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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第3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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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曹长卿入圣,无关大局。说不定离阳恨不得西楚大张旗鼓复国,一把大火烧掉一座粮仓,比起烧死散乱不堪的一丛丛杂草,可要省心省力太多了。如果我没有猜错,西楚复国,初期一定会万事如意,到头来难逃被朝廷起网捞鱼一锅端。这种缺德事情,元本溪谋划得出来,赵家天子也点得下头,党争都已经无敌手的张巨鹿更是可以运筹帷幄得尽善尽美。”

洛阳仍是闭目养神,伸出一指轻敲桌面,轻微的叩指声响,听不出什么韵律。

片刻之后,徐凤年骤然感到一股窒息,喉咙涌出一股鲜血,赶紧断开跟朱袍阴物的神意牵连,这才逐渐恢复清明,徐凤年苦笑道:“很像是人猫韩生宣的指玄。你真是什么都拿手啊。”

洛阳伸出手指在盛酒的茶杯中蘸了蘸,用小篆在桌面上写下洛阳两字。徐凤年笑道:“我知道,大秦王朝一统天下后国都改名洛阳。”

洛阳嘴角翘起,一脸不加掩饰的讥讽,开口问道:“你真的知道?”

徐凤年被这个白痴问题给问得无言以对,可眼前这个女魔头跟新武评天下第二拓跋菩萨斗过,跟第三的新剑神邓太阿斗过,把原先的第四洪敬岩硬生生拖拽下去,今天又跟刘松涛硬碰硬斗过,以后估计少不了还要跟武帝城那只老王八也斗上一斗,当今武评上的十人,难不成都要被她揍一遍才罢休?这得是多霸气的疯子?徐凤年心中哀叹一声,怎么偏偏在北莽就遇上了她,想当年城头上那个纯真的黄宝妆到哪儿去了?

徐凤年说出了最近猜想最多的一个疑惑,“逐鹿山出现在秦末,古语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难道这个后世演化成魔教的逐鹿山,跟北莽公主坟一样都是大秦的余孽?”

洛阳放肆大笑,“余孽,这个点评真是一针见血!”

徐凤年很没有诚意地陪着笑出声,洛阳懒得理睬,一语道破天机,“刘松涛当初并没有被龙虎山借用数代祖师爷之天力谶语钉杀于龙池,而是去了烂陀山削发为僧,一躲就是将近百年,当年惨事都该放下才对,照理说早已可以放下屠刀即身证佛,去西天佛国占据一席之地,不知为何会走火入魔,这一路东行,半佛半魔,完全是脱缰野马,不合情理。以戒律严苛著称于世的烂陀山放之任之,中原佛头李当心也没有全力阻拦,更是有悖常理。不是僧人的刘松涛所求,或者说烂陀山所谋,可能会殊途同归。”

徐凤年试探性问道:“你跟我说这个,是还想着拉我去逐鹿山?”

洛阳不承认不否认,打哑谜。

徐凤年坦诚相对,“只要你不急着杀我就行。”

洛阳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眼神玩味道:“你连春秋三大魔头之一的韩貂寺都能杀,会缺我这么一个?有一就有二,以你的凉薄性情,既然在黄河上结仇,不杀了我,接下来多半睡不好觉。”

徐凤年一边倒酒一边笑道:“杀人猫那是侥幸,没有吃剑老祖宗隋斜谷的借剑,就是我反过来被韩貂寺宰掉。杀你这种全天下坐四望三的神仙?我吃饱了撑着啊,只要你别跟我算旧账,说实话,我就算去逐鹿山当个挂名的王侯也无所谓,但是事先说好,我绝不会搀和西楚复国,我对曹长卿是真心佩服,可一事归一事,我在北凉一亩三分地上都没拿捏妥当,没那野心和本事去逐鹿天下……”

洛阳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双指旋转瓷杯,冷笑道:“刘松涛有句话说得对。”

酒尚温热,气氛则已是冷得不能再冷。

徐凤年见她不愿多说,悄悄喝过了几杯酒后,跟掌柜的付过银钱就离开尖雪茶楼。

洛阳没有阻拦,又伸手蘸了蘸酒水,在桌面上写下两个字。

秦。

徐。

洛阳平静说道:“原来都是三人禾啊。他什么都不知道,她什么都知道,本来不是这样的。”

这个魔头做出了一个谁都猜想不到的动作,她将下巴搁在桌面上,闭上眼睛,仿佛一个疲倦至极的寻常女子,久久没能等到心仪之人归乡。

第六十三章 风雪归人

风雪夜归人。徐凤年站在门口,铺满青石板的小街上不见行人,捧手呵了一口气,都是酒气。看到徐凤年安然无恙从尖雪茶楼走出,已是北凉骑军统领的袁左宗如释重负,两人相视一笑。少年戊驾车驶来,徐凤年跟袁左宗坐入马车,还得赶在夜禁闭门之前出城,这次匆匆忙忙赶来观战,没有后顾之忧,顾大祖黄裳等人已经在褚禄山安排下秘密赶赴北凉,据说那座采石山几乎拔地而起,只留下一些关系不深的清客散人,这帮人算是有幸鸠占鹊巢,至于徐瞻周亲浒等人的去留,徐凤年没有上心,倒是那个少年李怀耳,听说执意要跟黄裳一起北奔,要去北凉瞧一瞧边塞风光,家有双亲才不远游,既然双亲已是不在人世,这个少年就是一人吃饱全家不愁了,徐凤年也不拦着。马车中,袁左宗欲言又止,徐凤年如今不跟袁二哥见外,竹筒倒豆子,将大致状况说了一遍,袁左宗听完以后啧啧称奇,没想到刘松涛的身份如此惊世骇俗,不光是魔教上任教主,还是烂陀山上本该成就佛陀境界的高僧,魔佛一念生灭之间,在刘松涛身上得到淋漓尽致的佐证。不过更让袁左宗诧异的还是白衣洛阳,北莽第一的大魔头,跑来离阳江湖当了逐鹿山第十任教主,结果闹出一场九十之争,真是世事难料。徐凤年掀起帘子,远远望了一眼风雪中的茶楼,苦笑道:“你怎么天天被人一剑穿心。换了别人,哪能坐下来与人喝酒,早就痛不欲生地躲起来疗伤了。也就是你,无愧洛阳二字。”

徐凤年重复了洛阳二字,呢喃道:“大秦王朝在鼎盛时,那位被誉为千古一帝的男人不顾非议,硬是将国都改名洛阳,后世都说有违天理,此举埋下了大秦三世而亡的伏笔。此后更是为了一个名字没有载入史册的狐媚女子,点燃了一千八百座烽燧狼烟,更是被视为昏聩至极,真不知道怎样倾国倾城的女子,才能让大秦皇帝如此行事。一个女子陪着他打下天下,另一个女子葬送了天下,如果我生在八百年前,真想当面问一问那个秦帝,新欢旧爱,到底更钟情哪个一些。”

袁左宗一笑置之,没有搭腔。与卢升象这类春秋名将并肩齐名的袁白熊,此生不曾传出有任何一个被他思慕的女子,似乎从未为情所困。窗外有隼扑帘,徐凤年笑着掀起帘子,从隼爪上解下细狭竹节,让这头凉隼展翅离去,看完密信,忧心忡忡皱眉道:“王小屏不知怎么回事,跟刘松涛对上了,互换了一剑,这位道门符剑第一人好像受伤不轻,不过好在刘松涛没有下死手,反而掳走王小屏一起东行。我不觉得这是惺惺相惜,就算暂时是如此,刘松涛疯疯癫癫,武当山好不容易在骑牛的之后出了个王小屏,说不定就断在刘松涛手上。可我怎么拦?”

袁左宗摇头道:“拦不住,也不用拦。剑痴王小屏是生是死,自有天数。一个疯一个痴,说不定就是一场命里有时终须有的际遇。李淳罡老前辈有邓太阿接过剑,百年前便悄然跻身陆地剑仙的刘松涛,说不定也想有一位江湖新人接过他的剑。说实话,袁某人当年也就是因为军阵厮杀适宜用刀不宜用剑,否则说不定如今也会是一名三脚猫功夫的剑客了,剑道之所以能屹立江湖千年而不倒,独树一帜,可以自立门户去跟三教圣人争高低,确实有它自身的独到魅力,殿下,你不练剑,可惜了。”

徐凤年自嘲道:“练剑最是不能分心,我是根本不敢练啊,万一半途而废,还不得被人骂死和笑死。”

袁左宗不再言语,这类涉及情感的私事,他不愿搀和,北凉英才武将层出不穷,恐怕就数他袁白熊最为不懂结党营私,这一点别说钟洪武燕文鸾两位多年培植嫡系的功勋老将,就算是北凉四牙都不敢跟袁左宗比拼谁更孑然一身。但越是如此,袁左宗当初只身一人去接手钟洪武的骑军,竟然没有一人胆敢造次生乱,徐北枳和陈锡亮两人给钟洪武设的套,无形中就落了空,卸甲归田的钟洪武出乎寻常的安分守己,这让徐凤年哭笑不得,只能暗叹一句袁二哥实在太过阳谋霸气,而褚禄山担任整个北凉道仅在节度使和经略使之下的北凉都护,大权在握,据说私底下不少人开始蠢蠢欲动,这大概能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清凉山隐约成为李义山之后首席幕僚的陈锡亮,最近跟褚禄山就有几场不深不浅的应酬,而豪阀出身落魄异乡的徐北枳则截然相反,跟许多寒士交好。一尾家鲤,一尾野鲤,暗中较劲谁更率先跳过龙门吗?

徐凤年摸了摸额头,清官难断家务事,头疼。抬手时,袁左宗瞥见几缕红绳如鲜活赤蛇萦绕殿下手臂,缓缓游移,袁左宗会心一笑。

落雪乱如絮,帘子外头少年戊在哼唱那首早已传遍大江南北的无用歌,就是跑调得厉害。

※※※※

上阴学宫蔚然深秀,但是许多人可能都不知道绵延千年的学宫竟然始终是私学,历代掌控上阴学宫辖境的君王,不论雄才大略的明主还是不思进取的昏君,都不曾试图插手上阴学宫,也许有过一些小动作,到底都没有成功,上阴学宫一直游离庙堂之外,被誉为学宫只要尚存一楼一书一人,便是中原文脉不断。哪怕大秦之后唯一统一中原的离阳王朝,对于上阴学宫一样以礼相待,虽说都是虚礼,不耽误背后扶植国子监和姚家家学与上阴学宫抗衡,希冀打造出三足鼎立的士林格局,但明面上,还是给了上阴学宫许多特赐恩典,像那位不幸暴毙的皇子赵楷就曾在学宫内拜师求学,当世学宫大祭酒也贵为半个帝师,如今哪怕朝廷开科举取士,国子监分流去不少读书种子,上阴学宫仍然是当之无愧的文坛执牛耳者。

这两年学宫新来了个女祭酒,讲学音律,学子们都喜欢尊称为鱼先生,为其趋之若鹜,学宫祭酒多达数百人,但一半都在闭门造车钻研家学私学,只有大约一百六十人位稷上先生配得上先生一词,开坛讲学,术业有专攻,这期间又有许多先生授课门可罗雀,被众多稷下学子偷偷取笑不过猫狗两三只,只是对牛弹琴的勾当。鱼先生却不一样,精于音律,传道授业深入浅出,并非是那沽名钓誉的两脚书柜,相传她爹便是上阴学宫出身的栋梁之才,娘亲更是西楚先帝推崇备至的女子剑侍,西楚覆灭,身世凄凉的女子托庇于学宫,情理之中,加上她又是这般清水芙蓉的才貌俱佳,自然而然让人敬佩其学识,爱慕其姿容,怜悯其家世,这两年不知多少学子为她朝思暮想,如痴如醉。

一场婉婉约约的新雪不约而至,雪花不大,怯怯柔柔,比起初冬那场气势磅礴的鹅毛大雪,就显得可人许多。今天鱼先生说是要赏雪,停课一天,这让慕名而往的学子们大失所望。学宫依山而建,有三座湖,各自独立,不曾相通,大先生徐渭熊那栋小楼毗邻的莲湖向来如同禁地,人去楼空之后,更是无人问津,仗胆湖湖畔系满小舟,密密麻麻,以供士子学生乘舟泛湖,在小舟上架炉煮酒赏雪,自是一桩不亦快哉的乐事,只是小舟一多,如同棋盘下至收官,棋子繁多星罗密布,美事就没预想中那般妙不可言了,另外一座小巧玲珑的佛掌湖,冷清寥寥,缘于此湖为私人拥有,就算钱囊鼓胀的世家学子,也是有银子买猪头没本事进庙烧香,只能遥遥望湖兴叹,佛掌湖离岸百丈内,闲杂人等都不可擅入,这会儿湖边凉亭内坐着个捧白猫的腴艳女子,姿容生得狐媚妖娆,气质却是冷漠疏离,愈发让人心生征服的念头,女子裹了一件价值千金的白狐裘,略显臃肿的白猫懒洋洋窝在她胸前狐裘内,打了个哈欠,惹人喜爱。

亭子内外有七八个稚子孩童在嬉戏打闹,都在学宫定居授业多年的稷上先生们的孩子,佛掌湖的主人对于这些天真烂漫的孩子,网开一面,从不拒绝他们临湖玩乐。对于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佛掌湖主人,有过诸多揣测,有说是被南唐皇室遗老重金购置,有说是西楚老太师孙希济的祖业,更有说是大秦后人的私产,众说纷纭,至于为何取名古怪的佛掌湖,也有许多让人津津有味的考据,五花八门,几乎自成一学。抱猫的白狐裘女子眉目冷淡,蓦然嫣然一笑,她看到一个扎羊角丫儿的小女孩,似乎打雪仗时给一个手劲大的男孩打中了脸,一怒之下,就冲上前去,对着那个原本得意大笑的同龄人就是一腿扫去,青梅竹马长大的男孩给直接掀翻在地上,羊角丫儿女孩犹然不解气,见他挣扎着起身,一巴掌又给打翻在地,男孩儿一愣之后,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女孩叉腰而立,气势汹汹环顾四周,大有本女侠天下无敌好寂寞的气概。

亭中女子眼神迷离轻声笑道:“真是寂寞啊。”

凉亭外响起一个天生能给女子温暖感觉的舒服嗓音,“鱼先生也会寂寞?”

女子揉着白猫脑袋,皱了皱眉头,转头时已经敛去笑意,看到一张并不陌生的俊雅脸庞,齐神策,是一个父辈给名字取得极大的年轻男子,旧西楚人氏,爷爷齐渡海是西楚国师孙希济的得意门生,齐神策的父亲在公主坟一战中,几乎让袁左宗全军覆没,可惜那一战有胜之不武的嫌疑,在整个棋局全盘上仍是拖累了西楚大势,之后在西垒壁一战,这名武将陷阵战死,马死下马战,身受十数北凉刀,算是将功补过,虽死犹荣。在上阴学宫,西楚遗孤本就高人一等,齐神策如此显赫又悲壮的家世,本身又不负家学,年少时便被孙希济亲口称赞为神童,上阴学宫都知道他对同出西楚的鱼大家是志在必得,大多也都乐见其成。

狐裘女子礼节性一笑,便不作声,齐神策笑着走入凉亭,没有擅自坐下,斜靠亭柱,嘴角噙笑,非礼勿视,事先没有停留在女子身上,而是举目望湖,落在寻常大家闺秀眼中,十成十的风流不羁。

佛掌湖边上竖有一块古碑,是那大秦小篆,一名悄悄进入上阴学宫的白头年轻人就蹲在碑前,伸手擦去积雪,露出岁月斑驳的十个字:如来佛手掌,五指是五岳。

孩子们大多性子活泼跳脱,手脚和眼光都闲不住,一下子就发现这个陌生人,那个拳打脚踢了男童的女侠羊角丫儿一马当先就跑过去,身后跟着几个玩伴给她摇旗呐喊,白头白衣的年轻人恰好站起身伸懒腰,两两对视,大眼瞪小眼,小丫头片子眼神警惕,恶狠狠问道:“你是谁,凭什么来佛掌湖?!”

凉亭这边,也看到那幅场景,齐神策无奈摇头,觉得那个身材修长的陌生男子实在是无赖了,不知说了什么,竟然让身前小女孩气恼得拳打脚踢,而那人便弯腰伸出一手抵住羊角丫儿的脑袋。

这般孩子气的年轻人,就算白了头,能成甚大事?

结果那王八蛋的大声喊话让温文尔雅的齐神策几乎气得七窍生烟。

“鱼幼薇,咱们孩子怎么一眨眼就这么大了?这孩子问我是谁,我说是她爹,她就打我。你怎么教的孩子!”

第六十四章 好

齐神策若是那种一气之下自毁斯文的人物,也就没办法在上阴学宫享誉盛名了,齐家子弟在西楚做武将,冲锋陷阵悍不畏死,为文臣,运转如意,摇身一变,就成了唾面自干的好好先生,这也恐怕也是齐家当年能在西楚皇朝长盛不衰的秘诀,齐神策面如冠玉,腰间悬一柄长剑,书生挎剑是学宫常态,更有甚者,还有分明手无缚鸡之力还要背一柄大斧的滑稽学子,上阴学宫对此素来宽松,只要别拎兵器伤人,哪怕一口气携带十八般兵器也不阻拦,但大体而言,稷下学士仍是以佩剑居多。齐神策眼见那名男子缓缓走来,一路上羊角丫儿小姑娘怀恨在心,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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