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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穗-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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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意外的是,这次的阵仗竟迎了两位县太爷。
正在大家疑惑不解时,自有师爷上前介绍两位县太爷。原来这次的案子涉及的范围跨越了两个县,多出来的那位县太爷是邻县马苑县的冯县令。
所以才有这么大的阵仗。
说起来,偷牛案去年最先在马苑县发生,因案发的那些村子过于偏远,村民们又不懂留下证据。而马苑县的上任县太爷要保护官声,不肯上报此事儿,只在乡镇里传传便罢了。
现任县太爷走马上任时正逢开春播种用牛的时候,马苑县怨声载道。
因着乡民们并不知晓县太爷的名字,且官府的报纸上提到县太爷时也是避其名讳以示尊重的。他们并不知道此县太爷非彼县太爷,或者,知道了也当做不知道,无牛耕地的人家比家里房子塌了还要震愤,把怨气撒到新县太爷身上。
可那时候哪里还看得到贼的尾巴影?
冯县令憋了一肚子气,今年邻县珠黎县发生了偷牛案传到马苑县。立马借人借力借师爷,要把他自个儿的“冤案”给破了。
珠黎县的县太爷还有两年的任期,在事发一个月后重视起来。
偷牛案说来话长。这要从淳化末年说起。
淳化末年,东南沿海发生地震海啸龙卷风,扶桑国火山爆发,传言是因扶桑国造孽太多,扶桑海盗杀戮太重。导致龙王发怒。
虽有受到重创的慕容水师与沈家水师发檄文联手镇压海盗,以及淳化帝发罪己昭退位出家为万民祈福以安民心,但百姓们的恐惧无可抵挡,再加上受灾的地方无法居住,官府没有足够的食物和生活用品发放,东南沿海一带大量灾民向伯京的方向涌去。
沿途州、郡、县府各有收留安置灾民。据说能一路乞讨到伯京的灾民根本没有。渔民改行从事农耕,手工艺者和商人各司其职,没过两年就安顿下来了。
问题就出在这群灾民中。因着他们大多数人不会耕种。
在马苑县偏远地区,一个由灾民组成的村子落成,可这群人得不到足够的衣食住行生存所需,又身无长物,逐渐起了歹心。先是偷窃邻村葱头蒜脑。接着是偷鸡摸狗,又怕引起别人的怀疑。遭他们偷窃的村子越来越偏远,也越来越多。
直到前年,该村一村民进城在牛市发现了早年认识的商人,这商人跑过海,胆子大,骨子里不是什么好人,村民与他拐着弯也有些亲属关系,知晓他曾出船去过东洋扶桑国。
几番思度之下,村民透露出要牛商牵线卖掉偷到的鸡狗之类。商人与此人是一丘之貉,趁着酒意满口答应。
那一年该村成功偷盗成功一头猪。
去年尝到甜头的商人亲自到那个村子怂恿村民偷牛。村民们虽从未使过牛,可他们知晓牛在大夏律法中的重要地位,商人便以前事相要挟,并许以重金,晓以利害——即马苑县前县太爷即将高升要保官声的话。
后来事情进行的果然顺利,因他们把偷窃的牛猪等物卖到珠黎县的县府,倒一时无人觉察。
偷窃多了会成瘾。
去年闷声发了大财的村民今年开春以田地太远为由,征得镇长同意把村子挪到马苑县与珠黎县的边界,打算今年再大赚一笔存够了银钱便回到海边老家去。
他们先摸清了珠黎县边界几个镇和下属村子的情况,秋收之后开始偷牛。他们的主要目标是牛,其他的鸡鸭狗猪驴骡子顺手偷了。
那牛商在与村民们互相推卸责任推不掉时,还振振有词地说:“我考虑着不伤天和,特特嘱咐他们不许在秋收之前和之中偷窃。两位青天大老爷,看在我为农人着想的份上饶了我一条性命吧!”
商人跪着的身体低低地趴伏到地上去,边哀嚎乞求,边涕泗横流。却浑然听不见失窃的庄稼人的唾骂之声。
听了百来人供词的翠眉正处在惊讶之中,听了商人的话差点失笑,怎么会有这种强词夺理的人呢?
审案说慢也慢,说快也快,百来人中陈词的人并不多,十几个主犯起先还互相推诿罪责,后来瞧见两位县太爷冰着黑脸,丝毫不为他们的“悲惨遭遇”所动,知回旋无望,纷纷认命地画押。从犯们也无二话,签字的签字,画押的画押。
两位县太爷互相谦让一番,珠黎县太爷一拍惊堂木,惊回大家的神智,轻咳一声,手中拈了签筒里的一支竹简。众人紧紧盯着他的手,屏气凝神听县太爷盖棺定论。
县太爷气愤地慷慨陈词:“你们只知自己身世可怜,却不知失牛的人家不啻于和你们同样遭遇了天灾!……”
如此说了一番安抚民众的话,且引起了大家的共鸣和义愤填膺,接着宣判十二主犯死罪,包括偷牛队的主力、策划偷牛的商人以及黑市上胆敢卖杀牛卖耕牛肉的人,从犯包括私售耕牛肉的人要没入奴籍发配边疆,包庇偷牛的村民享有因偷牛而得的财物的要全部财物归于官府。这些包庇犯虽没偷牛却纵容和怂恿了盗窃者偷牛,还要各打三大板。
衙门的板子可不是好挨的,执行杖刑的衙差膀大腰圆,大冬天光着膀子,凶神恶煞的模样比之刽子手也不差。高台上一片哀号之声。他们的家人只有孩子逃过一劫,扒在囚车沿上哭泣。
可以说,这次的案子是从重处罚的。
经过一个多时辰的公审,偷牛案的前因后果以及牵涉的人员已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两位县太爷又说了一番安抚的话,点着册子上的名字,让这些人过几日到衙门领取补偿。
失牛的庄稼户是最早到老菜市口来等着结果的,感激涕零地向县太爷表达谢意,响头磕了一个又一个。
珠黎县的洪县令走到高台边上亲切地让他们起身,又言辞恳切地说了几句安慰之言,回到座位上转而脸色一正,愀然而立,说道:“这回偷牛案的参与者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可状词上写得清楚明白,哪些庄子村子遭过窃一清二楚。可这些村子与前些天儿到衙门报案的庄子却对不上!
“扰乱衙门视听妄想浑水摸鱼的一部分人已得到惩罚,还有数个失窃的庄子未能查明真凶。当此之时,我们整个县应该齐心协力查出贼人,这些人却在背后或是举报仇家做贼,或是干脆自己借着偷牛者的名头做贼,祸害乡里!
“此风不正,我珠黎县将永无宁日,因此,我洪涵巩以县令的名义鼓励大家举报这些浑水摸鱼的贼人,以正民风!”
珠黎县和马苑县盗窃之风盛行的名声早已传得附近几个县知晓,与有些县里“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洪县令铁了心要整肃民风。
接着,他把没有查出贼人的庄子名称让师爷高声唱了出来。
当听到“白水镇双庙村”的时候,秦四郎等人不由打个冷战。
县太爷竟是死磕上了!
翠眉有一瞬间的欣喜,接踵而至的却是担忧。秦涛被查出来,即使查出的线索与黄老爹无关,可与秦家人的芥蒂却不可避免了,到时黄家的处境可就尴尬了。除了黄家,还有那几户死了狗的人家。
她没敢回头看秦四郎等人,抬头的瞬间却见不知何时站到高台旁边的伏广若有若无地朝她这边扫了一眼,又很快地转到别的地方去。因她心有所思,便觉那显得锐利的一眼是朝她看过来的,本来便浮躁的心越发如风中的树叶一般摇摆不定。
散场后,她去锦上花坊会见到伏广吗?
翠眉拢着手炉的手不由自主地抚上心口,一股又苦又涩又甜的滋味悄然浮上心头。
第099章 梅花结(四)
两位县太爷先后发表演讲声讨偷窃之风不可行,陈其弊害,当场给民众洗脑,说得台下的百姓们纷纷点头。洪县令这才让人散场。
秦四郎精神有些恍惚,好在大家在热火朝天的议论案子,走得不算快,他回神的时候看到翠眉,顾不上与拉着他要讨论的那人闲话,吆喝着翠眉秦海等人赶紧朝他选好的路线挤过去。
翠眉最后看了一眼消失在人海中的伏广一眼,心事重重地随着秦四郎而去。
散发着寒气的夕阳逐渐西沉,多数人在往城外奔走,翠眉和秦江三人去往锦上花坊的路上行人不见多,不怎么拥挤地便来了绣坊。
锦上花坊并非县府最大的绣坊,只因里面的布帛刺绣比大绣坊要便宜许多,吸引的是下层民众的消费,因此平日里也算得上是门庭若市。
这时候店铺里还有零零落落的庄户妇人在挑选货物。
先前与翠眉说话的女小二见了翠眉立马把客人丢给另外一个女小二,迎上来笑着问道:“姑娘可算是来了!我们老板娘还未回来,不如先到后堂等等,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可使得?”
说话口吻和表情比之前越发恭敬亲热了。
翠眉忙应了一声,抿了几口茶,身上回暖时,她才琢磨出女小二称呼上的不妥,她并未告知女小二她叫做翠眉,女小二只称呼她“姑娘”,并没有叫她名字,安师傅不可能从女小二这里知道她的名字,更不可能从珍眉那里知晓。
那么,是不是说……伏广刚才并未说实话,其实他一直是记得她的名字的?
“咳,咳!”翠眉被自己的想法惊到。茶水不小心呛到气管里,立时咳得满面绯红。
“这位是翠眉姑娘吧?”伴着撩帘子的簌簌响声,一位妇人身上带着寒气进来了,在门口略站了站,打量了翠眉两眼才走过来拍拍她的背部,声音温和可亲,“咋这不小心?”
翠眉边咳边站起身,因猜到来人的身份,更没料到她这么快回来了,便有些手足无措。幸好她用咳嗽做了掩饰,不然刚才心里的想法露在脸上羞也羞死了。
匀了匀气息,翠眉忙侧身后退了两步。道万福:“安师傅好。”
安师傅伸手请她坐,见翠眉局促,她便自己先坐了,方说:“既然是来和我谈生意的,不需如此多礼。翠眉姑娘。你那花样子能给我瞧瞧吗?”
翠眉双手捧上花样子,口中道:“安师傅叫我翠眉便可。”
安师傅点点头,又高声让女小二上点心,自己低头认真一张一张看起来,看过的花样子分为三部分。
翠眉心有疑惑,却不敢多问。女小二端来点心。她心怀忐忑,惟恐失了礼数动也不敢动,只对女小二道谢。
女小二笑着退出去。摇了摇头,喃喃自语:“我们老板娘向来和蔼客气,这小娘娃儿倒像是丑媳妇见公婆的模样。真是庄户人家出来的娘娃儿。”
没花多少功夫,安师傅抬首含笑道:“这些花样子我都看完了。”
指了指她分的纸张,接着说:“这两张不是你们太太的笔法。我不敢做主。这两张花样我们绣坊去年过年时曾出过类似的样子。剩下的这九张我就要了,只是翠眉。我们交易须得签订文书,得用主家的名字……”
其未尽之言已是不言而喻。
翠眉一听安师傅说话便有些紧张,手心里捏了把汗,叠握的双手下指甲陷进衣裳里,初时她有些懵懂,俄而逐渐明白过来安师傅话里的意思,脸颊微红了红,局促地说道:“那今儿的便麻烦安师傅了。我回去再和我们老太爷商量,改天儿再来叨扰。”能得到安师傅的肯定已是极大的欢喜。
她手忙脚乱地收拾桌子上的花样子,把安师傅不要的花样子放在最下面。
安师傅并未阻止她,等她收拾好了即将告辞之时,却随她站起身,含笑道:“要说麻烦,我今儿的倒是有件事想要麻烦姑娘你,嗯,也不是我麻烦你,而是另有其人。他想请姑娘帮个忙,要是姑娘方便的话不妨再等等。”
翠眉困惑地问:“安师傅,我人小力微,不知能有啥能帮上忙的,有啥吩咐您尽管说就是。”继而想到一个可能性,一下子便愣住了。
难道是伏广?
她的心不可抑制地狂跳。
今日见了伏广一面,且与伏广说了几句话之后,她应该无憾才对,应该乖乖听从黄老爹对她的安排,可刚才因想到伏广也记得她,再见伏广一面的念头便不可控制地疯长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的贪念什么时候才会有止境,又是害怕自己的贪心不足,又是贪恋那一点点的思念。
安师傅依旧温和地笑道:“姑娘且等等。”又请翠眉坐下。
翠眉不安地坐了下来,不敢有丝毫放松,认真回答安师傅的问题。
安师傅一阵唏嘘:“往日秀才娘子那要强的一个人,竟会有此境遇。”又问起金穗的病情。
翠眉都一一答了,见安师傅面含怜悯,她的心情也随着低落下来,过了一会儿还不见人回来,她蓦地想起秦江秦柱两个还在外面吹冷风,对安师傅道:“安师傅,外面还有两个我们村上的哥哥陪我同来,我担心他们等久了会着急,我能出去跟他们打声招呼吗?”
安师傅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忙说道:“那是应该的,眼看天儿快黑了,你还是莫出去受风了。”扬声叫了两个女小二进来,问了翠眉那两人的名字,便让其中一人端了热茶出去给秦海两个,另一人去后门瞧瞧伏广有没过来。
翠眉听她说伏广,一颗心便放了下来,心里又疑惑不知伏广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
两人之间似乎真没什么交情。
想到这里,翠眉的心思又开始浮动起来,一边担心自己办不到伏广所言使不上力,一边有了犹豫,她这样病态的思念到底值不值得?
女小二很快笑着回来说:“老板娘,姑娘,广二爷正等在外面,怕冲撞了客人故而没敢进来。”
边说边撩了帘子请进伏广。
翠眉不知怎么的,见到伏广的脸时,心里突然就平静了。
安师傅看了她两眼,暗暗摇头,等两人厮见过,说道:“我儿,翠眉姑娘还是没出阁的闺女儿,她太太往日与我交情不菲,你有话便在我面前问吧。我不会把今日之事儿告知第三人。翠眉,你信得过我吗?”
说罢,眼含温和的笑意望着翠眉。
翠眉越发奇怪,骤然想起今日高台上县太爷的话,心里咯噔一跳,踟蹰了一会儿,来往望望目光炯炯的安师傅母子二人,暗叹果真筵无好筵。
她心一横,咬了咬嘴角的软肉,直到尝到血腥味才忍着疼开口低声说:“伏大人是县太爷门下办正经事的衙差大人,安师傅又是我们太太的故交,于理于情,我信得过二位,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伏大人,请问吧。”
伏广和安师傅都舒口气,伏广请翠眉坐下,让女小二换了茶水,等她喝了半盏茶,他松下手中的佩刀,说道:“天色不早了,翠眉姑娘,我长话短说好了。”
他顿了顿,翠眉心里已有了准备,嘴角仍是忍不住苦笑。
安师傅有些不忍,还没开口,伏广抢先道:“住在你们双庙村的那几天儿,我打听了下,那天夜里二十名壮丁明明能围堵住那两个贼人,却奇异地让贼人跑了。
“第二天早晨,秦涛夫妻两个从外面回来。他们说是前一天傍晚回的娘家,我却从未听说那天晚上有人见过他们两人出村子。再有,秦涛夫妻两个回一趟娘家,咋回来时身上换了一套并不属于他们的衣裳?果真秦涛媳妇娘家如此大方?”
他的话停顿在这里。
翠眉明知他不是问自己的,只得诺诺地回答道:“那天早晨我正在河边洗衣裳,也是见过他们两人换了衣裳回来的。涛嫂子娘家有三个兄弟,家境还算好的,可娃儿们的衣裳都是姐姐穿了妹妹穿,哥哥穿了弟弟穿,最小的孙子从出生起还未曾添过一件新衣。”
伏广点点头,暗赞翠眉聪慧,眼中有了温度,接着说道:“翠眉姑娘,你可记得你们村里妇人家做鞋有打梅花结的吗?”
翠眉不解,伏广便看了一眼他娘亲安师傅。
安师傅把梅花结解释了一遍。
翠眉不是傻的,一下子想明白所谓的梅花结与此案的关系,神情有些木讷,俗话说民不与官斗,秦四郎的小聪明怎么斗得过这些成精的衙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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