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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计其庶-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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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珮竖着耳朵听着。

只听庭芳又指着一个字道:“这个字,你觉得容易写吧?”

庭芜点头:“四平八稳,笔画不多不少,最容易写。”

“所以僵了。”庭芳道,“琴棋书画总连在一起说,那并非胡乱凑做堆。书画同源,四平八稳的字想写出味道,光下死力气练也不是不行,只太耗时。我方才说了,事半功倍。你问先生去学几笔画儿再写,又有不同的想法了。”她的画乃陈氏亲传,在庭芜没有完全舍弃周姨娘之前,不宜引荐给陈氏。陈氏虽然单纯,但不愚蠢。替人做嫁衣的事是决计不会干的。唯有人心能换人心,庭芜不用心去换,注定竹篮打水一场空。还不如去找康先生,他是家里重金请来的先生,教的天经地义。何况庭芜乃庶出,将来的婚事会比她艰难,抱好康先生的大腿也是一条出路。毕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女徒弟跟女儿差不了多远。康先生正经的两榜进士,只在同年同事里搭个话,就够庭芜受益无穷了。

庭珮却在想:要练画么?要练么?要练么?三秒过后,举手道:“七妹妹,算上我,咱们一块儿学!”

庭芳有点尴尬,庭珮真的挺认真的。在同龄人里绝对是个中翘楚。只是他乃真孩子,集中力不如她,所以吃亏。不过多个技能点是好事,死读书的人或许能凭借运气中秀才,但一定走不远。想考进士眼界开阔是基本素养。便没出声打破,只笑着看他们兄妹去磨康先生去了。

庭芳还有才艺要学,与康先生告辞。康先生嘱咐道:“路上仔细些,今儿下雨了,路滑。”言语里满满都是慈爱,陈恭从来没被任何先生好声好气过,简直羡慕嫉妒恨!

然陈恭实在不想呆在闷死人的学堂,看庭芳撤了,他也跟着撤。陈谦见他今日学了大半天已是难得,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看见他往外溜。

叶府对陈恭而言是生地方,他出了学堂便无处可去。在东跨院晃了一大圈,发现杨安琴不在,问了丫头才知道,又去找姑姑了。只得往陈氏屋里去,果然姑嫂两个对着料子比划什么。

“姑姑日安,娘日安。”陈恭出声打招呼。

杨安琴见儿子回来,笑道:“累了么?累了就去睡一觉,醒来再用功。”

陈恭挨着杨安琴坐下:“累的很了,不想睡。”

“那去东屋找你四姐姐玩,”陈氏不知不觉的插了一刀,“她正练琴,不是什么要紧事,你们下棋吧。”

陈恭呆了半晌,才喏喏的道:“她还没学够!?不午睡的?”

陈氏又不知不觉补了一刀:“哪有这个点儿午睡的?她从来不午睡,我们睡觉时她都在学里练字。回来了便练琴练画,再趁着天没黑做些针线。休沐日了才约着姊妹下下棋。若不是常常闹出些顽皮捣蛋的事,我都怕她闷出病来。”

陈恭暗道不好!只觉后脑勺阴风阵阵。果然杨安琴的神色已十分不善。

陈恭终于在心中呐喊:叶庭芳你就是我的克星!!!扫把星!我跟你没完!

第55章 喵喵喵

陈恭很郁闷。从杭州到京城,原本以为没有亲爹在身边日子会潇洒很多。万万没想到京城的日子比杭州还要暗无天日。

在杭州是,家里请的先生只上半天课,并着重盯着陈谦。杭州的先生只有两个学生尚且照顾不到他,京城叶府十几个学生,必然更没空了吧?哪知叶府的学生一个比一个自觉,便是不认真学习的,也坚决不违反课堂纪律,宁愿发呆也不做小动作,闹的康先生无数空闲盯着他,实在苦不堪言。每日上课如同上刑,好似凳子上有无数小钢钉,刺的他时时刻刻想逃离。

康先生比陈恭更痛苦,他多年前在老家教书混饭吃的时候,遇到过不少熊孩子。可等他考上进士后,再没吃过苦头。才罢官就被恩师弄到自家当先生,还报以相当的尊重。三位老爷不管心里怎么想,行动上所表现出来的就是对他无限尊重。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在叶府孩子们心中才有不可撼动的威严。

有了威严,许多事就顺利了。他一个人教十几个学生,却不觉得很累。学生乖巧,别说十几个,几十个都不在话下。看他还能时不时码个字出版个美食文就知道日子有多么逍遥。可自打陈恭到来,他就没安生过!只觉得对着陈恭一人,比对着整个学堂的学生还要累。

要管纪律,就得延长教书时间,这还没什么,重点是陈恭的基础估计只比刚出生的小八略好一点。作为人品绝佳,十分负责的老师,可谓是操碎了心的重点辅导,更是耗费无数精气神,还毫无效果。才上课三天,师徒二人就已互看不对眼,彼此都遭受着难以言喻的折磨。

除了康先生外,陈恭还有个大仇人,那就是头一天上学就与他打架的叶庭芳。自古以来别人家的孩子都是头号大敌,该大敌还住在隔壁,还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论文化成绩,仅次于比她大七岁的陈谦;论艺术修养,叶府十几个孩子无人能敌;论打架水平,别人不知道,陈恭是知道当日到底吃了多大的亏;非要说弱点,撑死了挑剔她刺绣功夫不好,她还敢说“你行你上”。陈恭只觉得对着只铁刺猬,全然不知如何下口。觉得他自来京城后就各种不顺,全是庭芳害的。

两厢夹击下,陈恭只觉得在叶府上的三天学,比过去上的三年都累。坐在课堂里听着康先生的天书,不知今夕是何夕,只觉得前路漫漫,仿佛看不到尽头。

好容易挨到下学时分,抬起沉重的胳膊,准备好好吃顿午饭,趁人不注意先溜。忽听庭芳道:“先生,昨夜看书,有一句未明,还请先生解惑。”

陈恭眼前一黑,恨不得要老天来道雷直接劈了那货。然陈谦等人都侧耳倾听,想知道庭芳问什么,齐齐站住,闹的陈恭也只能混在人群里装死。

只听庭芳问:“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飞也与,命也。公伯寮其如命何!既全然是命,孔夫子又何必周游列国游说?又为何在微生亩问其‘何为栖栖者与’时,答曰‘疾固也’?”并非庭芳非要跟康先生抬杠,她来自后世,自然知道要吐孔老二的槽,三天三夜也未必吐的完。只是特喵的你又说政治理想是命,又上蹿下跳,不搞清楚儒生怎么圆场,很容易答错考题哇!她是不用上场了,可当了那么多年学霸,丢不起那个人。

“子曰:‘莫我知也夫!’……‘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康先生道,“昨日不是学了么?正因为你难懂圣人心,才有此疑惑。”

尼玛!?这也行!?得到答案的庭芳一脸血,儒家果然刷出无耻的新境界。有这么一句话,合着你互相矛盾的话都可以傲娇的说:不是我矛盾,是你笨,所以无法理解。如此牛逼的脸皮,庭芳也觉得自愧不如。只得道:“原来如此。这便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了。”

康先生点头微笑:“然。”

庭芳:我呸!你不就是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嘛!最好把那一人捏在手心里,你指哪他打哪。既控制了国家,还得了忠君爱国之明。简直是当婊子还立牌坊的官方注解。以为姐姐我没见过道德绑架啊?深吸一口气,庭芳脸上露出微笑。嗯,突然觉得自己的修为又高了一层呢!

陈恭的耐心快消耗殆尽了,送餐的仆妇们早已抵达教室,从盒子里弥漫出浓郁的鲜香之味,搅的陈恭原本纷乱的心几乎游走与爆裂边缘。好容易庭芳问完,正准备开饭,庭珮又拦住了康先生。陈恭咬的牙齿咯吱咯吱响,你们全都给我等着!

康先生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多时陈谦加入讨论,接着庭芳也说了几句。你一言我一语,四个人开起了文化沙龙。余下的虽也有些听的云里雾里,然而在叶府的地界上,装作听的如痴如醉准没错。愣是没有一个表示肚子饿要吃饭的。陈恭越等越心焦,实际上他也不至于饿的多恼火,就是纯厌学。

等四个人讨论完毕,午时都过了。康先生今日谈的高兴,顺势留下来一齐吃饭。那四个家伙还围在一起边吃边谈。平心而论,庭芳发言并不多,因为她说多了会忍不住开嘲讽。何苦来,她是向儒家学习神马是心黑手狠脸皮厚的,很不必在大庭广众之下混个狂人之名。弹幕可以回家对着白墙慢慢弹嘛。可事情因她而起,陈恭就又在心里记了她一笔。

饭毕练字时,陈恭趁着陈谦没留神,脚底抹油溜了!庭芳分明看见,只权当没看见。虽说陈家的家教传说是很不错,她却很不以为然。陈恭都不学无术成这样了,你们也不想着派个人专门管他。就靠着一个高考生抽空管理,不是胡闹么全世界除了龙椅上那位以及他的智囊团,就属高考生最忙了。你指望他管事,还不如指望陈恭忽然被学霸穿了来的靠谱。望着陈恭溜走的背影,庭芳默默道:如果将来我儿子这么挫,打死!

陈恭晃荡出学堂,站在夹道上无语望苍天。京城不是他的地盘,不像在杭州知府后院,可以抓小厮陪他胡闹。深宅大院出不去,哪怕到花园里也无聊透顶。沿着东院的夹道胡乱走着,把叶府整整绕了一圈,不知不觉在花园里停下。无聊的踢着石头往前走,在不小心踩到一只肥嘟嘟的蚯蚓时,陈恭终于露出了一抹笑意。

庭芳的生活轻易不打乱节奏,今日问题问的多些,写字的时间便有压缩。依旧是那个点儿回家,只是如今多了庭芜这个小尾巴。作为大家闺秀出行,那就多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庭芳自己的两个丫头,带庭芜的两个丫头,六个人浩浩荡荡的走在回廊里。突然一个布包从不远处砸来,于半空中散开,回廊里顿时下起了蚯蚓雨!女孩子们厉声尖叫,四散躲避,庭芜新得的丫头竟不顾两位姑娘,哇哇大哭起来。

庭芳站着没动,那包蚯蚓尸体的帕子直接落在了她的头上。陈恭哈哈大笑:“四姐姐,我送你的大礼,你喜欢不喜欢?”

庭芜看着断成小截的蚯蚓撒了满地,不少还在蠕动,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滚,忍不住扶着回廊干呕。

陈恭乐不可支:“哎呀,七妹妹你怎么了?莫不是有喜了吧?”

庭芳:“……”伸手替庭芜顺着背,淡定的吩咐,“百合,你去找大厨房的人,把蚯蚓捡了。只说多亏了陈五爷替他们操心喂鸡鸭的饲料。五爷好本事,才开春竟能找到这么多的蚯蚓,还请教教厨下的人。蚯蚓喂鸭子是极好的,下的鸭蛋都能出油呢。对了,五爷前日吃的咸鸭蛋那样香喷喷油汪汪的,必是吃蚯蚓长大的鸭子下的,不然哪有那样的好味道呢?”

陈恭霎时觉得胃开始抽抽。

庭芳又笑道:“五弟怎么了?脸色不好看的样子?莫不是有喜了?”心中暗自翻白眼,陈家表弟也是闲出了境界!

百合忍不住噗的笑出声来。

陈恭偷鸡不成蚀把米,气的直往庭芳扑来。百合和水仙眼疾手快的抱住他,不许他乱窜。陈恭虽然用尽力气挣扎,但八岁的身体如何是两个十五六岁的丫头的对手?只得恨恨的看着庭芳拉起庭芜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直到人影消失在院子里,百合和水仙才放手。不待陈恭抓狂,提着裙子一溜烟的跑了。

庭芳丝毫不把路上的插曲当回事,带着庭芜到陈氏屋里请安。庭芜依旧不大亲近陈氏,陈氏也不把庭芜放在心上。不过例行问候,庭芜就回去了。庭芳与陈氏闲话几句,正预备去弹琴,陈恭就如同炮弹一样冲进来,拿着陶罐往庭芳脚边猛的一砸。

庭芳本能的往后退,陶罐炸开,里头的菜籽油飞溅而出,泼了庭芳一身。

陈恭剧烈的呼吸着,眼神里全是愤怒,又带着三分不明所以的委屈,努力的大叫:“我讨厌你!讨厌你!最讨厌你!!!”

“哇!娘!我要回杭州!!!!!”

第56章 喵喵喵

杨安琴疾步从外走来,她才接到厨房来报,说陈恭硬抢了罐菜籽油不知要做什么。旁的淘气还罢了,只怕玩火。沾上油的火最难扑灭。只把杨安琴唬的冷汗都出来了,满世界的找人。好容易问出陈恭的下落,就听见陈氏房里一声脆响,生怕出了什么事,几乎是冲进来的。

屋内一片寂静,只有陈恭粗粗的呼吸。陈氏皱着眉头,心里十分恼火。说来是她的亲侄子,却全然不像她家人。头一天上学便惹事,偏还好似替她出头。活活把陈氏噎的半天吃不下饭,她就没用到需要八岁的侄子出头的地步了么?一口一个小妇养的,陈氏差点气死,庭芜怎么说名义上还是她养的,熊孩子骂谁呢?更别提庭芳还被打的浑身是伤。百合不敢嚷,却也不敢瞒,早悄悄的告诉了胡妈妈。胡妈妈为了此事哭的眼睛都肿了,还得跟庭芳一样装作没事,还不都是为了她的面子。想着百合的话,她的心都跟着一阵阵抽痛。偏是她亲侄子惹的事,还不能嚷出来。好几日都不高兴了。

陈恭确实与陈氏血脉相连,可庭芳乃陈氏亲手养育。若她们姐弟性格反过来,陈氏自然偏向侄子。然事实上却是庭芳乖巧,陈恭惹事。再则众人心里,会学习的是好孩子,不会学习的是坏孩子。会学习的调皮捣蛋叫机灵,不会学习的调皮捣蛋叫欠抽。那不会学习的三番两次找会学习的麻烦,别说是好孩子的妈,就是路人甲都恼了。陈氏挂着脸,指挥丫头替庭芳换衣裳,屋里才重新活络起来。

杨安琴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心里比陈氏还气。有个不省事儿的侄子虽烦,到底是别人家的孩子,管他将来是什么样子呢?但有个不省事的亲儿子,简直一言难尽。杨安琴不是不讲道理的愚妇,没有凡事都是别人的错,自家孩子全然无辜的想头。何况她敢想,叶家还不肯认呢。虽说庭芳庶出,那也不是奴婢,打了就打了,闹了就闹了。如此三番五次,叶家还只当是孩子们淘气并不曾说什么,已是十分修养。看到庭芳满裙子的污渍,伶俐如她都不知说什么好。

陈氏屋里的丫头婆子走来走去,陈氏与杨安琴姑嫂相对无言。庭芳躲进内室放下帘子换衣裳,只觉得心好累。没有化学染料的时代,所有的棉麻丝织全是植物染的。别看后世小清新们成天说什么纯天然最好,全都是没见过世面的鬼扯。植物染的洗几次就掉了,庭芳算土豪家的孩子,衣裳都没法保证鲜亮。只能多裁浅色料子,而后穿几次染一层略深的颜色。譬如身上的粉红衣裳,过几水就要染成深红,再大红,再赭石。因是层层加染,大红的颜色并不正,不是做家常穿着就只得赏给丫头们。刺绣的花色会稍微好些,然而丝线亦是植物染料,好的有限。故《红楼梦》里多次出现半新不旧,并非贾府人不够奢侈,实则再奢侈也无法扭转客观事实。家中诸人的好多大衣裳都是穿过挂起来,硬是不敢下水。

庭芳一边换衣裳一边可惜。她是长在红旗下的少先队员,让她刻意艰苦朴素做不到,但刻意浪费更做不到。才上身的新衣裳,被菜油污了大片,赏人都不行。心疼的不要不要的,上好的料子呢!

待庭芳出来时,陈恭已不见了。杨安琴与陈氏二人坐在东屋的炕上低声说话。见庭芳出来,杨安琴冲她招手:“四姐儿来。”

庭芳不高兴,勉强扯了个笑脸,走近杨安琴挨着她坐下。

杨安琴何等人,忙搂住庭芳的肩笑道:“我已叫你大表哥揍他了,都是陈恭的不是,回头我要他与你赔罪。”

庭芳实在腻歪那熊孩子,故意道:“娘,我要丫头把方才的衣裳裁了,还有半截好的,小八穿了吧,不然怪可惜的。”是有心刺杨安琴,亦是实话。裙子前面是不能要了,后面却还好。她身量还不够高,但半幅裙子也能给小八做一套衣裳了。

杨安琴手一僵,随即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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