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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太子妃的倒掉-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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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他一个人,怀里捧着一束樱草花,两只泥老虎,傻乎乎的等着一个未必会出现的人。

他靠着角门前的台阶坐下来,看雪花化在樱草花上。

他捧着那两只泥老虎,不知道说给谁听,“这个是老虎,是不是很可爱?而且只要拍一下这里,就会叫。”

然后他拍了拍老虎的屁股,拍一下,它便汪的叫一声。

这个雪夜里,只剩这么一种声音。

他的说话声便也越发的低了下来,“……这一只是你,这一只是我。”

巷子口已经有宫车驶进来,是有人来接司马煜回去了。他安静的待了一会儿,等泥老虎空腔里回响的声音散了,终于拍了拍身上的雪花和灰尘,起身离开。

他最后抬头望了一眼墙的那一边。

司马煜上了马车,远远的驶过了朱雀桥。阿狸才从闺楼上下来,推开角门,拾起他留下的花和泥老虎来。

这种泥老虎是北边传过来的东西,阿狸在来这个世界之前便玩过。

那憨态可掬的模样,根本就不像一只老虎,反而更像一只傻乎乎的大狗,连叫起来都是“汪汪”的。

阿狸拍了两下,听着那叫声,不觉就将它抱进了怀里。

她叹了口气。白雾凝成,大雪悄无声息的落下来。一夜未停。

很多时候人都是骗不了自己的。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心永远都知道答案。

21少年初成(中)

过了上元节,皇帝终于再一次接见北边来使。

——慕容氏此行的目的,是想邀南边共同出兵北秦。

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

当年慕容氏奉“勤王”之命从龙城南下,到北燕立国之前一直都受着册封,名义上还是臣属。然而自从慕容氏称帝,就在“胡人”外又多了一个“乱臣贼子”标签。他们占据的又恰恰是重中之重的广大河洛、青齐一代,自然就成了北伐的重点关照对象。

两次。北伐大军与慕容氏,或者说慕容隽交锋了两次,两次皆功败垂成。就此丧失了打回中原的最好时机。这段往事至今也还是皇帝心中之痛。

想第二次北伐时,慕容氏畏惧北伐军势煊赫,还与北秦联手对抗。如今才过了几年,就又要与南边联手打北秦了。

看着反复无常,却也不失为识时务之举。

——北边混战多年,如今局势终于渐渐明朗。风水只在慕容鲜卑与氐人苻氏之间流转。慕容鲜卑占据河洛、青州,文风雍容,富强安定。氐人占据八百里秦川,能征善战,渐入佳境。早些年是慕容氏压着苻氏,但自从两家相继换了皇帝和宰辅后,强弱便开始逆转。

苻氏如今的皇帝,不可谓不英明神武。旁的都不必说,单看他如何对待自己的丞相,便知道这个人是能让人效死命的。

而慕容氏如今的宰辅——好吧,有慕容隽在,北燕其他人就都默默无名。不过,他居然能在四面强敌虎伺、无一日不征战的乱世里,将慕容隽逼得叛逃投敌——甚至不是逼死——也真奇葩得让人惊叹了。

慕容隽去了北秦,便是北燕不主动去找北秦的麻烦,北秦也势必会趁势讨伐北燕。这一战总归是免不了的。

拉上南边一起打,好歹能壮壮胆儿不是?

恰逢太傅带了谢涟,卫琅和王琰也都在,皇帝命太子旁听议事,司马煜就将三个人一道带在身后。

几个重臣议论完了,皇帝就问太子怎么看。

皇帝问的时候,王琰就想,若是自己,该怎么回答。想了好一会儿,觉得这理所当然要打——便是慕容氏不打,也迟早要北伐的,有这么个好机会,怎么能放过。

随即就听太子语调凝重,“能打,自然是要打的……否则等北秦吞并了河洛与青州一代,就更难驱逐了。”

却像是有诸多顾虑。王琰就知道自己还有没想到的事,便凝神细听。

太子与谢涟一样,都不看好北燕。虽听到朝臣中有人说,可驱狼斗虎,让北燕和北秦互相消耗,也并不以为然——这世上从来没有打了胜仗、抢到人和地,没变强反而被削弱的事。北秦只会滚雪球一般,越战越强。他们读过的史书也无不印证这个道理。

这就是一件王琰没想到的事。

随即便说到了第二件——但是他们不能打。因为拿不出兵来。

这一件,太子知道,谢涟知道,王琰却从来都没听过——桓步青的第二次北伐令江南元气大伤。江南经营了数十年的、久经沙场的荆州兵与骁勇善战北府兵,被他一次消耗了个干净。已经在没有能独当一面的兵力。纵然这次掏光家底,与慕容氏合并击溃了北秦,也必定无力守住八百里秦川。最终不过是为人作嫁。

经历过两次功败垂成的北伐,如今江南雄心未泯,却已力有不逮。纵然有眼前这样好的机会,却不能伸手握住。

只能眼看着北秦滚雪球。自己则慢慢的一点点经营、积累,已应对最艰难的局面。

所谓最艰难的局面,便是第三件王琰没有想到的事了。

“今年年中,最迟明年初,北边必然要有一战。”北燕为渊驱鱼,自毁长城,北秦势必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北边大局将定。”十有八九就是北秦吞了北燕。

“到那时,北秦势必将全力对付江南……也许三五年,也许七八年之后,江南便再不能偏安了。不是打回去,就是被人打过来。与其虚耗兵力和北燕伐秦,还是该想一想如何应对这样的局面。”

谢涟与司马煜两个眸光一时转深,有火苗暗暗的跳动起来。手上竟微微的有些发抖了。

王琰望着他们两个的神色,不觉抿住了嘴唇。

少年们也都到了该一心向学的年纪,再不能四处乱跑。

司马煜和谢涟之间的战火,不知何时又悄然打响了。

这两个人彼此竞争,目无他人,心无旁骛。就像撒蹄狂奔的骏马,一日千里,不知疲倦。等众人觉察到的时候,便已经被他们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都是一样的孩子,偶尔比他们差一点没关系,谁都有长有短嘛。总是比他们差一大截,那就太伤自尊了!旁人尤可,毕竟离得远。王琰却就在一旁亲眼看着。为了不比他们落后太多,也只好跟着拼命。

于是阿狸就时常见到这样的情形。

大半夜了,阿琰还在读书……

大半夜了,阿琰还在习字……

大半夜了,阿琰还在……

阿狸终于忍无可忍,“阿琰,睡觉去!”

——王琰一向都是刻苦的,可也没刻苦到头悬梁锥刺股的地步。他才十岁出头的年纪,这已经不是上进,是自残了。

王琰:“Zzzz……”

阿狸:=__=……

给他搭件衣裳,叫来小厮一追问,小厮也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

还是后来阿狸爹跟阿狸娘说起那日议事,阿狸望见王琰的神色,才终于有些明白。

她先还以为卫琅最不着调,爱惹麻烦,谁知反而是司马煜和谢涟更能让人鸡飞狗跳。

只是少年的攀比心却磋磨不得。阿狸知道,王琰这边她是轻易不能劝告了。反正个中关窍,自然有他们阿爹提点,比她这半吊子阿姊可靠谱多了。

只是她忽然又想起上一世的那些年,谢涟与卫琅征伐在北,司马煜王琰支撑在南。那个时候,她在做什么?

原来这些事早在这么久远之前,就已经在悄无声息的发展着了。司马煜已经参与其中——谢涟大概也没有置身其外。他们已经鼓足了力气,想要在不久的未来有一份作为。

只有她还懵懂着,憧憬一份独一无二的爱情。

他们所关心的事根本就不在一个次元里。

所以不管她怎么努力去做,司马煜都无法爱上她吗?

她也不觉就失神了。

慕容诀在江南待到二月中。

南边言辞含糊,看着像是要出兵的,却迟迟不见真动静。慕容诀也不是蠢人,很快就明白,自己此行目的怕是达不到了。

国事往来,从来都没有将心比心的诚恳。

北燕是想借着江南一腔热血,以为自己让点名利出来——比如再自称一回“藩属”什么的——便能轻易鼓动南边跟自己结盟,共同讨伐北秦。当然,南边既然要“北伐”、“光复”,自然就要出重兵、打头阵。最妙的局势是他们打,自己坐收渔利。最不济也能解了北秦对自己的威逼之势。

南边当然也有自己的盘算。虽然打定了主意不出兵,却不介意让北燕认为自己会出兵,最好再给他们挂上个“讨逆先锋”的名号,让他们跟北秦拼命去。

慕容诀深解其中真味。看明白了南边的盘算,也就不多逗留。只上表慷慨陈词,嘲弄南边鼠目寸光,懦弱偏安。随即便挥挥衣袖,翩然而去。

皇帝对着那篇可称文辞绚烂的表奏,面色不动——他早过了会被这种言辞挑衅的年纪。只随手递给身旁侍奉的儿子,道:“你瞧瞧。”

司马煜表示,“占不到便宜就破口大骂,真是难看。”

皇帝笑喷。旋即又心事重重的叹了口气,“也不知我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再看一眼洛水与邙山。”

——慕容氏且不说他。崔琛卢轩与他们的祖辈也已不同。他们不曾经历过流离丧乱,对于司马氏没有忠顺之心,对于胡人也没有切肤之恨。他们只站在暧昧的立场上,权衡明确的利益。

日后北伐,只怕再不能见到当年南北一心、同仇敌忾的局面了。

司马煜与卫琅他们仿佛一夕之间都长大了。

这次崔卢两家来的少年着实给了他们不少刺激。一样的年纪里,他们还惦记着掏鸟窝,踩猫尾巴呢,人家就已经提刀上马杀人了。

坐在一起时他们脸面、言辞上再怎么逞强,都不能掩盖住心里的挫败感——在崔琛、卢轩这些人身上散发出的淬炼过的刀剑一般杀伐决断的气质面前,他们就像吹着鼻涕泡的顽童。

攀比心从来都是发奋的最直接动力。

皇帝连带朝臣们很快便发现,太子性子沉稳下来,不再玩些让人哭笑不得的把戏。议政的时候能耐心听着,闲散时也肯做一些往常被他嗤之以鼻的应酬。

王坦的感受最直观——司马煜终于不再三天两头爬他家院墙了!

太子的懂事让皇后觉得很欣慰。

当父母的总是心急,儿子能爬了就催着他跑,会写字了就觉得他能中状元,懂事了就盘算着给他娶媳妇儿,媳妇儿还没定下呢就开始想孙子了。

尤其皇后生太子时已经不年轻了,跟她一般年纪的贵妇人,谁还没抱孙子?

于是就抽空跟皇帝提了一句,“是不是该给阿尨把亲事定下了?”

皇帝道:“也不用着急,阿尨正是上进的时候。太早知人事,容易磨损志气。”

皇后就笑道:“你我当年不是也这个岁数成的亲?却不见磨损陛下的志气——想来是臣妾当年不够温柔,不能叫陛下沉湎。”

皇帝就捉了她的手,目光柔缓的望着她,道:“……阿尨和朕当年,不一样。”

若司马煜有皇帝当年一半凶险,他就不会是今日这种跳脱胡来的性情。皇后自然也明白,便不再多说什么,只道:“是臣妾心急了。”

皇后这边不着急,自然也就有办法让阿狸娘着急。

逢命妇朝觐,皇后便常与阿狸娘多说一句话。有什么赏赐,偶尔也特地给阿狸添减更换。看着随意为之,也不给什么许诺,却是在时不时的提点阿狸娘——你家闺女我还没忘呢。

阿狸娘:我可不可以装傻啊摔!

可惜阿狸娘装傻,也还得有人愿意陪她一起装傻才行。

贵妇人们谁不是耳聪目明的?自然看得明白皇后的意思。王家闺女多,阿狸也不是顶好的,何必非要跟太子抢?

于是,阿狸娘眼看着妯娌家被说亲的踏破了门槛,阿狸几个堂姊妹个个都攥着一把少年郎挑挑拣拣。别家跟阿狸同龄的姑娘们也一个个敲定了婚事,只阿狸乏人问津。

不知道的还以为阿狸就该嫁不出去呢!

然而要说真耽误了阿狸的姻缘,倒也不至于。王坦摆明了就是黑头公相的前程,他家闺女的行情自然一路看涨。日后就算当不上太子妃,也绝对不愁嫁。

阿狸娘只是惋惜——谢三郎也是个抢手的孩子,只怕等阿狸能另行择嫁时,这东床也归了别家。

六月里,北边果然打了起来。北秦发六万精兵讨伐北燕,而北燕聚集了三十万大军以逸待劳,将与北秦决一胜负。

江南士族间熙熙攘攘的婚配季也沉寂下来。所有的人都在观望着北边的局势,也在观望着朝中应对。

八月里,大将军桓净病故。太傅谢桓领尚书事,左卫将军王揆迁中书令,二人共掌朝政。王坦也从桓净幕府入朝,任左卫将军,兼本州大中正。

谢家大郎谢冰也在太傅保举下外镇,出任兖州太守。建邺城最抢手的谢三郎则在闺中少女们羞涩的期待与遥望中,远远的离开了京师温柔富贵之地,随兄长去了风尚悍勇的江北。

22少年初成(三)

十月里,北边战事初定。

慕容氏那个奇葩宰辅果然在坐拥六倍于敌的大军和以逸待劳的主场优势之下,被一击而溃。这一役之后,北燕兵败如山倒。燕皇见势不可守,仓皇率部众北逃回龙城故地。没来得及逃走的宗室与大臣被北秦大军俘获,押解到长安。

北燕四十余年的经营,就此毁于一旦。

至于江北士族,他们依旧牢牢扎根在故土上——反正北边胡人的皇朝从来都是割韭菜似的一茬去了一茬生,他们早习以为常。正朔在江南,新的旧的胡人对他们而言都是一样的,无所谓效忠与眷恋。反正你不犯我我也不折腾你,你若犯我我折腾不死你。乌堡门一关,该种地的种地,该练兵的练兵。坚壁之内,自称体系。而坚壁之外,胡人甲还得提防着胡人乙,也实在不敢招惹他们。

这么大的一场变故,崔卢两家不置一词,不出一兵。两边胡人两相杀伐完毕,崔氏一门官复原职,额外奉送齐郡太守一职。

这就是胡人与江北高门的交际现状。

此时北边也也已入冬。

青齐一带跟江南不同,冬日并无入骨的阴寒,冷得凛冽又嚣张。疾风催折枯草,秃枝寒峭指天,连城头旗帜也常冻得不翻。

崔琛游猎回来,纵马入城。身后亲兵用板车推着堆叠的狼尸,车辕上滴血成冰。他就在那似有若无的血腥气里推开酒囊塞子,饮一口清酒,吩咐道:“谁报说狼群袭人的,让他带着被袭的那个来领狼肉。”

一人领命而去,其余的将狼尸抬下来整理。崔琛瞧了一眼,见当中一只狼毛皮如雪,不觉就起了兴致。驱马过去,酒囊一翻,清酒便泠泠的落上狼眼,将周遭毛皮染的血污冲掉了。

冬日新换的兽毛密而长,当风翻转。崔琛不由就想起当日阿狸身上穿的白狐裘,又想起上元节夜里受辱。难得竟没觉得愤恨,反而有些好笑。

他随意抬手指了指,道:“这一只的毛皮我要了。其余的你们分吧。”

便驱马离开。

这一年过得飞快。仿佛只是一个眨眼,就从年头到了年尾。

杂事一言难尽。

自从太子坐稳了东宫,谢涟去了江北,卫琅跟着阿狸四叔游历蜀地,王琰的书房就冷清起来。他虽然也有些待不住,奈何年纪实在太小,家中人都不放心他出去跑。他也只好安心的留在家里读书、习字,心急火燎的等着长大。

十月里,北燕战败的消息传来时,谢涟也托人捎了封信来。照着他的惯例,同来的自然还有一坛子鱼。

王琰早憋坏了,回到书房便兴冲冲的拆开谢涟的信。

封内有两张信笺,各自折叠着。王琰就略有些疑惑。也先不急着展开,翻转着看了下。就见薄的那张上用小楷签着:“王琳亲启”。

王琰:……眼花了,绝对是他眼花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先将这一张放在一旁,将确定是写给自己的那一张展开来看

信上先说两个月不见,十分想念。前几日建邺来人,说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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