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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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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前头的皇后隐约皱眉,但脸上也只是微微一笑。
挽着徐骁手臂的隋珠公主却是使劲点头附和道:“佳个屁境!”
徐骁笑眯眯道:“还是小雅对伯伯的胃口,这段日子天天对着一帮碍眼的家伙,为了不去看他们,害得伯伯眼睛都不知道搁在哪里。”
唯恐天下不乱的隋珠公主嘿嘿一笑,做了个抹脖子的乖张手势,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轻声道:“徐伯伯把他们都喀嚓了才大快人心。”
徐骁叹气道:“可惜了,要有你这么个儿媳妇就好,回去伯伯一定要把凤年吊起来鞭打替小雅出气。这小子没福气不说,还在武当山上惹恼了小雅,该打!”
公主嗯嗯道:“既然伯伯都这么说了,不管真打假打,小雅就不跟那家伙一般见识啦。”
徐骁语重心长道:“小雅,别跟凤年这家伙一般见识就对了,下次再去北凉那边玩耍,可千万别再不去王府了,不差那几脚力气嘛,顺便让凤年带你看万鲤翻滚的景象,好看得很。小雅啊,凤年名中有凤,你名字中有风,这缘分不小。”
隋珠公主赵风雅嘻嘻一笑。
皇后并未领着徐骁去钦天监里官员扎堆的通天台,而是去了社稷坛,铺有东青南红西白北黑中黄五色土,如今这类珍惜贡土都出自广陵王辖内,广陵王被王朝上下贬斥贪得无厌是一只活饕餮,唯独这土,却是小半捧都不敢私占。
皇后轻声唤了一声,“雅儿。”
隋珠公主这般岁数了都敢嚷着让皇帝陛下做牛做马跪在地上背她,而据说那位九五之尊则只能苦着脸向女儿求饶,只是到了亲生母后这边,才显得乖巧,立即松开徐大柱国的手臂,不敢造次地轻轻离去,嘴上说是去通天台内跟南怀监正请教学问了。
皇后望向并不高的社稷坛,语气平缓道:“这些年雅儿始终都牢记大将军的叮嘱,在房间里喜欢光脚行走,也常吃粗粮,身体比年幼时确实好多了。”
徐骁双手负于背后,平静说道:“什么天气下降地气升腾什么收尽大地浩气这些鬼话,都是钦天监这帮无用算儒说的,徐骁只知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家子女从小便都是这般养大,才能至今活蹦乱跳。”
皇后不以为意,不知是真听不懂这话中话,只是转移话题,轻声说道:“江南道的事情,我听说了。写《女戒》的那一位,已经被陛下送到长春宫。”
徐骁没有出声。
长春宫,说是长春,其实却是本朝的冷宫。对于宫内嫔妃而言,已是天底下最可怕的监牢。
这位执掌半座皇宫的女子仍是丝毫喜怒不露于形的冷清模样,王朝百姓只知她的温良贤淑,豪门世族才能知晓她的厉害。
徐骁转头望向通天台,冷哼一声,“让小雅去那里,是怕我对当年还只是个小小从八品挈壶正的南怀瑜动手吗?徐骁今日可没带刀,皇后多虑了。”
皇后悄然不作声,似乎默认。
徐骁转身,径直走向通天台。
她没有转身也没有转头,仍是望向社稷坛高处,但言语终于多了一丝烟火气,沉声道:“大将军!”
徐骁没有停步,冷笑道:“赵稚,难不成忘了她当年如何待你,你当年又是如何待她?”
被直呼名字的皇后冷声道:“够了!徐骁,摘去一个空衔大柱国又如何,丢了两辽又如何,你得了与我朝祖制不符的世袭罔替!”
背驼腿瘸的徐骁淡然道:“朝廷要两辽,张巨鹿要改革,他要做那中流砥柱,直说,徐骁给,绝无废话,便是将这大柱国交到他手上又何妨?可顾剑棠算个什么东西,就想着能骑在我头上拉屎撒尿?至于赵衡这疯子,没有谁撑腰,敢没脸没臊对一个后辈出手?”
皇后平声静气说道:“这番话,只有我一人听到。”
徐骁继续前行。
她却是没有阻拦,而是走上了社稷坛,冷清嗓音缓缓传来,“徐凤年初次出门游历,燕敕王曾派出九名玉钩刺客,是我私自动用十八条人命拦下的,因为那时候我还觉得徐凤年与雅儿还有希望有一段姻缘。”
徐骁停下脚步,恰好看到活泼的隋珠公主站在阁楼外廊,趴在栏杆上挥手。
徐骁笑了笑。
就此离开钦天监。
皇后赵稚幽幽一叹,站在社稷坛中段位置,转头望向那终于老迈的背影,怔怔出神,她依稀记得当年亲眼见到那个仍年轻气盛的将军,一脸憨笑,在房中半跪在地上,为那风姿无双的吴姐姐亲手穿上一双他亲手缝制的千层底布鞋,而那剑术已是超圣的白衣女子,仅仅为了一双粗糙布鞋,便笑得无比幸福。
第一百二十九章 春神谣
官道上重归肃静,徐凤年提着刹那枪坐入就近一辆车厢,这让车内的鱼幼薇和姜泥都有些不解,以世子殿下对女婢青鸟的亲昵疼爱,怎会来到这辆车?无需两女如何费劲思量,答案便水落石出,今日芦苇荡一役末尾出尽风头的世子殿下才放下帘子,就呕出一口鲜血,不小心吐在了抱猫的鱼幼薇胸口,白裙白猫沾染了猩红色,触目惊心。
不仅如此,徐凤年刚靠着车壁盘膝坐下,七窍就开始渗出血丝,鱼幼薇这时才发现他胸前衣衫破碎,甚至连里面一件呈现出绿幽颜色的古怪软丝甲都有一道裂痕,脸上没有一丝人气的徐凤年捂住伤口,喘气道:“你们下车,先去把李老剑神喊来,再与宁峨眉说一声一切事情都交由他全权处理,本世子暂不露面。”
鱼幼薇顾不得武媚娘,慌乱下车,姜泥掀起帘子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世子殿下似乎要强颜欢笑,但鲜血涌出七窍,如此一来真成了面目可憎。徐凤年有苦自知,闭上眼睛,以大黄庭口诀配合《参同契》艰难吐纳,只是吐多纳少,气息浑浊不堪,每一次呼吸都带来刺骨疼痛,这等艰辛,早已不是纯粹肉体上的折磨那般简单。
道教丹鼎学将人身三十六大穴七十二小窍分别喻作洞天福地,诸多窍穴,名不徒设,皆有深意,徐凤年被武当老掌教王重楼强行灌输了大黄庭修为,才挖穴六,开窍十四,其余磅礴气机都如潜龙蛰伏在剩余窍穴,才使得不至于侵扰经脉,凭借着道门口诀徐徐吸纳,有益无害,后来襄樊城那尊观音带万鬼夜行,一看之下又有奥妙裨益,登上二重,当时李淳罡护驾拦下了两者对视,事后训斥徐凤年不知死活,根源就在这里。
不曾想今日一战,如惊蛰至春雷响万物初醒,全身大半窍穴齐齐洞开,六重大黄庭扶摇直上巍巍四重楼,这本该是徐凤年练就金刚境体魄以后才可承受的浩大真气。
没多久,李淳罡神情凝重入了车厢,看到徐凤年这幅半死不活的光景,皱了皱眉头,沉声问道:“吐一纳九,你真铁了心要大黄庭而不要命了?没有命,便是给你十份大黄庭又如何?”
徐凤年艰难翘起一根手指,似乎在笑。
这个小动作的意思无非是世间哪来的十份大黄庭,道门百年才有这武当独一份的大黄庭,不拼不搏一下,岂不是要早天谴。
不破楼兰终不还,本来出自一首脍炙人口的边塞诗,在道统中更是被广泛转述,用作说明道门真人修大黄庭关的决心,不知多少苦心孤诣的道教真人被挡在大黄庭楼外,龙虎山上苦修此关不得出的真人没有二十也有十个。开窍穴孕气海,自成天地,才是道统典籍上所载提挈天地把握阴阳的真人,接下来若能随心所欲闭窍关穴,方是逍遥仙人。在此之下,你便是龙虎山天师又如何,仍是半真半俗而已。
此时,徐凤年就是在拼死锁住气海真气外泄,故而老剑神一眼看穿他吐少纳多自寻磨难的意图,偌大一个有望世袭罔替北凉王的世子殿下,这般学武为哪般?
连李淳罡都想不明白,不明白归不明白,可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小子经脉炸裂而亡,伸手弹指一点,弹在徐凤年眉心,以剑入道,这一指唤作撞天钟,天下大道殊途同归,李淳罡替徐凤年导引气机,虽说要耗费大量心神,所幸不至于束手无策,吴家剑冢上乘御剑,大纲便是以静气攀昆仑,李淳罡自然也有不可言说的神通,整整半个时辰里与徐凤年相对而坐,弹指不下三千,强如李淳罡仍是一身汗水淋漓,看到徐凤年眉心印记趋于稳定,由黑转红,再由红转紫,老剑神长呼出一口气,轻轻离开车厢,亲自驾车,马车缓行。
一个时辰后,李淳罡转身掀开帘子瞅了一眼,这小子衣襟湿透,全是血水,身体仍是剧烈颤抖,不断响起如黄豆爆裂的声音。正午时分,老头儿再看了看,徐凤年总算有侥幸活命的迹象。黄昏时李淳罡在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停下马车,今天估摸着得夜宿荒郊野岭了,车队除了魏叔阳与舒羞杨青风三名扈从,凤字营跟上的有六十余名白马义从,袁猛领队,其余轻骑在大戟宁峨眉率领下一边处理后事,一边算是殿后,应对有可能展开追杀的青州重骑。不过褚禄山很快就能奔袭而至,相信到时候即便六百重骑也掀不起风浪,苛酷著称于世的褚禄山做事,阴狠自然不需多说,为人更是谨慎,否则以他的口碑,早死了千百回,这一坨惹得天怒人怨的肥球,没点保命功夫和震慑手腕,断然不敢离开北凉。
前途未卜的靖安王妃一路上与姜泥和鱼幼薇坐在车内,一身青衣皆是乌黑淤血的女婢占据了车厢大部分空间,爱干净的裴王妃忍耐得辛苦万分,好不容易停车歇脚,立即跳下车,附近有十几轻骑游曳戒备,她不敢走远,生怕被这些能够坦然赴死的北凉悍卒一刀削去脑袋,死在这些人手下还不如成为那北凉世子的刀下亡魂,起码他的双刀极为漂亮不是?裴王妃看了一眼那名被世子殿下称作舒羞的妖娆女子,恰巧舒羞也投注视线过来,舒羞笑意玩味,瞧裴王妃如瞧一只待宰羔羊,在芦苇荡中听到秘事的王妃心中惊惧,不敢再对视,撇过头去看羊皮裘老神仙的马车,他此时在做什么?
谁都猜想不到徐凤年正在鬼门关转悠,若冥界真有拘魂的牛头马面,想必一定记仇这要死不死要活不活的可恶世子。
唯一知晓真相的李淳罡闭目养神,就如卑微出身观潮练剑的吕钱塘一直不喜并且不懂徐凤年一般无二,李淳罡此生前四十年仗剑横行无敌于天下,也不太懂王侯子孙的心思,很大程度上的心存不屑,总觉得这些个靠家族祖荫庇护的贵胄纨绔不值一提,难成气候,吃不得苦,惜命怕死,故而在武道上往往输于寻常出身的草莽龙蛇,更别提与吴六鼎这些家学渊源的天才并肩抗衡,在北凉出听潮亭时得知这小子竟然练刀,差点笑掉大牙。老剑神轻轻自说自话:“若是这小子万一真的走火入魔,老夫舍得丢掉两三成修为去为他引出汹涌倒泻的大黄庭吗?”
灵丹产太虚,九转入重炉。
无人可见徐凤年眉心一颗深紫印记熠熠生辉,一朝悟了长生理,一八青莲朵朵开。
徐凤年窍穴浮出丝丝紫气萦绕充斥车厢,当夕阳落山,他终于睁目,终于悟透了紫气东来不再去的大黄庭精髓,微笑道:“过去神仙饵,今来到我尝。”
当世子殿下弯腰走出车厢,裴王妃下意识后撤了几步。这人好似血人魔头一般,实在骇人。不光是裴王妃,生平最敬畏鬼神的姜泥立即爬回车厢。李淳罡冷哼一声道:“又踩到狗屎了!”
徐凤年嗅了嗅身上气味,刺鼻难闻,身上虽脏,但体内污垢却是褪尽,举目四望,随口问道:“附近有没有溪水或是山泉?”
不卸甲不摘刀的袁猛纵马而至,瞧见这诡谲画面,压下震惊,下马恭敬道:“启禀殿下,半里外有一深潭。”
徐凤年点头道:“带路。”
到了碧绿水潭,几十骑白马义从早已在远处布下阵形,连面对天下第十一的王明寅都敢死战,面对靖安王赵衡都可抽刀,还有谁能让他们临阵退却?徐凤年解下春雷绣冬双刀,脱掉所有衣物,其中便有那件号称刀枪不入却被少女杀手一脚踹裂的麒麟丝甲。缓缓走入水潭,水面当即浮起大片血水,如同一朵绽放的硕大红莲。徐凤年摊开手靠在一块冰凉石头上,神情肃穆,这趟不为人知的九死一生,富贵险中求,求来了的四重大黄庭,总共开启窍穴六十八,体内气机连绵不绝如江海,融会贯通,妙不可言,自信再以双刀对敌,不仅可以一气上黄庭,还能两气生青莲,生生不息,只要不是对上王明寅这等可一击致命的世间最拔尖强敌,哪怕是符将红甲,凭借驳杂秘笈中撷选出来的精妙招术,胜负可在五五之间。
徐凤年身形下潜几分,水面与下巴持平,轻吹一口气,荡起阵阵涟漪,自言自语:“现在得了四具符将红甲,半截木马牛,一部刀谱,算是收获颇丰吧?”
徐凤年眼神阴沉:“千万别忘了还有一位靖安王妃!”
赤身裸体起身走出水潭,鱼幼薇捧着一套崭新象牙色玉袍,她转头不敢正视世子殿下。徐凤年自己穿好衣物,一路默然走回马车,钻入车厢,怔怔看着昏迷不醒的青鸟,伸手轻轻抚摸那张因为太亲近总忘了去仔细端详的清秀脸颊,有些人,总是安静站在身边或者身后,一不小心不能再见时,才知道甚至连模样都没有记清楚。徐凤年咬牙,狠狠按耐住将那王明寅尸体制成符将红甲人的冲动,自嘲道:“还是怪自己太没用了。”
“最宠溺自己的大姐也好,好像从来不需要人照顾的二姐也好,生而金刚境的黄蛮儿也好,哪怕你们从不觉得需要,我都想着有一天能护着你们。”
“徐骁当年没能护着咱们的娘亲,我总不能再犯同样的错。”
双手缓慢松开刀柄的徐凤年拿起一片从树林中摘下的叶子,放在唇边轻轻吹起一支曲子。
《春神谣》一曲终。
徐凤年红着眼睛喃喃道:“娘。”
这时猛然听到极有韵律的马蹄轰鸣过后,一个杀猪般的震天响嗓门传来,大煞风景。
“殿下,禄球儿死罪啊!禄球儿该死啊!殿下要是有个好歹,禄球儿就算拼死也要去把靖安王赵衡那老乌龟给开了后庭花啊!”
第一百三十章 八叉
靖安王妃只见一头怕是有三百多斤重的肥猪从一架豪奢马车滚下来,死了祖宗十八代般哀嚎,再滚到世子殿下并未乘坐的马车前,可怜姜泥无奈掀开帘子怯生生说那家伙不在这辆车上。
肥猪中气十足的嚎叫只是略微一停,马上就再度刺人耳膜,连滚带爬到后边的马车附近,丝毫不介意一身价格不菲的锦衣沾泥,扑通一声骤然跪在路里,立马在膝下压出两个坑来,他泪眼婆娑,顾不得鼻涕眼泪,只是撕心裂肺。
若是个女子这般古怪作态,裴王妃还能勉强接受,可这一大坨肥肉颤颤在那里鬼叫,实在是毛骨悚然。
她猛然一惊,脸色剧变,她记起这胖子是谁了,正是那北凉最劣迹斑斑令人发指的禄球儿,无论男女,只要沦落在他手里,哪一个不是生不如死,裴王妃下意识后撤再后撤,再不觉得有半点滑稽可笑,只是遍体生寒。李剑神掏了掏耳屎,置若罔闻。
正主徐凤年走出车厢,跳下车,习以为常,平淡道:“褚胖子,别瞎嚷了,有点从三品千牛武将军的风度好不好。”
论恶名昭彰远胜世子殿下的褚禄山跪地不起,抽泣道:“禄球儿这趟办事糊涂,实在没脸回北凉去见大将军了啊!”
徐凤年拿绣冬刀鞘拍了一下褚禄山的臃肿脸颊,没好气道:“别在这里跟我装可怜,留点力气回头去襄樊造孽去。”
因肥胖而几乎寻不见眼睛的褚禄山炸开一条缝隙,摇晃着起身,仍是弯着腰尚未挺直腰杆时,阴森森笑道:“殿下放一百个心,容禄球儿在青州多呆几天,得好好造福一方才对得起这位靖安王!”
说完这话,面朝世子殿下,瞬间就又是一张灿烂俗气如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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