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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宫妃策-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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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晞不在了,可他那个赵国公的爵是世袭的,这样郭家便有了两位国公。郭氏的子侄中,除了她大哥郭铸和三哥郭鏦以外,也颇有几个像样的,文官武官都有。加上升平公主和畅儿两个公主,以及子仪公昔日的威望,若再有一个皇后,郭家此时的势头是有些太大了。

可念云是他从做着郡王的时候便嫁了他,多年来一直在替东宫张罗的,又育有嫡子,若不立她为后,总归是有些说不过去的。

他被她窥破了心思,多少有些尴尬,她却继续道:“陛下不必担心,我哥哥明日会上折子替我推辞。”

他于是轻轻把她往怀里拉了拉,“你放心,终我一朝,你必定是后宫第一人。”

他还想说些什么的,终究还是没有说。是她提出的,那么,她都是懂的。

她顿了顿,又道:“陛下,东宫也好,大明宫也好,若有人要害我,害我的孩子,不管是替陛下生了孩子的,还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我是不放过的。”

他顿时明白,她是已经知道他命人在查问蕙娘的事了。大约她心里也是打着这样的主意,各自都退一步,她不做皇后,他也不要再追究蕙娘的事了,毕竟蕙娘先害她是实,他处置了蕙娘也是实。

这般互相算计着,互相忌惮着,他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快,可是又无话可说。只因他已经是这天下的帝王,他是高高在上的孤家寡人了。

他没有说下去,却是换了个话题,问道:“子厚他们,怕是要离京了,你可要去送送么?”

她记得那替她买下玳瑁梳子的青年,那与她一起品酒,指点江山的才俊,他们曾经引以为知己,也是她努力引他走进了东宫和朝廷。

可是,后来的路都是他自己选的,她的路也是自己选的。她不再是可以常常出去逛街出去玩耍的郡夫人了,她要在大明宫里做一个后宫女人,怎能还与外头朝廷上的官员惺惺相惜?李淳怕是故意这样说的罢?

念云咬着嘴唇,缓缓地摇了摇头,“不去了,早离了心,他们都被王先生带走了。”

太子李淳于含元殿即位,改年号为永贞,当年即为永贞元年。

次日册封原太子妃郭氏为贵妃,赐居大明宫蓬莱殿。

贬王叔文为渝州司户,贬王伾为开州司马,柳子厚等七人亦同时被贬。这一批才华横溢的士子,最光明的仕途皆葬送于此。

柳子厚起先被贬为邵州刺史,后又迁永州司马。在永州漫长的十年里,他潜心学术,结交当地士子和文人,写下了许多流传千古的名篇。

他的才华全部留在了文学史上,以《永州八记》脍炙人口,并有《柳河东集》传世,被尊为“唐宋八大家”之一。

离开永州之后,他曾被召回长安,然而因为种种原因,终究还是没能得到重用。在元和十四年的时候,李淳终于决定再度召他回到他魂牵梦萦的长安,只可惜,还未启程,因病卒于柳州。

柳子厚、刘禹锡等人因为被贬谪以后,远离了名利场,广结天下文人,在任所写下了无数脍炙人口的诗文而名扬天下,有“刘柳”之称,被历代的文学家百般推崇。

韦宗仁虽因岳父杜黄裳的缘故,当时并没有被贬谪,可也失去了原来的权势。身居相位,却时常不自安,以致气息奄奄,惶惶不可终日。

终于在永贞元年的十一月,一道圣旨下来,贬韦宗仁为崖州司马。可怜从权力的巅峰跌下来的韦宗仁,依旧不得不屈服于宿命,离开长安,去往他一生中最厌恶的岭南。

人总是这样奇怪,当你不得不直面自己最害怕的事物时,反倒会莫名的冷静下来。

离开长安以后,韦宗仁连日来一直躲在马车里不肯看外面一眼。直到有一天夫人杜氏趁他不备一把掀开了车帘,曈曈的日光照进车里,他忽然发现,江南的风景如此美丽,气候宜人。

到了崖州,恰巧他又遇见了一位“谪官犹作贵人看”的地方官,善待他,赏识他,并委以重任。没有了长安的勾心斗角和权利斗争,韦宗仁的聪明才干在崖州恰如其分地发挥出来。

他兴修水利,使得崖州临海居民免收潮汐和洪涝的影响,在郑都修建了岩陂塘水利,利在千秋;他教导当地居民开垦耕地、养殖牲畜,使当地百姓有米可食,不再“靠海吃海”,不会衣不遮体,也不必在极端恶劣的天气里冒险出海觅食;他让杜夫人亲自教崖州百姓植桑养蚕,教他们织布做衣服,使当地百姓不必再花高价从外地买衣裳,使得大量的穷苦人有衣可穿,再不会衣不遮体;他本是进士出身,从长安带了许多的书籍到崖州,鼓励兴办学堂,培养人才,传播中原文化。

韦宗仁因为在崖州一心为民造福,当地的老百姓十分爱戴他,为他修建了祠堂,千余年后依然香火不绝,已是后话。

很多年后,那一场轰轰烈烈的政变终于被厚重的岁月所掩盖,王叔文等人所倡导的革新,在历史上被称为“永贞革新”。

人们记住了那十个因为推行新政而彻底断送了仕途的官员,将那一场革新的结局称为“二王八司马事件”。他们之中的很多人,虽然从此几乎退出了政治的大舞台,却永远地写在史书之中。

第一百一十二章 蓬莱殿里蓬莱仙

对于念云来说,大明宫同东宫并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是宫殿更大一点,后花园更大一点。

对,还有太液池,太液池离她住的蓬莱殿不远,是一个湖,占了后宫中心极大的一块面积,可以在湖面上泛舟,远远比东宫后花园里的水塘要大太多太多。

太液池里和东宫从前一样植满了荷花,在这夏末的八月天里,荷花尚未完全凋谢,碧翠的一大片,夹杂着不多的几朵荷花,红的花瓣,黄的蕊,绿的莲蓬。

从前,念云挖去了东宫的一池荷花,并不是因为她不喜欢荷花,而是因为那一池荷花总是叫她想起舒王府的荷塘。

而现在,她喜欢太液池的荷花,却也是因为这一池映日的荷花,让她尚能够想起舒王府,让心里那么一点对故人的怀念提醒她还活着。

蓬莱殿的前面不远处,就是紫宸殿,那是她从小便时时梦见的宫殿。而现在,她终于走了进来,她的生命,余下的几十年,便将深锁在这飞檐和琉璃瓦之间,履行谢真人给她的宿命。

许多年前,她正是在这样一个夏末的时节来到长安,从此走了进来,再也挣扎不出去。长安城外,皇城之内,一切的往事,都成过眼烟云。

她喜欢过一个男子,后来却没能嫁给他,最后这个男子死在了她面前,他的血染红了她的裙裾。她嫁给了一个男子,这个男子也曾同她相亲相爱,可最后这个男子给了她一座寂寞的宫殿,一顶缀满珠玉的桂冠,她忽然觉得再也摸不到他的心到底在什么地方。

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

她翻看着大明宫的账册,茴香进来道:“七喜公公来了。”

念云把那册子放到一边:“叫他进来罢。”

她搬来大明宫之后,便把身边的四个大丫鬟并七喜都带了过来,新安排来服侍的人便都安排在外头,不叫近身伺候的。她见七喜也是个会办事的,便提携他在大明宫做了个副总管,在神策军里也替他安排了一个小职位,叫他时不时跟着刘贞亮去学学,也就不能时时刻刻守在蓬莱殿了。

不过有了七喜往来通传消息,她虽不能像在东宫的时候那样时时出宫,却也能得知外头不少消息,不至于耳目闭塞。

七喜进了大殿,念云便叫大殿里的宫女太监都下去,看他接过茴香手里的茶荷,拿起茶炉上正沸的水壶冲入紫砂壶,不多时便闻到袅袅的茶香。

他仍旧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书卷气,做那些捏肩捶腿的事情总有些别扭,可这烹茶焚香之类的雅事倒做得无比流畅。

念云接过他递来的茶盏,品了一小口:“外头又有什么事么?”

七喜手未停,把紫砂壶中剩余的茶水都倒在了闻香杯中,“听说这几日陛下命了礼部拟定几位公主和太妃的封号。”

这是应该的,因先前太上皇登基那阵子两边忙着闹别的事,太上皇的后妃全都未加封号,虽然月钱和嘴上的称呼都改了些,可实际上她们到现在仍旧还顶着良娣良媛昭训之类的封号呢。还有太上皇的儿女也仍旧还是郡王郡主,都也还没来得及晋封亲王和公主。

念云低头想了想,“不知陛下如何晋封太上皇身边的人?”

七喜道:“据礼部那边的说法,大约那位是要册为太上皇后的,再就是一个董良媛晋为太上皇德妃,其他几个有子嗣的皆晋为昭仪。”

见念云沉思不语,七喜又补了一句:“太上皇想给牛昭训提到四妃里头,陛下推回去了,只肯照着规矩给个昭容,不过陛下又主动添了个萧氏,追谥为惠妃。”

皇后之下,依次有贵、淑、贤、德四个一品的妃,并无惠妃的名号,那便只能算是谥了个“惠”字。不过反正是追谥,不过是给太上皇一个安慰,意思到了也就罢了,没人要去较这个真。

不过,牛昭训只得了九嫔之中的一个昭容的位分,按她那个势头来看确实是低了些。低点也好,免得进了兴庆宫还翻出什么大浪来。

她如今是贵妃,可这些寻常的事,却也都是从外头打听来,而不是陛下直接同她说的。七喜心里也有些感慨,可是面上却不能说,也无从说起。

他替念云把茶盅里已经冷掉的茶换了热的,又道:“尉卫卿那边听说上了一道折子,客气了一番,要推辞给三夫人的册封。”

念云转着茶盅,漫不经心地道:“该封总归还是要封的,加那么几百户的食邑,不过是个虚名儿。”

她这三哥哥虚伪起来,也是装得像模像样的。如今她的皇后宝座都推出去了,哪里还差一个公主了,反而是李淳为了补偿郭家,还得多封些食邑才是。

可是他就是要在文武百官面前做那么个姿态,表示郭家没有自恃功劳,也没有骄矜傲慢,相反还谦虚得很。皇帝陛下若是这样还要给郭家以及贵妃添堵,那自然就是皇帝的不是了。

果然过了几日,正式册封的诏书下来,德阳郡主李畅加封为汉阳公主,郭鏦为驸马都尉。

别的公主食邑按规定是三百户,汉阳公主却加到了五百户,虽然比不得中宗时代的太平公主安乐公主,可在当朝的公主里头算是不错了,她婆婆升平公主当年是最受代宗皇帝宠爱的,也不过是六百户而已。

除了太上皇的子嗣以外,李淳膝下的几个孩子也分别晋封,李宁为邓王,李恽为澧王,李宥为遂王,婉婉为岐阳公主,连落落也被封为了太和公主。

皇子们年岁不小了,继续住在后宫于理不合,便叫他们住了太极宫,未出阁的公主也一并搬去了,住到了千秋殿旁边的公主院。

倒是还有一批人七喜事先没同她说,是纪氏被册为五品才人,冒兰珠被册为八品采女。

不过,这倒也不算意料之外的事,念云索性连问都懒得多问。

念云那个贵妃是和陛下的登基典礼一起册封的,同她们并不是一起,因此这些公主皇子以及李淳的两个妃嫔除了晋封的仪式上给皇帝贵妃磕头了之外,回头还要再次去蓬莱殿谢恩问安。

白日里那仪式,虽然都是看着别人行礼,她只需高高在上地和李淳一起坐着受礼即可,可那十斤重的凤冠依然坠得脖子生疼。

她猜想李淳头上那十二串珠子的冕旒冠也轻巧不到哪儿去,而且稍微侧一侧脸便会稀里哗啦地甩动起来,硬生生地逼着人目不斜视,**得像寺庙里的菩萨金身。

到那仪式终于结束了,晚上却仍旧还要在蓬莱殿等着她们再度来叩拜谢恩,不过,那沉重的凤冠和整整吃进十斤金丝绣线的贵妃礼服倒是可以换下去了。

茴香和绿萝两个来伺候她换衣梳头,玉竹、重楼便进来替她揉捏脖子和肩膀的穴位。茴香知道她平素不爱那些沉重繁复的头饰,因此寻了一套略为正式的天青色大袖衫来,预备着配上那一套缅甸国进贡来的十二支玉簪,素淡又不失典雅。

念云只扫了一眼便摇头:“换那套见内命妇的一品红绣牡丹的来,该佩的一样都不能少了。”

玉竹笑着看了茴香一眼道:“现今不同以往了,以往整个东宫都跟着太上皇韬光养晦,不敢有什么作为。如今娘娘再不摆出点姿态来,还当咱们娘娘好说话得很呢!”

茴香连忙去换了东西过来,笑道:“可不是,是奴婢欠考虑了。是得压压她们,免得没事一个两个的都来作怪。”

除了太上皇后和太上皇德妃直接回了兴庆宫以外,那些公主妃嫔们都来了蓬莱宫,连畅儿都在,一时也热闹起来。

这时外头一个内监在门外道:“圣上给诸位主子娘娘赏东西来着。”

念云忙叫玉竹去迎了进来,却不是一个人,而是身后领着一二十个宫女,每人手里都捧着托盘,看样子每个托盘里还不是一样两样东西。

念云向李畅笑道:“咱们这陛下今儿倒是大方。”转而向那宣旨的太监问道:“陛下可说了怎么个赏法么?”

那公公躬身一揖道:“陛下说,各人挑一件便是,若有多的,但凭娘娘随意分赏了便是。”

念云嘴角含笑看了看那些托盘,“如此,有劳公公。”

那公公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陛下说,娘娘也有一件。”

念云的笑容顿时有些凝滞,停了片刻方道:“如此,代本宫谢过陛下了,过来我瞧瞧罢。”

那些宫女便依次掀开了托盘上遮的明黄色布帘,把丝绒底子上的东西露出来,不过是一些玉环金簪宝石坠子之类的物事。

念云看到第三个宫女手里的盘子,便顿住了。

那托盘上的东西不多,就三样,一条赤金镶八宝璎珞华盛,一对缂丝雀衔珠南珠步摇,还有一支玉簪。

那支玉簪,通身是剔透的羊脂玉,上头一缕碧翠的凤尾纹,她再熟悉不过了啊!

可这簪,怎的竟没有随他一起下葬,竟又回到宫里来了呢?

第一百一十三章 又见凤尾簪

念云定了定神,方向那太监问道:“这些东西,陛下可是从内府的库里取的么?”

那公公似乎猜到她要问什么,低头回道:“这段时日有几家王府和老宅收回来了,里头有些好东西,陛下瞧着喜欢,便拿来赏诸位主子娘娘了。”

念云忽然觉得悲从中来。这一支簪子,由代宗皇帝赐予昭靖太子妃,太子妃临终时赠与谊,又在谊和她之间辗转了多少年,最终还是回到了宫里。

都说玉是通灵的,却不知这一支玉簪可沾染了多少纷繁的世事和人间的悲欢?

她叹一口气,看向那一支簪,却不知自己何时已经拿起了那支簪。

那公公没有看她,低着头并无声响。

念云正想留下这支簪,可忽然想起了什么,李淳为何巴巴的送这些来?又或者,他的本意根本就在这支簪上?

她低头再看了一遍那支簪,确定手中这一支正是当年那一支无误,顿时觉得簪子似变成了烧红的烙铁一般,烫手起来。

可她总不能叫这支簪子真的流落到旁的不相干的人手里去,这总归是故人之物。

她微微抬头往大殿里扫了一圈,忽然就看到了仍旧穿得素淡的太和公主。

她朝那小女孩子扬手:“过来,落落。”

小女孩有些怯怯地走过来,朝她跪拜行礼:“母亲。”

今日不比寻常,饶是这小姑娘也打扮得郑重其事,一头软软的黑发也是挽起了一半,结了几个小辫子在头顶上绕了几圈。

念云拉过她的小手来,嘴角噙着温柔的笑容,将那簪子稳稳地插在了她头上:“这支簪,也算是与你有缘。今日母亲送与你,贺你晋封公主,你要拿好。”

落落对于这个养母此刻的郑重有一丝不解,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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