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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穗-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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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顾自回屋,也不理金穗和黄老爹两个。

晋老婆子这一哭可不得了,连哭了好几天,每日要去一趟文家烧毁的屋子那里闹一场,哭一场,回来后什么也不做,等金穗端了饭来,才止住一会儿哭声,恍恍惚惚地才记起有煮饭这回事儿,却奇道:

“我分明记得这会儿要去做饭的,咋饭已经自己做好了?”

分明是发了癔症了,金穗劝她,她完全听不进去,而自从晋老婆子哭之后,晋老头儿就整日沉默寡言,什么也不说,只静静地陪着晋老婆子。

金穗唉声叹气,这个样子,她也不放心去学堂,跟黄老爹说了一声。

次日,正是重回学堂的日子,黄老爹不放心把金穗交给哭糊涂的晋老婆子,自己送她去学堂请假,随后又去了一趟酒沽客栈,即文华母女现在住的客栈,也是珠黎县最好的客栈。

黄老爹眼看小寒引着金穗上楼,他不便上去,小寒叫了一份早点和茶水,让黄老爹稍等。

金穗没见到文太太,只有文华在,还没等她问,文华先发难:“今儿的不是要去学堂吗?你咋没去进学?”

金穗便道明来意:“……再哭下去,眼睛要哭坏了的,我又劝不动她,故而来问问文伯娘和文姐姐你。”

第200章 腰牌(三)

小寒在文华开始讲古时,已经避让出去,此时打了热水进来,轻声道:

“姑娘,洗洗吧,黄姑娘还小呢,仔细吓着她了。”

文华拿手背抹抹眼泪,小寒轻轻摇头,取下她手腕上的银镯子,然后抽了两条帕子垫在她腕下,撸起小半截袖子,澡豆化开浮起细小的泡沫。

金穗闻到清淡的香气,歪着脑袋问道:“是加了花香吗?”

小寒巴不得早早转了话题,遂回答道:

“加了玫瑰香料。这个外面卖的贵,其实就是些杂粮豆子磨成粉捣鼓出来的。黄姑娘要是喜欢,还有别的香料做的。”

金穗含笑点头,谢了两句,眼中满是好奇。

小寒问:“黄姑娘喜欢啥香味儿?”

金穗自从染上咳嗽,呼吸道比常人敏感,若是碰上烟尘大,或是花粉密集的地方,会不停打喷嚏,因此,回答道:

“也不需香味儿,只要淡淡的就好,我只是稀奇这个东西是咋做的。”

“做倒是不难做,外面杂货铺子里、走街窜巷的货郎,都有这个卖。不过,它是用粮食做的,因此才金贵了。”

小寒说着,取了两盒澡豆来。

金穗打开一看,果然都是粉状的,她还以为是豆子般的大小,原来叫做澡豆,是因为制作材料为豆子。

“这个是栀子味儿的,那个是百合味儿的。这两个只怕还淡些,我们家用的澡豆儿都添了香料。”

小寒指着盒子对金穗说道。

金穗凑近略闻了闻,满意地点头:“谢谢小寒姐姐了。”

文华净了手,脸上也擦干净了,对小寒道:“她稀罕这个玩意儿,你给她也洗个手,净个脸。”

再抬头时。已没了刚才的激动,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金穗松口气,由小寒服侍着洗手净脸。

文华利用这个空档,平复下心情,等金穗重新坐下,她脸上的笑敛起,平和地对金穗说道:

“难得你有这个心,专门来告诉我们晋奶奶的事儿。因此,我也不瞒你,上回。也就是走水的第二天早上,金玉满堂的一个掌柜来找我娘,建议我娘到梁州去做生意。”

金穗吃惊。她怎么也想不到连年余当初所说的“考虑”竟是让文太太考虑搬家。

“你也很吃惊吧,其实,我觉得倒是不错。”文华口吻淡淡,接着说下去,“纵然我们被外人欺负。也比被所谓的亲人往死里逼强!”

“文姐姐……你是不晓得在外面的艰难……”

金穗想说,她和黄老爹住在秦姓的双庙村里,生活也很艰难,处处忍让,爹娘间接被人害死也找到地方说理去。但是,看文华的样子着实被族亲们伤透了心。甚至有些绝望了。

被自己人欺负,被外人欺负,不都是欺负吗?且。被亲人欺负,还得承受心理上的打击。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个通透的,看着啥也不在乎,我那些小姐妹们暗地里欺负你的事儿我隐约晓得一些。不过是过去的事儿了,且她们也没太过分。我就懒得去追究了……”

文华略有愧疚地望向金穗。

金穗不知她提这个做什么,连忙道:

“文姐姐也说是过去的事儿,我没得大碍,只当是大家开的玩笑罢了,而且,她们还是文姐姐的朋友,总不能对我太过了。前两天儿,失火走水的那天,魏姑娘回家的时候,还特意交代先生关照我。”

文华笑道:“我就晓得你会这样说。既然如此,我领你的情儿便是了。我是说,她们没触到你的底线,你淡淡的,不理不在乎,其实是对她们的漠视。”

“我……”金穗未曾料到文华看得如此清楚,她从未分析过自己的心理,如今听她这么说,还真是因为自己漠视她们而懒怠去计较。

金穗有些尴尬。

文华摇摇头道:“你病久了,养成这样的性子不奇怪。我也和你一样,当年文家人赶我们走时,我尚未知事儿,计较不得。现在呢,我和我娘相依为命,我娘就是我的底线,我又是我娘的命根子。

“上回我挨了二舅舅一巴掌,娘已经寒透了心,这两天儿,又听说将来不许先父的碑立在文家坟冢里,因我爹原本不姓文的。这话原是我二舅舅提的,偏族长不晓得咋想的,竟说会仔细考虑。”

金穗却记得,黄老爹那天晚上说,文二老爷求文太太出面保下文科举,只怕这件事儿有了变故,或者,文太太压根没有应了文二老爷的请求。

她还在寻思着前些天的事儿,文华已接着说下去:

“他要考虑我爹的碑能不能立在文家的坟冢里,我说,倒不如仔细考虑连掌柜的话才是真。”

金穗不知说什么好,文华说的这些看着不过是小事儿,于这个极为看重礼教的朝代来说,却是关系着尊严、祖宗的大事儿。这些都不是她能置喙的。

文华见金穗呆住了,蹙着小眉头,她微微一笑:

“你才多大点儿,我跟你说这个却是我僭越了。原不该让你烦心。罢了罢了,我娘又不是糊涂人,到底咋样,我听她的总没错儿。”

“文姐姐说的是,文伯娘是女中豪杰,外面多少大事儿都掌过来了,这回也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文华轻笑一声:“你这句女中豪杰给我娘听到了,我娘又该搂着你叫心肝儿,不理我这个正牌闺女儿了。”

到此,文华的心结总算打开,脸上的抑郁之气一扫而光。金穗恍然记起黄老爹还等在楼下,忙要告辞。

文华让小寒又给金穗添了两盒擦脸的膏子:“我猜你冬天没仔细,脸上冻过了吧?”

又道:“晋奶奶那儿,我待会儿和我娘说说,总不能让她白流了泪。”

小寒把四个盒子装在一个包裹里,叮嘱两句安全,才放走金穗。

等金穗走了盏茶的功夫,文华突然拍了拍脑袋:“小寒姐姐,你瞧我,光顾着和黄妹妹诉苦了,竟然忘了问问连掌柜,我娘说,她家和连掌柜关系匪浅。”

小寒无奈摇头,知文华是问不出口,而非是忘了。

金穗抱着个小包袱,让小寒赶紧回去:“……文姐姐这时候得人陪着。”

下到二楼,金穗在大厅四顾一圈,看到黄老爹临窗而坐,唇角勾起,挥了挥手,没引起黄老爹的注意,只好快步下去,谁知,她的运气真的不好,上回走神撞到人,这回下楼急了些,又撞了人。

包袱中的盒子四散滚落,金穗吓了一跳,惊呼一声,边从地上爬起来,边抬头看。

冬儿?

金穗愕然,黄老爹才说看到这些人要绕道走,偏偏她绕道,转个圈又绕回来了,竟然又撞上了冬儿!

金穗有些哭笑不得,冬儿还是一副火爆脾气:“你走路不长眼睛啊!”

瞧,连台词都没变。

金穗急忙把散落一地的盒子捡回来,冬儿站在她身后,因被忽视,而很不满,把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

金穗看了一眼他腰间的铜牌,正是她刚认识的金文“姚”。姚,这个姓氏据说从黄帝公孙轩辕的时代就开始有了,是个很古老的姓氏,那么,被刻在青铜器上都是有可能的。

“喂!你撞了人,怎么还一副不理人的模样?”冬儿怒了。

金穗低垂的脑袋缓缓抬起来,冬儿瞪大眼,须臾记起金穗来,手指颤颤地指着金穗道:

“怎么又是你?”

金穗也很想说这句话,不过今天真的不是她的错,她很不想道歉,却不得不开口:

“小哥哥,对不起。”

冬儿气得吹胡子瞪眼,叉腰正要对金穗再教育一番,这时,他听到楼下有人喊道:

“冬儿,怎么还不下来?”

冬儿忙回应一声:“大掌柜,我就来。”

说完,恶狠狠地瞪了金穗一眼,转身时说道:“下回注意着点儿,再要这么莽撞几回,总有一天撞到鬼!”

金穗微愣,不敢在此地久待,忙下得楼来,窜到黄老爹那儿去。

黄老爹紧紧拉住金穗,低声道:“先吃些东西吧,这几天晋老婆子哭得没日没夜的,你也没吃好,趁着出来一趟,赶紧吃些。”

金穗有些奇怪,她早上明明吃过了的,却依言掰了块馒头,半块自己吃,半块递给黄老爹。

金穗也很想说这句话,不过今天真的不是她的错,她很不想道歉,却不得不开口:

“小哥哥,对不起。”

冬儿气得吹胡子瞪眼,叉腰正要对金穗再教育一番,这时,他听到楼下有人喊道:

“冬儿,怎么还不下来?”

冬儿忙回应一声:“大掌柜,我就来。”

说完,恶狠狠地瞪了金穗一眼,转身时说道:“下回注意着点儿,再要这么莽撞几回,总有一天撞到鬼!”

金穗微愣,不敢在此地久待,忙下得楼来,窜到黄老爹那儿去。

黄老爹紧紧拉住金穗,低声道:“先吃些东西吧,这几天晋老婆子哭得没日没夜的,你也没吃好,趁着出来一趟,赶紧吃些。”

金穗有些奇怪,她早上明明吃过了的,却依言掰了块馒头,半块自己吃,半块递给黄老爹。

第201章 谦卑

金穗眯起了眼,轻轻碰了下黄老爹,轻声道:“爷爷,连掌柜来了。”

酒沽客栈是珠黎县最好的客栈,像大掌柜这样金尊玉贵的人,理应住在这样的客栈来。她早该想到的。

黄老爹状似不经意地瞥了一眼,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继续扭头吃碗里的馒头。

金穗吃饱喝足,调整了下姿势,微撑着脑袋,看似在满足地欣赏黄老爹吃早餐,实则是暗地里观察大厅角落的那桌人。

连年余站在门口随意望了几眼,起先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人,问过小二之后才被引到大掌柜旁边。他神态恭敬,姿态谦卑,满脸的关怀,还狗腿地给大掌柜倒酒,倒至第二杯的时候,冬儿看了他一眼,然后笑着收走了酒盅和酒壶。

反观大掌柜,则是一派悠然,不紧不慢地啃包子,只时而答两句话,脸色十分严肃,每每开口前必先蹙眉,似周围的事物没有一件合他心意的。

就连店小二走到他那桌都屏气凝神,不敢大声吆喝。

金穗颦起秀气的眉,暗自摇了摇头,看这个光景,大掌柜真是主子派头十足,行止透着严谨,从始至终未曾让连年余坐下,而连年余为表示对坐着的人的恭敬,则是一直低头哈腰。

平常一直高高在上的连年余突然变得这么谦卑,金穗还真有些不习惯。

这也充分说明大掌柜身份的特殊性。

恰逢此时,有店小二经过,黄老爹忙放下手中的碗,叫住小二:“小哥儿,帮我把这些打包。”

说着,黄老爹暗瞪一眼金穗。

金穗忙敛起心神,尴尬地耸肩。等小二用油纸包好馒头,殷勤地接过,不敢再东张西望,乖巧地牵着黄老爹的手,从容地走出酒沽客栈。

连掌柜来得真是时候。

“穗娘儿,你晓得那是谁吗?”等走远了,黄老爹闲话家常一样地问道。

金穗猛然一惊,既为自己的举止,也为黄老爹的举止。黄老爹的样子,明显是见过大掌柜的。

“爷爷。我猜是冬儿的主人,”金穗犹豫了会儿,才缓缓说道。“那天,连掌柜慌里慌张地让我写冬儿腰牌上的字儿,今儿的又瞧见连掌柜对冬儿的主人这客气。是大掌柜吗?”

她问得很轻,很淡,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说完后又仰头眼中含着期待地望着黄老爹,是期待被表扬。

黄老爹敛下深思,笑容重新回到脸上:“你倒是有点子聪明劲儿!”

又慢悠悠地道:“是啊,他就是金玉满堂的大掌柜。穗娘儿,你今儿的也见过他了,以后记住他的样子。轻易招惹不得,见了这人不要多说话。爷爷曾经对你说过关于这位大掌柜的事儿,你再也不要提了!”

黄老爹的口吻前所未有地强硬。似乎要把“大掌柜很凶”这样一个印象刻在金穗的脑子里。

金穗忙点头,心里却泛起了疑惑,只是模模糊糊的,一时没抓住,暗自甩甩脑袋。金穗憨笑道:

“爷爷,往先我当大掌柜是个多威风的人。今儿的见了他,威风是威风,就是太矜贵了些,嗯,还有点凶。爷爷,你是咋认识大掌柜的?”

刚才吃早饭时,黄老爹应是有意避开大掌柜的注意,故而等连年余到达之后才从容自若地离开。

“昨儿的,他来过济民堂,是顾大夫给他诊脉,因此我也认得了他。”

黄老爹没意识到金穗是在套话,只当她随便问问。

金穗点点头,怪不得黄老爹宁可得罪顾曦钧也要亲自送她,想来也是怕大掌柜同样住在这儿。只是事情不凑巧,还真的碰上了大掌柜。

至今,金穗仍不知道大掌柜的全名,只知道是姓傅。

等祖孙两人一路小声说笑到达家门口时,金穗猛然记起一事,酝酿了下口吻才略带不满地说道:“爷爷,不光那个大掌柜凶,他的家仆冬儿也很凶呢!”

“他咋样你了?”黄老爹立刻紧张地问,金穗一路走来很正常,并未见其疼痛,他只担心孙女受到言语上的刺激,要是从小在心里打个结,以后解开便难了。

“没咋样啊,就是又撞了我一回。上回我撞了他,还开口道歉,今儿的他撞了我,还咒我以后撞到鬼呢!”

小姑娘委屈地跟爷爷撒娇,拉住黄老爹的手晃了晃,微微鼓着嘴巴。

“你胆子这大,也不晓得你娘咋养大的你,蛇虫鼠蚁,从未见你怕过。”

不过是威胁小女孩的话,黄老爹放下心来,思及金穗幼时之事,唇角微勾。

金穗嘻嘻笑,拽下黄老爹腰间的钥匙,率先开门,喊了两声未听见晋老婆子和晋老头儿答应,便无奈地望向黄老爹:

“爷爷,晋奶奶又去文家哭了。”

黄老爹拍拍她瘦弱的小肩膀,没有言语。

不知不觉即将晌午,金穗在黄老爹的指导下,终于掌握了织布机的诀窍,可以在他的指导和监督下操作机器,看着掌中线逐渐线线成面,欣喜自金穗眼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

黄老爹笑得尤其开心:“我才教你两三天你就会了,听说雁子可是学了十多天才完全学会。我记得雁子七岁时连十个数都数不完,你刚满三岁,你娘就教你写字了。”

黄老爹还是头一回这么直白地夸奖金穗,金穗腼腆了,望望外面的日头,一拍脑袋:“呀,爷爷,都晌午了,前几天儿这个时候,晋奶奶和晋爷爷早就相携回来了。”

说着,金穗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担忧。

“你说的也是,昨儿的他们这个时候早回来了。穗娘儿,横竖我们要出去买菜,不如顺路去一趟文家。他们两个老人家跑大老远的路,我实在不放心。”

金穗忙点头,挎上平日她和晋老婆子买菜的小竹篮子,说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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