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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穗-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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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十娘夫妻对视一眼,他们根本没说是苗家庄的苗大夫开的方子,又瞅瞅黄老爹,见黄老爹没什么表情,便知这曹大夫本事高着,至少比以前请的那些个大夫强得多。

“有十来天了。”李十娘默了一默,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先前他们是请的苗大夫,瞧着秦涛的病有起色,又改吃了土方子。等秦涛病情反复再去请苗大夫时,人家苗大夫一把脉,再一问吃的药方子,脚一转扭头就走了。

她夫妻两个以为秦涛没救了,急得团团转。

曹大夫摇摇头:“你们该早些请大夫换方子,这个方子性温,治急病效果没那长远。”又问了秦涛换个几个大夫,都吃了什么药。

李十娘把药方子都拿给她看,其中有两张是她祖上传的土方子。一张上面写的是癞头皮炒鸡蛋治疗咳嗽的,癞头皮是一种野菜,这个没什么大问题,她见过好几个方子里有这味药,只学名不叫癞头皮罢了。另外一张上写的是蚯蚓,治疗高热不退的。

曹大夫听惯了民间的方子,有些祖传的土方子虽没得到太医院认可,却在现实实践中有奇效,她奇道:“这个方子是用蚯蚓做药,你们是咋弄的?”

那是秦涛发烧时,李十娘没法子,只得试了试她娘给的土方子。

第084章 讨债

秦十郎亲手做的这味药,解释道:“是把蚯蚓捣成泥,再吃。”

“直接吃?”曹大夫面色微变。

秦十郎道:“是的,娃儿吃不下去,可蚯蚓这个东西吃的就是个土性儿!捏着鼻子吃下去的。”

黄老爹在一边听着面露不忍,蚯蚓身体里长了一肚子泥,哪儿是吃的蚯蚓,分明是泥巴。便对秦十郎昨日口中说的土方子有了几分怀疑。

李十娘见曹大夫面色不好看,就有些讪讪的。

曹大夫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提醒一句:“入口的食物、药不能乱吃,这张治疗咳嗽的方子倒还罢了,蚯蚓的这个,以后莫随便吃了吧,再有土方子拿到医馆里或者给药铺里的大夫瞧瞧,再用不迟。”

遂让李十娘带路要给秦涛诊脉。

黄老爹第一次见到病中的秦涛,要说心中原对秦涛还有一丝怨气,看见秦涛的真人后,他忽然就觉得这个人比金穗看着还要可怜。

只见秦涛瘦得皮包骨头,颧骨突出,眼窝深陷,目光黯淡,脸颊处深深地凹下去,头发变得枯黄没有半点色泽像一窝烂稻草,整个人陷在被褥里,被子上平平的,只有一个小包。

身比纸薄,有几分行将木就的模样。

李十娘不忍心看他,微微撇了头,眼角噙着泪水。

曹大夫面色如常,示意李十娘将软枕放在秦涛手腕下。

把脉半晌,曹大夫收回手,拿帕子擦了擦手,让秦涛换了个手腕子诊脉。他的手枯瘦如柴,手背上的青筋看得清清楚楚。

秦涛紧紧盯着曹大夫半合的双眼,目光下转到搭在自己脉搏上的那只温热的素手,素手指尖微带薄茧。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挂着奇异的微笑,那微笑只是一瞬,很快消失不见,秦涛面色慢慢变得狰狞起来,使得本来就很难看的面容越发显现出颓败之色。

曹大夫在他脉搏蓦地变快的瞬间抽回自己的手,又擦了擦手,脸上平静,心中却有些发奇。正要说出自己的诊断时,低眼间,忽见秦涛炕边上放的炭灰盆子里有一丝红。

她装作细细擦手沉思。不动声色地仔细看了几眼,直到确定那是一缕血丝并非火星子,便转了头。心中叹息一声。

做大夫的,对这些平常人看来是秽物的东西自是没多少忌讳。

李十娘着急得不得了,却不敢打扰曹大夫想方子,见曹大夫回了神,便急急地问:“曹大夫。我们家娃儿的病到底是个啥情形?”

涛子媳妇素来知晓自己男人的秉性,她站在炕边上,不比曹大夫身后的人没看清,秦涛那几个表情变化没逃过她一夜未合尚带血丝的眼。至于炭灰盆里的血丝她自是看到了,可她心里着实气到极处,偏不点出来。

黄老爹低首不语。沉默地避到了堂屋里,盯着粗瓷茶碗发呆。由秦栋夫妻两人作陪。

秦涛的光景竟是到了这般地步,看着是不好了。他便有些莫名的惆怅。明明昨天还是活生生的人到处耀武扬威耍威风,今天却躺在炕上半步动不了。

果真是世事无常。

黄老爹出去后,曹大夫站在窗子边上,远离炕上的人,轻声问李十娘:“你们家娃儿是不是夜里常常做噩梦?”

曹大夫处处说到了要紧处。李十娘便觉得这个大夫请对了,心中升起无限希望。忙回答道:“是啊,夜里又是咳嗽,又是做噩梦,他爹正想着要请个和尚来做做法事,瞧瞧是不是冲撞了啥。前儿的倒是有个瞎眼和尚好巧不巧来了我们村子,他见了我家涛子,疯疯癫癫的,说我家涛子被冤魂缠上,做法事儿要做大的才管用。

“我当他讹诈银子来的,就直接问他要多少银钱,他竟说要五十两,否则我儿命不久矣!我们家不过是庄户人家罢了,每年伺候土疙瘩的那几个钱哪儿来得五十两!怕是把我们一家卖了都不够的。我直接打了那疯和尚出去……”

曹大夫没打断她,她便絮絮叨叨地抱怨开来,直到没话说了,方惊觉自己说了许多不该说的废话,讪然笑笑,正要说什么,突听她儿子秦涛出声问:“娘,你刚说和尚讹要多少银子?”

李十娘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直觉地回答道:“五十两。咋了?我一看那和尚就不是啥正经和尚,正经和尚不吃肉不喝酒,能长个大肚子出来吗?分明是个酒肉和尚,专做不正经骗人钱财的勾当!”

秦涛不等她絮叨完,桀桀笑了两声,带着两分阴气地道:“果真是她来找我讨债来了!讨债来了……”

李十娘吓得面色苍白,忙走了过来,斥道:“你莫胡说,谁来讨你债了?看我不打他出去!涛子啊,你心放宽,没人讨债,好好吃药,曹大夫医术高明,定能治好你的病……”

李十娘脸上满是泪水,仍是在劝着目光涣散陷入某个虚空世界的秦涛,她自己却没觉出来,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这个光景的人说讨债,不是讨命来的吗?

看了秦涛两眼,曹大夫若有所思,这个话她可不必听,便退开两步,和面色哀哀的秦十郎说了一通医理和身体的关系,最后道:“……心病须得心药医。秦涛噩梦中情绪波动大,内伤脏腑,损心肺,外伤脾胃,损皮骨,厌食。多开导开导他,进食是关键。开导病人这方面我就帮不了多大的忙了,只能给他开副药先去了寒症和咳症。”

曹大夫的话说到了秦十郎的心坎上,他这些天着急秦涛吃九口吐十口,要不是吃几回前面请的苗大夫的方子,秦涛的病情不减反重,他也不会心狠去请诊费昂贵的济民堂大夫。

秦十郎点着头,心里计量着怎么开导秦涛,他根本不晓得秦涛为了什么事而疯魔至此。

转眼间,曹大夫已写好药方子,先开了药箱捡几粒黄色的药丸:“这是开胃的药丸,先吃了这药丸,过半个时辰再弄些清淡的粥喂他。今儿的粥里先莫放油盐。一日三餐,一次一粒即可。”

曹大夫抽了张白纸,将药丸包好递给秦十郎,道:“药丸的方子我写在纸上,你们去了药铺可以买现成的药丸,也可以买草药煎药,汤服,效果是一样的。”

秦十郎忙不迭地道谢,彻底歇了看不起女大夫的心思,相比之下女人的心更柔软,比男大夫更会为病人的家境着想。

曹大夫收拾好笔墨纸砚装进药箱里。

小声说胡话的秦涛蓦地提高声音,带了点疯狂地喊道:“大夫,大夫,我是不是要死了?你说我啥时候会死?”

李十娘哭道:“你痰迷了心窍儿!说啥死不死的话,你是要你娘的命哟!”

曹大夫略怔了怔,声音不高不低,不起不伏,乍听之下除了音色之外竟与何大夫的音调极为相似,说道:“听你爹娘的话,好好吃饭喝药,你不会死的。”

秦涛似极为失望,喃喃道:“原来我还死不了,还要继续留在这儿受折磨……”

李十娘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边哭边轻轻捶打他:“你说这样的话,是要你娘我先死给你看吗?有啥事儿不能说出来的,闷在心里应在梦里,你咋能好过?”

又转回头问同样抬袖抹泪的涛媳妇,愤怒地低喊道:“你是他媳妇儿,夜夜睡在他枕边的人,咋就不晓得他心里藏着啥心事儿?你是干啥吃的哟,连自个儿男人都伺候不好,我是被老鸹(注意是‘鸹’不是‘鸨’,老鸹即乌鸦)啄瞎了眼才娶你这个丧门妇、扫把星!”

她奋力推了一把涛媳妇,涛媳妇没防备,噗通往后仰倒,脑袋撞在柜子上,发出“砰”地一声。她头晕目眩地爬起来坐在地上,捂着额头,等着那股晕眩过去,手指摸了摸,没摸到血,方才放心。

抬眼望向哭泣不止的李十娘,目光里充满了恨意。

曹大夫颦眉,别过了眼。

秦十郎见家里闹得不像话,他心中悲伤,没心情插手她们婆媳两个的事儿,红着脸请曹大夫出去:“黄家的闺女儿还等着曹大夫,我送曹大夫过去,莫为我们家的糟心事儿污了眼。”

他得了曹大夫的准话,心思定了不少,不像李十娘那样一听儿子不想活的话便慌张得要天塌地陷了。

秦涛如此不过是虚张声势,他说过几回不想活了,可回回到了喝药的时间都吼着涛媳妇去煎药,到了吃饭的点儿即使吃不下去仍是点着鸡蛋猪肉,完全不像是活不下去的样子。

可秦涛的身体确实是越来越差了。

秦十郎想着前两天瞎眼胖和尚的话,动了做法事的心思,只是不晓得那和尚如今云游去了哪里。

黄老爹收起眼中的怜悯,他与秦涛不过一墙之隔,对秦涛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十郎,都是一个村上的,留步吧。”到了大门外,黄老爹坚持不让秦十郎再送。

秦十郎心里记挂着儿子的病,还要赶着去抓药,便道:“曹大夫,待会儿我套了牛车,到黄老汉家门口等着,我们去镇上抓药,你便和我们一起回去吧。”

第085章 挖藕(一)

秦十郎说罢,想想不妥,又补上一句:“我们栋子媳妇在家里,和我一起去镇上。黄老汉,今儿的多亏了你请来曹大夫,不然,也不晓得我们家涛子的病还要耽误到啥时候,这个差事儿你莫和我争!”

黄老爹点点头,道:“我也是赶巧儿才请来曹大夫。”

曹大夫道:“头一场雪,得风寒的人多。”

又客气几句,黄老爹和曹大夫方才转身离开。

秦十郎眼看他们转过了路口,回身喊道:“栋子,套牛车,待会儿我们送曹大夫回白水镇,给你弟弟抓药。让你媳妇儿穿厚些,陪着曹大夫。”

不过他到底等到了晌饭后才能成行,因花大娘看见了曹大夫,立马曹大夫在双庙村的话飞快传开,有几家孩子生病的都请了曹大夫去看诊。

此刻,曹大夫在给金穗诊脉,看完诊,她笑道:“黄姑娘养得好,亏得这次落雪没反复,我来的路上一直担心呢。我看着比前些天儿强许多了。”

金穗、黄老爹、翠眉闻言大喜,绷紧的心缓缓松懈下来。

黄老爹让金穗给曹大夫道谢,金穗抬起灿烂的笑脸:“多谢曹大夫啦!曹大夫的红枣儿也很好吃。”

曹大夫将她的手腕放回被子里,笑道:“原是惦记着我的枣儿!我今儿的还真带了枣儿给你,黄姑娘是咋掐指算的?”她对这个样貌不寻常的小姑娘极为怜爱,可能是人人都有爱美之心吧。

金穗眸光闪亮:“曹大夫才是山人呢,竟晓得我想着你带枣儿给我吃!”

曹大夫呵呵笑,这回的笑显得真诚了很多。

开了方子之后,黄老爹请曹大夫到堂屋里喝热水,抱歉地道:“连粗茶都没有,让曹大夫见笑了。”

“黄老汉客气了。我出门做行脚大夫多年,对这个不在乎,能在大冬天里喝碗热水已是极难得的。”

黄老爹稍稍拧了眉,问道:“曹大夫,上次你说到城里为我们穗娘儿寻大夫的事儿……有着落了没有?”

曹大夫略作沉吟,道:“我打听了个好大夫,也是我们济民堂的,听说师传伯京城钟王府旁系的国医圣手,那圣手专为天子请脉。后来辗转到了我们这个小县府。那位大夫姓顾,名讳曦钧。一直四处行医,直到去年才来的此地。据说曾治过伯京里落水的贵女。这可是你们家孙女儿的运气了。”

黄老爹忙感激地道:“多谢曹大夫肯费这个心。”对她话中隐含的意思装作不知不感兴趣,更不主动打听。

曹大夫目露赞赏。口风一转,又带了点忧心地道:“这位顾大夫有个怪毛病,来了我们县府竟是再不肯行脚出诊。因他来头大,医馆使不动他,时不时不坐诊。病人排几天队见不着人抱怨,人家只管做自己的事儿,竟是连点卯都不肯的。再有一件,他不爱看疑难杂症,因此诊费要的极贵。可一旦他给瞧了,照着方子吃药。一准儿能好。”

黄老爹问道:“曹大夫,你瞧着我孙女儿这个病须得花多少诊费?”

曹大夫微微颦眉:“我稍微打听了下,疑难杂症诊费从二十两银子到五十两不等。要是给富贵人家瞧病,他要的更高,那就是天价了。还有两个大夫在咳症上的医术也不错,可医术上与这位比就差远了。”

叹着气,曹大夫将另外两位大夫的情况娓娓道来。

黄老爹边听边沉思。金穗的病缠绵多日,数症并发。算是疑难杂症,连何大夫曹大夫这样的大夫都觉得棘手,他想要金穗痊愈和常人无异,恐怕只有那位顾大夫能使得上本事了。

黄老爹愁眉苦脸,曹大夫介绍完两位大夫的情况不见黄老爹发话,便从药箱底拣出三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说道:“这是三位大夫的姓名,行医年月,还有他们常坐诊的医馆。黄老汉,你须得仔细琢磨琢磨,黄姑娘的病不能拖久了。”

翠眉约摸两人谈话差不多了,便从屋里走出来,付了诊金。

曹大夫起身,交代道:“黄姑娘的病大好了,须得多出去走动走动。村里的娃儿们皮实少生病,也和他们从小活泼多动有干系……”又送了两贴自配的膏药给黄老爹擦瘀伤的眼。

黄老爹口中答应着道谢,揣着药方子准备送曹大夫回去,刚出大门便见秦十郎坐在牛车上等着,除了秦十郎还有两家人忙围了上来,急切地道:“曹大夫,我们家孩子生病,请大夫去家里瞧瞧吧!”

曹大夫忙跟了去瞧,黄老爹和秦十郎相视一眼,眼中都流露出苦笑,他们两家等着抓药治病,别家的孩子也等着大夫看诊,只得按捺下焦虑的心再等等了。

黄老爹让秦十郎去他家等着。

秦十郎回头对秦栋媳妇说道:“栋子媳妇儿,你抄的方子呢?快拿出来给你老黄爷!”

黄老爹走到牛车边上接了,连曹大夫都说土方子有可取之处,他便仔细折好收起来。

秦十郎不肯麻烦黄老爹,说了一句:“我们先回家等等,等曹大夫回转直接去我家就是。”又问黄老爹要了药方子,好劝歹劝才让黄老爹同意他帮着抓药,随后便赶了牛车回家去。

山岚早拎个箩筐在门口等着,见秦十郎赶着牛车走了,忙钻了出来捡牛粪,嘀咕道:“十伯家的牛忒有灵性了!天天儿在我们家门口停一回才好。”

闻言,黄老爹笑骂他两句。

两人正准备进门,昨夜守村的三俩青年从柴垛那里过来,黄老爹打了两声招呼,多嘴问了一句:“你们说啥那高兴啊?”

秦柱笑道:“昨儿的雪停了,四叔晚上嚷着今儿的叫我们去堰塘帮忙挖藕。眼看马上再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挖了藕好去城里换银钱,过个好年!”

与他同行的青年道:“老黄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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