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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计其庶-第2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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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良功道:“若是郡主,最喜欢此等官僚。”

“为何?”

钱良功摸着胡子道:“随他们想去,只要田产抓在了手里,为公为私还不是她说了算?有了本钱,才能坐实王田制。故,郡主前儿还说,她最怕的便是南昌住几个清官,梗着脖子为民请命,真是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还不如贪官,揣摩着上意,顺顺当当把事儿办了。事后再宰了他们,一举多得。”

徐景昌笑道:“偏你们弯弯绕绕多。”

钱良功道:“已是直道而行了,真绕起来,便只得做官僚,不得做大事。小人是极佩服郡主之魄力的。”

“接下来几家,快刀斩乱麻吧。”说毕,徐景昌望向窗外,细雨纷纷,浸的新芽嫩黄油亮。一年之计在于春,他们又向前迈了一步,但他已经不想再用如此损招了。

第368章 汪汪汪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南昌知府拿着君家拍马屁做人情,徐景昌并不否认。他不怕此刻众人的误会,到底做了多年实事,不爱使花招是一回事,心机总是有的。如今的世道,他谈理想,世人只当他伪善,所图甚大,还得防着他;他爽爽快快的做个贪官,世人倒都能接受。

由陈凤宁把持着江西,朝中对江西近况只得只言片语,见徐景昌抢了君家的田产,圣上比先前更放心些。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朝廷上下“一条心”,没几个人想着点好,怎能不妖孽横出?反而是福王不曾经过朝堂浸润,拿到徐景昌的来信,上头描述着王田制的景象,兴奋的手舞足蹈:那方是盛世!那方是天子气度!

想法是好的,要实现起来很是不易。君和豫听闻举族田产被夺,气的呕血,没几日便去了。百姓与官员的立场不同,先前感念徐景昌盖房子的人,纷纷变了颜色,又不敢乱传闲话,南昌城内颇有几分道路以目的意思。城内弥漫着惶恐的气息,都看着上头行事。

众人观望中,徐景昌头一招却是修缮水利。君家的田产值钱,不单面积大,且有完备的水利设施。华夏的水利建设一直不弱,哪怕自然科学颓的惨不忍睹,有些大族的灌溉都是做的极好的。工匠地位不高,但文人若有此才,莫不喜出上几册治河大计。另一世的清朝,大名鼎鼎的武器名家戴梓,最引以为傲的可不是武器改良,而是《治河十策》。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里,水利很占了个席位。大抵是因上古大禹始终被儒家推崇,加之民以食为天,才造就的如此地位。庭芳幼时出《立体几何》时,大量的例题涉及水利。然而圣上全没当回事,搁个正常的皇帝,那时便把庭芳供养起来了,偏偏当今拿人刷着玩,果然要完!

因水利之重,不差钱的君家修的极完善的灌溉沟渠,大水虽损毁一部分,为了来年收益,退水后君和豫主持了重修。至今只剩个尾巴,若无陈凤宁算计,赶在春耕前,恰好能投入使用。徐景昌接手了如此好地,先组织当地佃农继续修缮。什么好处不提,什么话也没承诺。应对百姓,须得恩威并施,且威在前、恩在后,否则他们只当你好说话,再想行令,是再不能的。

佃农们一面惴惴不安,一面使劲力气兴修水利,还得分出心神来育秧。生怕一个不恭敬,就把他们同君家一样打的翻不了身。徐景昌又调了府兵去帮手。府兵当惯了大爷,自是怨声载道。周毅全记在心里,把那些个偷奸耍滑、造谣生事的统统撵出队伍。更是抓了几个闹事的直接砍了。不过三五天,南昌的驻军叫裁减了一半,军纪为之一肃。毕竟灾年才过,没那么容易缓过神,被扫地出门后,生计都是问题。做工就做工,比饿死强。

周毅想的很明白,将来的战场属于火器。或是小巧灵便的火炮,或是日新月异的火枪,弓箭大刀渐渐被取代。尤其是按庭芳的想法,根本不想养那么多兵。人少,就得精。以少胜多的战役,不单装备要好,士气更得充足。乌七八糟的士兵,清了也就清了。贫者无立锥之地的今日,从不怕没人来投。何况将来还许将兵们升官,而非局限于军户,只怕消息一漏出去,想当兵的都得挤破了脑袋。周毅便大刀阔斧的行事。其毫无畏惧的模样,反进一步震慑了众人。

农业时代,农时最为紧要。水利是长远之计,却也不能耽误插秧。幸而君家的水利设施本就齐备,兵丁带佃农长工们没日没夜的赶了半个月,就完工了。距离插秧还有二十来天,趁此机会,分田!

新中国建立后,田产分配经历了好几次尝试,在庭芳穿越时,农村实行的是分田到户三十年不变。可在此之前,有三年一分、五年一分的,各地政策不尽相同。那简直出尽了幺蛾子。最常见的便是到了即将分田的前一年,肥也不攒了,地也不好生种了,美其名曰不想便宜了别人,结果老实人遭了殃,少不得犯了口舌;再有每人田产数额一样,可田又不是工厂里批量生产的,自然有好有歹。简而言之靠水源不远不近的最好,灌溉便宜又不怕遭水患;河边次之,最次在山上或远离沟渠。为了占块好地,送礼的、使绊子的、告黑状的、暗地里砸板砖的、站在人家家门口骂街的不一而足。庭芳最佩服的便是回回闹的血海深仇一般,转脸又好似一家人般的亲近了。也有世仇,可大部分竟都是不知不觉和好了。一点也不用理性思维,全凭心意行事,好几十岁的人了,跟孩子也差不离。

为了避免昨日重现,常规会议时,庭芳便道:“依我说先别说分田,只说按着人口佃出去。成人一日算他吃一斤粮,一年便是三百六十五斤。约两石有余。今平均亩产两石左右,即一亩田所出便能养活一丁口。我瞧笔记上说,一农夫可耕田五十到一百亩。故汉初分田,是按百亩一丁口来分。然汉初毕竟地广人稀,咱们且得考虑以后,不宜分多了。先少分,次后可补。多分了便不可减了。”

钱良功笑道:“郡主竟是按着日日有饱饭吃的算法,日常百姓哪里舍得一日就吃一斤米。一斤米煮成饭可得两斤了。”

周毅笑道:“我原先便吃的下。”

庭芳道:“那是油水少,现油水多了,你再试试?”

钱良功道:“那郡主为何还按一斤算?”

庭芳道:“总要有些余量,万一灾年呢?万一收成不好呢?他们得攒点粮食才心安。”

徐景昌道:“那便一人按两亩田分,就之前我与四妹妹商议的,收三成租子。”

周毅掰着指头算:“两亩的亩产就是四石,那便是四十斗,交与我们十二斗,还余二十八斗,尽够吃了。妇人童子且用不着吃那么许多呢,他们嘴里省的,便是积攒的粮食了。”

庭芳敲着桌子道:“有些儿紧啊。”

徐景昌道:“没法子,田不多。还得留一半儿出来暂做军屯。”

庭芳道:“军屯不用种粮食,君家还有山地,既收了粮,何苦自己再种?只消种些瓜果蔬菜吃,其余的种桑养蚕,再寻出几块好地来养蚯蚓喂鸭子喂鹅,那才值钱。”

钱良功道:“若一人三亩,似又多了。说是妇人也分田,可一家子里便是妇人名下的田,照例是男人去种。她们吃的少一多半呢。”

徐景昌笑道:“且先如此,又不是明年不能改了。咱们都没经验,宁可谨慎些。”

庭芳点头:“也罢了,不能让他们太多田土,不然可就没人去工厂里做工啦!人都是懒虫,不叫生计逼着,可是不会求变的。”

钱良功又嘱咐道:“名义上还是佃给他们种,只是按人头佃。万不可说漏嘴,再是要分给他们,也得殿下去分。”没事跟皇帝抢功勋,作死呢!

几个人都应了,庭芳又道:“下回开会,得唤上君姑娘,我有事使她。”

周毅调侃道:“早看出来了,郡主待她与众不同。”

庭芳笑呵呵的道:“再叫上你们家翠荣才四角俱全呢!”

周毅脸皮八尺厚,笑着朝庭芳一拱手:“替她谢郡主抬举。”

庭芳没好气的道:“你属猴儿的吧?顺杆爬的本事赶上齐天大圣了没?”

周毅只笑不说话,那几个丫头识文断字的,早晚各个地方都用的上。他与翠荣的婚事前日已过了明路,有机会自然要推上一把,一味谦虚反惹恼了庭芳——她辛辛苦苦养出的丫头,就为关在家里洗衣做饭伺候夫君?想得美啊!再说那样的丫头,叫她回家相夫教子,周毅在庭芳跟前就断了来往,亏死了。故,周毅是一万个希望翠荣得脸的。先前冲着翠荣去,不就因为她是大丫头么?

几人又商议了些细节,测算田亩本是最难的活计,撞到徐景昌夫妇手里,又是另一番光景。随便哪个都算的飞快,反倒是觉得分配累人。得先派人把此事布告出去,引着百姓报名参加,还得核实身份。分田时得反复强调,得按着主家的意愿种植,叫你怎么种就怎么种,这也是为什么不敢提分田,只敢说出租了。他们再是按着农书所云,百姓自家的田爱怎么种怎么种,你管的着么?华夏的百姓,可是连清官都不好多断家务事的。

如此简单而繁琐的活计,庭芳是最不爱做。她刚毕业时导数据,一同入职的另一位傻傻的一条条来,她却是下了几日狠功夫,把表格规律程序摸透,然后写一串代码,一键导出。她的性格便是如此,前期功夫再痛苦再磨人,她都是愿意做的,可她不肯做那没挑战只考耐心的事。索性一股脑扔给了陈凤宁。陈凤宁一把年纪了,不大做的动,又扔给了颜飞白。

颜飞白满心欢喜,打开一瞧差点吓的从凳子上跳起。佃田五五开就算极厚道了,三七开是什么意思?揉了揉眼睛,看了半晌,确实是佃农占七徐景昌占三。颜飞白眉毛一跳,这是要逼死周遭豪强!

果不其然,盖着徐景昌大印的布告一发出去,左近的家族登时疯了!

第369章 汪汪汪

众人先前还摸不清套路,只当是传话的人传错了。乐…文…如今佃农租田七三开的常见,刻薄点的八二开的也是有的。直到围住报信的人反复询问,才惊觉三成租子是真的!伶俐些的问明契约处,撒腿就往布政使司跑。一个带两个,两个带三个,不多时布政使门口满满当当的全是人。颜飞白拿着庭芳丢过来的琐碎事,只得忍了,问徐景昌借了兵维持秩序,按着排队的人逐一办理。

为防有人冒名顶替,都是要带上户籍册子,与知府知县提供的黄册对上号了才可办。如此琐事,无需颜飞白亲自动手,他有的是幕僚下属跑腿,要做的不过是左右巡视,避免有人趁机作乱。徐景昌等闲不与陈凤宁以外的文官交往,难以亲近。头一回领了差事,办砸了日后可不好说话。

有几个嗓门大的大头兵一直在人群里反复喊着如何租田、如何交租、如何种地等诸多规矩,以免办理时夹杂不轻,白耗了时光。待众人听见每人限租两亩,每户男女不限只按人头算时,当下一半的人脸色都很精彩。去岁熬不得,不知多少人或溺杀或贩卖女儿,甚至有卖老婆丢老母的,此刻都悔之不迭。有几个人不住分辩:“女儿有的,丢了,还不曾找回来。且先替她租着,开春就去找哩!”

从古至今,凡是不好过的人家,溺杀女婴成风,谁不知道谁?本来田就不多,哪有拿着死人顶名额的?不用官员们解释,后头排队的已是骂开:“谁知道你是丢了还是炖了,对不上人的就不给办!爱租不租,不租滚蛋!”统共才放出两万亩田,只够万把人租的,南昌可是有几十万人口的地界儿,两万亩够干嘛使的?

大伙儿心里都有一本账,才三成租子,租两亩田就可养活一个人。一家四口八亩田,一年能有一千六百多斤粮食,掰着指头数上一数,竟是有好几百斤的剩余。往年那租子,累死累活也剩不下这么许多。只消一个成丁做活,全家都吃的饱饱的,还可有余力养殖鸡鸭,或是种点子棉花纺纱。至于官老爷说的要按规矩种田,那便按规矩!没有规矩,众人心里还有些惴惴,三成租子的好事,打太爷爷起就没听过,甚都不要的租了,谁敢信?有规矩反倒叫人安心。至于规矩难还是易,无人关心,总之租了再说。实在不好了,转租也是可以捞上几个铜板的中人钱的。

队伍中,有个老者忽然跌坐在地上大哭:“倘或你活着,就能见着天大的好事了。我的儿啊!你看见了没有?三成租子啊!只要三成租子啊!咱家再不会饿死人了啊!”

众人登时听的心酸,好几个都陪着落下泪来。家家户户都有亲戚离世,去岁好些人都是退水后活活饿死的。难免有物伤其类之感。

开朗些的人哭过一番后又转了颜色,笑道:“郡主真是好人呐!先前就是他们拿来了粮食、种子,又给咱们盖了新房子,现又替我们寻了生计。这样的好人,怕不是天上的神仙吧?”

就有人阴阳怪气的道:“说的好似房子白给了一般,还不是要收银子!”

边上立刻有人驳道:“哟!这是谁家的?大水没淹着你们家吧?二十两银子的欠条,你把你家的房子卖与我,我也说你是青天大老爷,现给你磕三个响头,认你做干爷爷,如何?”

在排队的人哄堂大笑,二十两银子的白条换房子,有脑子的人都不干!那人被挤兑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把方才老者哭声带来的悲凉冲淡了几分。再大的灾荒都过了,活着的人得往前看。

几个混在人群中的地主急的跳脚,先前就听说了此事,只当是谣言。徐景昌以雷霆手段灭了君家,难道不是为了发财?只收三成租子,能有几个钱?六千亩田至多一万两的现银。郡主那样的身份,一套衣裳就得好几百两,再算上首饰,一万两只怕不够她一个人的脂粉钱。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人不信!

南昌城内,除去君家,便是张家最富,钱家次之,王家最次,此乃南昌四大家族。再往后只能算得上中等人家。今次几家子都派了人探寻消息。张员外撞了撞钱员外:“你怎么看?”

王员外瘪着嘴道:“有什么稀奇?新来乍到的,头一年可不得低些租子,才能站稳脚跟?只我瞧着他们古怪,怎地还按人头算?还算起闺女来了!”

张员外心中着急:“管他怎么分,如此一来,咱们都被乡亲们戳脊梁骨了!”

钱员外道:“怕甚,那起子泥腿子,日日怨天怨地,嘴里没有一句好话,咱们皆被骂了几辈子,没见阎王来索命,随他们去吧。总有人要活命,徐仪宾家才两万多亩,够干嘛使的?轮不上的,还不是来咱们几家?”又啧啧两声道,“君家且还有气儿呢,这回夺的是他们本支的。不在大院子里住的好些人家都躲过了一劫。他们田土虽不多,算来也有百十来亩,难不成自己种的了?照例要佃出去的。且瞧着吧!”

几个人纷纷觉得有理,心下稍安。却又看着人头攒动的衙门前大街,怎么都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几个人都不曾说出口,君家倒了,下一个呢?会是自家么?

君子墨也混在人群里看热闹,她父母在世时收的是五成租。父亲有个秀才功名,可免一部分赋税。说是如此说,县里大户要科举的,都要问秀才写保书,大户又跟县令关系和睦,到了缴税的时节,故意把她家漏了。有个秀才名分,无人不服。待到父亲亡故,日子虽不如往常富足,到底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算来除了读书习武,君子墨幼时算的上娇生惯养,半点苦头都不曾吃过,养的好一副刁钻性子。待一无所有时,才慢慢改了。

思绪飘远,就不防身边有人靠近。街上人太多,接踵摩肩,身体接触实属平常。却是有人连拍了好几下,君子墨才回过神,扭头一看,却是许久不见的二叔君玉成。

君子墨眉头一皱,就欲离开。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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