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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闻笙箫-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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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萌萌笑说:“你化淡淡的妆,穿上白色系的公主裙,保证是男人的梦中情人。”

“你才是那些男生的梦中情人呢,少拉人下水。”何闻笙笑。

关萌萌撇撇嘴,有些不屑:“切,音乐学院这些小男生,也能算是男人?一个个跟同性恋似的,比女生还粉,整天搞些半调子不通的东西就以为自己是艺术家了……”

“那你男朋友一定很有男人味了?”何闻笙取笑。

关萌萌是有男友的,何闻笙报道第一天就知道。一周总有那么三四个晚上,她会避开宿管老师的管制,出去夜会男友。

“我男朋友?”她笑笑,继而说,“我男朋友至少有一个好处,养得起我。从这点说,算他是很有男人味的吧。”

何闻笙才知道原来关萌萌这些挥金如土的生活是由她的男友来供应的。也就是说,关萌萌的男友并非是校园里的那些乳臭未干的小男生,而是某位财力雄厚的成功男人。

生活的转折

何闻笙按下取款数额以后,ATM并未像往常一样吐出钱来,取而代之的是“您的卡内余额不足”。何闻笙心中一跳,开始不安。

选择了“查询余额”以后,她静静地等待,感觉到手心里开始有汗水。

何闻笙固定地在每个月月底的时候去ATM取钱,因为何忆苦总是在月底发薪水。开学以来两个月都是如此,从未有过变故。

ATM显示的余额是3。64元,何闻笙呆在那里很久。直到机器自动地将那张余额3。64元的银行卡吐出来。她怔怔地拿了那张卡往宿舍走。

回到宿舍第一件事就是拿宿舍里那台老旧的插卡电话往家打电话,铃响了半天,却显示无人接听。何闻笙心里那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到了当天晚上,闻笙已经往家拨了七个电话,眼看着电话卡也要余额不足,那边却始终显示无人接听。

电话里单调的“嘟嘟”声渐渐开始变得有些不真实,一直响到她心底去,焦躁不安。

接下来的两天何闻笙在上课时都心神不宁。电话到第三天仍然打不通时,何闻笙终于按捺不住,向关萌萌借了钱,买当晚的火车票回绍兴。

回到家里,屋里空无一人,果然是出事了。邻居听见声响,过来看见闻笙,赶紧告诉她:“闻笙,你爸爸在中心医院呢,住院部306病房,你快去看看。”

闻笙一听见中心医院,脑子里就轰地一声。

在病房里看到父亲,何闻笙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第一句话就是责备:“出了这么大的事,爸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一句话没说完,哭了,再没说下去。

何忆苦心疼地看着女儿,心中惭愧,低声说:“怕你们担心才不敢跟你们说……”

何闻笙哭道:“不说不是是更担心吗?”

不说当然比说了更让人担心,但以何忆苦的生活情商而言,只能做到如此。

接下来的日子,摆在何闻笙面前的是现实的问题。何忆苦患的是中风,要花不小一笔钱。按理说这笔钱学校应该报销大部分。何闻笙本以为找到了学校就能报,谁知报销一次需要盖几十个章。何闻笙来来回回在民政局和学校之间奔波,像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受尽刁难,其中的难堪和凄凉一言难尽。

深夜躺在病房里陪床,想起白天的困苦,何闻笙的泪水在黑暗中无声淌得满枕都是。父亲的呼息声很急很重,从旁边传来。何闻笙听得心中惊惧,一面期望明天的难堪永远不要到来,一面又盼望天快快地亮,好让她确定父亲在第二天的清晨依然活着,哪怕是这样毫无尊严地活在病床上。

到了这样的地步,何闻笙依然没有把家里的事情告诉弟弟。她问前来探病的袁楷叔叔借了钱,第一时间打到何闻箫的卡上,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从懂事起,何闻笙一直有一种莫名的固执,她固执地宠着这个漂亮聪明的弟弟,像是母亲对待儿子般。在何闻笙的潜意识里,从未享受过有母亲的感觉是她一生中至大的遗憾,她不希望和自己自同一个地方来到人世的双胞弟弟也有这样的遗憾,于是,尽自己所能地给他补偿。

到了第七天,历尽艰辛的何闻笙终于拿到了最后的文件。捧着那几张薄薄的纸,她感到一阵长久的虚弱,像是所有的力气都压在了这些纸上。就是这么薄薄的几张纸,就是那个几个长得何其类似的公章,让十七岁的何闻笙第一次那么深切地懂得了什么是生活。

悠闲自在的都是有钱人,穷人是没有资本去自矜傲骨的,何忆苦活了一辈子的名士风度,欠下的世事人情,都将由何闻笙来偿还。捧着那好容易得来的几张纸,何闻笙心里有莫名的恐惧和孤独,仿佛是预见了未来的坎坷。

在生活面前她自认是个软弱的人,因为她从不曾经历过真正的生活。还没有去为三餐衣食辛苦过,只是一些另眼相看的眼神和世所见惯的盛气凌人,十几岁如花娇嫩从未计较过钱财二字的少女已经觉得不堪承受。

那未来呢,未来该如何?

学校报销了六千块医药费,余下的两千多却始终无着落。袁楷老师再到医院去探望老友,看到女孩一脸的凄惶,心中恻然。问清了情况,善良的老人再次解囊,何闻笙感激不尽的同时,心中却也感到从未有过的沉重。欠人恩情,这种感觉果然不是容易承受的。闻笙只觉得心底的一丝丝卑屈和不安的惶恐,像一团黑雾一样漫在心底,不着边际。

和刚出院的父亲坐在毫无人气的家里,何闻笙一阵恍然,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

何忆苦中风本不算特别严重,再加上住院及时,这些天下来恢复得倒也好。只是,一场病后,已经人事全非,何忆苦心境非昨,鬓添白发,看起来好像老了十年,言行举止都呆滞了很多。教书这份工作,势必要放弃的。

何闻笙起身想去倒杯水,却发现水瓶里空空无物。她放下杯子,艰难地说:“爸,我想我还是……”她想说的是她还是不读书了。

没想到何忆苦接着道:“你还是先回学校去,差了好多天的功课了吧。”

何闻笙一下子哭了:“爸,回到学校去,又能怎么样呢?”

何忆苦呆呆地看着女儿,许久,叹了口气:“你想要怎么办?书总是要读的。你见过不读书的人吧?你总不能和他们变成一样。”

何闻笙擦干了泪水:“以后再读也是一样。”

“读书修身是要一气呵成的事情,断了这口气以后就读不好了,过了这个年纪也读不好了。这一次选错了,也许你就永远也成不了自己想做的那种人。爸爸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何忆苦说完,勉力地站起来,走向自己的卧室。何闻笙慌忙跟上去想要扶他,被他甩开了手:“我自己能走,你收拾收拾回学校吧。”

何忆苦佝偻的背影没入了那间小小的卧室,门在他身后关上。

何闻笙在门外敲了很久,父亲始终态度坚决,没有理她一个字。何闻笙从下午等到天黑,又从天黑等到天亮,终于屈服于父亲的沉默,将父亲托付给邻居,踏上了回上海的火车。

在火车上,一路看着风景倒退的时候,何闻笙心想,终她一生,她都要感谢上天她有个这么好的父亲。在父亲面前坚持要退学养家凭的其实是绝境中被逼出的勇气,静下心来想一想,退学以后能如何?高中毕业的她能做什么?何闻笙心中惶恐万端。她见过那些出来社会挣一份生活的女孩子,那样的环境那样的生活,何闻笙自问难以承受。

何闻笙并不是一个心比天高的人,她也没有什么成名立业的野心。只是,何闻笙有何闻笙的世界,她不堪想象自己作为一个饭店女招待或者小摊摊主的一生。何闻笙有着天生的慧心,七窍玲珑,但是,如果沦落于生活的泥淖之中,任凭油污杂草去填塞。是不是,有一天,她会忘了怎样拨弦,怎样写词作曲,她会忘了什么是唐诗宋词《西厢记》《牡丹亭》,而是像这社会上的很多人一样,成为一个粗糙的没有灵魂的人形?

何闻笙很怕生活的这些磨折,并非是因为其中的苦痛,而是因为那种难以言说的琐细的难堪。生活最令人难以承受的重量,永远不是千斤重担,而是这些微不可计却不绝而来的纷扰。

在这些面前,少有人能够从容面对,而何闻笙最怕的就是不从容。

关萌萌的秘密

关萌萌远远地看到那个离开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清秀少女向她走来,自内而外有一种令人怜惜的疲惫和辛苦。关萌萌迎上去,默默地将她抱紧在怀里。疲倦已极的何闻笙松开手,小小的行李箱轻轻跌落在地上,她在关萌萌的怀里无声地哭了起来。

在学校旁边的咖啡屋里,关萌萌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支烟,静静地看着对面的何闻笙。半掩在烟雾中的关萌萌,和平时那个爽朗的女孩判若两人,看上去有一种历经世事兵来将挡的成熟。双手捧着咖啡杯,何闻笙望着唯一的好朋友,所有的信任感在这一刻都凝聚到最高。

关萌萌听完她的叙述,笑了笑:“闻笙你吓死我了,原来只是钱的事而已。我还以为你得了绝症了。”

何闻笙低声道:“萌萌,什么才算是大事?”

关萌萌吐了个烟圈,神情略带惆怅:“是啊,没钱确实是件足够大的事。可是,闻笙,你应该知道,对女人尤其是漂亮些的女人来说,这件事是最容易解决的事了。”

何闻笙一呆。

关萌萌笑笑,在烟灰盘上摁熄了手中的香烟,直视着何闻笙:“闻笙,我相信无论是任何情况,你都不会看不起我。如果你乐意听,我愿意把我的事情讲给你听。”

何闻笙怔怔地望着她的脸,恍如梦中。

如果关萌萌的母亲没有做出一些错误的选择,或者她会像上海都会中无数小康之家的孩子一样,在中国最发达的城市里享受着幸福的家庭生活。但是关萌萌本来已经望得到结局的命运却在她九岁时永久地改变了。

九岁时关萌萌的母亲出差时在一场车祸中丧生。事实后来证明是她只是假借出差的名义去和大学时代的旧情人重续前缘。妻子死于偷情的丑闻让关父备受嘲笑,关萌萌的父亲在愤怒中把关萌萌丢在了山东的外祖父母家,很快地,和家中的小保姆再婚。

关萌萌在外祖父母家被寄养了一年,一年以后,关父的新婚妻子生下一名男婴。关萌萌更加没有重回那个家的必要。关萌萌的继母本来只是一个进城的打工妹,从未妄想过能得到如此美好结局,喜出望外之中,对关父言听计从,十足是贤妻良母。关父妻儿俱全,家庭美满,对关萌萌也便不再放在心上。

关萌萌在两个家中,都像是一件多余的物品。过了几年,长大了一些,去上海的中学寄宿,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逃离那两个落脚点。关父虽然不再教养这个女儿,却还存着一点做父亲的责任心,按时给她生活费而已。没有人管束的关萌萌过得很自由。

关萌萌在十四岁时交了第一个男友,戏剧学院表演系的一个男生。十四岁的女孩子,对待初恋有若疯狂。这个男生来自北京,正是因为他,关萌萌开始拼命地改掉自己的上海口音,学习北京方言。也正是他把关萌萌带进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让关萌萌从此像中毒一样迷上了表演。

他们在半年以后分手,应该说是那个男生在半年以后甩掉了关萌萌。理由无他,一是倦了,二是关萌萌年纪太小,需要哄,他已厌倦。关萌萌和他疯闹一场之后,偷了父亲的钱,独自北上北京。

自此,和家里的关系算是彻底断绝。

在北京漂了一阵子,到处学表演,关萌萌吃了不少苦。从父亲那里拿的一点钱能维持多久?很快,关萌萌陷入窘境。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能干什么?后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上一个男人,养了关萌萌两年,在关萌萌因为读书的关系要回上海以后,自然而然地成了过去式。现在的这个男人,是关萌萌回到上海以后新交的男友,姑且称之是男友吧。温州人,在沪经商,四十几岁,家中有原配夫人,有读中学的儿子。

何闻竹怔怔地盯着关萌萌。

关萌萌略带苍老之意地笑了笑:“你觉得我比你成熟是么?闻笙,成熟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何闻笙的大眼睛盯着她。

关萌萌失神地看着那双眼睛,就是小说里常常形容的那种水漾双眸吧?那么静,那么清澈。曾几何时,她也曾有过这样的一双眼睛,可是随着时间和世事,灰尘一点点堆积上来,早已旧貌难识。

关萌萌叹了一口气,拿走了何闻笙手中的咖啡杯:“闻笙,有些事情,只要开了个头,其实是不像你想得那么难的。”

她仰了仰头,仿佛是略带思索:“真得,并不是那么难的。生活本来就这样,很平常。”

关萌萌在宿舍里给何闻笙上妆。

她是此道高人,手法纯熟,素手纤纤来回飞舞,长枪短炮不断变换,看得何闻笙这等门外汉很有几分胆战心惊的意思。

关萌萌笑:“你先闭上眼睛好了,等我叫你睁开的时候再睁开。”

闻笙并没有闭很久。几乎只是几分钟的时间,她听到关萌萌舒了一口气,给她耳垂上夹了一双长长的流苏耳饰,然后是一系列拧紧瓶盖的声音。

何闻笙睁开眼睛的刹那,在镜子里看到张精工描画后的美丽的脸,怔了一怔,这效果也未免太惊人。从不曾见过这样披着画皮的自己,何闻笙恍惚间有些陌生,心中油然而起的感觉竟然是,惊艳。

关萌萌看着镜子里的何闻笙,眼睛里闪动着沉沉的光影:“闻笙啊闻笙,你果然是落难的公主,随便收拾一下,就立刻打击得别人没法抬头。”

谜城中的男人

关萌萌招手叫了一辆计程车,先把何闻笙塞了进去。她一边揽起裙摆坐在闻笙身旁,一边吩咐司机:“南京路上的谜城酒吧知道吧?”

司机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回头看了她们一眼,笑笑:“知道。”

关萌萌神情很是冷淡和倨傲,只是点点头,并没有多说一个字。

何闻笙敏感地感觉到那司机的眼神和笑容里那股意味深长来。

车子停在繁华的南京路上。关萌萌付了车费,又拉着何闻笙下车。

何闻笙还没来得及看清谜城酒吧的形貌,已经像个牵线木偶似的被她拉了进去。只是在进门前的一刹那有一个大致的印象,谜城黑白双色的入口,设计得相当有品位。

里面的空间很充足,虽然人并不少,却一点不显拥挤。里面灯光很暗,正对着入口有一个小小的舞台,中间是舞池,主要的光线都来自舞池和舞台的效果光。四周不规则地摆放着桌椅和透明的小屏风。内部的主色调似乎是一种浅浅的略带反光的咖啡色,杂着些其它的小块的亮色,在迷离变幻的灯光中变得不可辨识。

一个歌手在台上唱一首英文歌,并不是很吵闹的音乐。但是谜城里的气氛凭空增强了音乐的穿透力,使得歌声似乎无处不在,充斥一切,淹没一切。

她们在一个空着的桌子旁坐下,变幻的灯影打在关萌萌的身上,让她和这里无比和谐。

关萌萌示意何闻笙观察这里的人。何闻笙一眼扫去,不得要领。

关萌萌笑笑,说:“你之前有没有听人提过谜城?”

“没有。”何闻笙老老实实地回答。

“坦白地说吧,这里是上海最有名的猎艳酒吧。来这里的有两种人最多,一种是四五十岁左右有点钱的人,一种是学生。大家的目的性都很强,所以很好商量。”

这种非常直接的说法把何闻笙的脑子撞得空白了一下。

“还有两种人你不要招惹。一种是二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多半是白领阶级,给别人打工,了不起一个月也就八千一万,还想充大款学泡妞,”关萌萌冷笑,这是她自失恋以后固有的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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