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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计其庶-第1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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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带着药童,跟他见礼,然后请他准许脱掉上衣,进行针刺。常规治疗手法,是药三分毒,能不吃药最好别吃药。除非是不能让男人碰触的女眷。福王默默解开上衣的带子,就有宫女太监替他做了后面的一切。银针扎进肉里,有微微的刺痛,福王的眼睛空洞洞的。哭没什么意义了吧。至亲一个个离他远去,而九五至尊的父皇早就陌生的看不见。

扎完针,福王看到了哭的两眼红肿的严春文。疲倦的闭上眼,不想说话。严春文却在太医离去后,悄悄的在他耳边告之赵贵妃被关之事。

福王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亲娘!你可真够能捣乱的!不过也无所谓了,情况还能再坏到哪里去呢?对平郡王俯首称臣么?太子亡故,他的损失最小。因为他作为一个闲王,本就没什么值得损失的。谁上位不用拿他当兄友弟恭的牌坊?被排挤、被冷落又有什么所谓?不过是回到该有的位置罢了。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用过去乃至未来所有的恣意妄为,换得亲人存活。心酸的想:人都死了,他还能任性给谁看?

福王低声道:“我想回家。”

就有太监悄悄退出去,回报给圣上。

圣上从未把福王当过大人,印象里,一直是那么孩子气。小孩子见到了死人总是害怕的,死的还是他一直亲近的大哥。千头万绪里,圣上没功夫搭理福王,便打发他回府。

福王讨厌严春文,严春文也不敢自作主张送他进正殿,只得使人将他抬到书房。推开门,亮晶晶的玻璃灯架在午后的阳光下熠熠生辉,福王顿时难受的蜷做一团!太子妃的陪嫁……嫂嫂……嫂嫂……

严春文灵光一闪,使人报了小郡主过来。几个月的小郡主还不知愁苦,见到熟悉的身影高兴的手舞足蹈。婴儿的脸蛋总有治愈效果,福王伸手摸了摸小郡主毛茸茸的头发,心绪稍平,有气无力的说:“抱远点,别过了病气。”

乳母立刻抱着退了好几步。小郡主早产,身体一直不大好,府中唯一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她就难活了。

严春文知道福王心中难受,故意引他说话:“她还没名字呢。爹爹给赏个名字?”

福王的长女,按照他受宠的程度,理应圣上起的。因政务繁忙,又没满周岁,暂搁下了。严春文的意思是起个小名自家叫着,福王却不想搭理圣上。抬眼又看见玻璃灯架,晶莹璀璨,犹如朝晖下露珠闪耀。一个名字脱口而出:“叫初晖吧。李初晖。”

严春文怔了怔,像个男孩儿的名字。

严春文又道:“娘娘她……”

“等圣上气消了再去求情。”冷静一下也好。自皇后薨逝,赵贵妃就一直身体不大好,所以才急着催严春文,生怕自己看不到孙子。福王疲倦的闭上眼,又睁开,对严春文嘱咐了一句:“把小郡主抱走,等我好了再去瞧她。”一个不称职的母亲,很难得到孩子的好感。赵贵妃是,严春文将来亦是。赵贵妃若有皇后一半的手腕,未必就走到今天这一步。

小郡主才被抱走,严鸿信急急赶来。严春文有些惊讶,福王却道:“请进来。”

严鸿信连跑了两个地方,有些气喘。先给福王见礼,奉上一叠纸。

福王抖开一看,竟是现钱三万两,及一系列摆件金银器皿,约合银两万。瞪着严鸿信:“什么意思。”

严鸿信喘匀了气,才道:“早起殿下进宫,寻不着您。叶老太太便使我转交于殿下。说是叶阁老临终遗愿是找回四姑娘,此为叶家全部现银,请殿下代为保管。”

福王一个激灵:“刘达!”

门外的刘达应声而入。

“去叶家,抬银子!快!”福王道,“带上亲兵!有人问,就说是叶阁老留给庭芳的嫁妆!”

严春文吓了一跳:“怎么了?”

福王与严鸿信对望一眼,无需再多解释。逼宫之事,叶家不可能不受到牵连。庭芳下落不明,不趁着最后一口气,把银子运出来,一旦徐景昌被断了经济来源,寻人就是痴人说梦!应该是庭瑶的嫁妆,但庭瑶用不上了。交给别人,都会被牵连,只有他,只要圣上活着,就不会有人敢明目张胆打他的主意。他必须为叶家保管好,那是庭芳能被找回来的最后希望。

福王府的车队,飞快的驰往不远处的叶阁老府。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一箱一箱的黄金白银从地窖里起出来,源源不断的送往福王府。对着空空如也的库房,老太太面无表情。万千家财,一招散尽。福王,希望你能尽力护叶家子孙周全!来世结草衔环,必不相负。

阁老府,是圣上赏赐。老太太看车队消失在视线的尽头,带着众子孙回到正房。拿起桌上的盒子,揭开,里面满满都是地契。苍老的声音在室内回荡:“三座三进的宅子,是你们哥仨的。”

“七座一进的小院,是哥儿们的。”

“七个散落在京城各处的铺子,是姐儿们的。”

老太太把地契,一张一张的交到各人手中:“事出紧急,我们只能做到这一步,剩下的,看你们的造化了。”

薄薄的一页纸,重如千钧!

老太太对庭瑶招招手,待庭瑶站在跟前,又放了张在她手里:“四丫头的,事到如今,我也不说那粉饰太平的话。大太太是个不经事儿的,你替妹妹收着吧。”

“老太太……”

老太太平静的说:“庭芳曾有一句话,我们夫妻都深以为然。”

叶俊文看向母亲。

老太太道:“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我也没什么指望,无非就是希望你们好好活着,活下去。”你们光能看见庭芳所获得的宠爱,没看到过她为叶家的牺牲,没关系,相信庭芳也不介意。但她的毫不退缩的处事方式,希望你们都好好学。失去大树的庇佑,整个叶家,会回到当初他们夫妻挣扎的时代。强悍,才是能往上游唯一的方式。

“一门双进士,”老太太冷静的分析,“咱们家还没完。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不过丁忧三年,有什么可惧?哭丧哀毁毫无必要,人已死,倘或哭的回来,不妨死命哭上一哭。既是无用,便不要做,留下精力做什么都好,哪怕看一折子戏高兴高兴,也比掉猫儿尿强。丧事,给外人瞧个热闹罢了。”

老太太又顿了顿,淡然的说了句:“分家吧。”

叶俊文与叶俊德异口同声道:“不!”

老太太笑了:“圣上收回宅子之时,你们不分也得分。”

全场静默。

“没多少家产,随便分分吧。”老太太又拿了叠单子,均分。主要是田产,浮财早已分流,最后一笔方才运去了福王府。叶俊民看着单子,果真一丝浮财都无,刚刑满释放的他心中满是怨恨!

大房的现钱,早已被叶阁老调配去了徐景昌处,唯有二房还有千把两。越氏看着孩子们,轻轻叹了口气,拿出来分了吧。各处宅子内,别人不知道,她是知道的。昔日藏钱的“狗屎计划”还是她亲身参与的。宝石换现银,不过费些时日。惶惶中,她有些想念庭芳。总觉得她在家,还能想出什么好点子来。

众人满或不满,家产都分完了,也不知圣上如何处置叶家,田产能否保住。那些,老太太都无能为力了。撵尽子孙,自家坐在叶阁老身边,就像几十年前,他累的睡着了,而她坐在一旁静静做针线。时光流逝,岁月如梭。展眼间实施变迁,沧海桑田。一股睡意,涌上了老太太的心头。她侧身躺下,抱紧丈夫已冷硬的手臂,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永夜无梦,安眠。

第279章 喵喵喵

冬月,淮扬

庭芳执壶,滚水稳稳的注进了茶杯里。楚岫云在对面,惬意着看着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刺绣茶道,还真没有她不会的。便是不精,也能说上一二。如今添了舞蹈,不从赚钱上,单从看晚辈的角度,都值得让人高兴。每一个艺人都是寂寞的,继承人总是那么难挑。

雪花纷乱,一人穿着精致的蓑衣踏雪而来。在楚岫云起身的那一刻,庭芳放下甜白茶具,跟着福身一礼。

刘永年进得屋内,随手把蓑衣扔给楚岫云,走到近前随意端起个茶杯,轻啜一口:“好茶!”

庭芳默默把位置让出来,站在了楚岫云身后。她从来分的清形势,叫着刘永年爹爹,却不会真愚蠢的把自己当女儿。不过是个“女儿”,与丫头别无二致。倒是楚岫云待她有几分真心。三个月,她的胡旋舞在苦练之下有了点基础,不过离表演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当然,她还可以练的更好,如果把习武的时间给到胡旋上的话。但没必要。

刘永年很喜欢庭芳,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言谈举止间自有一份雅致,而且十分守规矩,从不恃宠而骄。楚岫云之前不是没收养过,只没有这个亲密。都是不到两个月,就恨不能蹬鼻子上脸顺道爬了他的床。漂亮女人,他多的是。能安分随时的,暂时就楚岫云了。所以他才给楚岫云足够的体面。

假夫妻闲聊着近来新闻。庭芳认真听着,生怕错过了一丝讯息。为此,除了武术,练的最狠的就是当地方言。淮扬到杭州不远,她迫切需要外界的所有资料,以助她顺利逃脱刘永年的地盘。自从知道刘永年的存在,她就不会天真的以为逃出会芳楼跟知县求救有效。只有去杭州,那是她舅舅的地盘。江南方言要熟知,才会顺利。谋定而后动,她还年幼,等得起。

然而就在此时,刘永年平地一个惊雷:“太子自焚了!”

庭芳登时低下头,以掩饰她退尽血色的脸颊。太子死了?那叶家呢!?

很快,她有了答案。刘永年继续道:“首辅也跟着病逝。他们家似惹恼了圣上,其长子长流,次子贬去了海南。”末了叹道,“一代权臣啊!”

庭芳再也站不住,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呼吸急促,脑子飞快运转。树倒猢狲散,她还能回京么?即便回京,她又能回到哪里去?如若不能回去,真要留在青楼一世?陈氏怎么样了?庭瑶呢?打击太大,她用尽全身力气,才在椅背的支撑下,没有倒下。

庭芳的异状,引起了刘永年的好奇。他眯着眼问:“囡囡,怎么了?”

庭芳立刻反应过来,捂着肚子道:“肚子疼。”十二岁,该行经了。

楚岫云急道:“快扶姑娘去休息。”又数落庭芳,“我看你还贪凉!”

庭芳在丫头的搀扶下,回到了房间。忽觉一阵恶心,即刻大吐。丫头慌乱的跑去请楚岫云,刘永年也跟着来了。

楚岫云急急唤了大夫来瞧,搭上脉时,皱眉道:“奔豚之症?姑娘可是受了惊吓?或是得了甚不好的消息?”

刘永年的眼神尖利的扫过,庭芳冷汗顺着发丝滴落!糟了,被发现了,中医太强!

青楼,大夫是不大顾及的,直接拿出银针,示意扎针。奔豚一由于肾脏寒气上冲,一由于肝脏气火上逆,头次发作,都属急症。急症用针,佐以药方化解开来,不必积成慢症,久调不愈。庭芳不大愿意当着刘永年脱衣服,却是形势比人强,好歹给她留了个肚兜。

一番整治,大夫开了药走了。刘永年好整以暇的坐在床边,似笑非笑的看着狼狈的庭芳。庭芳最恨被如此猫捉老鼠般的对待!脸被捏住:“不认识叶俊文,嗯?”

庭芳只得用眼神向楚岫云求救,然而楚岫云也一脸不高兴。谁被骗了都不高兴!庭芳稍微镇定,她得取信于楚岫云。面对刘永年,楚岫云是她唯一的屏障。强迫自己冷静,然后重新编了个更合理的故事:“马,是我母亲的姓氏。”

刘永年轻笑:“叶俊文之妻娘家姓陈。囡囡啊,有什么话不能同爹爹说呢?”

庭芳垂下眼睑:“我娘是外室。”

楚岫云怔了下。

庭芳道:“琴棋书画皆精,生了我之后,却没了宠爱。我爹……喜欢看跳舞。”她不信刘永年一个地方豪强,能把叶家的阴私查尽了。他未必把叶俊文之女放在眼里,但这种刚愎的人一定讨厌人骗他!可她真的不能暴露身份,叶阁老正儿八经的孙女儿,不是招人来调教么?昔日方孝孺妻女籍没教坊司,多少人排着队去嫖!永远不要低估变态的行为。她如果长大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恋童癖几个不残忍的?过个几手,她内心再强悍,身体也会被玩死!

刘永年道:“果真?”

庭芳道:“叶家庶出,名字皆取草字头,我叫苏姐儿。”

楚岫云惊了:“还真是真名?”

庭芳苦笑:“是不是有什么要紧,我丢了,叶家也不会找。叶家七个小姐,我算哪个牌面上的人呢?”

奸生子,刘永年顿时没了兴趣。放开庭芳,调侃道:“怪不得不怎么怕青楼,合着你是熟人。”

你麻痹!庭芳忍着气,眼泪扑扑往下落。既是“叶俊文的私生女”,她哭爹哭爷爷没什么稀奇。不必再忍,趴在枕头上嚎啕大哭。爷爷,你可真就舍的丢下我去了!你孙女被人欺负了,你孙女在被人羞辱,你不替我出气么?

爷爷……那个偶尔坑她一把的老头,实实在在给了她无尽的宠爱和舞台。或许他的并不是一个好人,但对子孙们,都是最纯粹的疼爱。庭芳的手抓紧了床单,爷爷,爷爷,孙女儿想你,一辈子都想你!

庭芳哭的声嘶力竭,宣泄着被绑架之后所有的委屈。从此之后,再没有人能做她坚实的后盾;从此之后,每一步,都只能一个人往前走。好寂寞……

毕竟是个小姑娘。刘永年伸手拍了几下权做安慰:“好了好了,不是还有爹爹么?”

爹你妹!庭芳差点炸毛!别以为姐看不出你眼中的龌龊!

刘永年还真不舍得碰庭芳,如此绝色,拿来送人再好不过。地方再强,也不好太不给中枢面子。送个美人走动走动关系,是应有之义。如今朝中混乱,庭芳又太小,喜欢长成的姑娘才是多数,没必要拿个极品去冒险。待等二三年尘埃落定,那才水到渠成。

刘永年自己的亲闺女且没仔细哄过,几下子哄不住庭芳,就没了耐心。楚岫云忙笑着推他:“你去外头喝酒,喊思思弹琴给你听。”

刘永年怕庭芳哭坏了,嘱咐了一句:“劝着些,叫她哭一回,引着她做别的。”便是不送进京,将来也是摇钱树。会芳楼每年给刘家的孝敬有上万两,自不可轻视之。

庭芳哭过一阵,抬起头来,刘永年早走了。轻轻松了口气,红肿的双眼望着楚岫云:“我不是故意骗你。”

楚岫云拿帕子打了下庭芳的头:“早觉得不对了,你家那样厉害,你怎地能被拐了?哪家小姐出门,不是围着几十个丫头婆子的?不过你不想说,我便懒的问。横竖进了这个门,便是我闺女。”怪不得提起叶家大小姐时,竟有些酸意,又说要去勾太孙。合着根子在这里。

庭芳干脆直接问:“有福王殿下的消息么?”

楚岫云捂嘴笑:“福王又关你什么事儿啊?”

“我有个姐姐在福王府。”

楚岫云挑眉:“不是独生女儿么?”

庭芳道:“表姐啦。妈没了,在我家养大的。”也不算很骗人,平儿是在福王府,只不过嫁的不是福王而已。

楚岫云道:“你娘还挺有手段的。”

庭芳故意道:“有个屁,面团儿一个。一世都不得进门。如今我爹……太太未必给她安生银子。靠着往日的积蓄过也过的,只怕有人找她麻烦。”

寡妇门前是非多!楚岫云点头:“待过几年,使人上京寻一寻,接过来呗。”

“呃?”

楚岫云捏了捏庭芳的脸:“高兴了吧?”

庭芳怔怔的,她天生招“妈”待见?搞定嫡母不算,还能搞定妈妈桑!?

楚岫云却正了颜色:“有难过的事儿,哭过便罢。起来洗脸,歇一会子,等你爹爹回来,伺候他吃酒。”

庭芳沉吟了一下,是单纯的伺候呢?还是伺候!?

楚岫云幽幽道:“咱们,只能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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