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佬爷家族那年那事-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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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论起百年前的佬爷他爹,是从何处来?至今已是无从考究。他的籍贯生卒不详,仅从他本人口中偶尔获知,他出生于某年正月初一,故名曰元太。起一元复始、万物更生之意。佬爷他爹鼻直口阔,行方坐端,识篇断字却不入正经。常谓人言之:学文为乱法,练武须犯禁。什么王道、帝道皆是空!一介布衣倘能食到小鱼小虾,在苟延生存中行点霸道,聊以温饱方为实,余之,皆为枉论。也未知是家道中落或是遭遇兵燹之灾,总之,佬爷他爹是孤身飘落到了龙潭镇。

    也是有缘,到了这山清水秀的南国小镇,佬爷他爹不偏不奇,偏就一脚踏进了黎家大院;偏就这黎家就是个家大业大的主;偏就佬爷他爹这主又过了黎家不慎:今天丢镯子明天失银子,偏就又都给佬爷他爹拾到后完璧归赵的桥段戏;偏就佬爷他爹的模样,又入了被黎篾匠视为掌上明珠的独生女儿--黎紫竹的法眼;偏就入门不到两年,那黎篾匠就撒手西去,给佬爷他爹留下一个偌大的家业,让他一下子来了个咸鱼翻身。也不知佬爷他爹是灾神还是福星,或许真就应了跟随黎篾匠三十多年老帐房的私下语:这主啥都周正,只那一双眉毛生得太过浓密。

    黎篾匠心生怪异,惊问道:男儿正当此状呀。

    老帐房摇头摆手道:眉浓无间,煞气重。

    黎篾匠随即笑道:我黎家自上三世以来,历代单传。到我这里,也仅得一女,今招赘入房,若要成得我黎家儿郎,非戾气重难以压邪!我观元太此状,罡气当时!

    老帐房闻言,知多劝招嫌,心知黎家掌柜早视元太如已出,遂掩口再不复言,无奈蹙眉摇头掩身而退。

    任邻里街坊如何闲话,这黎篾匠已认定佬爷他爹承了衣钵,预备收为乘龙快婿。于是乎,经了一段时间教习磨练,入了黎家大院的佬爷他爹,在黎紫竹的青眼下,不再是来时穷酸的某元太,转眼便成了腰缠万贯、家大业大的黎元太。

    随佬爷他爹入赘东家黎篾匠的还有位名叫伍起重的壮汉,此人忠孝仁义,膂力过人。认识那日,伍起重当街卖薪,闻母病危,见闹市人流壅塞,情急中,遂仰天霹雳一吼,只见他双臂端起那三轮推车,惊得众人纷纷避让,见人流中分出一条小道,那伍起重再不置理,经自集市中穿流而过,路人皆惊为天人。佬爷他爹在旁目睹,赶紧贴身紧随,待追至其家中,知其母悴然溘逝,再见茅屋中惟见悲恸之声却无人置理,知其亦是流落异乡之人,心内恻然,遂慷慨解囊,周全其母丧葬。事毕,伍起重感念佬爷他爹义气深重且同怜萍踪异乡,两人便以髭须长短论长幼,歃血为盟,结为异性兄弟。

    那年,桃红李白乍暖还寒。春笋萌动,河水荡漾,是谓竹材禁伐之期,由是,成品竹器价格自然水涨船高,而这黎家独有的紫竹篾器更是价比黄金。

    这龙潭镇的竹器闻名远近十里八乡,而黎家大院的竹器名号,更是响彻云霄。其中最重要的原由便是他的材质与众不同,那深锁龙潭一角的那片的紫竹林便是它致胜的法宝。紫竹林的器材细腻,柔软,光滑,既使是她的二道篾,都要赛过其他产地的头道鲜。说到她的头道篾,那就是一条条的蓝色妖姬,是所有篾匠们的梦中**!更怪诞的是,近郊竹林园工,想从这里移栽出紫竹这个品种,却总也培植不出她那种如梦如幻的紫色来。江南为橘,江北为枳正是她的奇异之处,也正是有了紫竹的稀有和不可复制的缘由,紫竹林便成了黎家的聚宝盆,也是女儿名字的由来之一。

    说佬爷他爹人怪,这黎紫竹更是让人蹊跷,闺中待字十八,本是龙潭镇一等一的美人,又家财殷实。那上门求婚的人,有如过江之鲫,纵是踏破门槛,然每遇媒妁,老父询问,却总是笑而不答,迟迟定不下一门像样的亲事,惹得镇上人等唏嘘不止。直待佬爷他爹偶入黎家,被这黎紫竹一眼瞧见,便动了眉目。看佬爷他爹属飘泊之人,又一身虎气,识得大体,早把一颗心附转过来,一来二去,日久生情,也就成就了一段奇缘。

    “怪得守身如玉,原来还真是缘分天定。”在大喜之日,来祝贺的镇里人等一脸羡慕地看着一对新人,莫不慨叹。

    有没吃到葡萄的年青人,更是酸溜溜地低语道:“真是狗行千里吃屎,狼行千里吃肉!也不知这穷小子得了什么造化,一来龙潭,竟生生折了我们的镇花。真是咸鱼翻身啊!这下好了,早化子升天了,今后吃喝不愁了。”

    站在一旁的伍起重闻声,剑眉倒竖,伸手拽过那说话的年青人,轻轻拧在手中,高高举起,厉声发问道:“我大哥大喜之日,你在这里只是叽咕什么,是不是讨打来着?”

    那年青人身悬半空之中,见伍起重金刚神力,早被吓出一身冷汗,双身作揖,口中颤抖道:“这位大哥莫急,先放小弟下来,小弟再不敢了!”语音未落,招得众人哈哈大笑起来。自此,伍起重的名头,在龙潭针针镇,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佬爷他爹来龙潭白驹过隙十八年的那年今日,穿戴自然齐整。引了伍起重及四个佣工,收拾装载完毕,准备启程到汉口码头送货。

    停泊在河边的那条黎家贷船,亦是煞有气势。在建造前,自深山中选购得上等百年树木原材,回家后,在满池桐油中经数年浸泡,再请来能工巧匠,细心打造而成。船体成型后,更是不计成本地反复打磨涂刷,仅用去的桐油、原材、手工花费,便不计其数。远远望去,古铜一般的坚固,随着碧波,在河面上轻轻荡漾,又显得格外轻巧,与周遭的其它船只相比,简单就是鹤立鸡群,让人叹为观止,心生仰慕。临行,伍起重一招手,那豹身狗头的雄黄,自门前的黎树上纵身跃下,箭一般来到跟前。伍起重摸着它的头,轻声说:老爷和我们走后,要看好家门。那雄黄闻声,“呜,呜”地作出回应,似是听懂了人言,回过头去,顺着那粗壮的树干敏捷地回到了枝丛中去。
第二章 巡竹园 不意收怪兽
    那是每年的惊蛰当日,各家竹林都要举行一次盛大的祭祀活动,场所分别选定在各自园林东头外的开阔处,设坛立幛,摆设祭品,奠祭自家林神,以企求平安丰收。

    祭祀活动开始,各林园格外慎重,不吝财力,总会把活动办得热闹张扬,以示对自家财神的敬重。这当口,论起场面规模,年年都要算黎家办得最为庄严隆重。数日前,这黎家便磨刀霍霍,屠宰了早已预备的隔年猪羊。待到当日,家人浩荡着用竹筐抬出祭品,一路招摇而过,整齐地摆放在竹园的空旷处,然后虔诚地烧纸焚香,跪拜祈祷,以祭竹神。

    仪式完毕,随着鞭炮声渐次响起,那轰鸣声总会连绵不绝,声震云天,直至傍晚日落方休,整个林区,便笼罩在浓浓的烟雾之中。外界林区一听,就知道这是黎家弄起的阵仗,摇头叹息道:也只有他黎家有这等财力,敢弄出如此气派。

    正是在这热闹之后,伍起重方才得了那非狗狗生、非兽兽面的雄黄。说起雄黄,来得真还有些怪异。那是两年前,也正值这祭祖旱季之后的某日,为防盗贼偷挖紫竹竹根,黎家加派了人手当值。而在紫竹林巡园的队伍中,伍起重便自然是举足轻重的领头人。这日,正当他提着竹刀,带着一帮青壮人等,在紫竹林巡视之际,突然听到竹林幽径深处,传出剧烈的撕咬缠斗声,心里甚是惊赫,待循迹到临潭一处,眼前一幕,不由让他大惊失色,那竹林深处十米方圆的杂草地上,已是一片狼藉,到处血迹斑斑。想在此前,这里一定经历过一场惨烈的殊死搏斗。伍起重小心翼翼地近过身来,留心一望,只见草丛的角落处,一条三米长的大虫正缠绕一只黄狗不断地收缩着身体。那被困的黄狗,这时正无力地咬住蛇头,仍是死死不肯放松,它们缓慢地来回辗转着。许是经了长时间的纠缠,黄狗已渐渐处于窒息状态,翻着一双白眼,呆呆地瞪望着来人,眼里流露的尽是哀求和无奈。伍起重见此情状,心中顿生怜悯,掂起砍刀,小心翼翼地偎靠近处,瞄准蛇头,手起刀落,蛇头随之滚出一米开外。

    伍起重拖开蛇身低头看时,那黄狗尽管奄奄一息,看到伍起重,眼中竟然流露出无尽的忧伤。伍起身细心拨开它的身体一看,就在那黄狗的身下,一团沾染着血水的黄绒球;不经意间滚落而出。这,就是雄黄。

    雄黄到了黎家,甚是让人奇异,初别娘胎的它不叫不闹,尽管任人摆弄。一开始,佬爷他爹和伍起重以为,它少了母狗的哺育,活不了多少时日。佬爷他爹便授意伍起重调制了他手刃的长蛇,制作成肉羹,让其亲手喂养。许是这狗与黎家亦是有缘,亦或是它命不该绝,自食过蛇羹之后,渐渐竟也兀自存活下来,随后便茁壮起来;且长势煞是迅猛。佬爷他爹及伍起重见它生命顽强,很是来了兴致,对它更是细心调养起来。不久,小家伙就大大有了精气,时间不长,却又长成豹身狗头的怪模样来,很是让众人新奇。慢慢地,伴着它逐渐长大,整个真像便毕露出来:黄毛间杂有黑色斑纹,眼中竟闪现出宝石般碧绿,起伏行走间迅猛敏捷更是异乎于同类,是个典型的亦豹亦狗,非狗非豹的异类;甚是令人怪异。

    待到半年之后,那经常来采收山珍野货的老江湖赵掌柜,在镇上各家商铺转过一圈,来到黎家猎奇。那时正值午时,佬爷他爹便留他共餐。赵掌柜知道佬爷他爹为人豪气,便放下顾忌,撇下肩上褡裢,合手一揖道:“贡敬不如从命,讨扰了!”佬爷他爹一听,朗声笑道:“都是老朋友,仅用个便饭,还客气什么?”待摆上酒菜,两人入座,佬爷他爹唤过伍起重作陪,三人正推杯换盏间,那雄黄纵身蹿过,在桌下就与佬爷他爷及伍起重间,耳鬓厮磨地亲热起来。不一会,再转过身来,对赵掌柜浑身上下细细嗅了一阵,赵掌柜见雄黄生得怪异,来得迅捷,只唬得浑身上下一阵激灵。

    “赵掌柜不必惊慌,雄黄只是家犬,不会伤害于你,请你只管放心。”佬爷他爹见赵掌柜面有惧色,抚了抚他的手,舒颜安慰道。

    “它是只狗?”赵掌柜闻言,瞬时释怀,禁不住缩身垂头对雄黄一阵细细端详,再麻着胆子,伸手摸了摸雄黄如毡的毛皮,心里不由一怔,知道是只稀物,不禁连声称奇。当听说雄黄的出处,愈是乍舌对佬爷他爹央求再三,定要出重金从佬爷他爹手中购得。佬爷他爹沉吟良久,不忍地望一眼伍起重,脸露难色。那赵掌柜一见,愈是哀哀相求。佬爷见赵掌柜意决心坚,只得爽朗道:“既然赵老板如此厚爱雄黄,说到钱,人性就淡薄了。这样,君子当成人之美,我和起重就只好割爱了,今天就把它送与赵掌柜。只是望赵掌柜不要亏了雄黄,要细心善待才是。”

    赵掌柜一听,大喜过望,对佬爷他爹千恩万谢,吃完午饭,便携了雄黄匆匆而去。不想离镇不出半日,正在佬爷他爹与伍起重为雄黄伤感太息之际,那雄黄竟自顾兀自湿身归来。正在佬爷他爹瞪眼诧异之时,那雄黄见了众人,也不答理,纵身便上了门前大树,再不回屋。伍起重数次呼唤,雄黄仍雄踞树身,只是摇尾,却不动身色,久之,便以树为家,一时成为黎家上下人等之奇谈。只是自此之后,黎家门前的那棵数百年的黎树便成了雄黄的起居之所。

    一年后,雄黄长成。某日子夜,有蟊贼二人欲入院行窃,刚爬上墙头,只听“嗖”的一声,那雄黄早近到那人身前,伸出前爪在他身上划下一道抓痕,深可裂骨的伤痛顿时让那窃贼重重地跌下围墙。地上另一窃贼见状,慌忙从怀里掏出利刃,正在张望搜寻间,手背亦被撕裂,匕首亦应声落地。未待他们弄清原委,雄黄已转瞬遁入黎树丛中,一对幽灵般的蓝光在黑暗中游离闪动,只吓得他们魂飞魄散,俩人带着惊恐和伤痛落荒而逃。

    自此,黎家大院再无人敢来行窃。

    雄黄看家护院的声名由此大显。
第三章 乘东风 携礼酬旧情
    这日,春风轻拂。佬爷他爹装束整齐,辞了家人,唤过伍起重,健步如飞上得船舷。东风处,佬爷他爹展开鸢飞戾天的气势,独立船头。那家佣人等随着一声吆喝,相继登上船来。待众人上得那条泛着油光、轻巧华丽的快船,各就各位。伍起重在船上端视一番,见佬爷对自己一点头,便踮脚踱至船尾站稳身体,撩起长褂,捋紧袖管,顺手抄起船尾那根粗壮长篙,只在岸边用力一挺,伴着船上、岸边众人一声叫好,那船便箭一般投向河心。这时,船夫稳稳地一摆橹,那船便乘起碧波,挟着春浪,顺流直下而去。

    佬爷他爹循声回过头来,赞许地看一眼伍起重,见他踏步贴身过来,再展望沿河两岸青翠欲滴的层山峻岭,开始一路指点江湖、谈笑风生起来。船只一路向东,行不数里,又入长江而来。舟行不到一日,抵达汉口码头。

    不日,船至汉江码头,这里早是一片“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的繁华景象。佬爷他爹耐不住漫长等待,对船上伙计吩咐一声,拨开接踵转运货物挑夫,与伍起重一道,纵身几个跃跳,上得码头,健行不远,下塌入住悦来客栈。

    当日无话。待到翌日清晨,佬爷他爹唤了伍起重,到码头看过卸运的货物。再对伙计们逐一交待转运器物及收款事项,这些随来的伙计本是黎家老人,对此自是轻车熟路,未待佬爷他爹说完,嘴里应一声“晓得了!”便各自忙碌去了。佬爷一见,胸中一宽,对伍起重会心地笑一笑,示意他提了舱内早已预备的竹箱,俩人上得岸来,径直奔向珍宝斋,前去拜见多日不见的赵掌柜。

    那赵掌柜远远瞧见佬爷他爹,赶紧放下手上活计,快步迎出门来。待近到身前,满面春风拱手道:“黎兄什么时候过来?为么事早不支会小弟一声,也好让小弟前去码头迎候迎候嘛。真是罪过,罪过!快请,快请!”

    佬爷他爹双手抱胸,赶紧回礼道:“赵掌柜客气了。今儿个送货过来,见码头船多壅塞,与起重闲得无事,加之您上次所托,故而先来拜访一下老熟知。”话没说完,那赵掌柜早抢上一步,拉了佬爷他爹的手,一迭声地“稀客、稀客!”。引了伍起重,进到珍宝斋。致礼寒喧毕,无意间谈起雄黄,当赵老板知道那雄黄义不弃主,只身归家,众皆感慨。

    原来,那雄黄跟了赵掌柜上得船后,一路哀呜不止。赵掌柜知它初离旧主,便不时抚摸慰藉,意欲平息那怪兽情绪。诸不知,待船行数里之外,那雄黄愈是躁动,变得更加焦躁,开始大声咆哮嘶吼起来。正在船上客人惊赫不定,纷纷退避之间,那雄黄奔力挣脱赵掌柜,只纵身一跃,便跳入冰冷湍急的河流之中,顷时没有踪影。

    “回来后,我还一直为此纠结耿耿忧心。如今听黎兄有此一话,心里倒是放下了许多。哎,难得呀,难得!这可是条难得的好畜牧,回家了,也就就好了。”赵掌柜叹息道。

    “这是老兄上次催要的货。”待赵老板心绪稍作平息,佬爷他爹撩起长袍在条椅上坐下,指了指伍起重摆放在木桌上的那只竹箱道。

    伍起重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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