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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闻笙箫-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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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喂到嘴边,箫箫张口接了,漫不经心地嚼几口,看着天花板,含糊不清地道:“姐姐,从此以后,在法律上,我们就不是姐弟了吧?”
闻笙一怔:“你在想什么?你怕我今后不要你吗?别胡思乱想,就算你换了名字,我们也永远是亲姐弟。”
箫箫摇摇头:“我现在叫盛阳,你叫何闻笙。”他笑得有些顽皮和得意,“你看,一个姓盛,一个姓何,怎么会是亲姐弟啊?”
闻笙伸出手指点了点他鼻头:“想什么呢?小鬼头。”
但箫箫忽然仰仰头,含住了她的手指,温润的舌头吮了吮她的指尖。
@奇@闻笙吓了一跳:“你干嘛?饿了啊?”
@书@“不饿。”箫箫掀起被子盖住自己的脑袋,嗡声嗡气地宣布,“我要睡觉。”
@网@过了一会儿,闻笙发觉他根本没睡,躲在被子底下,似乎在偷笑,笑得被子微微抖动。
闻笙有些发愣。自从告诉他换了身份,箫箫的状态就有些异常。这孩子从小就古灵精怪,闻笙也被他搞糊涂了。
想了想,闻笙安慰自己,他刚刚换名字,大概一时还不习惯吧。
四年以后再来见我
箫箫的户口已经报死亡,美院那边自然是回不去了。徐为打来电话,说是已经走通了门路,把盛阳的学籍档案挂在了中央美院附属的一个美术专科学校,作为该校向央美直接推荐的优秀学生。待箫箫出院之后,就以盛阳的名义直接参加中央美院的期末考试,上个学期算作因病休学。
闻笙对徐为感激不尽。
徐为却笑:“不该谢我,我只是个传信的。我和邵先生都不认识美院的教授。”
闻笙知道又是成海岩的助力,心下默然。
徐为聪敏,不再多说什么:“我已经在这边给你们订了出院那天的机票,航空公司那边会把机票的T4联快递到医院。办完了出院手续,就直接来北京吧,让箫箫提早熟悉一下这边的生活。到时我尽量抽出时间去给你们接机。”
出院前的最后一个夜晚,闻笙在病房里的家属陪床上抱膝坐着,黑暗中听见箫箫细密绵长的呼吸声。半个多月来担惊受怕,医院里这几个平静的夜晚显得无比珍贵,想到箫箫明天就要开始新的生活,闻笙既觉安心又觉后怕。
想着几天前与成海岩那擦肩一面、寥寥几句交谈,转过头,窗外的灯光月色透过帘幕,照进她心里,半明半暗,幽昧难言。
如果离开了上海,那么以后,几乎就没有什么见面的机会了吧。这样也好,不见面是最好的方式了,闻笙这样安慰自己。但又觉勉强,心下难过。
黑暗中,箫箫在病床上翻了个身,忽然开口说话:“姐姐。”
闻笙吓了一跳:“你还没睡啊?”箫箫的声音一点睡意也没有。
“你也没睡啊……”
原来刚刚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箫箫一直醒着,感觉像是被窥破了心思,闻笙有些心虚。
“你是怎么认识徐为的啊?”
“我……”闻笙一时答不出。
箫箫的声音有几分失落和消沉:“是因为成海岩吗?他是成海岩的朋友吧……”
闻笙不作声。
“姐姐,你是不是还在想着那个人?”
闻笙轻声道:“睡觉吧,我困了。明天你还要出院呢。”
箫箫索性从床上坐了起来,按亮床头的灯,看着闻笙的方向:“他到底有什么好啊?”
箫箫的这句责难,让闻笙心底一直压抑的思念忽然溃堤,此刻没有曾晶没有成海岩没有任何人,只有她亲爱的弟弟,这是一个不需要掩饰自己伪装坚强的深夜,闻笙把头埋在膝盖中间,忽然之间哭了。
他到底有什么好?闻笙可以列举出他一百种一千种优点,但这都不是爱他的理由。即使爱情已经跋涉过千山万水,但闻笙仍然不知道她的爱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她想念他的气息他的微笑他的目光他那不动声色的温柔他为她所做过的一切甚至是他让她伤心流泪的那些时刻,但是她爱他的原因仅仅是这些吗?
他似乎全身都是优点,又似乎全身都是缺点。在某些瞬间闻笙觉得自己太了解他,但转瞬之后又觉惊惧惘然,好像他只是她一个虚幻的梦影,指尖轻触,便片片碎尽。
如果能够清楚地知道爱情发生的原因,也许就能够理智而果断地斩除一段爱情。但很可惜,闻笙从来没有这样的大智慧。她只是一个对爱情充满幻想的小女子,不现实,不冷酷,不毒辣。
箫箫被她的反应吓住了,停了很久,他轻手轻脚地下床,走近闻笙身边坐下。闻笙靠在弟弟肩上,尽情地哭。
这让箫箫既开心又难过。轻轻拍拍姐姐的背,他低声道:“对不起,姐姐。”
箫箫把面纸递给闻笙。她不再哭了,拿面纸擦去脸上的泪痕。但眼泪仍然不停地从她的眼中滚落下来,擦啊擦啊擦,箫箫静静地看着她,不停地递面纸过去。
“为什么,”箫箫问她,“你非要和一个让你哭的人在一起呢?”
闻笙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弟弟。
人人都认为箫箫年幼无知,是个被宠坏的孩子,但忽然之间,他却一语中的,直击爱情的真谛。为什么你非要和一个让你哭的人在一起呢?所有恋爱中的女人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但所谓的爱情,也许就存在于这一个“非”字之间。
让女人为自己流泪,就和让女人停止流泪一样,都是在情场中获胜的男人的特权。爱情的战场上没有硝烟,美女的眼泪就成了衡量英雄的标志。
箫箫看着脸上挂着泪水的姐姐,心中油然而生的,有生气、有难过、有怜惜、有悸动。那一瞬间,仿佛是神使鬼差,他忽然俯下头去,吻住了闻笙的嘴。
这个突如其来的吻让闻笙全身僵化,有那么一秒两秒,她思维整个白掉了,忘了作出任何反应。
直到箫箫柔软的舌头,探入她口中,想要顶开她的牙齿深入,闻笙像触电一样惊醒,冷汗淋漓。
用力将箫箫推到地上,闻笙气得浑身乱战,喝斥他:“你胡闹什么?!”想要拿枕头砸他,手边一时又抓不到枕头。
箫箫从地上站起来,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盯着她:“你们接过吻吧?”
闻笙无言以对,又羞又窘又怒。除此之外,满心惊怕。她一直当箫箫是小孩子,但是看着箫箫站起来,带着一丝男孩子式的不甘的神情,她猛然惊觉,原来不知不觉的,箫箫早已长成挺拔少年。
只有那双俊秀眼睛里的某些神光,依稀仍是他小时候的样子。小时候的箫箫,遇到有想要的东西得不到的时候,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闪烁的,就是这样的光芒。
箫箫盯着她,眼睛清亮沉静,嘴角微微扬起,有一点孩子气的委屈又有一点不甘的挑衅:“接吻不就是一种技巧游戏吗?谁都会,你不试试,又怎么知道非他不可?我一样可以的,而且会比他更温柔。”
闻笙一阵头晕目眩,手扶住床沿,她盯着箫箫,听到自己的声音清晰地问他:“箫箫,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法律现在不能阻止我们了。”箫箫冲口而出,在看清闻笙的脸色时,不由地有些后悔。
闻笙又是伤心又是生气,拉过床上的枕头狠狠地向他砸了过去:“你……你明天就给我滚去北京,不到大学毕业不准来见我!”
枕头砸中了他的肩膀又弹到地上。从小疼惯了宠惯了,即使是急怒攻心,闻笙仍然舍不得用枕头去砸他的头。
被软软的枕头砸中并不疼,但闻笙那句话让箫箫如蒙重击,截然变色:“姐姐,我……”他万万没想到闻笙会说出这样重的惩罚来。这不是撒个娇就能逃掉的事。
箫箫幻想中的美好明天是可以和姐姐朝夕相伴,在北京全新地度过,抹掉杭州那令他恶心的记忆。不幸,现在被闻笙的一句话粉碎。
箫箫脸色灰败,喃喃地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闻笙看着他,又是生气又是心:“怎么会变成这样?难道你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几千年的伦理纲常,你没学过吗?你……”
“姐姐,我……”箫箫刚想说什么。
闻笙已经摇头:“你一个字都不准再说,我不会听你分辩。”
闻笙静坐了一会儿,下床,开始分别给两个人收拾行李。箫箫乖乖的,一句话都不再说,站她身后,看她慢慢地一件一件地收拾东西。
她的动作很慢,叠一件衣服就要用十几分钟,仿佛是叠了这只袖子就忘了下只袖子应该怎么叠似的,要愣在那里想一会儿,才能继续。
箫箫现在很后悔,非常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在去北京的前夜忽然失控,惹怒了姐姐。他盯着闻笙的背影,有些发呆。
如果是从前,当姐姐因为某些事生他的气的时候,他会走去她身后抱住她,把下巴放在她肩上磨磨蹭蹭,一边懒洋洋地撒娇认错一边给她讲一些东拉西扯的笑话哄她开心。他讲的笑话并不是每次都好笑,但姐姐永远会被他逗笑,然后,原谅他犯的错。
那都是些小错,但这次不是。
箫箫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清晰地认识到,她那句“不到大学毕业不准来见我”的涵义,觉得一阵阵发冷,似乎预见到那难熬的孤独。
箫箫忽然间无限怀念那些可以磨蹭在她身边撒娇讲笑话的时刻。今晚之后,他永远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闻笙在收拾东西的时候,无时无刻不在后悔。这并不只是箫箫的错,更大的责任应该归咎于闻笙本身。
所有的男孩在某一段时间都会有恋母的倾向,或轻或重,或长或短,这很正常,但必须善加疏导。但闻笙毕竟只大箫箫半个小时而已,她根本不懂得怎样做一个合格的母亲。她只记得要宠着箫箫顺着箫箫,弥补他年幼无母的缺憾,却忘了时间过得如此飞快,箫箫不可能永远是那个窝在姐姐身旁撒娇的小男孩。
弥补他年幼无母的缺憾,何尝不是弥补自己内心的缺憾?闻笙心中的自责和后悔像潮水一样淹过来,她觉得是自己的自私和疏忽害了箫箫。
等闻笙收拾好那些东西,已经六点多钟,天已经快亮了。九点钟的飞机,七点多也就该往机场出发了。
箫箫沉默地,去洗漱换衣。
他的行李并不多,大部分东西都弃置在学校。医院里只有临时添置的生活用品和几套换洗的衣物。闻笙只把他的衣服收拾装了一只背包,递给他。
“我去办出院手续。还有,我会给你的卡里打钱,不够的东西,到北京再买吧。”
箫箫看着她,没有接那个背包:“真得要四年不见面吗?”
闻笙看着他忧郁皱起的眉头,心中一软,但立刻地,她强迫自己硬起心肠:“嗯,四年之后,你长大了再来见我。”
箫箫轻声道:“我会想你的,很想。”
闻笙眼睛一酸,几乎流泪,想了想,答道:“不用四年也可以,带你的女朋友来见我,跟我证明你能照顾她或者她能照顾你。”
箫箫看了她半晌,接过背包,一声不响地出了门。
在北京首都机场下机时,箫箫果然看见徐为。这次没有司机,徐为是自己开车来接箫箫。
徐为看到只有箫箫一人,很惊讶:“你姐姐呢?”
箫箫没有理他。一方面是心情糟糕,一方面是因为徐为是成海岩的朋友,箫箫对徐为的态度相当冷淡。
“我自己来就好,徐律师你还是先回吧。”
徐为笑:“你自己来?你知道接下来怎么安排?你知道什么时候去考试?你并不是正常合法地上大学,小朋友,你是在破坏我们伟大祖国的高考制度。”
箫箫哑然。他一向聪明,但斗嘴总也斗不过徐为。
“你姐姐留在那边还有什么事?她想再见见成海岩?”
箫箫烦躁地道:“别跟我提这个人。”
徐为只是笑而不语。他开车带箫箫去自己的房子。
徐为在二环有一套三室一厅,装修完备,但他经常在邵华强那边,几乎没有回家住过,所以可以借给闻笙姐弟。
徐为带箫箫参观房子,给他讲解一些必要的事宜,讲了一会儿,猛然想起什么事,徐为笑道:“小朋友,你一个人会做饭吗?”
箫箫不答,答案显而易见。要何闻箫先生炒个鸡蛋,恐怕都不是易事。
徐为大叹:“可惜了我这全挂子装修的厨房啊。我原本还指望闻笙来了好好利用一下,我也能常回家来蹭几顿温馨的家常饭。”
箫箫丢给他一句:“想得美。”
将钥匙交给箫箫,徐为道:“我还有事,先走了。你怎么折腾都行,别把我这房子烧了就行。”
他已经出门,刚要进电梯时,箫箫跑出来叫住他。
“怎么了?”
箫箫咳了两声,终究还是说出口:“谢谢你。”
徐为看着小孩那别扭的表情,不由地笑出声:“谢我什么?”
“谢谢你救我,还有帮我找学校,还有借你家给我住。”
“最后一个谢我收下,不过前两个我不要。”
箫箫一怔。
“前两个谢,你不要给我,留着给你最讨厌的成海岩吧。”
箫箫呆住半天,徐为已经笑着离开了。
拿什么证明你不爱她
从徐为口中得知救自己的人是成海岩之后,箫箫一声不吭地把自己闷在屋里好几天,最后完成了一幅泼墨奔马。
新的老师是一个脾气颇为和蔼的、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名叫范荑,原籍上海,嫁到北京多年,身上依然有挥之不去的上海味,是央美一位手握实权的副院长的夫人。待人非常亲切,头脑聪明,擅长交际,看得出来对学生的管教并不严厉。
考试之前,徐为陪同箫箫去见这位范老师。
范荑一开始对箫箫的印象并不很出众,因为晓得是走她家后门进来的插班生。但看了箫箫这幅画,不由地生出几分惊喜之心,再打量箫箫时,同样是和蔼的眼光,却比刚见面时热忱多了。
“笔法熟练,气势也不错,在你这个年龄,是非常难得的了。”她这样夸奖箫箫,又问了句,“你和成海岩先生是什么亲戚?”
徐为替他答道:“成先生算是箫箫的表哥。”
“怪不得,强将手下无弱兵。这一笔泼墨,酣畅淋漓,倒是有几分曾晶当年的风格。她那时学过国画,也是我给打的基础。她应该指点过你吧?”范荑复又拿了那幅画端详。
徐为答道:“这孩子没去过上海,他和曾小姐还没见过两面,谈不上什么指点。”
箫箫忽然插了一句:“老师,我这幅画能卖吗?”
范荑听了,先是吃惊,接着就笑:“画家就是要卖画为生,你以后卖画的日子长着呢。小小年纪,这是着的什么急?”
“我想知道它价值多少。”
范荑点点头:“也好,对自己有个估量,以后的发展方向就比较清楚。我给你放在熟悉的画廊里吧,看看别人的评价,你心里可以有个谱。”
徐为和箫箫在范老师家略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等他们走后,范老师又拿起那幅画,看来看去,仍是江青脸笑容。
其实箫箫的画倒未必见得真有多么好。但范荑非常喜欢里面透出来的那股无拘无束的劲儿,活泼泼的,压抑不住,富有灵气,富有生机。这些,只有在天资既高年龄又小的作画者身上才能找到。
这种感觉,依稀是当年曾晶少女时代的气息。
想到曾晶,范荑心血来潮,拨给曾晶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以后,曾晶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惊异:“范老师?你怎么会忽然打电话给我?”
“那孩子的画真好,性格也乖巧,你们给我找了个好学生啊。”
曾晶一头雾水:“您在说什么?”
范荑笑:“都是自己人,还装聋作哑地干嘛呢?事情还是你李叔叔经手办的呢,已经妥当了,不会有什么问题。保送生这一块本来就是个漏洞,年年都有人打这个主意。就是我们不碰,也让别人给得了便宜去了。你只管放心。哪天回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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