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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第3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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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重新恢复洛阳据北宋念卿在南的位置。
这个扰乱北莽离阳两座江湖的白衣女魔头一手攥紧刺脖一剑,宋念卿猛然睁眼瞪目,怒喝一声,一步踏出,剑尖向前推进三尺,洛阳神情平静往后退一小步,剑尖离她脖子不过两尺。透剑而出的充沛罡气吹乱她双鬓两缕青丝向后飘拂,握剑袖口猎猎作响。没有半点慌张的洛阳不去理睬手心鲜血流淌,直视宋念卿,笑着出声:“哪来那么多的指玄杀天象,滚!”
洛阳攥紧剑锋,往后一推,不肯弃剑的宋念卿被剑柄砸在心口,洛阳似乎恼怒他的不识趣,一脚狠狠踢在青衫老人的胸口。
布鞋被地面磨损得薄了一层,双脚离地的宋念卿人剑几乎持平,又将剑尖往白衣女子的脖子推到两尺距离。
“让你得寸进尺好了。”
洛阳竟然拎住剑尖往自己脖子移近一尺,嘴角冷笑,然后一掌扬起拍下,直接用手掌砍断长剑照胆。
既然剑断,宋念卿不得不退。
洛阳根本不屑痛打落水狗,随手丢掉半截剑,让宋念卿掠回那匹挂剑老马附近。
宋念卿被剑柄敲在心口,加上被一脚踹中,嘴角渗出血丝,竭力平稳气机。
老人一脸匪夷所思。
若是对阵天下第一的王仙芝,自己如此狼狈也就罢了,一个在江湖上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女子,怎的如此霸道?
还是说自己太过孤陋寡闻?
接下来那白衣女子一句话才真正让宋念卿忍不住气急败坏,在整个天下剑道都占据一席之地的老人再好的养气功夫,也做不到心平气和。
“我教你用剑。”
第八十二章 天地之间一线剑
酒楼二楼那边,与剑身同气连枝的剑气被洛阳火上浇油,剑罡刹那涨潮,让徐凤年大吃一惊,连忙驭出八剑构造一座雷池,以此抵御,飞剑与剑气仿佛同室操戈,剑气敲击飞剑,叮叮咚咚不绝于耳。徐凤年的举止也出人意料,没有急于摧毁剑气,就这么且战且退,在二楼辗转腾挪,一点一点削去剑气,直至那一剑罡气完全消弭。此后洛阳下楼前行,步步紧逼,宋念卿顾不得楼上正主,晨钟暮鼓两剑,继而天时地利人和三剑,接下来照胆一剑,总计八剑,都是当之无愧的新剑,犹如一棵棵剑林新木,让人眼前一亮,尤其是窃取天象境界的三剑和随后“走剑”踉跄的照胆一剑,都让徐凤年大开眼界,抛开剑走偏锋的飞剑术不说,徐凤年的剑道勉强算是登堂入室,可眼光奇佳,剑池宋念卿按部就班一剑递一剑,徐凤年哪怕一直小心翼翼提防潜暗处的柳蒿师,也目不转睛,不敢漏过一丝一毫,看剑就像赏字,门外汉兴许只是觉得一幅字写得笔走龙蛇,可换成自己提笔,不知筋骨缘由不懂勾画法度,也就不得其门而入,这就是江湖上为何大多数人都想要求个师父领进门,徐凤年就像一个经常看书法大家写字的看客,入眼的书法有的秀媚丰姿,有的清远雄浑,有的气象森严,但不约而同都是自得其乐,徐凤年心底有个不为人知的狂妄念头,那就希冀将来某日可以熔铸一炉,自成剑坛一座大峰,峰上林木不多,但务必株株参天。
徐凤年望了一眼街上背剑老马,十四去八,不知道宋念卿剩余六招能否跨过指玄直达天象,若是一直滞留指玄,想要对洛阳造成伤害,无异于痴人说梦。洛阳不是三教中人,她的境界是实打实的武夫证道,跟王仙芝是一个路数,跋扈至极。当初新武评天下前五的高手,拓跋菩萨,邓太阿,洪敬岩,她都打过,洪敬岩更是被他从第四宝座拉下,取而代之。遇上这样几乎没有破绽的女魔头,别说指玄剑,恐怕天象剑也没有五五分的胜算。
宋念卿短暂惊怒之后,喟然长叹道:“老夫眼拙,常年闭关不出,不曾想成了井底之蛙,直到此时才记起青渡江畔有白衣女子阻拦无用和尚,总算猜出了你的身份。也不知是不是太晚了。”
洛阳说要教宋念卿一剑,可没有见她从何处取剑,也不曾假借外物做剑,只是伸出左手横胸,掌心朝上,右手缓缓往下按下。
站在那匹马身边的宋念卿抬头望向灰蒙蒙天空,在马背悬挂六柄剑上一起抹过,剑不出鞘,三剑点地,三剑悬空,随意落在四面八方,看似杂乱无章。
宋念卿自言自语道:“老夫一生持剑,娶妻生子,也只视为香火传承的麻烦事,生怕耽误剑道精进。四十年前,曾有一丝明悟,几乎成就剑仙一剑。二十年前机缘巧合,在一处洞天福地观云海起伏,一轮赤日东升,仿佛猛然跳入天地间,又生感触,可仍是被老夫放弃了那一剑。自此开始闭关,只想循序渐进,先入天象,再入陆地神仙。渐有所得,才知老夫这一生出身剑池,生平第一次选剑便是那绝世名剑,第一次拿到的剑谱便是上乘秘籍,第一次修习内功也是绝世心法,教我练剑的恩师更是那一代剑道宗师,一帆风顺,剑道修为,却仍是被一些出自市井山野的逸人遥遥抛在身后,才知道大凡物有不平则鸣,老夫心中既无不平事,如何跟天地共鸣?”
洛阳没有理会宋念卿的感悟,更没有理睬那竖立天地之间的六柄剑,双手手掌看似贴合,却仍是留下一丝缝隙。
天地异象。
徐凤年倒抽一口冷气。城中最高处是一栋道观钟楼,楼尖翘檐如同被无形的天人出手压迫,折断,紧接下来便是钟楼异常平整地往下倒塌,城中高度仅次于道观钟楼的一座千年古塔也开始被压断,整座城池,所有较高建筑都开始往下齐齐坍塌,出现一刀切平的景象。偌大一座城池竟像是砧板豆腐,被人一刀轻松横切,越切越薄。眨眼之后,以至于徐凤年都不敢在二楼逗留,飘落到地面,耳中仅是万钧重力碾压木石的刺耳嘈杂声音。徐凤年轻轻跺了一脚,然后苦笑一声,不光是老天向下推移,地面以下也不安分,如同俯瞰天地的一尊大佛双掌合十,无处可躲。
天地相合,仅余一线,这一线便是洛阳的剑。
宋念卿脸色凝重,悬空三剑往上刺去,地面三剑往下渗透,显然是要竭力摆出顶天立地的威武架势。
天地之间这一线,还有三丈高。不用说,城头高墙早已被摧毁得一干二净。
先前从外地调入负责清空城池的精锐骑卒还真是歪打正着,要是没有他们的“先见之明”,在洛阳这浩浩荡荡一剑之威下,那就是板上钉钉近万人的尸骨无存。
徐凤年越是在大局已定的时刻,越是没有忘记城内还隐藏有柳蒿师慕容龙水和蛛网老蛾三位高手。慕容龙水和老家伙的确身在城中,而且离此不远,隔了三条街,慕容龙水坐在一座低矮巷弄墙头上,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壶酒,盘膝而坐,用袍子兜了一兜碎嘴吃食,老蛾站在巷弄中,跟徐凤年做了一个相同动作,狠狠一跺,整座巷弄青石板都裂开,老家伙感叹道:“怎么都没想到洛阳这魔头跟拓跋菩萨在极北冰原一战后,手腕愈发歹毒艰深了。郡主,有她在,咱们还要不要插手?就怕火中取栗,没吃着烤栗,反而惹祸上身呐。”
慕容龙水屈指弹了几颗花生米,一远一近,眼睁睁看着它们炸碎,说道:“这般驾驭天地的仙人手段,跟大雪坪借剑是一般道理,毕竟还是不能处处无懈可击,剑剑仙剑无敌,你我的行踪注定要被察觉,但要是争取一线生机不是没有可能。我现在就怕太安城那只赵家看门狗耍无赖,非要等洛阳收拾咱们以后才出手,不过到时候他再想杀徐凤年也会更难,就看这柳蒿师如何取舍了。想必徐凤年的人头,比你我二人相加应该还要值钱一些,再说听闻这老头跟北凉有私怨宿仇。总之咱们离远点看戏,洛阳性情不定,万一惹恼了她,我可不想就这么死在离阳。”
慕容龙水轻轻落到巷弄,老蛾已经快步离去。高壮郡主瞥了眼老蛾有些匆忙的背影,笑了笑。
街上,宋念卿的浮空三剑开始下坠,入地三剑则开始上升,六剑俱是颤颤巍巍,摇摆不定。
宋念卿闭目凝神。
人有七窍,每当一剑砰然折断,剑主宋念卿便一窍淌血。
六剑全断之时,宋念卿双目双耳双臂都已是流血不止,这位剑道大家的凄惨模样实在惊恐骇人。
只是宋念卿神情依旧平静。
既然七窍才六窍流血,那就说明除了明面上的马背十四剑,剑池第一人宋念卿极有可能还藏了一剑。
等宋念卿最后开口出剑、多半亦是留下遗言的徐凤年其实只猜对了一半,郡主和老蛾是在城内没有错,但柳蒿师并不是在城中伺机潜伏。
离城十里路外。
一名面容古板的老者站在原地,等到洛阳双手开始并拢天地,他才开始极慢极慢地挪动脚步。
第一步踏出,还不足常人一步的一半。
第二步步子稍快,与常人无异。
第三步已是寻常百姓脚力的两步间距。
以此类推。
天地一道横雷,奔向城池。
第八十三章 最后一趟江湖
沈家坊在田源里是数一数二的大庄子,人多势众,山深水僻,勤耕读而避兵刀,风水不俗。一老一小行走在田间阡陌,寒冬霜冻,不显松软,田垛上还有些霜打焉了的干瘪茄子,老头子弯腰摘下几只兜在怀里,身后小姑娘戴了顶廉价貂帽,时不时回头远望。老人犹自念叨:“别看这会儿茄子不光鲜,可被霜打了以后,偏偏入嘴就甜,味道不比冬天的鲫鱼差,跟冬笋都能有一拼。回头找户人家,我给你亲自炒一锅。沈家坊以前欠我一个大人情,当年这块风水宝地我还是我给他们挑的,别说几只不值钱的茄子,就是几条人命,也是说拿走就拿走。你呀,别瞧了,我既然给那小子找了洛阳做帮手,生死就在五五之间。别瞪我,对,是我让他掉进这个圈套,可他让我闺女吃了这么大一个亏,我不算计他算计谁。我呢,一般而言,谁都不帮,东越皇帝声色犬马,我照样保全了大半东越皇室,南唐末代君王励精图治,有雄才大略,称得上是一位明君,可如今南唐境内人人愧姓洪,要说按照当世人喜欢讲的道理来说,我做的那些勾当,是全然没有道理的。当初要你刺杀那小子,跟你说那小子命薄,迟早夭折,与其死在女人肚皮上,或是别人手上,不还如死在你手上来得干净,起码还有全尸,有下葬处,相比春秋千万孤魂野鬼,何曾差了。”
老人不说话还好,一说这些比茄子还干瘪的大道理,小姑娘就干脆驻足不前,扛着向日葵,望向那座几十里外的城池,老人讪讪然,伸手想要抓一把葵花籽下来,小姑娘赌气地扭了扭身躯,带着枯败向日葵旋转,不让他得逞。老人讶异咦了一声,眯眼望去,只见远方城池那边风雨飘摇,气海轰隆隆下坠,仿佛天地挤压一线,叹息一声,揉了揉闺女的貂帽,轻声道:“偏是无心之人最痴心。”
老人得不到任何言语回应,好在早已习惯,掂量了下怀兜里茄子的分量,还不够一顿午餐,就又摘了几只,这才自言自语道:“若是城里两三万人来不及驱散,洛阳这一手,天怨人怒,三教中人,龙虎山自顾不暇,可依照两禅寺李当心的性子,肯定要出手。世间武夫拾阶而上,境界攀升,在入一品之前,尤其是二品以下,都有个简单明了的法子,就是破甲几许,一拳拳罡破几甲,一剑剑气穿几甲,一目了然,可跻身二品尤其是一品以后,就没这个说法了,因为这个法子太死板,人是活的,邓太阿的一剑堪称剑术极致,一剑破去千百件甲胄,轻而易举,可若是披甲之人身负武学,就要大打折扣,若是王仙芝披甲,饶是邓太阿也无法轻松破甲,难道邓太阿就是剑术雏儿了?三教圣人得天独厚,李当心截江送礼道德宗,若是江水抛下,一招淹死数千北莽百姓并不难,可能淹死几个二品武夫?这便是三教圣人不入武评的根源,借势天地,就要看老天爷的眼色行事,王仙芝拓跋菩萨之流则不用。这两三百年来,最实在的以少杀多,其实就只有三场,一场是吴家九剑破万骑,一场是李淳罡一剑破甲两千六,一场是前不久的洛阳南下,因为对方都是披甲不说、还身负精湛武艺的铁骑,尤其是后两者,己身到达天象境后,即便不如三教圣人那样明显,可或多或少也要受到气数侵染,有些时候杀一名分明籍籍无名的小卒子,比起斩杀一名战阵大将还来得后患无穷。由赵勾牵头,派遣精锐铁骑驱逐城中百姓,多半是柳蒿师的意思,老而不死是为贼,是贼就胆小,柳蒿师这是怕洛阳出手无所顾忌,到时候被殃及池鱼,天劫紫雷滚滚落下,就算洛阳承担十之七八,他被殃及池鱼十之二三,可由于他在天象境逗留太多年月,又有在天子身侧依附天时的附龙嫌疑,一样要遭受大罪,须知不知者不罪的说法,用在天象境界上身上最为合适,三教中人,正因为知道不可泄露的天机太多了,反而束手束脚,洛阳入境时间相对短暂,又不是三教中人,更能彻底放开手脚。”
呵呵姑娘蹲在地上默默捏泥巴,独占春秋三甲的黄龙士呼出一口雾气,轻声道:“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哪有人知我之人?太安城半截舌荀平知道,可惜志不同道不合,北凉毒士李义山知道,可惜一山不容二虎,离阳已经没有他的位置。纳兰右慈也知道,可惜天生跟我背道而驰。书生治国,书生平世,书生祸国,这三人各有所求,恐怕是谋士最后的璀璨时光,以后再也见不到这样我辈读书人如此意气风发颠倒乾坤的场景了,以后啊,书生尽是帝王家的戏子伶人啦。”
兜着满怀茄子的老头子微笑道:“春秋读书人的脊梁歪了,我要将其扳正。春秋武夫恃力乱禁,我要销毁成千上万的秘笈,给他们套上缰绳,野狗变家犬。我要教以后数百年的天下,再不见江湖青衫仗剑风流,再不见地仙朝游北海暮苍梧,再不见真人骑鹤飞升过天门。”
小姑娘贾家嘉呵呵一笑。
黄龙士突然自嘲一笑,“当年李当心骂我放个屁都自以为是浩然正气,骂得真好。”
小姑娘饥肠辘辘,肚子咕噜响。老人哈哈大笑,带着她去了村子,沈家坊不知黄龙士真实身份,只当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仙方士,当年黄龙士指点迷津,才让南唐沈家逃过一劫,留下此脉香火,连家族命根子的谱牒都是黄龙士亲笔撰写。村子里的几个宗室大房长辈听说恩人造访,都执意要兴师动众摆下一大桌盛宴,不过黄龙士没有答应,只是借了一处灶房和一坛子酒,跟闺女贾家嘉独处,老人亲自下厨,炒了一尾鲤鱼和一盘茄子,老人没有怎么吃,只是喝了几杯酒竟然便醺醺醉了,陋室昏暗,烛光飘摇,老人醉眼惺忪枕在桌面上,合眼时泪光依稀,轻轻呢喃:“千年世事同蕉鹿,我梦蝴蝶蝶梦我?”
小姑娘摘下温暖貂帽,轻柔戴在老人头上,下巴抵在桌面上,望着昏昏睡去的老人,怔怔出神。
※※※※
城内,敌对双方皆是声势大振。
天地只留一线成剑,天下第一魔头洛阳以天象境使出前无古人的剑仙一剑,宋念卿双耳双目双鼻六窍淌血不止,始终闭嘴不言语,城内街面翻裂,六柄断剑剑折气犹存,在圆润剑胎支撑之下,六股粗如成年男子大腿的剑气屹立天地间,隐约有钟鼓齐鸣之声,悠扬激荡,天地一线缝隙如同磨盘研磨,缝隙已经仅存一人高度,飞沙走石,昏暗无光,仍是没有能够当场毁去六剑剑胎。这趟出关来到久违的江湖,并没有太多高手架子的剑池宗主也仅是换上一双崭新素青布鞋,此时以白布裱成袼褙、多层叠起纳而成的鞋底已经磨损大半,这让宋念卿浮起一丝遗憾,此生专注于剑道,从未有过儿女情长,与那嫁入剑池的娴静女子也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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