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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与火之歌卷2-列王的纷争-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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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战斗狂热吧。詹姆从前经常描述,但他从未想过会亲身体验。时间变得含糊,变得缓慢,终至停顿,过去和将来一齐消失,惟有此情此景、此时此刻,而恐惧、思想、甚至身体都不复存在。“你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感觉不到铠甲的沉重,感觉不到淌进眼睛的汗水。事实上,你不再感觉,不再思想,不再是你自己,只有战斗,只有对手,一个,下一个,再下一个。他们又累又怕,你则生龙活虎。纵然死亡就在身边,但你何惧他们缓慢的刀剑,轻舞欢歌,放声长笑。”战斗狂热。我只是个半人,陶醉在杀戮中,你们有本事就来杀我吧!
他们确实在试。又一个枪兵向他奔来。提利昂围着来人绕圈疾走,砍掉他的矛头,接着是手和胳膊。一个没了弓的弓箭手抓着箭像匕首一样戳来,大腿却被红马踢中,摔了个四脚朝天,提利昂哈哈大笑。他骑过插在烂泥地里的一面旗帜,上面有史坦尼斯的烈焰红心纹章,便一斧将旗杆砍为两截。一个骑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举起巨剑对着他的盾牌一下又一下猛砍,却不防被人用匕首偷袭,捅进了腋窝下。救他的应该是他的手下,但提利昂根本没看清。
“我投降,爵士,”远处河边另一位骑士大喊。“我投降。骑士先生,我向您投降。这是我的保证,给,给。”那人躺在黑水坑中,扔来一只龙虾护手,以为臣服。提利昂正俯身去拾,又一罐野火在头顶爆炸,绿焰四散,在刹那的强光照映下,他发现坑里不是黑水,而是鲜血,而那手套中有骑士的手。他把它丢回去。“投降,”对方无助而绝望地抽泣。提利昂掉马走开。
一个士兵一手抓住提利昂的马缰,一手拿匕首朝他脸刺来。他拨开刀刃,一斧砍进对方脖背。就在使劲拔斧时,余光扫见白袍一闪,提利昂连忙转头,以为曼登·穆尔爵士又回到身边,不料是另一位白袍骑士。巴隆·史文爵士穿着同样的铠甲,但马饰上有自己的家徽:黑白天鹅互斗的图案。他不像白袍骑士,更像污垢骑士,提利昂麻木地想。巴隆爵士浑身是血,被烟熏黑。他提起钉头锤指向下游,锤头沾满脑浆和骨髓,“大人,您看。”
提利昂拨转马头,朝黑水河下游望去。河面之下湍急漆黑,河面之上翻滚血焰。天空是红、橙和鲜艳的绿。“什么?”他刚发问,便看到了。
全副武装的士兵从一艘撞毁在码头的战舰上鱼贯而下。怎么这么多?从哪儿来的?提利昂眯起眼睛,透过烟雾和火光,视线追随他们直至河心。原来有二十艘战舰堵在一起,或许更多,无法尽数。她们船桨互相交错,船身被绳索纠缠,撞锤相互钉死,坠落的索具则构成罗网。小船托住大船的残骸,彼此紧紧相连,俨然一座横跨天堑的桥梁,敌人从一个甲板跳到另一个甲板,源源不断穿越黑水河。
史坦尼斯·拜拉席恩手下数百名胆大士兵正在过“桥”,甚至有个愚蠢的骑士想骑马过来,拼命催促惊恐的坐骑跨越船舷和木桨,通过布满鲜血和燃烧绿火的倾斜甲板。我为他们搭了座该死的血桥!他沮丧地想。虽然桥的某些部分缓缓下沉,其余部分则在燃烧,整体吱吱嘎嘎地移动,随时可能分崩离析,却阻止不了敌人的步伐。“他们是勇士,”他对巴隆爵士赞道,“我们去宰了他们。”
他领着大家在摇曳火光和扑面烟灰中穿行,经过河滨的废墟,踏上长长的石码头。巴隆爵士带领手下紧紧跟随。曼登爵士也来汇合,他的盾牌已打成一堆烂铁。烟尘与灰烬在空气中弥漫,敌人在冲锋下瓦解,往河流退去。他们争先恐后地入河,将同伴撞进水中。北桥头是一艘半沉的敌舰,船首漆着“龙祸号”三字,龙骨已被提利昂置于码头间的沉船刮破。巴隆爵士还来不及下马,一个佩戴赛提加家族红蟹纹章的长矛兵便将矛尖捅进他的坐骑胸口,将他从马鞍掀下。提利昂从旁一闪而过,向着来人脑袋狠狠劈下,而后想勒马却迟了。他的马跃出码头,飞过碎裂的船舷,落到及膝深的水中,发出一声嘶鸣,溅起一片水花。战斧旋转脱手,提利昂自己则狠狠砸在潮湿的甲板上。
接下来的状况更是疯狂。他的马折了一条腿,恐怖地嘶叫,他好不容易拔出匕首,割了这头可怜牲口的喉咙。血如猩红的喷泉,浸透手臂和胸膛。他再次站起,蹒跚着向栏杆走去,甲板扭曲,满是积水。接下来是无止无尽的战斗。他杀死几个,击伤几个,还有一些人逃跑,可敌人就是源源不绝。他丢了匕首,却抓着一截不知打哪儿来的断矛,反正抓起就刺,一边尖声咒骂。对手从面前奔逃,他则在后面追赶,翻过栏杆跳到另一艘船,再到下一艘。巴隆·史文和曼登·穆尔披着光彩的白甲,如两道白影左右跟随。一群瓦列利安家的长矛兵包围了他们,他们背靠背地战斗,优雅如同舞蹈。
提利昂觉得自己杀起人来笨拙了许多。他趁人转身刺其腰,利用身高抓住人腿,将对方掀进河里。箭在头顶呼啸而过,或从甲胄上弹开,其中一支插入胸甲与肩膀间的缝隙,他却浑然不觉。一个裸体男子从天而落,坠到甲板上血肉横飞,好似塔顶掉下来的西瓜。鲜血模糊了提利昂头盔的眼缝。接着石雨骤降,砸穿甲板,搅拌肉泥,最后整个桥一阵颤抖,脚下剧烈运动,他翻倒在地。
河水陡然涌进头盔。他赶紧扯掉,一边沿着倾斜的甲板缓缓行进,直到水深只及脖子的地方。四周吱嘎作响,犹如巨兽垂死的哀嚎。这些船,他恍惚地想,这些船要散架了。损毁的战舰分散开来,血桥正在瓦解。他刚回过神来,只听“啪”的一声巨响,如雷鸣一般,甲板在身下倾斜,将他滑回水中。
倾斜的幅度如此之大,他得用尽全力拉住一条断绳,一寸一寸艰难地爬回去。眼角余光瞥见先前纠缠一起的某艘船已开始漂流而下,同时缓缓自转,上面的人争先恐后地跳水。有的佩戴着史坦尼斯的烈焰红心标记,有的则是乔佛里的公鹿雄狮纹章,还有其他家族的人,而今这已不重要了。上游和下游都成为一片火海。放眼望去,北方是混战杀场,挣扎奋斗的人海上摇摆着一大簇难以分辨的明亮旗帜,盾墙甫一组建,即告崩溃,无数跨着骏马的骑士杀进拥挤的人群,穿过尘土和泥泞,鲜血与烟雾;在南边,红堡高踞丘顶,弹射出点点火球。这不对!片刻之间,提利昂以为自己疯了,史坦尼斯和城堡如何换了位?他是怎么渡河到北岸的呢?随后才意识到由于甲板的转动,他自己被掉了个头,因此城堡和战场换了方向。战场,什么战场,如果史坦尼斯没有过河,他的大军在和谁作战?提利昂实在疲惫,无法弄清其中意义。肩膀疼得厉害,他伸手去揉,这才发现那支箭,然后想起受伤的事。我得赶紧离开这艘船。下游只有一堵火墙,船只一旦解体,他就会被水流冲去。
一片喧嚣嘈杂中,隐约听见有人喊他。提利昂竭力大声回应,“这儿!这儿,我在这儿,快来救我!”声音出口却变得细小,几乎连自己都听不到。他勉强从倾斜的甲板上站起,挣扎着去够栏杆,不料船身陡然撞上另一战舰,剧烈摇晃,差点掀他再度落水。他的力量上哪儿去了?一定要坚持住啊!
“大人,快抓住我!提利昂大人!”
隔着一片渐渐变宽的黑水,曼登·穆尔爵士站在邻船甲板上,伸出一只手来。他的白甲映着黄色与绿色的光,龙虾护手黏黏地全是血。提利昂顾不得这些,伸手够去,只恨胳膊太短。直到十指在空中相触的一刹那,他才感到一丝不安……曼登爵士出左手,为什么……
是这念头令他退缩?还是看见那把剑后的本能反应?他不知道。说时迟那时快,剑尖从眼下划过,冰凉的碰触,随后是剧痛。他像挨了一记巴掌似地别过头去,扑面而来的冷水是第二记更响亮的巴掌。他胡乱摆臂,寻找可抓的东西,心知一旦下沉,就再也上不来了。一支断桨居然给他抓住,他像不舍的情人一样紧紧抱牢,一点一点往上爬。眼里是水,嘴里是血,脑袋阵阵剧痛。诸神赐予我力量,让我爬上甲板……除了桨,水和甲板,其他东西统统消失。
终于他翻了上去,筋疲力尽地躺平,喘不过气来。绿色与橙色的火球在头顶爆炸,于群星之间留下条纹,好美啊。景色维持了片刻,接着被曼登爵士阻挡。骑士是个白色的铁皮幽灵,阴郁的眼睛在头盔后闪光。提利昂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只能像布娃娃般任人宰割。曼登爵士将剑尖抵住他喉头,双手紧握剑柄。
突然骑士向左一个趔趄,撞断栏杆,木头碎裂。随着一声惨叫和水花飞溅,曼登·穆尔爵士消失无踪。两船再度相撞,力道如此之猛,整个甲板都跳将起来。有人跪在他旁边。“詹姆?”他哑着嗓子喊,差点被满口鲜血呛到。除了哥哥,谁会来救他呢?
“别动,大人,您伤得好重。”是个孩子的声音,没道理啊,提利昂心想。这声音好像波德。
Chapter63 珊莎
蓝赛尔·兰尼斯特爵士将战斗失败的消息禀报太后,她懒洋洋地转着手里的空酒杯,“去对我弟弟说,爵士。”她声音漠然,浑如事不关己。
“您弟弟很可能死了。”蓝赛尔爵士手臂受伤,外衣浸满渗出的血。他进入舞厅时,许多宾客吓得惊声尖叫。“据我们推测,船桥解体时,他和曼登爵士都在上面。没人找得到猎狗。天杀的!瑟曦,你为什么让他们把乔佛里带回城堡?国王一走,军心顿时涣散,成百上千的金袍卫士扔下长矛逃跑。黑水河已被船骸、火焰和浮尸封堵,我们本可守住,如果——”
奥斯尼·凯特布莱克从他身边挤过来。“目前河的两岸都在厮杀,陛下。史坦尼斯的大营似乎起了内讧,没人说得准是怎么回事,一片混乱。猎狗不见了,到处都找不到,巴隆爵士撤回城里。河滨被敌人占领,他们重拾攻城锤,继续撞击国王门。蓝赛尔爵士说得没错,您的人纷纷弃守城墙,格杀长官。暴民蜂拥而至,企图打开钢铁门和诸神门,跳蚤窝更是乱成一团糟。”
诸神保佑,珊莎心想,我的祈祷终于成真。乔佛里就快人头落地……而我也会。她慌忙搜寻伊林爵士,但国王的刽子手不见了。我可以感觉到他。他就在附近,我逃不掉,他会砍下我的脑袋。
太后异常冷静,她转向奥斯佛利,“升起吊桥,关上大门。未经我允许,谁也不准出入梅葛楼。”
“去祈祷的那些女人怎么办?”
“她们选择离开我的保护,就让她们去祈祷,或许诸神会保护她们。我儿子呢?”
“陛下在红堡城门楼上指挥十字弓兵。门外有暴民叫城,其中半数是他离开烂泥门时扔下的金袍卫士。”
“马上把他带进梅葛楼。”
“不行!”蓝赛尔恼怒得忘了压低音量。众人听见喊叫都转过头来,“烂泥门的一幕又会重演。让他留在那儿,他是国王——”
“他是我儿子。”瑟曦·兰尼斯特站起来。“堂弟,你也号称是兰尼斯特家的人,用行动来证明吧。奥斯佛利,愣在这儿干嘛?我叫你马上出发。”
奥斯佛利·凯特布莱克赶紧跟兄弟一起跑出大厅。许多宾客也逃出去。女人们有的哭泣,有的祈祷,有的只是留在桌边,招呼拿酒。“瑟曦,”蓝赛尔爵士恳求,“你应该很清楚,城堡一旦失守,乔佛里性命难保。让他留在那儿,我不会让他离开我身边,我发誓——”
“滚。”瑟曦一掌拍在他的伤口上。蓝赛尔爵士痛苦地叫了一声,险些晕厥,太后则扬长而去,甚至瞥都没瞥珊莎一眼。她忘了我。伊林爵士会杀死我,她却一点都不在意。
“噢,诸神在上,”一位老太太号哭起来,“我们失败了,战斗失败了,她也逃跑了。”几个小孩跟着哭。他们嗅到了恐惧。珊莎发现自己独坐高台。该留在这里,还是去追赶太后,乞求饶命呢?
她不知自己为何要站起来,但就是站了起来。“别怕,”她大声宣布,“太后陛下升起了吊桥,这里已是全城最安全的地方。有壕沟高墙的保护,护城河里还有尖刺……”
“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个略为熟识的女人问,她是某个小领主的妻子。“奥斯尼跟她说了些什么?国王受伤了吗?城市陷落了吗?”
“告诉我们实情,”众人纷纷要求。一个女人问起父亲,另一个则询问儿子。
珊莎举手示意安静。“乔佛里回到了城堡,毫发无伤。据我所知,战斗仍在继续,我军打得很英勇,而太后很快会回来。”最后一句是谎话,但她必须安抚大家。她看见两个弄臣站在楼座下,“月童,让大家欢笑起来吧。”
于是月童一个筋斗翻上桌,抓起四只酒杯,开始玩杂耍,不时被杯子砸中脑袋。惶恐而零星的笑声在厅里回荡。珊莎走向蓝赛尔爵士,跪在他身边。太后打在他的伤口上,而今血流不止。“真是疯了,”他喘着粗气,“诸神在上,小恶魔才是对的,他总是对的……”
“帮帮他,”珊莎命令两个仆人。其中一个看了她一眼,便带着酒壶逃跑了,其他仆人跟着他溜出大厅,她无能为力。珊莎和另一个仆人合力扶起受伤的骑士,“带他去法兰肯学士那儿。”蓝赛尔是他们中的一员,但她就是不忍心看他死掉。乔佛里说得没错,我是个软弱的蠢女孩。我该杀死他,而不是帮他。
火炬越烧越短,一两支已经泯灭,大家也懒得去换。瑟曦始终没有回来。唐托斯爵士趁大家注意力都在另一个弄臣身上,偷偷爬上高台。“亲爱的琼琪,回房间去,”他轻声道。“把门锁好,待在里面比较安全。战斗结束后我会来找你。”
有人会来找我,珊莎心想,是你,还是伊林爵士?片刻之间,她发疯似地想乞求唐托斯过来保护自己。他曾经也是骑士,学过剑练过武,并发誓保护弱者。不行,他没有勇气和技艺,我只会连累他一起被杀。
她很想飞奔出门,但还是用尽全副心力控制住自己,缓缓走出太后的舞厅。一到楼梯口,她就真的跑起来了,向上跑过重重阶梯,直到最后气喘吁吁,头晕眼花。有个卫兵在楼梯上跟她撞个满怀,包裹东西的红袍里掉出一只镶珠宝的酒杯和一对银烛台,一路“噔噔”滚下楼梯。当他断定珊莎不打算抢他的战利品后,便对她不闻不问,急急忙忙去追东西了。
卧房黑如沥青,珊莎将门闩好,摸黑走到窗边。掀开窗帘,她的呼吸哽住了。
南方的天空映着下方熊熊大火,不断变换鲜明的颜色。诡异的绿潮在云层中流动,橙色的光亮在天际蔓延。或红或黄的普通火焰与碧绿翡翠的野火竞相攀比,此消彼长,孕育出无数转瞬即逝的影子。翠绿的黎明转眼化为暮色的黄昏。空气本身也有焦灼的味道,好似炖煳了的肉汤。余烬如群群流萤,在夜空中飞舞。
珊莎从窗边退开,回到安全的床上。睡吧,她告诉自己,醒来后便是新的一天。天空将会变蓝,战争将会结束,自有人来决定我的生死。“淑女,”她轻声呜咽,不知死后是否能与小狼重逢。
身后有东西在动,一只手从黑暗中猛然伸出,扣住她手腕。
珊莎张嘴欲喊,却被另一只手捂住,一阵窒息。手指粗糙多茧,黏黏地全是血。“小小鸟,我就知道你会来。”声音刺耳,带着醉意。
窗外,一束旋转的翡翠长枪射过星空,令房里充满耀眼的绿光。在这一刹那,她看到了他,绿黑身影,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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