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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穗-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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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眉打开一看,脸色变得不自在起来,那是冬天里农人喂牛用的野菜种子,吃起来有点苦味和涩味。
第二日,小全媳妇神神秘秘地拉了翠眉关在屋里说了会儿话之后,翠眉才知什么是真正的苦涩,还是有苦说不出的哑巴吃黄连之苦。
小全媳妇笑眯眯地拍着她的手:“……翠眉,你这是熬出头了啊,你们老太爷亲自去看的人,提前也没跟人打招呼,我听我们家老爷爷说,就是这着,人家一点礼数没错儿。
“惹得你们老太爷和秦家的锥子伯、大郎伯伯不住口地称赞。也说武家的娘子是个好相处的,说话办事儿利落……”
翠眉却什么都没听进去,心里空落落的,有些茫然,深呼吸一口气之后,神智回笼,她又有种苦等的另外一只脚落地的感觉,反而踏实了。
小全媳妇见她低头不语,附耳道:“那家是下河村的武安那家子,说的正是他家的小儿子叫双魁的,往年还是你们家老爷的学生。”
说罢,坐直身子,看看她的神情又有些不对劲,便拉着她的手一阵揉搓:“翠眉啊,你倒是给个准话儿啊,这关系着你一辈子的事儿,现在还没说破,你要相不中他……”
翠眉现在是进退两难,她没料到黄老爹那么上心,竟然亲自去了下河村相看武安家的房屋和人。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拒绝就是不知好歹。
翠眉咬着唇角,声如蚊讷:“小全嫂子,容我再想想。”
小全媳妇可怜她无父无母,给她抿了抿鬓角的发丝,可有些话不得不说,语重心长道:“说起来,遇到老黄爷这样的主子也算是你的福气。哪家婢仆出嫁还劳烦得动主子亲自去相看的?我听说他找锥大娘打听消息回来,整张脸都是红的,只是那时候还不晓得是为了你的事儿罢了……”
捂着嘴笑了一回,又道:“再说了,你到了那一家,老黄爷给你消了奴籍,以后你的娃儿堂堂正正做人,不是很好吗?”
翠眉有些心动,可她前几日才打消一个不该有的念头,这件事便接踵而至,一时之间难以招架,思及那人那日的话,她的为难瞬间塌了一角,某个瞬息有种心如死灰的感觉。
小全媳妇皱着眉摇摇她的手,瞥见她眼里的灰败,自以为是地解释道:“翠眉,你莫多想,这事儿虽说来得急了点儿,可你年纪不小了,你们老太爷也是不想错过这次机会。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儿啊!”
翠眉从怔忪中回神便听到小全媳妇这番话,敢情她以为自己想左了,黄老爹在赶她出门呢!
她忙说道:“我晓得老太爷为我好,嫂子想多了。我只是觉得太突然了……”
其实也不算突然,只是她没做好心理准备罢了。
咬着牙,翠眉含着几分羞涩地说道:“小全嫂子,这……这事儿,我相信我们老太爷的眼光……”
说完,捂住脸跑出去了。这回,她倒真的害羞了,她自己未曾料到自己会有如此大的胆子,说出这种话来。
金穗的窗子开了一条小缝,见翠眉捂着红通通的脸冒着大雪跑到前面去了,她吃了一惊,须臾便见小全媳妇乐呵呵地跟了出来。
金穗觉得她的笑脸有些怪异,出声问道:“小全嫂子,翠眉姐姐咋了?”
小全媳妇也没往正房去,就站在翠眉的房门口,扬声笑道:“你翠眉姐姐害羞了呢!没事儿,莫担心!”
说罢,笑盈盈地走了。
金穗一头雾水,因着这天开始落雪,正是变天的时候,她没有出去和小孩子们“培养感情”,翠眉和黄老爹更是不许她出房门一步,也只得闷在屋子里学些针线——这是黄老爹让翠眉和珍眉教她的。
金穗畏冷,索性关了窗户,闷闷地低头缝制一个荷包。
她不会精致的刺绣,拿稳了针之后学起针线也是有模有样,现在的针脚还有些不稳,可也算是会捏针了,翠眉为此还夸过她。
听翠眉说,小金穗以前从未学过针线,因着席氏与锦上花坊的老板娘即安师傅有些交情,不愁将来找不到好的针线师傅教导。
可,世事难料……
她打算把第一个荷包送给黄老爹。
金穗咬断线头,有些不可置信,她缝制这个荷包才花了一天的功夫,剪裁是由翠眉完成的。对着光看了又看,她乐滋滋地笑起来,尽管它简陋,没有任何装饰,好歹是她亲手缝制出来的,她仍然高兴。
“穗姑姑,穗姑姑!”
门外传来两声稚嫩的叫喊,金穗放下荷包,听出是小雨点的声音,便隔着窗户喊:“小雨点,你进来吧!外面还在下雪哪。”
这时候黄老爹和山岚在前面铲雪,前院的门没关,才让这小子钻了空子溜进来。
她话音刚落,就见小雨点莽莽撞撞地跑进来,红扑扑的小脸上满是神秘的笑,丝毫不知自己带进来的寒气让金穗缩了缩肩膀。
他好奇地打量金穗的闺房,又皱皱鼻子道:“你的绣楼原来是这个样子啊!”
金穗一看他眼睛就知他有话说,这个性子倒随了花大娘——藏不住话!
第104章 释怀
她不满七岁,小雨点也还是个孩子模样,便没什么避讳,不动声色地拢了拢火盆子。
等屋子里的那股寒气去了,她才询问好奇地打量来打量去的小雨点:“今儿的有啥好玩的吗?可惜我身子不好,不能见风。等雪停了我再和你去玩吧。”
小雨点这才记起是在别人家里,脸颊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自己把炕边的小凳子搬到金穗旁边,可金穗挨着火盆子,他觉得热,又挪远了一点,嗓音里有种格外的欢快和神秘:“我跟你说啊,你们家翠眉要做新娘子啦!”
金穗微微瞠目,花大娘怎么乱传话呢?又想起刚才翠眉含羞带怯地跑出去,以及小全媳妇那怪异暧昧的笑脸……
怎么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就谈成了呢?
小雨点见她如此神情,便洋洋得意地道:“你也是才晓得吧?”
金穗略蹙了眉,问道:“你咋晓得的?”
小雨点越发得意:“我昨儿的夜里跟爷爷奶奶睡的,他们以为我睡着了,其实我都听着哪!今儿的好容易铲了门前的雪赶着来告诉你。”
金穗舒口气,从火盆子里扒拉出一个烤红薯,这是山岚遛地的时候捡的,原本是当做她吃完药后压药味的零嘴的,她用火钳子夹住烤红薯,抖落上面的烟灰,这才放到地上。
小雨点眼睛都瞪直了,看着烤红薯直流口水。
金穗不动那红薯,而是笑着问:“你爷爷和你奶奶都说啥话了?”
小雨点就说了昨天黄老爹几人去下河村相看人家的事儿,他已记事,口齿也清晰,只是因着正换牙,说话有些漏风。
金穗慢慢听着,等红薯不烫手了。她开始剥红薯皮。
小雨点眼巴巴地说:“穗姑姑,我给你剥吧,莫弄脏了你的手。”
金穗扑哧一笑,不再逗他了,把整个红薯给了他。
小雨点开开心心地剥皮,然后用他那黑乎乎的小手举着红薯凑到金穗嘴边:“穗姑姑,你年纪小,你吃第一口!”
小孩眼中满是兴奋,期待地望着金穗。
金穗这才想起小雨点的年龄比她还大上一些,遂哂然一笑。她拿别人当孩子,别人也把她当孩子哄呢!
她从药碗里取了勺子,挖了一勺。吃完后说道:“马上要吃晌饭了,我可不想吃不下晌饭,都给你吃了。”小雨点这么勤快地给她送“情报”,她也得给点甜头不是?
小雨点笑呵呵的:“穗姑姑,你可真好!”他吃了一半。另外一半没剥皮被他揣在怀里:“待会儿我回去把剩下的给弟弟吃。”
金穗笑意更深,点点头:“你那快去吧,凉了可不好吃了。可是今儿的事儿莫再跟别人提起了,翠眉姐姐会害羞的。”
小雨点答应了一声,风风火火来,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金穗坐在窗前沉思。只觉越发看不懂翠眉了,不过,从这件事里。她看出了一点别的苗头。两家人都快达成一致结亲了,而当事人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难道她将来也是如此吗?
她蓦地失笑,当下她的面前还有道硬坎要过,说将来就远了。又想起自己那日阻止翠眉见武安娘子,又是一阵失笑。
果真是盲婚哑嫁。
思来想去。她竟觉得自己跟个局外人似的。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打断了金穗的思绪,还不等她朝外看,便听到翠眉如常的声音:“姑娘,针线可做好了?”
翠眉在外面抖落身上的雪花,脱下外面的大衣才掀帘子进门。
金穗瞧了她两眼,翠眉眼中除了有点茫然外,倒瞧不出别的。
从那些日子翠眉时常发呆的模样看,翠眉是在思念什么人,经过黄老爹的敲打,她收敛了些,可从日常行迹上还是能看出些什么的。而自翠眉进了一回城后,再回来就变了个样子。
处事越发稳重圆滑了。比如那回拿了报纸给她看争盐的轶闻。
再看她眼中的茫然却无半分喜色,金穗可以确定,翠眉喜欢过的那个人不是定亲的这一家。
“做好了,翠眉姐姐,你瞧瞧我缝制的荷包,”金穗甩去脑子里的杂念,捧着荷包欢喜地说,“我打算给爷爷一个惊喜,就怕荷包太丑,爷爷嫌弃。”
翠眉摸摸她头发,笑着说道:“老太爷不会嫌弃的。”
金穗又看了她两眼,翠眉脸上不见愁苦,很是平静。金穗就舒了口气,她还真怕翠眉因不能与她心里人结亲却要听从黄老爹的安排而心怀不满。
等黄老爹回来后,金穗就拿了荷包挂在他腰带上,黄老爹慈爱地抱起她,掂了掂重量:“穗娘儿要好好吃饭啊!”
金穗眼角弯起,欢快地答应了一声。
晚上珍眉回来得比往常早些,他们才收拾碗筷,珍眉就叫嚷着回来了。
她咋咋呼呼地吃完饭,一拍脑袋,冲到堂屋里冲泡脚的黄老爹叫道:“差点儿忘了!老太爷,我们安师傅说,翠眉姐姐上次拿的花样子不用送去城里了,让老太爷直接写文书,顺便让赵爹爹带过去,等他们那边给了银子,我们再送花样子也成。”
珍眉与有荣焉一般地接着道:“安师傅说,我们老太爷可信。”
金穗笑着听她在外面叽叽喳喳地说开了,正准备插言,却见翠眉端盘子的手晃了晃,她忙顺手接过盘子,问道:“翠眉姐姐,你是不是累着了?”
翠眉脸色有些发白,说道:“没啥,就是今儿的铲雪的时候喝了冷风。”
珍眉正好进门看到她的脸色,坐马车虽然已经很累了,却也知家里少了自己,所有的家务都要落在翠眉身上,无形中给翠眉增加了负担。
她忙抱了盘子说道:“我去洗,翠眉姐姐,你快歇着去,仔细着凉了!”
翠眉哪里肯,硬是把珍眉赶出了灶房。
珍眉怀着担忧,嘟着嘴,给金穗说学了些什么。
金穗却一句没听进去,她恍惚中似乎抓住了什么,恍然间看到珍眉不满的眼神,金穗回过神来。
就在这一瞬间,她想起上次珍眉说伏广怎么样怎么样的时候,翠眉开始出现精神恍惚。
难道,是伏广?
金穗暗自摇头,伏广在她脑海里其实只是一个衙差的符号而已。
但如果是伏广的话,伏广出现的时机倒与翠眉前后的变化也说得通了。
她哂笑不已,真是太无聊了,所以她才在这里琢磨一个少女的心思吗?她决定把这个秘密永远埋藏起来。
黄老爹倒了水进来看见金穗心不在焉的,以为她累了,便催促两人早早休息了。
回头碰到进门的翠眉,便问:“你也早点歇了吧,多喝热水,莫让冷风凉了胃。”
翠眉心情十分矛盾,点了点头便进去了。
珍眉的话彻底在她那段朦胧还没发芽的感情上画上了休止符。
暗夜里金穗忍不住轻声咳嗽,翠眉就醒了,披衣裳去给她倒水。金穗望着灯下的翠眉在心底里叹口气,这个女孩子真的只有十三四岁而已,而她却默默地隐忍了一切。
并非是给翠眉动了情思下个对或错的定论,毕竟翠眉真的还小,在情感和理智上的发育还不够成熟。
金穗咳嗽不是一天两天了,她索性也披了衣裳坐起身来,声音压得格外低:“翠眉姐姐。”
“嗯?姑娘,还难受吗?”翠眉勉强睁开朦胧的眼朝她看过来,见她披了衣裳起身似乎有话要说,她也靠在炕头上,揉揉眼睛让自己清醒一点。
金穗道:“翠眉姐姐,我今儿的听说你要结亲了是吗?”
翠眉揉眼睛的手顿住,因着金穗这句话,脑子瞬间完全清醒,她低头看金穗,金穗一双澄澈的眸子在昏暗的灯光下反射着柔和的光,眼神中充满了安抚。
金穗从被下握住她的手,翠眉的手因在冬天里洗衣而变得臃肿,金穗的手是暖的。
那暖从手心里传到心口,翠眉低低地“嗯”了一声,给金穗拉拉被子,遮到她下巴那里,轻声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来。关于她家人的印象,翠眉都快忘光了,而那段当乞丐的日子以及后来照顾小金穗的日子深深地印在她脑海里。
金穗握紧了她的手。
她看到了这个女孩的蜕变。
金穗刚来黄家的时候,翠眉要出嫁纯粹是为了不被卖走,现在她想的更多了,因一段失恋(极有可能是暗恋),心境与那时不同,知道了什么叫做拿起,什么叫做放下。
金穗想起自己冲动地辞职毅然进入消防队,那时候一段失败的恋情蒙蔽了她的双眼,让她看不到爸爸妈妈的失望和担忧。
她还不如这个不到十四岁的女孩看得开。
武家和黄家一通气,又有正经媒人,行礼起来就格外快。
几乎在大雪初停的那个上午,武安便以打猎为名带着小儿子到黄家来“借口热水”喝,结果晌午在黄家蹭了一顿饭。
翠眉初初看到武双魁时很是吃惊,她当然记得这人,只是从未曾问过他的名字,只听人唤他“靖宁”。
她记得武双魁也是因去年那件事给她留下的印象很深刻,武双魁是唯一不嫌弃她身份的学生,还愿意伸出手帮她。只不过武双魁受了池鱼之殃,白挨了黄秀才一顿骂。
后来听说他不来上学堂了,她还内疚过一阵子。
第105章 下聘
武双魁在黄家看到翠眉一点不露吃惊,斯斯文文地行了礼,身体因常年在田间地里劳作很是壮实,一双眸子熠熠发光,好像见到了老战友似的。
翠眉不好意思地避开,低下头去,之后再不肯进堂屋了,把端菜的活计转交给山岚。
金穗从帘子缝里瞧到翠眉瞬间红晕满颊,捂着嘴偷笑。暗道,这两人肯定是有故事的。只是武双魁那眼神似乎不是来瞧新娘子的呀!
她眼风一扫,瞄到黄老爹递给武安的眼色,又见武安轻轻摇头,心中瞬间明了了。
第二日,武安带着武双魁又来了黄家。
这次不仅他们来了,同行的还有笑得合不拢嘴的花大娘,与昨日不同的是,武双魁的脸颊一路都是红的,进了黄家也不敢乱瞄。
金穗看得一阵好笑,冲脸红红的翠眉拼命挤眉弄眼。
翠眉垂着头,不予理会。金穗不是珍眉,若是珍眉的话,她早揪她耳朵了。
只听堂屋里花大娘把翠眉和武双魁狠狠夸一通,笑道:“……武家妹子早早跟我说啦,她等不及小儿子成家立业,想在年里就把这好事儿啊,给办啦!”
指着武安挑过来系着红纸的担子:“聘礼今儿的都挑过来了。”
又指指武双魁手里抓的呆头鹅:“传佳音的大雁也有啦!”
捂嘴笑道:“我昨儿的去了他们家坐了一下晌,几个侄媳妇勤快,都在打扫屋子哪!”
这话给了黄老爹台阶,武家急着娶媳妇,从而避去提及黄秀才的尴尬,以免让人说成是为了赶着在黄秀才的热孝里出嫁,于翠眉的名声也好听些。
黄老爹笑道:“翠眉是我们家的人。我就代她的长辈收下这聘礼。不过该走的过场还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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