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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穗-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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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穗雷打不动地日上三竿才起床,天儿越发冷了,昨儿黄老爹让烧了炕,金穗一下地就忍不住想要回炕上窝着,她不用珍眉服侍,自己不太娴熟地穿了衣裳,梳了两条麻花辫。

珍眉捧着瓷碗进来,双手留恋地贴在热热的碗腹上,细声细语:“姑娘,翠眉姐姐专门留了肉粥给你。”

金穗扭过头来瞧了瞧,果然粥里的肉丁和葱花炖得烂烂的,眸光骤然闪亮:“是狗肉?”

珍眉笑眼弯弯:“嗯,姑娘今儿的吃咸粥。”望着瓷碗吞了吞口水,眼中亮晶晶的光压了又压才没流出口水来。翠眉可是一再警告她不准偷吃,即使是姑娘“赐”的也不行。

金穗可怜她一个孩子,她本身是个大人没那么馋嘴,日日吃中药早使得吃什么东西都先失了三分味道,有心像分白馒头那样分给珍眉一些肉粥,但席氏和黄秀才的死时时刻刻提醒着她,这是个封建时代,她惯着珍眉反而是害了她。

这样一想,觉得翠眉其人还算不错。

于是口中不由问道:“翠眉姐姐咋不见她?”她昨儿夜里惦记着黄老爹去山上砍柴的事儿,睡得比平常晚,谁知越是惦记越是错过了时间,她早起看到发亮的窗户就猜到黄老爹怕是早就出发了。

珍眉看了看窗户上透过的光亮,兴奋地笑道:“翠眉姐姐怕是四更就起床了呢,老太爷要去东山砍柴火,她早早起来给老太爷烙饼……”唠唠叨叨说了一堆,才说道正点子上,“……刚洗了衣裳回来,说是碰到了花大娘,匆匆回来裹了鸡蛋去花大娘家瞧柱嫂子去了。”

花大娘本姓严,闺名小花,年轻时候被人叫“花儿”“小花”叫习惯了,现在做了祖母,大家唤她仍在称呼前加个“花”。

金穗想起来花大娘家的柱子媳妇怀了身孕,便点点头,又恍然记起花大娘那日要给翠眉说亲,喝粥的动作就慢了下来,兀自沉思了会儿。

珍眉见金穗吃得慢,催道:“姑娘,快些吃了吧,天儿冷,粥凉得快。”

闻言,金穗三两口喝下快要凉透的狗肉粥,珍眉边收拾碗筷边期待地问:“姑娘,狗肉好吃吗?”

金穗差点失笑,她心里有事儿,倒还真没吃出狗肉与别的肉有什么不同,且那狗肉丁都炖到粥里去了,便随口道:“嗯,很好吃,我还是第一次吃呢。对了,等会儿翠眉姐姐回来,你让她把剩下的狗肉都炒了吃吧,不用给我留着。”

珍眉笑道:“翠眉姐姐已经把肉腌起来了,说是隔个几天儿给姑娘做些肉粥补补身子。”

金穗一阵无语,倒不好再推辞了,平心而论,翠眉是个很不错的姑娘,不过,她今儿若是私下跟花大娘说亲事的话,恐怕黄老爹不会太高兴。她有心提点几句,但她人小,翠眉不定听得进去,便计较着等翠眉回来问问再说。

翠眉真如金穗预料的那样,惦记着花大娘说的亲事,只不过她一个没出过门的闺女,不好自己主动提出来,到了花大娘家就有些扭捏,在门外徘徊再三见有人影过来才忙进了花大娘家的大门。

柱子媳妇母凭子贵,还没显怀就扶着腰坐在堂屋门口晒太阳,看到翠眉过来便扭了头不理。

翠眉讪讪的,喊了一声“柱嫂子”“花大娘”,将鸡蛋篮子往前递了递:“柱嫂子,我们老太爷去了东山砍柴火,特意交代我今儿的给你送几只鸡蛋补补身子,来年好生个大胖小子。”

柱子媳妇不客气地接了篮子,仍是顾忌翠眉的身份,且她一个孕妇极是忌讳才办过丧事的黄家,眉梢微微皱着,转眼见到她婆婆递过来的眼色,缓了下口气道:“老黄爷有心了。”

捡了鸡蛋腾出篮子,直接给了翠眉。

翠眉眸中略沉,没料到柱子媳妇这么不给面子,心中再着急面上也不显,只是脸上的笑快挂不住了,便看了一眼刚晾完衣裳的花大娘。

花大娘瞪了眼柱子媳妇,忙过来拉了翠眉坐在堂屋门口的另外一边,把翠眉手中的小竹篮子拽了过来放在地上,一副留客的样子,笑眯眯带着几分责怪地道:“孕妇脾气大,你莫放在心上,都是我给惯出来的。”

她媳妇斜了一眼过来,张了张口,实在不想当着外人的面跟婆婆吵架,就站起来撇撇嘴说:“我去赶鸡出笼,你们聊着。”

花大娘满意地点点头,虽说她媳妇脾气大,怀孕时爱拿架子,但对着她这个婆婆礼数还算周全,性子稍沉闷了点儿,却是个不爱斗嘴的,正好合了她的心意。

翠眉歉意地望了一眼柱子媳妇,柱子媳妇起身时不屑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中带着鄙夷和了然,还有一丝不服气,一阵风似的拐入屋子后面去赶鸡了。

红晕霎时染了翠眉满脸,她满心都是羞耻,死死咬着牙,此时才觉出自个儿来找花大娘说这话极为不妥,正要起身,花大娘却拉着她胳膊不让:“翠眉,你先坐坐,我去倒碗水来。瞧你,我记得前两年你的手没生过冻疮,今年还没下雪呢,你手上咋都这样啦?”

她细细翻了翻,翠眉一双小手红通通的,尤其是指关节处冻得红肿一片,对着阳光一照显出几分剔透,手背上也冻了一片红。

翠眉眼中闪过黯然,往年家里有钱买柴火,她到了冬天都是用热水洗衣裳的,如今只能现打了井水上来趁着水气没凉透赶紧洗,就这样还是免不了冻伤手。

她看看花大娘的手,同样是用井水洗衣裳,花大娘的手却没有一处冻伤。翠眉凝眉不语,村里妇人常年做活,手上冻伤少,一吹北风干燥的手难免会皲裂,有时候流出血水十分吓人。她略笑了笑,不好说这话。

花大娘大咧咧地伸出自己的手,笑道:“难为你个小姑娘,我们皮糙肉厚的,不比你们小娘娃儿皮肉嫩。”到灶房端了碗热水过来递给翠眉,硬是拉着她进了卧房。

花大娘让翠眉坐在炕上,她自己边收捡物事,边用眼角打量翠眉,见翠眉只满脸羞红端端正正坐着,既不左右顾望,也不主动提起。她心里就先满意了三分。

第052章 说亲(二)

花大娘装作收拾好了针线筐,在翠眉身边坐下,问道:“翠眉闺女儿,我记得你今年周岁有十三了吧?”

花大娘收捡那会儿,翠眉已定下了心思,脸色恢复如常,声音格外轻:“我夏天出生的,是十三周岁。”垂着眼皮不敢看花大娘。

花大娘便拍手笑道:“那虚岁就有十五了,正正好,正是说亲的好年纪!”

翠眉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脸砰地红透了,像是刚成熟的红苹果,花大娘老脸笑成菊花:“我说话直,你莫臊了!”又凑近她低声道:“我上次跟你说的事儿,咋不见黄老汉有动静?他有没私下跟你提起过?”

翠眉脑子里转过那日情景,脸一下子由红转白,恨不得把眼前大嘴巴的老婆子捶一顿才好,憋了半天直把脸憋红了才没让自己破口大骂。

花大娘自认行事光明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说破自己“九曲回肠”的心思:“我那会儿听说你家黄姑娘醒了的,特意当着黄姑娘的面儿说给你听,想着黄姑娘能跟黄老汉提提这个事儿,竟是我想左了吗?”

翠眉脑子里嗡嗡响,始才发觉不对劲儿,花大娘说那话时她自己也不确定金穗是否醒着,可后来她特意跟金穗提过,不知是金穗当时不清醒,还是后来压根不认为重要,竟是从未在黄老爹面前提过一个字。若是黄老爹从金穗口中知晓花大娘向她提过亲,说不准挨捶的人就是她自个儿了。

变换了数个脸色,翠眉懊恼花大娘差点办了坏事儿,打定主意这事儿要过明路,不然惹怒了黄老爹,她到时连个依靠都没有了——她从未指望过花大娘像那日说的“从我家出嫁”之类的话。

心中定了计较,翠眉抬起头来,微微笑着道:“花大娘,我们姑娘还小,咋听得懂那话儿?只当我们在拉家常开玩笑呢。”先把金穗摘出来,又正色道:“我虽不是自由身,可好歹在黄家过活了五年多,凡事要听我们老太爷的。花大娘,我敬你为人热忱,真心,可这事儿不小,我自己做不了主……”

说着,不等花大娘反驳,怅然地叹口气:“你晓得我的身份,再则,我是黄家的人,这样背着老太爷……我夜里都睡不好觉,总觉得不安心,像做了亏心事儿似的。”

她捧高花大娘,贬低自己,花大娘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又气恼翠眉暗责她走歪路给人做媒,更没料到翠眉临阵突然改了主意,结舌了半晌,才找出话来:“我是想,马上要下雪了,转眼就过年,你这事儿宜早不宜迟,眼看黄秀才的百日热孝过去了一半儿,黄老汉要给他孙女儿瞧病,又要忙着过冬办年货,等这些事儿轮着忙完,啥时候才记得起你来?”

黄老爹压根就没想到翠眉要这么早结亲。

翠眉一阵好笑,却知晓花大娘说的是实话,她莫可奈何地道:“花大娘,莫论咋样,这事儿得让我们老太爷晓得。我听我们老太爷的。你别急,先听听我说的对不对。我是个啥身份,我一点儿没忘,生死都在老太爷手上,莫说婚姻之事了。”

年轻尚显稚嫩的脸上出现黯然。

翠眉嘴上说要让黄老爹知晓,心下却忐忑不已,这个时候跟黄老爹提起这种事儿简直是触他的霉头,心想着十有八九是不成的。自黄老爹肯开黄秀才夫妻的房门,手中银钱不再如此紧张,翠眉对自己要被黄老爹卖掉的事儿便不那么担忧了。

她私以为席氏的“宝贝”就是银钱,却不知黄老爹为了避祸,要将那些“宝贝”埋了,而不是“卖了”。

花大娘此时的心情是一落千丈,原以为十拿九稳的事儿,突然变了卦,她心里也变得没底,脸上带出几分心虚。

翠眉因着怕得罪了她,时时瞧她脸色,见她目光闪烁,心里敲响了警钟,对花大娘此番做媒有了怀疑,之前她可从未想过花大娘会害她,毕竟她一个奴婢身,没什么值得算计的,且花大娘往常做的媒也没听说她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更没人找上门来说不满。

花大娘见她拧上了,便抓紧了她的手道:“翠眉闺女儿,你是个娘娃儿,若是有人找亲事找到山岚头上我就直接跟黄老汉说了,哪会曲曲弯弯地跟他说呢?还不是你娘娃儿好说话,你若向黄老爹说明了意愿,黄老汉碍着面子情定会答应。且他家少了口人,每年少交个人丁税,村里应官府的工还能少摊份工,多好的事儿,他哪有不答应的?”

翠眉眸色一沉,花大娘让她往枪口上撞呢,吃定她不好意思开口让她自己先上门跟黄老爹说是吧?心下不由对花大娘口中的这门亲事更有了怀疑,便拿话搪塞道:“花大娘,婚姻讲究个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我没了老子没了娘,只把我们老太爷当做长辈来看,且我年纪还小,过两年才及笄,现在说这个还早……”

花大娘见话又转回去了,又把那日黄家艰难的话拿来说,翠眉却是油盐不进,一味做羞涩状不肯自谈亲事言明要听从黄老爹的安排。虽未争执,却是暗中较劲,弄得最后花大娘也有些不耐烦了,故作宠溺地拍打了下她的手,恨恨地笑道:“唉,你这娘娃儿太老实,就算做人奴仆,也不能完全不为自己考虑,到时吃亏的总是你自己!”

她料定翠眉不可能把她说黄老爹的坏话说给黄老爹听,因此说得很直接,好像黄老爹是那苛刻的地主,专门欺负翠眉这种老实人似的。

其实,在村里人眼中,黄老爹事事顾着儿子的面子,从不与人扯皮耍赖斗嘴,是村里公认最老实的人。

两人不欢而散,翠眉耐着性子礼貌地告别,形色匆匆地离开花大娘家,而花大娘等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啐了一口:“呸!我还以为是个胆大的,不想,胆子比我们家的鸡仔儿还小!早说不愿意,我还能强拉你上花轿不成?”

第053章 说亲(三)

柱子媳妇在一旁幸灾乐祸地道:“早说了不成,你偏私下跟她说,她人小,心眼子大,加上席氏那事儿,她敢私下定下这事儿吗?黄老汉看着面软好说话,可他面软为的是他儿子,他儿子不在了,还能对个奴仆面软?”

花大娘一噎,瞥了她几眼,咂咂嘴道:“啧啧,你莫说风凉话,你娘家侄女儿不成,那武家的老婆娘听了我的话,找个由头亲自去了你娘家村上相看你侄女儿。等我再给她提这个话儿,人家直摇头!人家就是要个能管账认字儿的娘子,看不上你侄女儿,我能咋办?”

柱子媳妇脸色气得一阵青一阵白,到底做了多年婆媳,况且花大娘说的是实话,只把自个儿的脸给憋红了,没反驳一句,她出嫁时听了她娘的教导,想得明白,一家人斗嘴没意思,白浪费时间,还伤感情。

花大娘气着了家人眼中最金贵的媳妇很是得意,只当做没看见,略扬了头道:“武家眼看马上就要成地主了,他家会盘地会做活儿,这好的人家哪儿找?我们认识的娘娃儿们不是已经订了亲,就是不会认字儿算账,我才想着法儿地找上翠眉。我打听了,他家除了我这个媒人,也找了别家帮着相看,竟是真的不看身家,只看脑子的!许诺给的媒人彩礼都有两吊钱。你莫不服气儿,这事儿做成了,明年开春我多养几只鸡子,好给你坐月子炖汤喝。”

花大娘瞧了瞧她的肚子,脸上不自觉露出笑容。

柱子媳妇这才露出点笑模样,又皱着眉道:“我看黄老汉那里过不去,他家为了席氏的事儿焦头烂额,黄老汉把礼数看得极重,十有八九不肯翠眉在黄秀才热孝里出嫁。且翠眉还未及笄,我看这事儿不成。”边说“不成”,边摇头。

花大娘也发愁,跟媳妇商量起来:“我正是这样想的,才想着让黄老汉的孙女儿给他露个口风,谁晓得他孙女儿是个不经事的,黄老汉到今儿的还不晓得呢。翠眉脸皮薄,自己个儿不肯提。没头没尾的,我也不好说。”

柱子媳妇露出不赞同的神色:“老奶奶,不是我说你,你这事儿做得不厚道。那黄老汉平日一副老好人的样子,真拧上了,比那些倔人还难说通!他不是个不讲理儿的,正是因着讲理儿,才看重理儿……”

“哎哟,哎哟,你说顺口溜哪!绕得我头都晕了!”花大娘抚着额头做出头疼的模样。

暗地里翻个白眼,柱子媳妇知晓她婆婆是个听不得人说她不对的,但她惦记着婆婆口中的几只鸡,缓了缓面色,声音不由柔和了些,破天荒地给她端了碗热水:“我说话直了些,说得不对你再教我。你要真想做成这桩媒,一则,等着翠眉及笄,黄秀才的孝过了再提,那时候黄老汉肯定得答应。二则,武家急着娶媳妇的话,你还不如直接跟黄老汉挑明了说,左右翠眉不是黄秀才的啥人,犯不着为他守孝。老奶奶,这事儿啊,你还只能跟黄老汉讲,不然翠眉果真私下答应了,不成了那啥‘私相授受’啦?”

花大娘一想也对,她一直怕触了黄老爹的霉头,恐他不答应,要先从翠眉那里下手,不由哂然一笑,做了这么多年媒人,还是第一次这么棘手,便讪讪地道:“是我想左了,婚姻要媒人,不就是图个光明正大嘛!”

若她手底下保的媒出现私相授受的事儿,以后她也甭想吃这行饭了。

柱子媳妇见她明白过来,笑了笑,虽有些可惜侄女儿攀不上武家那样的人家,但那都是去年的事儿了,早成了定局,有了婆婆将来要在她月子里炖鸡汤的承诺也就释然了。前两次怀孕,婆婆照顾得也尽心,可坐月子那会儿赶上农忙,她要下地干活不说,喝鸡汤更是痴心妄想。

“说的就是这个话儿!对了,老奶奶,我记得你说过武家的小儿子年纪还不大吧,咋武家的大娘急着给儿子娶亲呢?”柱子媳妇好容易在婆婆面前显摆一回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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