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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第3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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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人猫对敌,一着不慎,那就是满盘皆输。

悲悯相依旧古井不波,近乎死板愚蠢地动作照旧,只求一个纠缠不休!

韩貂寺正要撕掉阴物第二条胳膊。

白衣狂奔,北凉刀出鞘。

卸甲!

韩貂寺给当年四大宗师之一的符将红甲给剥皮卸甲,自然不会给这个突袭而来的后辈依葫芦画瓢。大笑一声,将阴物丢掷而出,身形后掠。

大地撕裂出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

这场血战,韩貂寺注定不会故作清高,端什么架子了,为了杀死徐凤年,他可以处心积虑做出任何举止。

这样的天下第十人,才是最可怕的。

左手刀徐凤年没有乘势追击,折向来到身形飘零落地的阴物身边。

欢喜相示人,仅剩五臂之一,扯了扯徐凤年衣袖,仿佛是告诉他没有关系。

所剩不多的雪中,仅是血。

徐凤年抬了抬衣袖,毅然转头,朝韩貂寺奔去。

十二柄飞剑凌乱飞出,指玄巅峰。

同日同时,东海之滨武帝城。

一名独臂老头儿没个正行,拈指将一截剑放入嘴角咀嚼,浪荡不羁入城,含糊不清轻轻哼唱。

“谁家小子不负破木剑。谁家儿郎不负北凉刀?”

第四十六章 过河卒子

这一架打得毫无章法。

卢崧王麒麟身上或轻或重都有北凉军的烙印,今天也不例外,身先士卒,破去韩貂寺引发的一线潮之后,看到一白一红一黑纠缠在一起,两名骁将忍不住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一抹尴尬,显然都有些不知所措,本以为占尽天地利人和,靠着八百骑卒和两百江湖散兵,只需要一路冲杀过去,甭管对面是谁,都能占到便宜。可那名以后需要投靠效命的年轻主子,就好似那不谙世情的愣头青,一门心思想要出风头,在六臂魔头失利之后,依旧非要单打独斗,跟韩貂寺一对一死磕,这让儒将卢崧心中也有些愤懑,心想你若是死在神武城外,咱们这些人将近二十年苦兮兮的忍辱负重,就都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卢崧提了一杆梨花枪,停马高坐,眼神阴沉。

王麟年纪较小,一腔热血,倒是觉得这个比他还年轻的北凉世子有些鲁莽行事,但秉性有些对他的胃口,最不济没有做缩头乌龟,让自己身后几百号兄弟们蜂拥送死。王麟拎了一对雷公锤,是祖传的武艺,父辈便是绿林好汉出身,当年在景河一役锤死了西楚一员盖世猛将,虽说有欺负对手力战多时气短力竭的嫌疑,可毕竟是实打实锤烂了敌将的胸膛。王麟天生膂力出众,一对雷公锤那就是六十斤重,寻常士卒别说久战不停,就是一个策马冲锋都是天大累赘,王麟甩了甩一柄锤子,目不转睛望向那边的战场,只觉得目眩神摇。

任山雨伸手捋了捋鬓角发丝,眼神迷离,以前经常听说北凉小主子生得俊俏非凡,是一等一的风流班头人物,她与刀口舔血的姐妹几个,私下闲聊,都不太信后来的传言,说什么他亲身去了趟北莽,还把北院大王徐淮南的脑袋割下了,甚至连提兵山第五貉都给宰掉。任山雨只想着哪怕他真是认真练了几年刀,境界也有限,毕竟修为高低,跟秘笈多寡脱不开干系,却不是必然关系,贪多嚼不烂,任山雨是过来人,比一般人都知晓贵精不贵多的道理,可今日亲眼所见,对上当之无愧的天下第十人,虽说处于下风,可毕竟是货真价实让人猫数次出手,她自认十个任山雨,也没这等本事。

任山雨比卢崧王麟这些武夫更没有退路可言,进了北凉这个关押许多头凶兽的牢笼,就没听说过谁能不脱几层皮走出去的,任山雨就记得一个曾经在武林中鼎鼎大名的江湖巨擘,办事不利,给掌管北凉一半谍的褚禄山逼着亲手剐一目断一手,苟延残喘,当了十几年的掌勺伙夫。

神武城十里以外有数骑疾驰而来。

为首白熊袁左宗。

※※※※

城外大战正酣,闻风而动的神武城已经开始闭城戒严,青衫文士沿河悠然而行,手中一截干枯柳枝,落在路人眼中,想必跟那拎桃花枝就做上当代剑神的邓太阿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可真正领教过北莽一截柳手段的,都已经没有机会去掉以轻心,除了那名黑虎伴随入北莽的黑衣少年。对于让自己生平第一次失手的徐龙象,文士模样的北莽第一杀手当然念念不忘,亲手植下一截柳,竟是没有成荫,这让他耿耿于怀,好在这一次潜入离阳王朝,不杀天赋异禀生而金刚的徐龙象,去杀徐龙象的哥哥,也是一桩乐事,可惜没能在下马嵬出手,给北凉离阳同时添堵,退而求其次,只能在神武城外展开一场势在必得的袭杀,这位一截柳心底有点遗憾。

他看似慢悠悠逛荡时,相距城门还有几里路,城内河流却也是将近尽头,当城头好似被巨石撞击,传来一阵气机涟漪,以一截柳的修为,自然能够清晰感知,可他并不着急,他做的脏活,次次都是火中取栗,最为看重火候,现在才下锅,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不着急,以韩貂寺的通玄实力,只要那白头小子没有傻乎乎急着投胎送死,估计少说能逗弄小半个时辰。一截柳对那只恶名昭彰的人猫,破天荒带有几分敬意,以指玄跨过门槛杀天象,不正是他这半个同行梦寐以求的境界吗?

他骤然停下脚步。

目光所及,有一个黑衣少年拦住去路。

少年咧嘴一笑,指了指自己胸口。

一截柳跟着笑起来。

之前只有他黄雀在后,袭杀别人,不曾想这次颠倒过来,一截柳瞥了眼冰雪覆盖的河流,有些自嘲,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丢去了枯枝,一截柳袖中滑出一柄纤薄无柄的短剑。

※※※※

当嗜好吃剑的独臂老头子步入城中,死士寅在东海武帝城门口驻足,他背了一只大箱子,原本装载有二十几柄剑,已经荡然一空,它们都是在幽燕山庄排得上名号的名剑,把把都可以用削铁如泥去形容,可这段日子远远跟随在老人身后,箱中名剑就仅仅像是那路边摊上的碎嘴吃食,哪家孩子稍微馋个嘴,花上几文钱就能买回去。这一路相随,寅走得谨慎而憋屈,可想到世子殿下的叮嘱,不敢流露出半点不满,为了从老人嘴中捞出准话,只能小心翼翼伺候着。其实半旬前两人就已经临近武帝城,按照殿下的说法,何时在东海天空看见青白鸾,何时入城,对此老人有些目光不善,可终究还是耐着性子,算是给了个天大面子。寅虽然是王朝中首屈一指的死士刺客,可模样憨拙,如同市井小贩,只是身材结实一些而已,无法想象他曾经亲自参与刺杀帝师元本溪的可怕人物,此时背了个大箱子,如释重负站在城外,在来来往往江湖豪客成名侠士之中,完全不惹眼。

寅返身远离武帝城,这会儿赶是肯定赶不上那一场战事了。

只希望那位北凉新主可以安然无恙。

多灾多难二十几年都熬过来,万万没有理由横死他乡。

※※※※

人间大雪,天上则是无法想象的云海璀璨。

一剑悬停九天上。

古书诗歌都以“御风而行”“飘飘乎登仙”来形容神仙逍遥,文人士大夫登高作赋,看似闲情逸致,实则山路坎坷,往往一次游览名山的往返,就要历经半旬乃至整月时光,历史上不乏失足坠崖的文人骚客,如此涉险,登山之后,会当凌绝顶,饱览风光,尤其是那云海翻涌的壮阔景象,可能便是那儒家所谓的天地之间浮浩然。此剑悬停处,高出绚烂云海,置身其中,宛如身临大海之滨,此时又临近黄昏,夕阳西下,霞海五彩斑斓,无比瑰丽,几处彩云如瀑布垂直,望而生畏。

如果说幽燕山庄湖上练气士白蝶点水,仅是有几分形似仙人,可这名踩在剑上的女子,那就是形神俱是如天仙了。

当她能够御剑之后,每逢心中阴郁,就会单独破云而出,在这种仙境中怔怔出神,甚至谈不上什么观海悟剑,就只是发呆而已。

云海之上数十丈,又有一层金黄色的略薄云层,如同楼上楼,难怪道教典籍有九天十八楼之说,她回过神后,御剑拔地而起,触手可及那一层楼,伸出一手,轻轻一旋,旋出一个气涡,一如那放大了无数的女子脸颊酒窝。

圣人曹长卿凌空“登楼”,每当他拾阶而上,先前那一层台阶便烟消云散。

曹官子轻声说道:“要是他死在旧西楚境内,也算是一方不错的药引子。离阳这分明是摆开阵势,非要我们复国了。”

北凉王妃之后女子剑仙又一人的姜泥语气平淡道:“原来我们都是过河卒子。”

曹长卿笑了笑,不再说话。

第四十七章 雪停且捧雪

当徐凤年驭剑十二,孤身提刀奔来,韩貂寺没有将太多注意力停留在此子身上,假借阴物之力,不值一提,吴家剑冢的驭剑术,较之自己赤蛇附龙也称不得如何上乘,人猫更留心徐凤年跟双相阴物的间距,双方既然心意相通,互相反哺修为也就不足为奇,韩貂寺想要知道两者身形可以拉伸到何等长度,先前阴物蛰伏积雪,跟徐凤年相差三十丈有余,此时徐凤年看似单独袭来,朱袍阴物实则遥遥如影随形,步伐一致,空灵飘忽,阴物一袭宽敞袍子,如戏子抖水袖,行云流水,始终保持十八丈,不远一寸不近一毫,看来十八丈便是两者修为流转的最佳间距。出鞘一刀卸甲之后,徐凤年没有急于出第二刀,三丈以外十丈以内,十二柄剑胎圆满的邓太阿赠剑,眼花缭乱,轨迹诡异,驭剑术臻于巅峰,不过是八字纲领,心神所系,剑尖所指,徐凤年竟是自揭其短,反其道而行之,刻意分心分神,任由飞剑胡乱旋掷掠砸一通,犹如稚童打架,泼妇闭眼瞎抓脸面,完全没有乱中有序的大家风范,韩貂寺心中冷笑,闲庭信步,伸出食指,凌空指指点点,不等一剑近身一丈,就弹飞出去。

原本徐凤年要是敢全神贯注驭剑,以韩貂寺对指玄境界的感悟,少不得让这小子吃足苦头,指玄,叩指问长生,那只是世人尊崇道教的偏颇之说,指玄玄妙,远不止于此,万物运转有仪轨,大至潮涨潮落,月圆月缺,小至花开花落,风起微末,身负指玄,就像天上落雪,在韩貂寺眼中,只要视线所及,一片雪花所落而未落,在他眼中都有丝丝缕缕的明确轨迹,这种妙不可言的轨迹之浓淡,又与指玄境界高低相关,初入指玄,便是模糊不堪,久入指玄,修为渐厚,便愈发清晰,吴家剑冢当年九剑破万骑,战死大半,其中吴草庵,境界仅是中上,一生止步于指玄,比起两位天象同门,不可同日而语,可草原一战,九人联剑,却是以他为当之无愧的“剑尖”,剑锋之下杀掉足足三千七百骑,直到吴草庵力竭而亡,才换由其他人顶替剑尖位置,吴草庵作为那一代剑冠的剑侍,跟随主子出冢历练,不曾跟人技武,在剑冠成名之后,独身东临碣石,西观大江东去东望海,一夜之间直入指玄,最后赶至大江源头,一人一剑跟随大江一起东流,出海之时,指玄攀至顶点,难怪后人戏言吴草庵用短短二十日完成了其他武人一辈子做的事情。你以阴物天象修为对敌我韩貂寺,那是自寻死路,以指玄问我韩貂寺,虽说已是独具匠心,故意另辟蹊径,也不过是拖延死期而已。

韩貂寺在半炷香内熟悉了纷乱十二柄飞剑的各自习性,便开始收拾残局,一脚沉沉踏下,左手拇指食指双指舒展,出其不意握住一柄飞剑手尾,不顾飞剑锋芒颤鸣,双指指肚一叩合拢,一剑砰然断折,右手红丝拂动,浑水摸鱼,一手伸出,就缠绕住狭长双剑,往回一扯,双剑在人猫握拳手心拧扭成团。

韩貂寺随手丢弃剑胎尽毁的飞剑,煮青梅斩竹马折桃花,一气呵成,嗤笑一句:“邓太阿用这十二剑,才算回事。”

徐凤年心境古井不波,右手扶摇,终于心意牵引剩余九剑,以仙人抚大顶之势当空砸向韩貂寺,左手北凉刀一往无前,一袖青龙,直刺韩貂寺。黑衣人猫面容恬淡,剑雨泼洒而下,不过一步就踏出剑阵,虽说九柄飞剑在落空之后便击向他后背,可韩貂寺全然视而不见,只是大踏步迎向那一袖青,一掌拍烂了北凉刀所绽放出来的浓烈罡气,罡气四散炸开,哪怕让韩貂寺双鬓银丝肆意吹拂,人猫照旧以掌心推在了北凉刀刀尖上,五指成钩,攥紧北凉刀,“北凉铁骑北凉刀,换了人,就不过如此。”

不等徐凤年松手,韩貂寺抬手提刀,一脚踢在徐凤年腹部,徐凤年本身看似无恙,四周雪地则是气机涟漪乱如油锅,地面更是轰然龟裂,韩貂寺皱了皱眉头,这小子既然身后背负一柄无鞘剑,竟然仍是不愿弃刀,韩貂寺手掌带动刀尖,往回一缩,刀柄如撞钟,狠狠撞在徐凤年心口,徐凤年仅是脸色苍白,十八丈外朱袍阴物已是喷出一口猩红鲜血,韩貂寺哪里会手下留情,转身一记鞭腿扫在徐凤年肩膀,徐凤年如无根浮萍被劲风吹荡,双脚离地侧向飞出,可因为死死握刀,几乎横空的身躯欲去不去,韩貂寺和徐凤年一竖一横,双方之间便是那一柄刀尖不存的北凉刀,九柄飞剑如飞蛾扑火,可都扑在了灯笼厚纸张之外,不得靠近人猫这株灯芯,韩貂寺见这小子不知死活到了一种境界,浮现一抹怒容,一臂红丝赤蛇迅速攀附北凉刀,在即将裹挟徐凤年手掌之时,后者猛然双手握住刀柄,遥想北莽遇上陆地龙卷,大风起,扶摇上青天,那一次次拿命练剑,徐凤年此刻人形如平地生龙卷,双手掌心刹那之间血肉模糊,韩貂寺以不变应万变,松开刀尖,任由手心刀锋翻滚肆虐,眼神阴鸷,声音阴柔渗人,“好一个酒仙杯中藏龙卷,有些意思,难怪李淳罡会对你刮目相看。”

韩貂寺正要痛下杀手,东南方向一袭青衣拖枪而至,韩貂寺的指玄终于展露峥嵘,如雪重于霜,竟是在眨眼之间以自身神意压碎了其中一柄飞剑的徐凤年心意,玄雷一剑直掠拖枪女子,面容清秀的女子微妙抖腕,名动天下的刹那枪挽出一个灿烂枪花,单手拖枪变作双手提刹那,一枪横扫千军,砸在玄雷飞剑之上,砰然巨响,女子借助刹那枪反弹,身形如陀螺,躲开飞剑锋芒,旋出一个向前的弧度轨迹,脚尖踩地,高高跃起,一枪以万钧之势朝韩貂寺当头砸下,这一切看似繁复,不过都是瞬息之变,韩貂寺似乎明知对徐凤年一击致命不现实,也就失去纠缠兴致,缩手屈指一弹,将手心龙卷北凉刀恰好弹向刹那枪,甚至不给一男一女收力间隙,脚步飘逸,一手轻轻推在徐凤年胸口,一手凌空一敲,直接就将两人各自击退,一枪不得进就给驱退的青鸟在空中旋转枪身,刹那枪尖在地面上一点,不等双脚落地,在空中就又是一枪砸向韩貂寺脖颈,韩貂寺冷哼一声,虽然才两招,显然人猫就已经腻歪了这名女娃娃不知天高地厚的挑衅,左手搭在刹那枪尖以下几寸,脚下轻走,走个一个半圆,就将刹那枪倾力一击完全卸去劲道,骤然欺身而进,对身形浮空的青衣女子一手拍在肩膀,没有磅礴天象修为灌注的女子当即就断线风筝脱手飞走,韩貂寺握住刹那枪,朝女子坠地处丢掷而出,速度之快,乃至于根本没有什么呼啸成风的气象,仅仅悄无声息,青鸟早已不是襄樊城外芦苇荡一役的女子,一枪看似要直直透胸毙命,心中清明,脚步凌空虚踩,竟是在空中稳稳倒退滑行,仓促却不狼狈,双手握住刹那钝圆枪头,身形斜斜坠地,一脚踩出一个泥坑,硬生生止住颓势,双眸泛红,经脉逆行,倒提刹那枪,再度向韩貂寺奔去。

当真是悍不畏死。

不管身世如何飘零,老天爷总算手下留情,让这世上终有一人,不管离他远近,都值得她此生哪怕进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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