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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玉簪-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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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来陪我吃鱼,将我打发之后便出去了。

没走几步,我就看见四个侧妃领着大大小小五六个孩子,与朱同脸相遇在那幸福的小路上。这几个孩子乖巧懂事,朱同脸喜欢得很,抱一个,背一个,牵一个,腿上还挂着一个,一家人就这样欢天喜地地走了。

朱理搬梯子将房檐上挂着的玉风铃摘下来,正要将我的鱼竿收起,我却重新将鱼钩甩进塘里,嘴角直抽抽:“我要看看自己能不能钓个淹死鬼出来,你先下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浡滃(bówēng) 出自《汉书·扬雄传》“日月之经不千里,则不能烛六合,耀八纮(hóng);泰山之高不嶕峣(jiāo y¨o),则不能浡滃云而散歊(xiāo)烝”一句。

24、祭鬼 。。。

王府里变得忙碌而热闹起来。上上下下,蒸糕点,宰少牢(也有一小部分是太牢,专门祭祀明太祖用的),备好脯醢①醴酒,香帛纸活。我的新房已差不多建好,但七月不宜乔迁,便暂时空在一旁装修,顺便通风透气。

作为一个身份尴尬的人,王府里的很多东西我都碰不得。又因为有身孕,我多了张保护伞,较以往自由得多,终于可以出内院了。

我忽然想起那吴瞎子——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必为你开一扇窗。他虽然眼睛瞎了,却能开发其他潜力,比如听觉,比如天眼。

我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坐以待毙,饱食终日,终究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未免我真钓个淹死鬼出来,朱同脸已明令禁止我再钓鱼,因而不能给吴瞎子做他喜欢的鱼汤。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到厨房去,另做几道小菜让他尝尝。

没走几步,就瞧见有人正推着一车石灰到别处去。厨房应该有猪油和碱面,我灵机一动,便让他们留下一些,送到厨房。

孙厨子见到我,一嘴一个夫人,满脸都是笑,阿谀奉承,就连我打个喷嚏,也要问问我哪里不舒服。但他的眼神却带着一种意淫式的轻佻,便知不是出自真心。

我问他朱珠过得可好。孙厨子又是一堆无关痛痒的奉承话,说托王爷与我的福,他才能和朱珠共结连理,他对朱珠简直像菩萨一样供着。他虽这样说,但我却在他的手腕处看见新旧两处咬伤。是他自己咬的吗?明显不可能。

…奇…孙厨子以为我想吃饭,正要动手做,却被我阻止。我命他拿一些不用的花瓶、陶锅、水仙盆过来,先将石灰加水、加入碱面制取出氢氧化钠溶液。然后让他在厨房外生个小炉子,往氢氧化钠溶液里放入猪油,加热的同时,不停地搅拌。而我则拿起菜刀,开始忙活起来。

…书…明朝这个时期还没有辣椒、更没有味精之类的调味品,但反而更能体现食物的原汁原味。我做了个烧茄子,凉拌马齿苋,青菜豆腐汤,最后用茱萸制的辣米油代替辣椒做了个麻辣鸡丁。做好后,我又准备了一壶杜康酒,一起放入食盒,给吴瞎子送过去。

…网…吴瞎子来者不拒,吃得畅快,直夸我厨艺好,说一听声音便知我是个纯良之人,王爷定不会选错。我笑得酸涩,问他八道魂飞魄散了没有。他说自己只是寻常人,问了也是白问,但上天有好生之德,一定不会赶尽杀绝。听他这样说,我宽心了不少,说声谢谢后就走了。

等我回到厨房,猪油和氢氧化钠已经完全反应。我又倒入饱和食盐水,用盐析的方法析出肥皂,等温度适宜的时候取出来,将上面残留物冲洗干净,并放入水仙盆里干燥成型②。在制肥皂的过程中,我本想再制取些精油,但懒得弄,就放了一些香料、花瓣以及蜂蜜进去。

制成的香皂澄澈透明,香气四溢,精美得如同琥珀标本。我将它连同水仙盆一起端回去,准备放上一两个月再用。

我极少在王府里走动,一是身体不好,二是不想惹事生非。然而在回书房的途中,我还是听到一些闲言碎语。说朱同脸轻浮不庄重,竟然喜婊~子好大脚的;说我是千人骑万人跨、到处勾三搭四、给朱同脸带了绿帽子、腹中孩儿不定是谁的的。

深知解释徒劳无功,惩处不能服人,我便由他们去,自己走自己的路。偏偏不巧的是,朱同脸的长子朱拱橼经过这里,也听到了那些话。

朱拱橼只有十六岁,前几日刚行过冠礼,正是热血偏激的时候。遇见我,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你这狐狸精又想去勾引谁?”

他原本是朱同脸在未成婚之前,与婢女生的孩子,后来被正妃抚养,身份和我一样尴尬。他的眉宇间散发着从父亲尊贵血统中继承下来的高傲,却也因母亲的身份而自卑。这样的人,若碰上和他命运相同者,要么同病相怜,与其为友;要么相互排斥,成为仇敌。

我不想与他一般见识:“我去找王爷。”

“不准去!”他张开手臂,拦住我的去路:“你只是个侍妾,未等父王传令就擅作主张——”

水仙盆里溢出馥郁的香气。他嗅了嗅,看着那香皂,又是惊奇又是不屑:“用妖术勾引我父王,未免太卑鄙下流。”

平白当了好几个孩子的后妈,还遇上个自以为是正义的化身、来指责我的。我对他的逻辑真是哭笑不得,转身就走,“我好歹是你的庶母,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轮不到也要轮!”他气得抓狂,又跳到我面前继续阻拦。

“谁要跟你乱伦,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真是没大没小。”我拿水仙盆砸了他一下,趁朱拱橼躲避之际,一个绊子将他摔到地上。他不服,欲对我动粗,却不知我的底细,最后被我踹进池里。【。 ﹕。电子书】

好久没做这么剧烈的运动,我有些吃不消,弄得小腹都痛了,警告他“小心变水鬼”之后回到浡滃居。

我上阁楼将香皂放好。这浡滃居除了看书办公外,也是个藏宝地。阁楼上放了很多奇珍古玩,名家字画。我看着那些宝贝,常常在想,要是我能随便弄几件到原来的世界去,除了玩赏外,也能发笔小财,算是给自己历经磨难后的精神赔偿。

朱同脸晚上和地方官员喝酒搞社交去了,不在。我便抄了本《往生咒》,备好香烛纸钱以及食物。原先的院子为我而空,我便偷偷到那里去祭奠。

夜风很凉,很容易让人想起恐怖电影里的情节。可我却不害怕,因为八道曾说过,若是恶鬼,早在八寒八热地狱中受惩,地藏王菩萨若心存慈悲,根本不可能放他们出来祸害人间。到人间的,大多很善良,只会虚张声势而已。

果然,这天晚上相安无事,连个鬼影子都没见到。第二天我再去,还是什么也没有。到了第三天,总算出来几个小鬼,说只要我给他们上供,他们就告诉我八道魂飞魄散了没有。

我答应了,取了一些纸钱贡品,烧给他们。他们开心地接受,结果却说自己刚死不久,从未见过八道。而且八道是狐仙,和他们不是一路鬼。不过,他们让我拿些八道的东西,说是可以托见识广的老鬼打听打听。

我想起朱同脸书房的阁楼上有个带锁的紫檀木大柜子。朱同脸的大部分宝贝我都可以碰,但这个柜子里的却不行。按说,他拿到八道的尾巴后,应该就锁在里面。我拿簪子鼓捣半天,发现根本打不开后,就偷偷去厨房藏了把斧子。

我连劈带撬,好容易将柜子打开,却发现里面只有一口大箱子。我将箱子拖出来,再打开锁,结果里面藏的还是一口箱子……

劈到最后,终于看见一个贴着道符的长宽高均不足五厘米的小盒——那根本不可能装下八道的尾巴,自己是白忙活一场。我累得直不起腰,但在好奇心的唆使下,揭掉了上面的道符。

我正准备将盒子打开,朱同脸却出现了。

“你又要干什么?”看到阁楼上一团糟,朱同脸早已心知肚明。他一把将盒子抢过去,

重新贴好道符,“这是妖物,邪气重。你有孕在身,还是离远些,别再瞎琢磨。”

看他脸上那紧张的表情,我反而对那个盒子愈发地感兴趣,随口敷衍道:“知道了。”

我正要到楼下去睡觉,朱同脸突然叫住我:“楠儿,本王、饿了。”

我“哦”了一声,叫朱理去准备宵夜。朱同脸像憋了很久似的,复而说道:“我……还未曾吃过你做的饭肴。”

知他的意思,我便到厨房,做了几道菜。朱同脸坐下慢慢吃,而我则映着灯火在一旁给未来的孩子做衣物。那件小婴儿服,布料柔软讲究,即使是棉质的,也要印上代表王族的龙纹。虽然看上去尊贵非凡,却让我揪心。最终,我决定在上面绣一个笑脸出来。

我毕竟不是古代女子,没有经过专门的训练,手艺不是很好,速度也慢。好在离孩子出生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可以集腋成裘,慢慢来。朱同脸说,莫急,他已经交待了王府里的绣娘,为孩子做衣服,冬裘夏葛,我即使做不好也不要紧。

然而,他又怎会理解女人即将成为母亲时的心思?以前听身边的人和事,很多女子在不幸婚姻中,为了孩子都可以忍下去。我一开始并不理解,认为她们是自讨苦吃,然而当我即将成为母亲的时候,我才真正体验到,爱是可以战胜一切的。

朱同脸吃东西的习惯和吴桥是一样的,总喜欢弄杯酒浅尝辄止。我觉得很熟悉,尝了口他夹到我嘴边的小菜,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肚子,抿着嘴:“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也是。”朱同脸笑道:“以后你每日都为我做一次饭,莫再做给别人好么?”

他又拿出一张道符,折叠好后,放入我的荷包中,“还有,晚上阴气重,那些孤魂野鬼多少会影响到你和孩子,带上这个就不会了。”

见他并不苛责我近日来的行径,我点点头,接过荷包,系在腰带上,“好。”

作者有话要说:①醢(hǎi)

②实验有危险,制作需谨慎。

25、中元节 。。。

吃完了饭,朱同脸照例沐浴,而我则光明正大地出去向那群小鬼询问八道的事。回来的时候,朱同脸已经洗完了澡,却不睡,只是面目冷峻地坐在圆桌前,看着文案,将笔握得快要折掉。

这几日他总是很晚才回来,回来后常常待在书房一夜不眠,第二天又是一早出去。看得出朱同脸很忙,却十分压抑。我帮不上什么忙,便只有睡觉,将胎养好。

我刚进入梦乡,就感觉到一滴湿湿凉凉的液体落在脸上。以为那是血,我吓得惊起,冷汗直流。朱同脸过来用手指将那液体揩掉,安慰道:“楠儿,你又做噩梦了?那是墨,莫怕!”

见朱同脸的手指染上一层乌黑,又见地毯上扔着一截断了的毛笔,我松了口气,不禁问道:“怎么了?”

“无事!”他强装镇定,却还是一脸鲠愤,说道:“只是江西闹贼匪,俞谏让本王提供粮草罢了。”

正德年间,江西盗匪横行。七年春①,已招安的农民军领袖汪澄二、王浩八等人复而叛乱。朱同脸原以为身为藩王,应该可以领兵平乱,然而朝廷却派了左都御史陈金前来围剿。他忍了近一年,最后一气之下,不顾律令,离开了封地,到江浙一带游山玩水,顺便认识一些能人奇士,打通人脉关节。八年春正月葵酉,左副都御史俞谏代陈金讨江西贼②。时至今日,俞谏除了屡次让朱同脸提供军资外,再无其他。

“何不带兵自己剿?”我提了个建议:“山高皇帝远。俞谏到了你的地盘,就是客人,难不成还反客为主,咬你一口?若是我,早屯田养兵,然后派人围击,一把火烧了盗匪的大本营!”

“我这居所在亲戚家中间,位置尴尬。若是亲戚家闹匪贼,正巧被看门狗逮住,跑到本王的地头上打架,也是亲戚家的事。未经亲戚允许,我就擅自帮忙,出力不讨好倒也罢了;只怕亲戚心存芥蒂,不去捉贼,反而真让狗来咬我。”朱同脸“噗”地一声笑了,语气颇感无奈:“匪有万余人,看门狗有万余条;而我虽为郡王,却无实权,护卫不足百。实力悬殊,唯有作壁上观,明哲保身罢了。”

“这根本是怯懦!”不管对与不对,我总喜欢挑朱同脸的毛病。反正他这几年也死不了,还不如下猛药,将本地的治安管理好,“你不能剿,却能防。日后加强巡护,凡是偷杀抢夺、坑蒙拐骗的,抓到后一律严惩,斩首示众,没收全部家产。一旦得不偿失,天底下还有谁会去做坏事!”

“民不畏死,何以死惧之?若衣食温饱,还有谁愿意做匪贼?”朱同脸过来抱住我,将耳朵贴在我的腹上,又伸手摸着我的脸,“楠儿你这般聪慧,却为何领悟不到呢?”

“那你何不将自己的家产,分给穷困之人,让他们盖房种田,安居乐业。”历史终究是胜利者写的,失败者也许没那么不堪。朱同脸固然犯过错,但我也不能对他全面否定。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伪君子的所为,只是希望他将来无论怎样死,下了地狱后不至于太受罪。“这样他们不就不闹事了?”

“你这想法固然是好。只是我若贤德,将置当今天子于何地?”朱同脸说:“治标不治本,终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这本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楠儿你还是睡吧。”朱同脸起身,又恢复了以往从容不迫的神采:“明日本王破例带你到宗庙去看看。”

翌日是中元节。朱同脸果然守信,特许我穿男装,跟他出去。

明太祖朱元璋建立明朝之后,大封子嗣为藩王。藩地在江西的有南昌宁王、饶州淮王和建昌益王三府,三府盘根错节,人口众多,其中尤以宁王府势力最大。

那宗庙自然是建得极好。汉白玉的棂星门,雕龙附凤,华美庄严,上有一块直笃牌匾。正门中间则是一条甬路,两旁种着苍松翠柏。棂星门往后有一对华表,再往后是重檐歇山顶式的仪门。穿过仪门,便能看到一座单檐歇山顶的廊庑围成的天井院落。

天井宽阔,中央设了个道场,供品成堆,挂满了锦幙纸幡。现场阵容强大,宗亲官员,守卫侍者,人来人往,无一不衣着华美庄重,却又等级森严。

供桌前站了个老道士,微胖,小眼,团团脸,留着山羊胡子,穿着和渊湛一样的衣裳。一手拿着桃木剑,一手拿着拂尘,手舞足蹈,哼哼唧唧。他的身旁还有几个小道士,口中念念有词,一脸的恭敬。

庑殿的前后门均开着,从门里可以看到后面那座屋宇前高高的汉白玉台阶,一直延伸到门楣上去。朱同脸是郡王,又是长房长子,自然是众星拱月,穿着一身四爪团龙海水织金冕服,手持高香,在此祈福之后,便穿过庑殿,到后面去祭拜祖宗。

女人进宗庙已是犯了大忌。未免我被发现后受到更严重的惩罚,朱同脸找了个借口,让我在此止步,等他、或者去南昌的城隍庙看看。我也觉得看古人繁琐地祭祀是件无聊的事,便听从他的吩咐,闪到一旁欣赏道士做法事。只是那群道士中虽没有那该死的渊湛和段玄,但我一见他们,火气还是噌噌地窜出来。想起八道的死,和自己的命运,就恨不得将他们全都灭了。

我一步步地往回走,过了仪门,忽然瞧见前方有两个小道士,提着一个贴道符的笼子走过来。笼子里装的是一只红色狐狸,知道自己离死不远,那狐狸竟然瑟瑟发起抖来。它看着我,神态焦急可怜,像是在向我求救,却透着一种莫名的嫉妒。

它在嫉妒我?我觉得不可思议。

人群浩荡,你来我往。一个穿着道士服的单薄身影从身旁经过,超在了我的前头。那群小道士见到他后,立马拱手作揖:“师兄。”

那道士像没了魂儿一样,半天才反应过来,也向师弟们拱手,见到笼子里的狐狸,便问道:“这是何物?”

这——分明是段玄的声音!我一下子呆住,霎时间心中波涛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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