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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第1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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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一个统治春秋的王朝,没有一位年轻人,如此被那位九五至尊惦记。
徐凤年双指颤抖,系了系有些松开的发结。
那一晚,徐骁说过,凤年,你若死在了北莽,以后北凉就交由陈芝豹。北凉军改弦易辙,这对我徐骁来说,不算什么,但你死了,我这个爹,只能像当年你娘独身入皇宫一般,不能报仇。
徐凤年当时开玩笑说,你这做爹的,真是窝囊,要是我这不争气地儿子挂在北莽那边,你领着北凉铁骑一路碾压到北莽王庭,得有多霸气?
徐骁沉默了许久,最后轻笑道爹倒是也想,也会这么做,只不过怕你真死了,就说些丧气话骗你。我徐家三十万铁骑,怎么都得打掉北莽积蓄了三十年的一半国力,这么霸气的事情,爹来做,哪里比得上你来做?
徐凤年笑着说能不死当然不舍得死,白发人送黑发人,想想就憋屈。
从来不打这个儿子的徐骁一巴掌拍在徐凤年脑袋上,也从不信鬼神的大将军竟然接连呸了好几声,笑骂道别说丧气话。然后自言自语了好几遍童言无忌。
徐凤年无奈回复着说都及冠了,还有什么童言无忌。
徐骁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徐凤年闭上眼睛,双手搭在春雷上,有些明白一些事情了,为何徐骁如今还像个老农那般喜欢缝鞋?轩辕敬城本该像张巨鹿那般经略天下,最不济也可以去跟荀平靠拢,却被自己堵在了一家三口的家门以外,堵在了轩辕一姓的徽山之上,即使一举成为儒圣,仍是不曾跨出半步。骑牛的最终还是下了山,但这种下山与在山上,又有什么两样?羊皮裘李老头儿十六岁金刚十九岁指玄二十四岁达天象,为何断臂以后仍是在江上鬼门关为他当年的绿袍儿,几笑一飞剑?
说到底,都是一个字。
徐凤年想着她的酒窝,摇晃站起身。
他就算不承认,也知道自己喜欢她。不喜欢,如何能看了那么多年,却也总是看不厌?
只是不知道,原来是如此的喜欢。
既然喜欢了,却没能说出口,那就别死在这里!
徐凤年睁眼以后,拿袖口抹了抹血污,笑着喊道:“姜泥!老子喜欢你!”
拓跋春隼冷笑不止,只不过再一次笑不出来。
一名年轻女子御剑而来,身后有青衫儒士凌波微步,逍遥踏空。
女子站在一柄长剑之上,在身陷必死之地的家伙身前悬空。
她瞪眼怒道:“喊我做什么?不要脸!”
第六十六章 一日千里
当下这一幅年轻男女久别重逢的场景,尤其是男子以一己之力力敌三名金刚境高手,更是斩杀一名,作虽败犹荣,传出去足以名动北莽,而那绝美女子凭空御气一剑西来,这样的男女,这种形式的碰头,恐怕除了瞎子,都要觉得挺壮观,还有些温馨。不过女子言语似乎有些让人捉摸不透,擒察儿惊骇于女子的容颜与御剑,这名悉惕身后百余骑面面相觑,还怎么打?端孛尔回回不用拓跋春隼发话,怒发冲顶,雷矛梅开二度,再度丢出,在天空抛出一个充满杀意的锋锐弧度,坠向徐凤年头颅。
两鬓霜白的青衣儒士神态自若,脚尖落地,伸出一只手,轻轻抓住那根震荡大气波纹的雷矛,五指一握,云淡风轻,将雷矛折成两截,好似稚童丢掷石块,被青壮汉子随意弹开一般。拓跋春隼脸色阴沉,端孛尔回回两矛过后,气血翻涌,看见小主子投射来的视线,心中苦涩,深呼吸一口,准备再丢出一矛查探老儒生的虚实,只是当这名魔头不惜内伤提起气机,拓跋春隼就看到那名南朝装束的中年儒生一挥袖,天地风云变幻,一袖成龙,端孛尔回回整个人的气机好似城垛被投石机挥出的千斤巨石砸中,往后踉跄几步,喷出一个鲜血,气海紊乱至极,端孛尔回回不愧是忠仆,气急败坏喊道:“小主子快走!不要管我!”
拓跋春隼两脚扎根,身体纹丝不动,不是不想走,而是好似被无穷尽的丝缕气运包裹,动弹不得。中年儒士收袖以后,轻淡说道:“在下西楚曹长卿,多年以前曾在北莽南朝收了这名徒弟徐奇,不知如何与拓跋小王爷到了不死不休的境地?”
擒察儿一伙人差点吓得坠马,大官子曹长卿?这可是三入离阳皇宫如过廊的天象第一人啊!
拓跋春隼冷笑道:“好一个武榜前五的曹青衣,有本事与我父亲耍威风去,跟我这尚未及冠的后辈计较什么?!”
曹长卿微笑道:“小王爷不要言语激将法,曹某只要有机会,自会和拓跋菩萨战上一场,不过相信邓太阿此时已经过了姑塞州,往北行至皇帐王庭,恐怕曹某此时前去的话,就有趁人之危的嫌疑了。”
拓跋春隼突然笑容灿烂,嬉皮笑脸道:“曹伯伯言重了,我父亲对于武榜十人,除了武帝城王仙芝,对你最为敬重,亲口说曹青衣是当今天下当之无愧的儒圣,若是能打上一场,不负此生。小侄不知此人是曹伯伯的高徒,若有莽撞不敬,曹伯伯圣人肚里能撑船,千万不要上心介意啊。难怪此人能够杀死小侄身边扈从,是叫徐奇?名师出高徒,恭贺南朝门阀出现了一名能与耶律东床慕容龙江并肩的年轻俊彦。”
曹长卿只是说道:“曹某凑巧新入世人所谓的陆地神仙境界,半年以内,必然会与拓跋菩萨切磋一番。”
拓跋春隼几乎恼怒惊惧得吐血,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光,乌鸦嘴,说圣人还真他妈的是圣人了!三教有国师麒麟与佛陀龙树两位圣人,原本还纳闷为何声势最盛的儒教为何独缺一位陆地神仙,这不就来了?还偏偏是那位徐奇的师父,拓跋春隼温了稳心神,再无先前冷血脾性和倨傲气焰,低眉顺眼,温声问道:“曹伯伯,小侄能否返回北朝?”
容颜之美似乎可以跻身前三甲的女子轻轻跃下那柄大凉龙雀剑,面朝拓跋春隼,冷漠道:“你想杀他,我就杀你。”
大凉龙雀灵犀通玄,环绕女子四周,如小鸟依人,缓缓飞旋。这幅画面,让端孛尔回回看得心惊肉跳,这女子才几岁,当真会是剑仙?二十几岁的女子剑仙?
拓跋春隼腹诽这姓徐的南朝士子不但有个让人眼红的师父,竟然还有个连自己都要嫉妒的红颜,连忙笑道:“既然已经知道徐奇兄弟是曹伯伯的嫡传弟子,自然不敢不知死活寻衅,就此别过。以后到了北朝,我拓跋氏一定以礼相待曹伯伯一行三人。”
拓跋春隼郑重其事的作揖告辞。
这一场雷声大雨点更大的围杀与游猎就这样滑稽落幕。
徐凤年视线依旧模糊,像一尾被丢到岸上的鱼,大口喘气,忍着剧痛笑道:“小泥人,你这么说话,会让别人误以为本世子吃你软饭。”
姜泥一挑眉头,就要赏他一剑,不过瞧见他这光景,还是忍住,落井下石的事情,她才不屑去做。徐凤年一屁股坐下,紧绷心弦一松再松,吐血不止,仍是驭出一柄飞剑,饮血养胎。曹长卿笑着摇了摇头,走到世子殿下眼前盘膝坐下,不耽误徐凤年以吴家剑冢秘术饲养飞剑,等飞剑入袖,才一指连敲十六窍,替徐凤年暂且压下气机汹涌外泄的颓势,温颜说道:“世子殿下竟然初入大金刚境界,佛道兼修,可惊可喜。”
脸色惨淡的徐凤年皱了皱眉头,苦笑道:“大金刚境界?和两禅寺李当心相似?”
曹长卿笑着点了点头,“虽然是初入此境,却也比较一般成熟金刚境界不差太多了。”
徐凤年瞥了一眼故意背对自己的小泥人,好奇问道:“她怎么御剑飞行了?”
曹长卿正要说话,姜泥冷哼一声好似提醒,这位大官子笑了笑,没有解释。
徐凤年笑道:“要我猜的话,肯定是练剑嫌吃苦,只跟李老剑神挑了最好玩最吓唬人的御剑一项,对不对?”
姜泥转身怒容道:“怎的,我就算只会御剑,也总比你强!一个人入北莽摆阔装高人,没了扈从和北凉铁骑,还不是被打得这么惨!”
瞧瞧,随便一句话就勾搭出真相了,曹长卿嘴角笑意温醇,不管如何,公主都斗不过这名北凉世子。
徐凤年有了喘息机会,气色缓缓转好,眉心印记由乌黑转回深紫,捂住胸口小心翼翼问道:“李老前辈如何了?”
曹长卿轻叹道:“若是强撑,本该还有十年,不过老前辈顺其自然,并不惜命。只觉得三四年传授剑道给公主就足矣。”
小泥人眼睛一红,眼眶湿润,哽咽道:“都怪你!”
徐凤年默不作声。
曹长卿轻声道:“这趟北行本意是联系几位出身西楚豪阀的春秋遗民,曹某进入北莽以前顺路去了北凉王府,见过了大将军,才知道你的行踪不知为何泄漏出去,曹某本来许诺杀陈芝豹报恩,可殿下不曾答应,之后大将军也婉拒,大将军只是让曹某捎带一句话给你。”
徐凤年笑道:“说。”
曹长卿虚空弹指,持续给徐凤年以类似寻龙点穴的手法疗伤,说道:“大将军要殿下早些回家。”
徐凤年苦笑道:“说得轻巧。”
姜泥愤愤道:“是你自讨苦吃。”
徐凤年瞪了一眼,她回瞪了一眼,大眼瞪小眼。
曹长卿故作不见,道:“你行踪泄漏以后,北莽有两人受雇杀你,曹某只知其中一名魔道十人中的目盲女琴师,此女跟离阳王朝大内韩人猫一样,最善指玄杀金刚。”
姜泥讥讽道:“记得见面了赶紧逃,别见色忘命!”
徐凤年没好气道:“男人说话,女人闭嘴!”
姜泥勃然大怒,“一剑刺死你!”
徐凤年斜眼看去,“那是我的剑,你好意思?三日不见,刮目相看,剑术不去说,脸皮厚度倒是跟我有的一拼了。”
姜泥俏脸涨红,大凉龙雀剑急速飞掠,声势惊人。
曹长卿有些头疼,这种当局者迷却让外人着实无奈的打情骂俏,是否有些不合时宜?不过很快想起方才世子殿下那句更不合时宜的表白,就立即释然了。不是冤家不聚头,一语中的。
徐凤年笑道:“小泥人,手上生老茧没有,给本世子瞧瞧,就知道你有没有偷懒了。”
姜泥回了一句世子殿下的口头禅:“闭嘴。”
不过比较徐凤年的闭嘴二字,气势弱了太多。
曹长卿缓缓说道:“是北凉王给了曹某大致北行路线,才总算及时遇上了世子殿下,否则曹某一生有愧。”
徐凤年摇了摇头,笑道:“恭喜先生成圣。”
曹长卿平静道:“归功于公主的练字和御剑。”
徐凤年一脸遮掩不住的讶异,小泥人冷哼了几声,秋水长眸显然有些沾沾自喜。
徐凤年问道:“先生何时动身去南朝姑塞州?”
这名一举成就儒圣境界的青衣儒士微笑道:“总要等世子殿下伤势痊愈再说。”
小泥人在一边煽风点火,啧啧道:“高手高手高高手。”
徐凤年笑而不语,曹长卿眯眼笑意浓郁,解围说道:“世子确实算是高手了,面对三名金刚境,力敌并且斩杀一人,养刀脱胎于剑开天门的闭剑术,加上邓太阿赠剑十二,以后成就肯定会让两座江湖都大吃一惊。”
徐凤年摇头感慨道:“不说李老前辈和曹先生,就算比起白狐儿脸,也差远了。何况还有个骑牛的。”
姜泥撇嘴道:“跟洪洗象南宫仆射相比较,真不要脸!”
徐凤年一本正经点头道:“要脸的话,能说喜欢你?你也一样,我才喊出你的名字,就屁颠屁颠御剑来了。”
姜泥顿时一败涂地丢盔弃甲,红透耳根,欲言又止,却说不出一个字。
曹长卿识趣地充耳不闻。
徐凤年与姜泥同时出声:“一剑刺死你!”
一败再败的姜泥匆忙御剑而去。
一剑西来一剑东去。
当场只剩下徐凤年和曹长卿两人,徐凤年问道:“她这么离去,不打紧吧?”
曹长卿笑道:“无妨,百里以内,都在曹某掌控之中。世子殿下自行疗伤即可。”
徐凤年闭目凝神。
一气御剑十里以外,姜泥凌风而立在剑上,长袖飘摇如天仙,咬着嘴唇,泫然欲泣,胡乱抹了把脸颊,自言自语道:“不准哭!”
曹长卿平心静气,有些感触。
江南道分别以后,公主与他这位棋待诏叔叔返回旧西楚境内,在山清水秀中,对于自己传授的独门练气心法,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只是辛勤打理了一块菜圃,乐此不疲,要不然就是趴在房中桌上发呆数铜钱。直到见着了广陵江畔一剑破甲两千六的李淳罡,才有了笑脸。但之后,对于学剑也并无兴趣,只是练字还算卖些力气,直到自己说要去北莽,兴许要去一趟北凉王府,她才捧起了那柄大凉龙雀,主动要求练剑,与李淳罡讨价还价了一整天,才拣选了剑道里最拔尖的御剑,但公主的性情实在是惫懒,往北而行,还是喜欢俏皮偷懒,而且她自小恐高,即便偶尔鼓起勇气御剑,也只是贴地几尺而飞,御剑辛勤程度,越到北凉越高,只是听说徐凤年赶赴北莽以后,她才开始真正用心御剑。
御剑过山巅。
御剑过大江。
气势如虹。
境界一日千里,连曹长卿都震惊惊艳。
第六十七章 聚散
曹长卿趁着徐凤年如同老僧入定,微微打量了几眼,是初入金刚境无疑,比较当初江南道初见,气象宏阔许多。
在西楚境内,和李淳罡闲来无事喝酒论英雄,老剑神多次提起这名命途多舛的北凉世子,言语中褒贬皆有,将他的未来成就拔高到与听潮亭白狐儿脸、龙虎山齐仙侠一个层次。老前辈赞誉多是说这名年轻人心性坚韧,不似寻常纨绔子弟,武道天赋虽然与洪洗象之流差了一线,却胜在勤能补拙,而且怕死得要命,愿意以最笨的法子去提升境界,而不喜之处,无非是这小子对待女子,多情近无情,见着漂亮姑娘,就要忍不住撩拨一下,拉屎功夫一流,擦屁股却马虎,对西楚遗民鱼玄机对靖安王妃裴南苇都是如此,让羊皮裘老头儿十分白眼。曹长卿对于这名年轻人,谈不上太大好感或者太多恶感,不过能够拒绝以送出公主换取杀陈芝豹的诱惑,曹长卿宦海沉浮,早就老于世故,也只是略微诧异,长线布局本就是他曹官子的长项,若是徐凤年当时一口答应了,才真的让人失望,以公主的执拗心性,恐怕以后剑道大成,就真要毫不犹豫一剑刺死这个重利薄情的男子,又或者是此生不再相见,曹长卿其实乐得如此光景,也远比此时此刻这般藕断丝连来得省心。
不过当公主御剑而来,听到那句人之将死的表白,曹长卿难免有些唏嘘,当年在那座西楚皇宫,自己年幼入宫,那么多年轻敲玉子声琅琅,又是为谁而落子?那个她可曾知晓?恐怕她临死也只道是这名棋士在为帝王指点江山吧?比起眼前这名年轻人,自己就算已是儒圣,何尝不是输了一筹?
曹长卿转头遥望旧西楚顶梁柱的小公主御剑而去方向,叹了口气。她与徐凤年注定是要分道扬镳的,以后甚至要被自己这名棋待诏叔叔和西楚国运逼得与他搏命,这是不是她打着怕吃苦幌子惫懒练剑的根源?曹长卿敛了敛心绪,见徐凤年气机流转到了一处紧要结点,轻轻敲指,助其一臂之力攀登昆仑山,这一战,经脉断损过重,即便有道门百年以来独树一帜的大黄庭护体,也委实不轻松,堂堂世子殿下,何苦来哉?曹长卿笑了笑,在他看来,乱世剑走偏锋,在羊肠小道上富贵险中求,而盛世就要走那坦途的阳光大道,徐凤年这位权贵甲天下的王侯公子,似乎就在夹缝之中,表面光鲜,内里凶险,曹长卿对此倒算不上有何怜悯,既然生于徐家,就得有在水深火热摸爬滚打的觉悟,本名姜姒的公主也是如此,背负莫大气运,如何做得了散淡无波澜的女子?
徐凤年三气小周天沉浮以后,睁开眼睛,问道:“先生真要为西楚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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