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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穗-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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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锥脑袋伸出车厢外,笑道:“我还当你一直不会问呢!老赵啊,你只管走,晌饭总饿不着你,还管你吃够!”

赵爹爹咧咧嘴,不再问了,晃悠悠地甩着牛鞭,虚虚绕着牛身子,不像在赶牛,倒像在给牛赶蚊子,只这大冬天没蚊子就是了。

秦锥一阵好笑,放下了帘子,暗道,这老家伙!

牛车在田里转悠了几圈,黄老爹在阳河村的田里捡了几只野兔田鼠。赵爹爹看着牛没下地,秦锥指着远处的地喊道:“黄老汉,前面那几亩好地都是武安家的,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黄老爹踩着吱嘎吱嘎响的冰块从地沟里走到田埂上,望了几眼秦锥指的方向,随手将死得透透的野兔子田鼠扔到车厢里,迎着风笑道:“锥子,今儿的让你和大郎费心了!”

秦大郎哈哈一笑:“别的莫说了,我等着到你家讨酒喝!”

赵爹爹看看车厢里不属于他们村的猎物,又看看那三人打谜猜语一样的话,越发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黄老爹也不好跟他说,和秦锥、秦大郎到武安家的地里转了几圈,还真捡到了几只小动物。其中一只是因他们走动而受惊的灰兔子慌不择路之下一头扎进竹套子里,竹签恰恰好扎在兔脖子上,潺潺地冒血。兔子拼命踢蹬着四个小短腿,却怎么也挣不出埋进土里的套子,反而让血水流失得更快。

这些竹套子上都写有武安的名字。

秦锥一拽,连着竹套子一起拽下兔子,倒拎着血淋淋的兔子笑道:“黄老汉,连老天爷都帮你啊!看来这门亲事儿,有门儿!”

黄老爹哂然一笑,的确巧了。

黄老爹拎着兔子,把武安家的猎物连上套子与别家分开,瞧瞧地上不甚清晰的人影子长短,遂让赵爹爹驾着牛车进了下河村。

在村口遇到下河村的人,黄老爹朝他问路,然后直接摸着竹签子挨家挨户地上门送猎物,倒是给了下河村的村民们一个惊喜。走访五六家后,还剩下武安最后一户。

黄老爹略作犹豫,便上前敲门,武安娘子乍然见到黄老爹十分惊异:“黄老太爷,你们咋这时候到我们家来了?”

她送儿子武双魁上学时见过黄老爹,黄老爹是黄秀才的老子,她当然记忆深刻,因此一眼认出来了。秦锥和秦大郎两个是双庙村的老住户了,只看面相就有秦家人的轮廓,且秦锥拐着弯也算亲戚,她少了些拘谨,倒是忽略了后面沉默寡言的赵爹爹。

黄老爹来的路上就酝酿好了说辞,这会儿也不见惊慌,拎着兔子进了门,武安娘子一叠声叫自家男人出来待客。

黄老爹送上兔子和竹套子笑道:“我们今儿的到地里转转,想弄些荤腥回家尝尝味儿,不想走远了,到了你们村子的田地里。我想着,我们两个村子虽隔得远,可两村常来常往也亲近,就顺手捡了几只兔子田鼠的送过来——权当是串门子了!”

第102章 把酒言欢

武安娘子一见黄老爹进门便知晓是为了什么事儿,心中忍不住窃喜。

那日她见过翠眉就心生满意,是个心灵手巧的姑娘,模样周正,又见过她写了一回字,做了一回桂花糕,再瞧别的姑娘竟是半点也入不了眼了,连带着对她的身份顾虑也少了许多。

她正想着再让花大娘打听打听呢,早点把这事儿定下来才好。不想,黄老爹竟然亲自上门来了。这说明黄家对翠眉十分重视,也让她极有面子,原本把翠眉买回来的心思便淡了。

便当黄老爹这回来是看人看房屋的——村里人成亲的习俗,两家结亲前,女方家人要到男方家里看看房屋,房屋最能体现这家人的家境。

是以,武安娘子格外热情,喜不自禁,专门泡了待贵客的铁观音,顺口附和道:“黄老太爷,你有心了!亏得是你捡到了,要是别家捡的,能把套子留在地里就不错了。”

又对她男人说:“他爹,你陪陪黄老太爷和秦家的叔伯,我去叫娃儿们回来。说起来,我们家老五和两孙子都在你家上过学的,合该见见礼才是。”

武安纵然盘地的心思活络,却不知他老婆心里打的主意,他与黄家向来没什么交情,且下河村与双庙村离得比较远,与秦家人也没多少往来,平日不过打个照面罢了。心里虽这么想,可冬日有远客盈门,他还是很高兴的,便与黄老爹几人天南海北地闲聊起来。

黄老爹一边说话,一边暗地里观察武家的家境。

早传出武安家要做地主了,不过他家里倒是极为质朴,没有摆地主的架子,武安讲话心思活络。却不是油嘴滑舌之人。他家的屋子多,前院的粮仓都有好几间。除了正屋带着的东西厢房,另外左右各加盖了三间屋子,都是一水的青瓦压屋顶。看来,武家早早准备好要给小儿子娶媳妇了。

他心中暗自点头,武安娘子心眼子多些,爱体面,与儿媳妇会有些小摩擦,胜在武安夫妻两个都是识礼数的,为人并不苛刻。

堂屋里几个大男人谈天说地。堂屋外武安娘子叫来好奇观望的四个儿媳妇,迭声吩咐:“老大媳妇,你和老二媳妇、老三媳妇去做饭。今儿的有贵客上门,把前些天儿腌的半斤猪肉都下锅。老四媳妇,你赶紧去喊老四,把他们几个兄弟和孙子们都叫回来给客人见见礼!”

四个媳妇都散开了,武安娘子寻了个借口回东厢房里照了照铜镜子。拔下发间的桃木簪,把那日到花大娘家戴的莲花缠枝银簪翻找出来插在发髻里,掳了掳袖子,把藏在袖子里的银镯子露出来,又整理了衣裳才出来给男人们添茶倒水,一句话也不插言。

武安娘子的前后变化。武安都看在眼里,没料到自家老婆这么重视黄老爹几人的到访,还特意插上了逢年过节才会戴的银簪子。他心中忍不住惊诧,眼中便露出几分深思来。

黄老爹是个细心的人,武安娘子的变化逃不过他的眼,打扮得这么庄重,看来武安娘子是真的中意翠眉了。眼中便泛出一丝笑意。

不大一会儿,武家的儿子们都回来了。一个个上前给客人见礼。

秦大郎也是个有眼色的,且是他自家老婆保的媒,见双方都有意,心想着十之八、九要喝黄家的喜酒了,便拍拍武家大儿子的肩膀,对武安呵呵笑道:“好几年不见,你家的儿子都长这高了!我们今儿的来得匆忙,也没啥见面礼给他们,刚巧在地里逮了几只兔子,权当给你们加个菜吧。安子,你可莫嫌弃啊!”

武安忙笑道:“我们也是庄稼人,能有啥嫌弃不嫌弃的?还不快谢谢你们秦大伯!”

后一句是对他儿子们说的。

秦大郎摆摆手:“莫客套,莫客套,我不过是借花献佛。”又回头对黄老爹说:“黄老汉啊,今儿的我自作主张把猎物全给了安子,你莫怪我啊!”

黄老爹嘴里说着不怪,眼神却若有若无地瞟向年纪最小的武双魁。武双魁是五个兄弟中读书最多的,长得不算出挑,倒也文质彬彬,而且并未因自己多读了书就看不起种地的哥哥们,刚才行礼的时候他也是跟在哥哥们后面,哥哥们怎么行事他跟着怎么行事,丝毫不打眼。

武家的儿子们倒是兄友弟恭。

武安娘子适时地留饭,黄老爹假意推辞一番,欣然应允。

因说了要把猎物做菜,黄老爹当即从牛车上把自家的那几只猎物拎了出来。秦大郎和秦锥想着这是喜事儿,他们也贡献出了自家的猎物,赵爹爹人老实,边挑拣猎物给黄老爹边肉疼。

武安要在院子里剥兔子皮,黄老爹几个当然不能干坐着,都过来帮忙。

院子里两棵柿子树之间架了横木,上面有两个秋千,应是武家的孙子们玩耍的地方。武安哄了孙子,卸下秋千,先把兔子血放干净了,兔子两条前腿给绑在横木上,小心地走刀,然后一划拉,整张兔子皮就剥了下来。

黄老爹往年冬日常做这个,剥得也极顺溜,他刚剥完,解下没皮的兔子扔给武安娘子去杀、洗,一扭头,就见武双魁抿着唇角极认真地走刀,不大一会儿,他的那张兔子皮也剥了下来。

黄老爹暗自点了点头,武双魁毕竟启蒙得晚了,读书断断续续的,又没有好的先生指导,想考取功名怕是要费一番功夫,最怕的就是他眼高于顶,像他儿子黄秀才那样读成了书呆子。如今看来,这武双魁还是个脚踏实地的孩子。

武安娘子一看黄老爹的眼神,心下便乐开了花。

因她有意结亲,故意在黄老爹面前使唤几个媳妇做活,一会儿让二儿媳妇去打酒,一会儿让三儿媳妇烧热水洗兔子。大儿媳妇炒菜手上喷到了猪油汁,她慌得又是宠溺地责备,又是给媳妇抹酱油,忙得不亦乐乎,有心让黄老爹看看自家几个媳妇的品性,和她这个翠眉未来婆婆的品性。

席间推杯换盏,武安娘子上了最后一个菜,咧着嘴笑说:“双魁啊,你在黄家读了那久的书,今儿的黄老太爷来了,你可得好好给黄老太爷敬杯酒!”

说着,她另拍了酒罐的封泥,笑道:“这是我们家自酿的梅子酒,不醉人。还是我摘了两篮子丝瓜跑到东山底下跟人换的梅子。黄老太爷,你尝尝。”

武双魁在娘亲的眼神示意下,诚惶诚恐地放下筷子站了起来,因避忌黄秀才,便也没说感谢恩师之类的话,倒了酒,双手奉上,说道:“老太爷,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武安娘子扑哧一笑,拍了他一巴掌:“让你说两句吉利话,你倒好,成了祝寿的了!”又对黄老爹说:“这娃儿心眼子实,嘴笨!”

黄老爹细瞧武双魁两眼,直把他看得局促了才收回眼神,笑道:“这话也没错儿,我就承你吉言了!”说罢,一口饮尽碗里的梅子酒。

秦大郎、秦锥、赵爹爹虽出手了几只猎物,可主人家热情好客,他们喝得尽兴,怀着十分的满意喜滋滋地告别。武安娘子人不小气,硬是把剥下的兔子皮全送回给他们才作罢。

送黄老爹等人到村子口,武安一回家便拉了他婆娘进东厢房:“我说你葫芦里卖的啥药?还专门叫双魁给黄老汉一个人敬酒!”

武安娘子喝了两杯梅子酒,正在兴头上,便把要给小儿子定下翠眉的事儿说给男人听。

武安拧着眉:“相看媳妇儿你做主,那娘娃儿我没见过也不好说。可你得说说你到底想干啥啊?这多好人家的娘娃儿你看不上,咋就拧上黄秀才家的仆人了呢?”

武安娘子道:“别仆人仆人说得那难听,村子里卖女儿到城里给人当丫环,赎身回来不照样嫁人?我们家几代盘地活田,早该养出个读书人光耀门楣。我看翠眉是个脑子灵光的,比家里四个媳妇都会读书。将来她进了我们家,再生个会读书的娃儿……”说到这里她捂嘴笑起来。

武安暗嗤一声,便把这事儿丢给武安娘子去操心,横竖媳妇进了门天天照面打交道的是她。

武安娘子自己乐自己的,想着黄秀才的百日孝期还没过,黄老爹这么重视翠眉,肯定不会让翠眉过个两三年再出嫁,心里便开始计量着早些盘弄聘礼。

酷寒的北风一吹,黄老爹身上的酒气就散了。他想起前两天锥大娘从王老太那里带回来的话,因是要做媒,大家又是一个村上常打照面的,不能结亲结出仇来,锥大娘说的话还算实在,正好应了今日的景。

就是犯愁怎么跟翠眉说。

他拍拍膝盖,忍不住叹口气,家里没个掌事的女主人还真是有些为难。

秦大郎喝酒上脸,看着醉醺醺的,其实心里清明着,以为黄老爹不满意武家,问道:“黄老汉,我看那武双魁书也读得,活也做得,先不说考取功名将来封妻荫子,就是待在我们这乡旮旯里也不会比别家的男娃儿差。你叹啥气儿呀?”

第103章 黄豆

他是信武家人的人品才肯在自家婆娘的撺掇下走这一趟,为两吊钱坑害人家清白姑娘的事儿他可做不出来。

秦锥也扭过头来,双眼充满疑问,他以为黄家没落,黄老爹会认为翠眉配不上武双魁。

黄老爹心中一动,便把为难之处道了出来。

外面赶车的赵爹爹方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哑谜,向来老实寡言的人忍不住扭过脖子,抢先开口道:“黄老汉,翠眉跟我们家小全的媳妇儿亲近,让她去说不就得了!”

说罢,咧着嘴角笑,扭回头继续赶车去了。

黄老爹上回跟翠眉说那话就有些不自在,听了这话忙道:“那我先谢过你家儿媳妇了!”

秦锥和秦大郎也想热心地揽下这桩差事,不过,他们想到黄秀才刚去世不久,翠眉从哪里出嫁还是个问题。

两人不过略作犹豫之间就被老实的赵爹爹抢了话头,也亏得他抢了话。

回到家里,黄老爹把一只处理干净的兔子递给翠眉,半点声色没露:“先腌起来,等过年了再吃。”

又把一些小动物皮毛扔给山岚去收拾。

金穗一时好奇,因着自从下雪以来每天都是青菜萝卜换着吃,还有一些干菜泡发了再煮汤吃,别的腌菜竟是半点没见过。她不求这里冬季有大棚种逆时节的蔬菜,可连腌菜也没有就有些奇怪了,就是吃腌萝卜换换口味也行啊。

等黄老爹洗了把脸,金穗就问:“爷爷,肉能腌,别的菜咋不腌呀?”她想起了韭菜花腌制出来酸酸的味道就想流口水。

她没大志向,没能力改变黄家目前的家境,可在有限范围内改善生活条件总可以吧?

黄老爹从米袋里倒了一盆子高粱米出来,听了金穗的话。想起什么似的略微蹙眉。

思及起金穗年纪太小,他又松开眉头,抱着笨重的黑陶盆子放到桌上,方才耐心地回答:“穗娘儿,腌菜要用盐。穷苦点的人家连盐都吃不起,没盐吃,脖子能长这大!”

黄老爹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几下。

金穗一瞬间明白了,那是甲状腺肿大,也明白了盐在这个时代的珍贵,跟着黄老爹配合地做出被吓到的神情。

黄老爹见她听进去了。接着说:“你是不是想换换口味儿?明儿的我再出去转转,看看能不能多逮几只兔子给你补补。”

金穗连忙摇摇头,跟着黄老爹一起择拣高粱米中的小石头。她还是第一回做这种事。

她模样认真,拣出来的小石头先是攥在左手里,手上抓不住了再一股脑扔进瓷碗里。

黄老爹望着她温和地笑了笑,眸中越发笃定,他的孙女可不能再像往日那样娇生惯养。既然生在了农家。就要有农家孩子的样子。

翠眉在堂屋里腌兔子肉,隔着帘子听两人说话。

她净完手,略略寻思一回,到放官报的柜子里翻了翻,翻出一张陈年发黄的报纸,摊平了放在金穗往常看书的小桌子上。

择拣完米里的石子。黄老爹站起身时看到桌上的报纸,眼里就染了一丝笑意,抱了盆子把干净米装进另外一只袋子里。

翠眉从城里回来之后越发沉稳了。

金穗回到小桌子边上就被官报里的故事引去了视线。

原来这则轶闻讲的是一户人家老母去世。两个儿子争家产,争的不是别的,正是一把盐,因他们家只有这把盐最为值钱。两兄弟打得头破血流,闹到公堂之上。

文中还以调侃的笔法写出。老母在世时都是老母做饭,炒菜的时候将装盐的袋子在锅上熏一熏就算放了盐。

金穗不由脸红了。再不提腌菜的事儿。

黄老爹却上了心,把家里剩下的最后一小袋黄豆交给翠眉,让翠眉发些豆芽:“给你们姑娘换换口味。”

“那老太爷你……”翠眉惊讶,黄老爹咬炒黄豆磨牙这个习惯从她进黄家的大门时便有了。

黄老爹摆摆手:“几个豆子罢了,不是非得黄豆。”又递给她一小袋黑豆让她去炒了。

翠眉打开一看,脸色变得不自在起来,那是冬天里农人喂牛用的野菜种子,吃起来有点苦味和涩味。

第二日,小全媳妇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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