说话的伴儿一定也很孤单吧?要不……等我腿好了以后,我们一起下山去?找个有人的村子住下来,我对你们这边的世界了解也不太多,我们可以慢慢学着融入他们,你看……怎么样?”
  他蓦然一愣。
  听这话的意思,她是放弃了那个生死未卜的男人,想要陪着自己过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喜悦涌上了心头,他甚至说不出来那到底是怎样一种心情,只觉得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令人开心的事了。
  那就,在一起吧?

  118、爱情剧的配角
  雨越下越大,山洞里已经躲不下了,于是大家只好集体撤入封印里,围着炉子烤湿衣服。
  睚眦一直魂飞天外,唐小棠几次想要问后续,又觉得不太好打扰他,只好尝试着问狴犴:“你二哥的事,你知道吗?”
  狴犴生得虎头虎脑,一笑露出一对尖尖的小犬牙,光着膀子扑在同样上身赤裸的囚牛背上,爽快地回答:“知道啊,内女的走了以后二哥就一直蹲在河边等,不吃也不喝,我去劝过他好几次啦,他都不听。”
  “内女的?谁啊?”黄绮回好奇地问。
  “没你什么事,先别问,”唐小棠制止了他的多嘴,向囚牛征询,“囚牛大哥,把你弟弟借我一会儿?”
  囚牛脸上带着宠溺的笑,扭头朝狴犴努努嘴,狴犴非常听话,乖乖从他背上爬下来,赤着脚丫子吧嗒吧嗒跟在唐小棠身后走,一直来到绕指柔花架下。
  开春时候种下的绕指柔已经结了大串大串的果实,沉甸甸地挂着在藤上,狴犴看得直流口水,唐小棠就大方地摘了一串最大的塞给他:“吃吧。”
  狴犴欢呼一声“谢谢姐姐”,一口气塞了七八个进嘴里,腮帮子都被撑得鼓起来,嘴角溢出紫色的汁水,活生生一只小馋猫。
  唐小棠看得好笑,用纸巾给他擦了擦,说:“我有点事想问你,关于你二哥的,你能给我说说么?”
  狴犴边吃边点头:“二哥很可怜的啦,大哥又不管他,他也不爱跟别人说,死要面子,内女的走了以后他脾气都没以前暴躁了,每次来找他,都看他郁郁寡欢的。”
  “他和内女的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唐小棠看他吃的飞快,就又摘了两串给他。
  狴犴吃得心满意足,就把自己所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唐小棠听完以后,深感这世上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则各有各的狗血,黄家六婶作为一个女人,本命年过得真是不顺到了极点。
  当日她被睚眦捡回去,悉心照料了三个月,伤病都好了,出了雨季后睚眦甚至下山去给她买了新的衣服和首饰,一副金屋藏娇的架势,却又从来不碰她,端的是比柳下惠还要坐怀不乱。君子这玩意儿女人都爱,加上黄家六叔那时候生死未卜——料想也活不下来了,黄家六婶就和所有武侠小说中落难的女猪脚一样,决定以身相许来报答睚眦的救命之恩。
  睚眦既没答应,也没拒绝——这里需要打个疑问,是真的没答应,还是当着弟弟不好承认呢?唐小棠表示保留意见。等黄家六婶伤养好了,能下地走路了,他们就收拾了为数不多的东西,沿着河岸往山下走。
  睚眦有想过要不要驼她下山,但如果这么做就会被人看到,堂堂神龙之子竟然甘愿驼一个女人,这成何体统?于是只在心里想了想,没提,这一不提,后面就悲剧了。
  怎么说呢?他们手挽手,有说有笑地走在河边,竟然和黄家六叔撞了个正着。
  “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啊?”虽然早就知道结局,黄家六叔不可能命丧不周山,但听到这里,唐小棠还是忍不住问。
  狴犴抹抹嘴,意犹未尽地说:“别提啦,二哥说他一定是在山洪来的时候用符咒传回浊世去了,害内女的拖着伤腿到处找他,最后还是落了残疾,后半辈子都得跛着脚走路。”
  唐小棠听得直皱眉,对黄家六叔的做法不太满意,又说不上他哪里错了,只好先抛开不管,继续问:“那后来呢?”
  狗血的重逢注定不会是结束,黄家六婶本来已经死心了,决定跟着睚眦一辈子,虽然寿命不同步,伺候一年是一年,可这会子又见到了心上人,冰冻的感情就跟那涛涛春水一般,填满了旱季干枯的河道。
  有情人互相呼喊着对方的名字相拥而泣,睚眦倒成了多余的人,就算黄家六婶不说,他也知道,这天上掉下来的便宜媳妇儿,是不会再跟着自己了。
  他什么也没说,静静地看着他们久别重逢,一把鼻涕一把泪,好容易缠绵够了,才终于想起他这个恩人。
  黄家六叔看他的眼神很复杂,既有对恩人的感激,又有对一个和自己媳妇朝夕共处的男人的不信任。
  黄家六婶看他的眼神也很复杂,这时无论是跟着丈夫回家,或是留在幻世报答睚眦,都必然要伤害其中一方,而这种伤害,却又是无法避免的。
  作为一个英雄,睚眦这时候本该功成身退,说一句祝你们幸福,然后转身留给他们一个潇洒的背影。但睚眦终归是睚眦,几千年来,对着兄弟们尚且小心眼斤斤计较,何况对着一个蝼蚁般弱小的男人。
  夹在中间的女人,他爱也罢不爱也罢,就是不想放。
  “要是你,你会咋办?”狴犴终于吃撑了,拍着圆鼓鼓的肚皮直打嗝。
  唐小棠哭笑不得,这场面换成任何人都难以决断,选睚眦,对不起自己的感情,选黄家六叔,又有违道义,况且是她主动说要和睚眦一辈子的,现在又来反悔,啧啧,做不出来。
  狴犴狡黠一笑:“你选一个,选了,我再告诉你结果。”
  唐小棠无奈,只好说:“没法儿选啊,我可以自杀不?要不我去捐个门槛?”
  狴犴哈哈笑,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说:“黄家六叔可是个厉害角儿,只说了一句话,就把二哥打蔫啦!”
  当是时,黄家六叔选择了隐瞒内心的怀疑和不满,对睚眦鞠了一躬:“阁下对我和婉儿恩同再造!日后若是来浊世做客,必将奉若上宾,有任何我们能效劳的事,请尽管吩咐!”
  一句“阁下对我和婉儿恩同再造”,马上把睚眦排斥到了他们二人之外,黄家六叔觉察到妻子的为难,就主动出击,先发制人,同时也提醒睚眦,就算你杀了我,把我妻子的人带走,她的心你也带不走。
  睚眦还能说什么呢?妻子是人家的,自己不过是个路人,是他们爱情之路上遇到的无数配角之一。
  神龙之子又如何,恩同再造又如何,女人对黄家六叔的爱深到让她在风雨里摸爬滚打,死也要死在一起,对他睚眦,却不过是感激,是将就,黄家六叔一出现,她的立场马上就动摇了。
  这样的人强留在身边,又有什么用?
  睚眦说:“他日倘若他有负于你,可随时回来找我,先前的约定,在你有生之年都作数。”
  黄家六婶如释重负,和丈夫一起跪下,对他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相携离去。
  从那以后整整十三年,无论狂风暴雨,电闪雷鸣,还是赤沙漫漫,山石疾走,睚眦一步也没离开过他们分别的河岸,一直不死心地等她回来。
  唐小棠和狴犴回到帐篷前的时候,黄绮回和囚牛被小悦征做苦力,扛着耙子锄头去开荒心地,只有睚眦一个人坐在炉火前,手里提着衣架,在给狴犴烘干上衣。
  “二哥~”狴犴又扑了上去,满嘴的汁水亲了他一脸,狴犴抓狂地大吼:“吃完东西不要来啃我!”抹了一手紫色的汁,脸色也快变成那个色儿了。
  狴犴笑嘻嘻地接过烤干的衣服去一旁穿,唐小棠则取来了司南,坐在睚眦对面,递给他。
  睚眦一身盔甲还穿着,盔缨湿透了耷拉下来,滴滴答答。
  他心情很差,口气也很差:“做什么?”
  “好东西,借你玩,之前说好的不是么?”唐小棠把司南塞他怀里,“你不是想知道她离开以后过得好不好吗?问问吧,司南先生会回答你的。”
  睚眦眉毛一动,唐小棠马上又提醒:“不过你要想清楚哦,每个人一生只能向司南先生问一个问题,如果她对你来说不重要,我劝你还是把机会留着,万一以后又遇上喜欢的了,可就没处问了。”
  睚眦对她的好心嗤之以鼻,端着司南端详了一阵,问:“她现在在何处,过得好吗?”
  司南毫无反应,唐小棠又说:“你要集中注意力,除了她什么也别想,否则不灵的。”睚眦一脸麻烦死了的厌烦表情,但又不愿放弃,墨迹了一阵,又问了一遍,结果司南还是不搭理他。
  睚眦摔了司南大怒起来:“你在耍我吗?耍我很好玩吗?别以为大哥罩着你我就不敢动你!”
  正在种树的囚牛等三人闻声赶忙过来,唐小棠心痛地捡起司南拍拍灰,仔细检查,万幸没有崩角,不然以后可没法向燕如交代。
  司南慢吞吞地说:“不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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