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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可汗 西风紧-第1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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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三娘轻轻进言道:“郎君既然与他有隙,防人之心不可无。”
薛崇训笑道:“一会让方俞忠他们在外面等着,我就只带你进去,我就想瞧瞧是不是真的鸿门宴。”
崔日用已冷静下来,觉得现在还没到不能和解的地步,也就不应该让事态恶化,于是他忍住火气,好言道:“薛郎说笑了,我崔某一介文官,又是京官,绝不可能冒着谋逆大罪在家中私藏甲兵,和鸿门宴有什么关系?”
薛崇训冷笑了一声,翻身上马。他确实不认为崔日用会怎么样,一则现在还不到那个地步,谁也不愿意轻易见血;二则崔日用真要那么干,得被诛灭九族吧?
不过薛崇训既然打定主意要报复,并没有掉以轻心,专门低头看了一眼腰际,横刀好好的挂着。就凭一个文官家里的那点人,想动他和三娘恐怕也是很有难度。





    正文 第四十五章 辛辣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1…7…15 9:28:31 本章字数:2959


酒摆上来了,看起来很清澈,这是上好的酒。虽然唐朝的酒水度数比较低,但比大部分现代的酒喝起来要爽,因为唐朝的酒肯定是粮食酿造的,绝对不可能用酒精勾兑,此时的技术还没达到用工业造出乙醇的程度。
相比乙醇兑水兑香精,粮食酒喝了会很舒服,就算喝个烂醉如泥,睡一觉就不会难受了。记得前世他有一次托一个酒厂的朋友带了两瓶粮食圆度酒,放到家里,有一次请领导吃饭便拿出来招待客人。领导是个老酒鬼,只抿了一口说说:嗯?你这酒哪里买的?薛崇训说是朋友带的,买不到。于是那领导无耻地把两瓶酒不客气地占为己有,叫他重新买酒下菜。
……薛崇训和崔日用坐到一起,菜肴摆了一桌,还没开席,三娘便掏出一个白色的小器皿来,像个小盘一样,她提起酒壶倒了一点在里面,盯着那器皿看了一会,应该是在查有没有毒吧。
崔日用笑道:“不可能有毒。”说罢倒了两杯酒,端起一杯便一饮而尽:“我先干为敬。”
三娘还不放心,也许她怕酒杯上抹了药,便拿起薛崇训那个杯子轻轻抿了一口,沉默了片刻,放下杯子没说话。
薛崇训见状心里有些感动,心道:如果真的有毒,她先尝了不是要被毒|死了?
三娘跟了他一年多,薛府上安全、舒适、有尊严,她大概已经产生归宿感了。
薛崇训叹了一气,端起酒杯仰头倒进了嘴里,顿时眼睛一眯,这低度酒也能这么辣口!酒水顺着喉咙下去,从喉咙到肚子里都热乎乎的。
崔日用见状哈哈大笑:“这是秦人的老池酿的,秦人的歌悲伧、秦人的酒辛辣,薛郎尝到了什么?”
薛崇训吸了一口气,皱眉道:“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好一个醉卧沙场,咱们再来干一杯。”
碰杯之时,崔日用的酒杯故意放得比薛崇训低一点……虽然薛崇训是皇亲,但根本的身份还是河东士族,而崔日用也是士族,他这个细节是在表明一种和解的态度啊。
薛崇训的酒量很一般,两杯酒下肚,脸色已红,黑脸看起来就愈发黑了。老人说喝酒上脸的人心诚,也许他生下来本来是个心诚的人,后来才练就了这样的心黑手辣吧……他说道:“果然酒桌上好说话,你请我喝一顿酒,我倒是对你没那么厌烦了。”
崔日用呵呵一笑,摸着下巴的胡须不置可否。
这时又听得“啪”地一声,薛崇训轻轻拍了一下桌子道:“但我心里还是不爽!谁敢动老|子的女人,老|子就和谁玩|命!”
“那是……那是……”崔日用的目光里有些许鄙视。这时他轻拍巴掌,就见一个少女从帘子里面走了出来。
薛崇训回头看了一眼道:“美人|计?”
崔日用笑道:“薛郎多心了……还不过来给河东王斟酒?”
那少女幽幽地应了一声道:“是。”
“她是什么人?”薛崇训问道。
崔日用道:“府上的一个奴婢,名叫崔莺,堂客(老婆)喜欢她乖巧,赏了府姓。”
“这个我知道,我那管家一向会办事,先父也赏了他姓薛。”薛崇训上下打量了一番那奴婢,疑惑地看着她的眉宇之间,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当即便说道,“她不是一般的奴婢啊。”
“哦?薛郎如何看出来的?”崔日用饶有兴致地问道。
薛崇训道:“她在犯愁,可又不是在烦衣服料子不够好、活儿太累、吃得太差等等琐事,她这是闲愁啊……”
说到这里,那叫崔莺的少女在斟酒的时候不由得大胆地看了一眼薛崇训的黑脸。薛崇训笑道:“有段词儿叫什么来着……对了,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崔日用强笑了一声,薛崇训又笑道:“别是崔侍郎的小妾。”
“绝对不是。”崔日用大摇其头,又端起酒杯要与薛崇训碰。
二人喝了一阵,崔日用的酒量好像也不咋地,没多久就已经昏昏沉沉东倒西歪的样子了,他便叫崔莺陪酒。但薛崇训不领情,心道别拿一个奴婢就想糊弄老子,便起身告辞。
他和三娘走出催府后被夜风一吹,醒了三分,便琢磨起崔日用弄个女人出来是什么意思?不管怎样,看得出来崔日用的态度确实不想和他结怨。
这时庞二牵着“四蹄白”马过来,薛崇训踩上马镫,庞二又来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自己翻身上去。一行人便护着薛崇训的马向东走,回府去了。
……
崔日用是极不情愿掺和此事,虽然他以前是倾向李隆基的人,但薛崇训对他倒是没有多少成见,只对他儿子崔莫极度厌恶。此种情绪,大概是薛崇训想到了神雕侠侣上那个道士尹志平的关系,那道士就是从窥欲杨过的女人开始的,极度让人恶心……所以薛崇训绝对容不下他,否则心里就不舒坦。
要对付崔莫很容易,但薛崇训知道这事儿最大的根源是他的|母亲太平公主。母子之间不是敌人,现在却是对手;这种对抗的局面很微妙,不是生死对头,却各自都在极力争取胜利。
太平不愿意看到任何人反对她,不听约束,就算是儿子也不例外,这是她的性格。所以她想通过这件事找回在长子面前应有的绝对权威。
而薛崇训自然不愿意让步,上次为了政治|联姻迎娶李妍儿,他就已经妥协了,这次要让他喜欢的女人嫁给别人?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妥协……也许太平公主还没意识到,如果这样坚持下去,会让他们的母子关系频临崩溃。
后果是严重的,朝中有识之士都意识到了这一点。在长安,几百人的械斗引起的风浪,也许比边关几十万人的战争还要严重。
薛崇训徘徊在听雨湖畔的石路上,心绪起伏。偶尔有巡夜的奴婢提着灯笼走过,但见是薛家的主人,他们都屈膝见礼然后离去。大部分时间里,这里十分安静。
现在只有看宇文孝能不能把交代给他的事情办好了,如果没办到,到时候没法子了只有两条路:暗杀崔莫;不惜谋逆的代价调飞虎团剿杀之。
第一条路的困难是薛崇训找不到人,因为现在自己被太平公主监视住了,也许当天在麟德殿的马球场上他就应该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可是当时他在皇宫里是不能带武器的,周围那么多宫廷侍卫,要想用拳头短时间内杀死崔莫确实很难办到,崔莫一个年轻人跑起路来肯定也很敏捷;第二个是风险太大,估计会触到太平的底线。
他们母子都在探对方的底线……而让他喜欢的女人嫁人,就已经触到他的底线了。
薛崇训反思自己,他不是爱某个女人有多深,而是不能忍受一些耻辱。否则上回太平逼他放弃最喜欢的金城去娶一个没有多少印象的李妍儿,他就不会同意……但事实是他让步了。
湖面上有湿|润的夜风吹来,凉风习习,这样安静的环境让薛崇训想了很多。反思能让人更加清醒地认识自己,也许他根本就不是“成大事者”的材料,真正一心干大事的人,底线越低越可能成功,因为人们在得到的同时会失去相应价值的东西,一心要得天下的人,其他的所有东西都是可以抛弃的。
就像汉高祖刘邦,起事的时候无数次抛弃的东西不言自明,就是得到天下后也是如此。当时刘邦面对北方匈奴的威胁,但汉朝廷穷得叮当响,刘邦自己想找四匹颜色一样的马都找不到,还打|毛的仗,只有忍了。匈奴单于写信给他的老婆吕后,说想让她侍寝……这样的事都忍得下来,吕后只回书说年老色衰。
这要是薛崇训处在那个位置,非得举国北伐不可,胜败就只有天知道……
薛崇训就是这幅德行,现在他还没有什么实力,最大的依靠就是他的母亲太平公主,如此局面他就开始蹦跳,不惜忤逆母亲的意志,因为承受不住羞辱。
他叹了一口气,恐怕总有一天会把手里的东西全部赔光。为了一个金城,拿所有东西当赌注是否值得,却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正文 第四十六章 笑靥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1…7…15 9:28:32 本章字数:3178


薛崇训的生活基本没有变化,通常照样是往来于朝廷与家之中,有时会去大臣家里做客,有时去茶楼酒肆聚聚。所以监视他的人没有任何收获,可能有的人还以为他就这么算了,毕竟和太平公主作对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
唐朝对大臣的管制没那么严格,同僚们私下交往基本不受限制,不过有时候也得避嫌,比如大臣最好别和皇帝的亲兄弟等来往过密。要是换作明朝就更严,官员私自在一起被厂卫探到了,轻则朋党嫌疑,重则谋逆论处……
如逢闲时,薛崇训也会去承香殿和母亲说说话,毕竟他们并不是真正的敌人。只是薛崇训感觉出来,最近的母子关系没有以前那么融洽了,大家心里都挂着事儿。
有时候薛崇训在想,母亲的底线究竟是什么?就算他是太平的亲儿子,压力也是很大……武则天就杀过她的儿子,太平公主虽然没那么心黑,但有些地方很像武则天。比如权力欲,太平和她母亲一样都渴望所有人都听命于自己的意志,掌握一切。
薛崇训不需要被杀,如果像他弟弟一样被剥|夺所有权力赶回河东,那也等于是完蛋了,只能坐以待毙,迟早是一死。这么考虑,薛二郎在某些方面确实技高一筹,很善于自保。
薛二郎什么也不争,对女人只爱他的老婆,对地位只想做有尊严的士族;薛崇训却没那么淡定,他的欲望太|多了。
从承香殿出来时,太阳正当中天,他刚刚和太平公主吃完午饭。太平本来是留他休息一会再走的,但他拒绝了,走出宫殿时才发现太阳正烈。虽然已到初秋,但晴了几日后气温有反弹的趋向,薛崇训用手掌遮在眉间,仰头看了一眼当空的烈日,便跨步向外走。
这时有个宦官走了过来,躬身道:“我给薛郎带路。”
宦官看起来只有十几岁,薛崇训觉得很是眼熟,顿时指着他说道:“我想起来了,上回也是你给我牵马,对了我还问过你的名字,你姓张?”
小宦官笑嘻嘻地说道:“薛郎好记性,没想到您还记得我呢,我叫张肖。”
薛崇训一边笑道“我就记得你姓张”,一边心道:每次都派同一个宦官跟我?这货恐怕是母亲授意的,侍候左右的同时能及时掌握薛崇训的行踪。
大明宫本来就大,跟一座城池似的,从承香殿到玄武门尚有一段距离。张肖牵了匹马过来让薛崇训乘坐,而他在前面牵马步行。
头上烈日曝晒,还得步行那么远的路,恐怕干这种差事的宦官收入也比较微薄,但这是张肖的工作,没法子。薛崇训便在马上说道:“我觉得你面善,下回看到我母亲,给你讨个松活点的差事。”
张肖听罢高兴道:“谢薛郎的恩,我一定把您侍候好了。”
他们俩人说着话,沿着太腋池西岸向北走,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才走到北岸。因为正是中午时候,外面太热,偌大的大明宫竟然显得冷冷清清的,真看不出这里面住着上万的人口。湖畔建有水榭,还种着垂柳,那些柳枝是直的就像东方女人的长发一样垂在水上,偶尔有风,便轻轻摇曳,略有飘逸之感。
就在这时,忽然从水榭里跑出来一个穿浅绿裙子的丫头,走近了薛崇训才有些惊讶,这个奴婢是金城身边的人,因为好几次见到金城都是她跟着,上回去吐蕃她好像也在。薛崇训虽然不知道啥名儿,却是认得她的长相。
薛崇训看了一眼前面牵马的宦官,对那宫女招呼道:“你在这里有什么事?”
那宫女看了一眼薛崇训嘴上的胡须,好像很好奇,毕竟在大明宫里很难见到嘴上长毛的生物。她也注意到了牵马的宦官,那个眼神让薛崇训觉得她有什么悄悄话要说一样。
他便从马上翻身下来,对张肖说道:“我去水榭里歇一小会……有些不重要的小事,你就不要多嘴了。”
张肖左右瞧了瞧,知趣地说道:“薛郎尽可放心。”
于是薛崇训便和那宫女一前一后走进了湖畔的水榭,那宫女低声道:“县主(金城)知道您要打这儿过,叫我来候着,我都等了半个时辰了渴得厉害,还喝了口湖里的水……”
这宫女的素质果然不如贵妇,罗哩罗嗦的不知说些啥,薛崇训皱眉道:“这里不方便,你拣要紧的说。”
宫女道:“县主有几句话想和您当面说清,可是最近她出不了宫。县主又说玄武门的张五郎今下午当值,他在宫门当差也有些日子了,和其他将官也关系近……”
薛崇训打断了她的话,说道:“金城想今天下午出宫,让我帮忙,是不是这样?”
宫女使劲地点了点头。
薛崇训便道:“知道了,这事我会办妥,你回去复命吧。”
简单说了几句话,薛崇训忙从水榭里走出来,重新上马往北走。二人沉默了一阵,薛崇训忽然问道:“张肖,刚才那宫女你认识么?”
“哦……”张肖刚开口,又顿了顿才说道,“没看清楚,再说宫里那么多人,我也不是每个都认识呀。”
薛崇训笑道:“倒是没关系,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
“那是,那是。”
张肖送薛崇训到玄武门后便返身折回,薛崇训没有直接出宫,跑到宫门口的官邸去找张五郎去了。玄武门内有两排廊庑,正是守门将军和官员办公的地方,北边夹城里还有个官邸,是禁军的指挥|部。平时里没有警报,日常事务都是宫门口这边的官吏在管,如进出宫门的人要登记造册,就算是皇帝召见的人,也要登记,不仅要写名姓名官职籍贯,连肖像都要大致描述一下,如薛崇训登记的时候被描述的就是“身材高长面黑如炭”……记得官场上还有个笑话,有个官儿被禁军将军写成“尖嘴猴腮白面无须”,那官儿觉得尖嘴猴腮是贬义词,在宫门口扯了半天皮。
本来张五郎他们当值就是负责戒备,但大家都在一个地方当值,就算是这里的文官和武将多少也有些交情,而且又有薛崇训打招呼,通融一下放个把人出宫并不是什么难事。这种事儿都是宫廷几个省、局在管,太平很少过问的,否则她每天根本忙不过来。
薛崇训打了招呼也没逗留,径直就回家去了。他倒是有点纳闷,金城想对自己说什么,埋怨我这么久没动静?她要真是埋怨也没办法……自己是在和太平公主作对,真以为是件简单的事么?而且他要收拾的人是世家大族,这些门阀的人脉关系就如鱼网一般,如果不能妥善合理地解决,麻烦会层不不穷。
既然金城说要来,薛崇训下午就不打算出门了,他在房里随手拿了本书去听雨湖边的草堂里候着。
等了一个多时辰,太阳偏西的时候,这才听到丫鬟来说客人在后门。一般的客人都是在府前递名帖,走后门的除了金城还有谁?薛崇训当即下令带人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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