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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第2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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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岁前要是还没有下苦功夫,想成为高手,跟做梦差不多。我小时候自己倒是也有成为顶尖剑士或是一流刀客的想法,不过耽误了,后来归功于上武当山,被王掌教灌输大黄庭,后边的境界攀升才能一日千里。说到底,靠自己的很少,靠家世的占多。”

赫连武威摇摇头,“我不爱听这种话。我是过来人,知道其中的艰辛。”

白发老魁总算说了句良心话,“其实你小子还是有些韧性的,这个老夫还真不好意思否认。不过说句泼凉水的话,你这辈子啊,是追不上大念头这些怪物了。”

赫连武威骂道:“就你屁话最多!”

徐凤年笑道:“武功这东西,说到底还是练了再说。”

老魁愣了一下,嘀咕道:“跟剑九黄一个德性。”

徐凤年好似没有听到这句话,问了个关键问题:“赫连伯伯,那这次是否答应截江,让秦帝陵浮出水面,重现天日?”

赫连武威眯眼喝酒,沉思良久,才缓缓说道:“原先老头儿我不打算咬饵,后来大念头来到府上,就变了主意。谁是蝉,螳螂,黄雀,弹弓,就看各自天命了。”

徐凤年突然笑道:“赫连伯伯,治军治政两事,都要跟你学学,能学到几分皮毛是几分。”

老持节令爽朗道:“不藏着掖着。我膝下无子也无女,好不容易攒下点墨水学问,总不能都带进棺材。事先说好,你要真心想取经,还要跟我一起走走看看,书上东西,我知道得少,也不乐意教你。”

徐凤年笑着点头,老魁咕哝道:“你们这些当官和将要当官的,一刻没的清闲,比习武还无趣。”

一老一小相视一笑,跟老魁说军政,不是对牛弹琴是什么?

喝酒之余,徐凤年在心中默默算计,如下棋局。

公主坟一分为二,大念头洛阳,听上去除了客卿赫连武威,再无其它可供驱使的势力,致命的是这位持节令不好陷入太深,隔岸观火,即便有实质性的支援,也不可能明目张胆调动兵强马壮的控碧军。好在有白发老魁楚狂奴不出意外会亲身涉局。

小念头那边,与种凉有所勾结,应该对开启帝陵一事起码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极有可能就是想摆脱八百年守灵人身份的枷锁。

种陆两家不用多说,连跟赫连武威一个级数上的权臣种神通都亲临西河州,倾巢出动的门阀势力注定惊人。

这之外,会不会有趋利而至闻腥而来的杂乱山头,尚未明了,但板上钉钉地会有,而且不容小觑。

徐凤年则是被洛阳强行捆绑到一根线上,出力多少,得看局面的险峻程度,按照徐凤年的本意,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浑水不蹚才稳妥,他这么一个从小在听潮阁爬上爬下的家伙来说,对于秘笈和宝物,实在提不起兴趣。浑水摸鱼,那也得摸鱼的人喜欢吃鱼才会使劲。

一场乱局。

徐凤年皱着眉头慢慢喝酒。

赫连武威瞥了一眼,笑意老辣而玩味。

※※※※

两禅寺贵为天下寺庙之首,主持龙树僧人更是尊为佛门佛头,但其实真去了那里,才知还远不如一些地方州郡名山上的寺庙,一点都不大山大寺大佛大殿,尤其是老主持龙树和尚的住处,尤为简陋,跟山下乡野村人无异,一栋还算结实的茅屋,庵庐逼仄,庭户也算不上平宽。只遥遥听得溪泉潺潺,却不见溪水,墙隅老鸡新树栅,多走几步,指不定还会踩到几坨鸡粪,屋后有一株古柏,也无什么玄乎的说法说道,树荫下有一只大水缸,两禅寺的僧人在主持带头表率下,务实力行,不可视耕作为耻,龙树和尚每次在黄昏里劳作归来,就会去水缸洗去泥土,缸底便沉淀了许多淤泥,倒是听说有江南名士拿这些泥去制了一柄名壶,广为流传。这会儿一对男女就站在水缸前交头接耳,老主持出寺下山,要去万里以外的北莽跟人吵架,这些鸡鸭总得有人养活,就交给了这两个打小在山上长大的孩子,反正他们也常在这边玩耍,最是熟门熟路,老和尚放心得很,小和尚披了一件崭新洁净的青傧玉色袈裟,两禅寺跟龙虎山天师府不同,哪怕有朝廷赏赐,也不喜欢披紫,小和尚的袈裟已是寺内极少高德大僧才能穿上的规格,不过当下唇红齿白的清秀小和尚一脸惆怅,言语中满是犹豫,“李子,又有人来寺里讨要这只大缸里的泥垢了,你说咱们给不给啊?”

女孩伸手搅烂一缸清水,顺带白眼道:“不给!天底下哪有做客人的登门却白拿物件的道理,也忒不要脸皮了。”

小和尚眉头都要皱在一起了,“可老主持只要有泥,每次都会答应啊。”

少女瞪眼道:“这会儿老主持不在,就是我当家,我说了算!”

“师父师娘要是知晓,可又要念叨我不懂待客之道了。”

少女明眸一亮,洋洋得意,自以为找了一个折中的周全法子,“要不咱们一两泥土一两银子,卖给那个人?”

小和尚是个不开窍的死脑筋,显然没这份聪慧,一脸为难,也不敢反驳少女,只好不说话。

少女想了想,一本正经说道:“一两泥卖一两银子,好像是有些太欺客了,算了,不管他扒走多少,咱们都只要他一两银子。出门在外行走江湖要精明一些,既然在自己家里,还是要厚道。你看上次去北凉王府,徐凤年都对咱们出手阔绰得很,那才叫大气,我也不能小气了。”

南北小和尚咧嘴灿烂一笑。

东西姑娘从水缸缩回手,小声叮嘱道:“回头到了我娘我爹,还有老主持那里,你可不能说我挣了一两银子,记住了没?”

小和尚憨憨笑了笑,想了个可以不用打诳语的笨办法,“等会儿卖泥的时候,我去山上把鸡鸭都赶回笼子里,什么也没看见。”

东西姑娘丢了个白眼,“你以后上了年纪,肯定也是笨死的,哪有可能成佛烧出舍利子。”

小和尚摸了摸光头,有些难为情。

正在东西姑娘准备去找厚着脸皮呆在寺里不肯走的江南名士做买卖,看到一位身材高大的白衣僧人慢悠悠晃荡过来,她双眸笑成月牙儿,小跑过去,喊了一声爹。正在学鸡叫拐骗那些老鸡回笼的小和尚也扬起一个笑脸,白衣僧人揉了揉女儿的脑袋,让她忙自己的事情去,小姑娘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给了笨南北一个别说漏嘴的眼神,这才蹦蹦跳跳远去。笨南北其实不笨,只看了一眼师父的神色,就知道有事情,停下手上赶鸡回舍的滑稽动作,白衣僧人李当心犹豫了一下,说道:“你师父的师父吵架不行,打架更不行,我得出门一趟,我不在的时候,你顾着点李子。”

笨南北使劲点了点头,随即问道:“师娘知道啦?”

李当心笑道:“小事听她,大事随我,这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笨南北撇过头,心想自打他记事起,就没见过一件有啥是听师父的大事,可不都是听师娘的。

白衣僧人摸着自个儿那颗大光头,知道这个笨徒弟心中所想,哈哈笑道:“这次不就是大事了吗。”

笨南北小心翼翼问道:“师父,能和老方丈一起回寺里吧?”

白衣僧人叹息一声,“不知道。”

南北小和尚二话不说,追李子去了,一会儿就带着怒气冲冲的东西姑娘回来,白衣僧人无奈一笑,家里四个人,媳妇说话不如女儿管用,他也就能叨叨叨这个徒弟了,可惜这个笨蛋还胳膊肘总往她们那边拐。

小姑娘叉腰道:“爹,你要下山,为什么不跟我知会一声。”

白衣僧人讪讪笑道:“怕你不许。”

李子姑娘脸色很快阴转多情,正要说话,知女莫若父,李当心摇头道:“李子,你不能去。”

小姑娘脸色黯然,低头望着脚尖,似乎隐藏自己红了眼睛的神情,问道:“娘答应了?”

白衣僧人嗯了一声。

李子姑娘走近他,轻轻扯了扯袖口,“要不我去跟娘求一些银钱?”

“不用,留着买胭脂水粉,打扮得漂漂亮亮,爹光是想着家里的李子,想着想着就能不冷不饿。”

“又吹牛。对了,爹,寺里有很多大光头老光头都会打架啊,要不喊上跟爹一起去呗?”

“不用,爹走得快,他们跟不上的。”

“哦。”

“爹不在家里,要是闷得慌,就跟南北下山去走走玩玩。太安城你不是没去过吗,那里的胭脂才好。爹是没钱,不过你爹师父的方丈室有很多好东西,拿去卖了值钱,比起卖水缸里的臭泥巴可赚许多,就像老方丈那个经常禅定的蒲团。”

“这样不好吧?”

“有啥不好的,回头让南北给编织个新的。”

“唉,走吧走吧,还有,不许勾搭那些投怀送抱的女子,让娘亲生气。”

“哪能呢,在爹眼里,除了李子和你娘,就没女人了。”

上山路上,许多香客都看到一位僧人白衣飘飘。

一些年轻女子和妇人,都下意识多瞧了几眼。

江湖百年,佩有木马牛的青年剑神李淳罡,是真风流。白马白衣还太安,皇帝亲迎牵马入宫,那时候的李当心,也是真风流。

离远了两禅寺,四下无人处,有白虹掠空。

第一百一十五章 人屠次子再系发

江湖上开始盛传一名横行无忌的年轻人物,黑衣赤足,一头乱发如彗星般崛起,他带了头体型得有寻常老虎两只大的巨型黑虎,先是南奔上阴学宫,然后笔直冲向北凉,一路上也不曾主动伤人,少年不苟言笑,既不做行侠仗义的好事,也不做恃武为恶的歹人,不过若是有人主动寻衅,拦在路上,迄今为止,没有谁留下一具全尸。黑衣少年宛如北莽王朝的白衣洛阳,势不可挡,很多江湖中不知轻重的愣头青欺负他单枪匹马,掂量掂量了斤两,觉着可以拿他做积攒声望的踏脚石,大多都给撕裂四肢,或是被黑虎吞食。一人一户过境时,消息略微灵通的当地大门大派都按兵不动,告诫宗门里的年轻后辈不许去凑热闹,期间又有六七拨来历不明的杀手,前赴后继,下场尤为凄惨,那少年根本就是刀枪不入,一身蛮力之巨,可以掀船摧城。

三百铁骑疾驰出凉州城,迎接黑衣少年徐龙象。

黄蛮儿面无表情回到空荡荡的北凉王府,在梧桐院见着了那个只有形似并无神韵的伪世子,若非被几位他还认得的丫鬟姐姐不惜性命去拦着,就要给当场轰成肉泥。少年没有见着哥哥,也没能见到还在边境巡视的徐骁,黄蛮儿似乎有些不知道该干什么,在听潮湖边发了会儿呆,又去梧桐院子里蹲着,谁也劝不动,也少有敢劝的,何况小王爷身边还有一头恐怖黑虎。然后黄蛮儿就烦躁不安起来,似乎发现自己迷了路,然后开始在北凉王府内横冲直撞,那些层层树立的院落墙壁都给撞出窟窿,无人敢站在小王爷的前方。

北凉王府都知道世子殿下迎回了两名姿色绝美的外乡女子,年轻一些的就住在梧桐院,深居简出,少妇风韵的那一位,美得让人恨不得多生出一对眼珠子,可惜比起偶尔还会去湖边散步的女子,她只在那植满芦苇的一亩三分地上,从不踏出半步,留给众人的婀娜身影,也多是惊鸿一瞥,便再难释怀。弟弟神秘失踪以后,慕容梧竹过得寂寥,可也不悲伤,她在梧桐院寄人篱下,好在她那打娘胎带来的没火气的温婉性子,让她比较芦苇荡里的孤清裴南苇,相对容易被二等丫鬟们接纳。都是离乡漂泊的外人,慕容梧竹时不时会去临水芦苇那一片探望裴南苇,今日两人听闻王府动静,慕容梧竹忙不迭拎着裙角,跑出屋子,站在高台眺望,没能看到熟悉的修长男子,只看到一个疯魔般的赤足少年,除了畏惧,还有无法掩饰的失落。

裴南苇始终没有离开屋子,见到失魂落魄的年轻女子返身坐下,心中悄悄叹息。那个姓徐的浪荡子,值得你如此牵挂吗?

慕容梧竹定了定心神,柔声道:“裴姐姐,我见着了从龙虎山修道归来的小王爷,长得可跟他不像。”

裴南苇促狭问道:“他?是谁?你弟弟,还是北凉王?”

慕容梧竹满脸通红,低头揉捏着衣角。

裴南苇看着她,没来由生出一些羡慕。女子在年轻时候能娇羞便娇羞。上了岁数,就要面目可憎了。

慕容梧竹生怕还要被取笑,找了个借口离开。裴南苇也未起身相送,她的小宅子属于临湖填水而造,这才可以四面环苇,盛夏时分,芦苇青绿,几对野生鸳鸯交颈浮游。她走出屋子,屋外没有铺就石板,尽是泥地,她脱去鞋袜拎在手上,走在好似与世隔绝的芦苇丛中,轻轻抬头北望。

给王府解围的是仅率几十骑紧急赶回的袁左宗,对于这位北凉王义子,黄蛮儿还算认他。外人也不知袁左宗说了什么,小王爷立即安静下来,几十精骑来不及用膳,就出府出城,一路马不停蹄,来到武当山山脚,徐龙象一路赤足狂奔,速度犹有胜出奔马。上一次世子殿下来武当,只有老掌教王重楼下山迎客,今日玄武当兴四字牌坊下,也只站着一个道袍素朴的年轻人,袁左宗与这名李姓道士点过头,下马站定。黄蛮儿兴许是在龙虎山跟小道观呆久了,跟老天师朝夕相处,对道人并不反感,反觉亲近,安静登山,到了小莲花峰峰顶,道士李玉斧就不再靠近龟驼碑,黑衣少年和通体漆黑的巨虎一同来到崖畔。

此地,一袭红衣飞升。

此地,洪洗象自行兵解,与天地扬言要再证道三百年。既然这位不到三十便成地仙的道士是吕祖转世,更是齐玄帧转世,那谶语上的真武大帝,显然另有其人。在斩魔台久染道法的齐真人座下黑虎,性子暴躁,到了这里异常温驯,趴在地上,别忘了洪洗象既是吕祖转世,也是那齐玄帧转世修行,洪洗象本就是黑虎的旧主人,黑虎通灵,自拥神通,竟然摇头晃脑呜咽起来。李玉斧站在远处,见到这一幕,也是伤感,对他而言,小师叔是当之无愧的神仙人物,风采卓绝,李玉斧尊敬师父,却崇拜小师叔。洪掌教若是不要飞升,与那红衣女子结成神仙眷侣在世修行该有多好啊。

突然,徐龙象双手握拳,仰天哀嚎。

黑虎亦是嘶吼。

地动山摇。

随着徐龙象的宣泄,气机如天外飞石砸在湖心,汹涌四散,上山没几年的新任小师叔李玉斧如小舟浮沧海,摇摇晃晃,偏偏不倒不覆。

迎上山,又送下山,李玉斧望着一人一虎跟随铁骑远去,叹了口气。弟弟就已是这般霸道,想必那位连掌教师叔都没办法降伏的世子殿下,是真如传言的无法无天了,以后知晓他要上山,看来得找个借口不见才行。李玉斧本身并不知道洪洗象兵解之前,留有“武当当兴,当兴在玉斧”的九字遗言,他师父俞兴瑞在东海捡了他这么个渔民孤儿做徒弟,虽然寄予重托,却也不做拔苗助长的蠢事,再者武当山几百年来一脉相承,最是喜欢自然而然。李玉斧近年来除了跟随师伯们修道,晨暮两次在主峰宫前广场领着打拳,还要负责喂养青牛,打理瀑布那边的菜圃,连掌教师叔至交好友齐仙侠的僻静竹庐,也一并交由他清扫,每日往还在几座山峰,光是路程就有五六十里山路,途径道观就有六座,许多做完功课的小道童就喜欢守株待兔,帮着给小师叔牵牛放牛,只为了听小师叔说些山下的人和事。佛门依法不依人,道教修道修自然,李玉斧没去过压了武当山数百年的道教祖庭龙虎山,也只觉得掌教小师叔舍不得下山是有道理的,这儿人人相亲,风光还好。

他还清晰记得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跟小师叔聊天,那时候的掌教师叔正值如日中天,骑鹤下江山,飞剑千里镇龙虎,斩去几国气运,在太安城出入如无人之境,天底下再没有人敢轻视武当山。李玉斧被师父带去小莲花峰,两手手心俱是汗水。师父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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