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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教子-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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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阶下忽然站起几个人来,叫道:“是沈相公么?快请上轿吧。”
沈风吃了一惊,他再也想不到为什么会有人这么及时出现,府上的仆役们虽不懒惰,却也不可能一晚都在门外候着吧。
“你们是哪一房的?在这里多久了?”
那几个人都站起来收拾停当,才看清楚总共有四个,身上都已淋得里外湿透,不停的抹着头发上滴下的水。互相推搡了一番,终于有一个人上前答话:“相公要去哪里只管告诉我们就是了。”
完全的答非所问,沈风的脸色有点变了:“我是什么时候定了这样的规矩的?下雨天,你们不会到屋檐下躲避一番么?再说,我也从未让你们始终等候在外,你们给我下去,换上干燥衣服好好歇着去!”
语气严厉,不容置疑,然而四个人却谁也没动脚步,只是垂首站在那里,也没人再说话。
沈风大怒,他一向以宽厚自居,今天遇到这种事情实在是让他大吃一惊,以此推之,府里不知还有多少不为所知的事,越想越是觉得不对。更何况此刻还有明鸿站在一旁,在明鸿眼里的看法,这才是沈风最在意的事情吧,若是平时以他的性格也就留待明日追究了。
冷眼旁观,明鸿对沈风这一点不自觉的产生些许好感,不管是沽名钓誉也好或者是表演给自己看的也罢,他那种对人真切的关心倒不似作伪,能做到这一步,殊为不易。见沈风是真心生气,明鸿终于决定开口:“沈相公,你莫不是真的喝糊涂了,你这么问他们,他们敢回答你么?”
“那倒也是。”沈风不再逼问,“你们把轿子抬过来吧。路上去你们住处一趟,先换身衣服再说。”
四人点头称是,很快就把不知藏在何处的一顶小轿抬到了石阶下面。
这轿子可确实有点小了,显然是平时为沈风一个人准备的。沈风也有点不好意思,向明鸿不无歉意的说道:“姑娘先请。”
明鸿也不迟疑,既然出来了还不如大方一点,一撩衣摆,弓着身子坐到了里面。旁边的位置就没剩下多少了。沈风拼命的缩着身子,侧着靠在一边,每当轿子晃动的时候都几乎要说一声抱歉。
明鸿见他的怪模怪样,笑道:“相公再缩,怕是要缩到外面去了。”不管怎么说,沈风总算是难得的正人君子,明鸿想想四个轿夫见两人上轿时那副彼此心照不宣的模样,再抬头看看沈风小心翼翼的样子,就觉得很有意思。
“这个,地方狭小,只好从权了。”沈风抹抹额头,居然不知什么时候紧张的渗出汗来,他也算是恣意花丛多年,还没有过这种紧张,他自己也觉得怪了,平日里也常有调笑明鸿的心思,怎么事到临头居然胆怯了呢?
“狭小倒没关系,我只是怕你再继续倾斜,万一轿子翻到了可怎么办?地上可是湿的呢,衣服弄脏了你会赔我吗?”
“会的会的。”沈风机械的抹着汗,明鸿话都说到如此份上,他哪里还不明白其中的含义,只就是每当想要往她那边移动的时候就觉得浑身无力,莫非是身子斜太久有些血脉不通了?
明鸿没想到会有这么“良好”的效果,此刻的沈风远远没有那副高高在上的家主模样了,想来一直以来他对自己的那些作为也是鼓足了全身的勇气吧,难怪每次都能那么轻易的打开他的手。
“现在可以说了吧,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明鸿越发娇媚的笑了起来。
“是楼外楼。”沈风回答。
轿子忽然停了,不知怎么就把明鸿的身子晃到了沈风身上。沈风连忙把她扶起来,说道:“这些人真是的,这么毛手毛脚。”打开轿帘,郑重其事的嘱托了一番,吹了吹带着雨丝的春风,才觉得清醒多了。
四个人轮流着换了衣服,颤巍巍的继续出发,没多久就出了沈府大门,沿着人迹稀少的大街往前走着。
“我还从没出过门呢。要是白天就好了,还可以看一下外面的景象。说真的,我曾经以为沈府就是整个天下呢。”
“以后就不会了。”沈风终于能够冷静下来,自然的抚摸着明鸿的发丝,“明天你去了绛仪那里,要不要我提前再嘱托她一下?”
明鸿出奇的没有躲开,说道:“绛仪阁主是不是对我那天的做法很是生气啊?”
“那倒也没有。”
“是吗?”
“我还会骗你不成?她当晚上还向我夸你呢。”
“沈相公,你和绛仪阁主是什么关系?”明鸿忽然问,这个问题可是好奇很久了,为什么绛仪会给沈风那么大的面子。
“这个嘛,”沈风沉吟了片刻才回道,“我们是好朋友。我很尊敬她,她对我也没什么恶感,就是这样。”
“尊敬?”明鸿奇道,这是什么奇怪的关系,不是仰慕,不是喜欢,居然是尊敬?
“当然。”沈风正色道,“她以弱质女流之身,纵横汴京官场多年,难道还不值得人尊敬么?”
“官场?”明鸿更奇怪了,“听涛阁不是风月场所么?”终于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心声,愔愔坊陌,送往迎来,其实她早已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沈风呵呵笑道,“我还以为你早就了解呢,还特意带自己的两个人过去。”见明鸿一脸迷惑,沈风却不解释,“好了,不说这事了,反正你听我的话,去听涛阁,是你值得拼命把握的好机会。”
这个明鸿倒是知道,也是她早就想好的,先扬名汴京,再嫁入晏府,只是那个人还没有等到她的扬名就已经选好了亲事。世事并不能尽如人料,或者说,所谓孤掌难鸣,少了另一半的配合,任何完美的计划都难以确切的完成。
“好了,差不多该到了。”看了看轿外的街道,沈风缩回头来道,“准备一下吧,楼外楼是喝酒聊天的好地方。”
“我知道的,以前她们常常给我买这边的小点心呢。谁让你定了那许多莫名其妙的规矩,害得我都从来没出过门。”明鸿嗔怪的白了沈风一眼,又换来他千言万语的致歉。
周围很少看见灯火了,只有一座楼孤零零的亮着,喧闹着,越发显得四周的清冷。沈风搀着明鸿的手,缓缓的步入了灯壁辉煌的楼外楼,他在这里自然熟识,很快就安排好了单独的房间,静静的把满楼的嘈杂关在门外。
轰隆隆,居然又有一阵雷声传来,仿佛为了缓解屋内两人之间的气氛一般。
“陈棠一会也会过来。”沈风道,一边吩咐店家准备好常备的各式酒菜。
“那应莲姐呢?”
35、应莲
“她当然也会来的。”沈风点好酒菜,摆手让店家下去自去准备。那人恭敬的应了一声,顺手带上门,脚步声远去。
片刻后,酒菜摆满一桌。明鸿却只顾着斜倚窗前,透过缝隙看着外面。其实也看不清什么,除了昏暗还是昏暗,只是单凭着自己的想象在那暗夜的背景上描绘出一幅幅的画面来,“也不知道他过得好吗?”
伸出手想要触碰,那虚幻的画面却突然变成了水中的涟漪,所有的人物形象纷纷消失在逐渐扩散的模糊里。
“放心吧,陈棠是个好人,对她很不错的。”安慰似的把手搭在面前的可人肩头,感受到她那份不自然的颤动,沈风的心里被怜惜完全充满。
她怎么能那么瘦啊?薄纱的衣服下面,仿佛就只有细细的肩骨,让抚摸也变成一种不敢稍微用力的小心,只要触碰,就会破碎,沈风急忙把手拿回来。
“你冷吗?”不知怎么,也许是窗前站立的人儿太过单薄,忽然就想这样问,就想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披到她肩头,然而,沈风摸了摸才发现自己也只是穿了一件单衣而已,这个打算只好作罢。
“没事的。”轻轻的掩上窗户,害怕稍微发出声音就会打碎屋外的夜色一般,明鸿转过身面对沈风,眼睛里闪烁着某种光芒,“没事的,我只是在为她担心而已。”此她却非彼他了,既然沈风会错了意,明鸿当然巴不得的不用解释。
“我认识陈棠二十多年了,我了解他的为人,所以说你就替你的好姐妹放心吧。再说了,你以为如果他为人不堪,就能那么轻易从我手中把人领走么?”
“二十多年?”辜负了沈风的一番说辞,明鸿却把重点集中到了这句话上,“我看陈相公也不过二十几岁吧?”
“这你倒没看错。”沈风笑了,又想起来某些久远的往事,“我看着他从出生长大的,你说是不是二十多年呢?”
“是吗?”明鸿眼睛一亮,那个陈棠整天冷冰冰的模样,居然也是从小孩子长大的么,还真是奇怪啊,怎么也想不出他小小的那种样子,“我可真羡慕你,见过那么多东西。”
她口中的东西,自然是指刚出生或者幼小的陈棠。沈风却把这句话完全理解成了明鸿对自己阅历的佩服之情,急忙自谦了几句,要是他知道明鸿干脆把自己的好朋友称呼为东西的话,估计非要气个半死不可。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明鸿虽然年纪小,但是心里的见识却远胜于他,那段莫名的记忆早已被她完全的融合在自己的经历之内。不过,融合归融合,明鸿至今还不能良好的习惯自己忽然得到的这些,经常会有些莫名的想法跑出来。
“砰砰砰。”有人敲门。
正是店家引了陈棠二人进来。
陈棠习惯性的拍打着身上,不过显然可以看出,并没有什么雨水,顶多也就是在门前淋到了几步路罢了。“我说,沈大哥,你那个管家可真不错。”一边安排应莲在侧面的座位上安坐,一边啧啧称叹。
和应莲打过招呼,明鸿奇怪的瞥了陈棠一眼,这人的变化可真够快的,在家里的时候完全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没想到在这里完全不一样了,这句沈大哥一喊再配合上那些许酒意的感觉,和沈风热切的那个拥抱,活脱脱的一对狐朋狗友的形象在明鸿的心里慢慢树立起来。
抱完分开,只听沈风说道:“管家怎么了?你是说李深吧,他在我家不少年,也就是认真负责而已,我倒没发现他有什么过人之处。”
“唉,当年我们慧眼如炬的沈大哥哪去了?”陈棠语气跳脱,装出捶胸顿足的模样,看来此刻才是他的真性情。
“少废话。”沈风重重拍了他一巴掌,不顾陈棠呲牙咧嘴的叫疼,“要说什么就快点,我还有急事呢。”
“什么急事?”陈棠嗤之以鼻,随后拍手大叫,“楼外楼的酒才是最大的急事!”
“哈哈哈。好兄弟,好朋友!”两人抚掌大笑,良久,沈风才喘着气道,“我就是这个意思啊,急着喝完这些再去找人添置啊!”
这,明鸿从未见过沈风的这幅摸样,不禁怀疑,莫非小晏平时和他们一起玩闹的时候也是这般?好歹是读书士子,怎么这样放浪形骸?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好好的耳提面命,交朋友要小心谨慎才行。
不过,今生还会有这样的机会吗?说不定人家此刻正红烛高燃,红帷低垂,恨佳夜不永呢,哪用得着自己操心?
两个男人闹成一团,应莲起身,和明鸿一起坐到了稍稍远离的地方。这房间空间甚大,除了就餐的桌子之外,还在四个角落分别摆放了几张小椅子,许是为了客人聊天喝茶临时用的。
沈风和陈棠兀自在大喊大叫,没有半分大户人家的矜持,一个在夸奖李深准备周到,巨细无遗,另一个却在大骂李管家御下刻薄,小题大做。不停的寻找着各式各样的借口彼此灌下更多的酒水。
明鸿和应莲面对面的坐了。刚刚在沈府匆匆一聚,话都没能说上几句,现在真正坐到了一起却又不自然的沉默起来。谁都不知道话该从何说起,是从不告而别还是从别后重逢,是该聊天叙旧还是该细说将来?
“明鸿你知道吗?”应莲清了清声,先开口了,“我的名字其实本不叫应莲的。是后来被人改成这样的。”
“哦?”明鸿没觉得有什么,改个名字而已,她甚至连自己真实的姓氏都不清楚呢,李嬷嬷和沈风貌似知道些内情,却又都不肯相告。
“呵呵,我都忘了,这方面你比我还不如。可是,我是记得的,父母留给我唯一的东西,唯一就只有这么一个姓氏,就被人家毫不容情的改掉了。”应莲握紧了双手,指甲几乎要陷进手掌内。
“我知道的,姐姐。”明鸿拉过应莲的手,好冰,两只手把她的一只紧紧握在中间,“我知道那种痛苦,正因为没有姓名,我才知道……”
“是啊。对人家来说,只是一时的不顺眼罢了。可对那时的我来说,唯一的一点和生身父母之间的牵系就那么被毫不留情的斩断了。”将自己的另一只手也握上去,应莲和明鸿四手相握,哽咽道,“我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过那一段时间。后来,才认识了你。不怕你记恨,最初和你好的时候就是因为你是我之外唯一一个没有留下名字的人。父母的名字对我们两个来说是那么的遥远和不可能,所以……”
……
“所以我恨。”停顿了一会,应莲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说道。
“姐姐。”明鸿想说话,却被应莲伸手掩住嘴。
“妹妹,你先听我说,过了今天,我们真的就相见无期了。”应莲道,回头看了那两人一眼,见他们完全没有注意这边,才继续开口,“我本来是姓赢的。”用手指在明鸿的手心写画着,“就是这个字。然后他们就说不能用这个字。”
有谩骂,有诅咒,又毫不客气的痛打,几乎那个幼小的她所感受到的所有苦楚都来自于自己从未见过的父母所留下的这个在今时今日并不算特殊的姓氏!
明鸿觉得很能理解应莲的想法,自己还算是比较晚的感受到人世的残酷,而应莲却把这样的痛苦埋藏在心里那许多年言笑如常。直到她认识了陈棠,陈棠对应莲来说又何尝不是小晏之于明鸿般的救命稻草?难怪,她会那么急匆匆的走了,连告别都没有。是因为积蓄了太久的怨恨,希望一下子摆到面前,从而丧失了最基本的矜持吧,哪怕那种矜持能够给自己带来更大的好处和利益。
明鸿相信,如果在自己刚从绝望的深渊醒来的时刻,小晏招招手说让自己跟他一起走,那个答案肯定不会是拒绝。
只是,他并没有招手,而是留下了一个永远没有机会实现的承诺,就那么回头走了,将另外一个明鸿并不认识的女人拥入怀抱,嘘寒问暖。
“莲姐,”小心的改变了称呼,明鸿关心的问道,“那他,对你真的好吗?”
“还不错的。”应莲回答道,“他屋里也没有其他的人,虽然我暂时还没有名分,不过在陈家我也算是公认的妾了。这样,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妾?”
在明鸿心中,应莲的形象始终还停留在当初二人决定共相扶持奋发向上的时候,曾经何时,那个高傲的如同河塘里的莲花的女子竟然满足于成为一个人的小妾。
“并且,”应莲没有察觉明鸿的不适,继续说道,“我从了陈家的姓氏,从今往后我的名字就叫做陈莲了。”
“反正我叫你莲姐是不会有错了。”明鸿笑道,掩饰着心底的苦涩,应莲,不,陈莲这是下决心抛弃过去给她带来痛苦的所有一切了。
其实她这样也不错,看着每每视线转到陈棠身上就会在脸上浮现出幸福光彩的陈莲,明鸿甚至觉得有点羡慕。比起她来,自己追求的是不是有些太难以实现了?
“莲儿,莲儿,你过来。”陈棠终于发现陈莲没在身边,也不四下寻找,首先就叫嚷起来,“莲儿你去哪了?”
陈莲连忙应声,过去拉住了陈棠的手,两个身影很快又依偎在了一起。那回眸的一瞥,是告别,是嘱托,是不舍,还是别的什么?
明鸿读不出,也读不懂。只是她也好,陈莲也好都清楚的知道,这一番姐妹之情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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