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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宫妃策-第1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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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在紫宸殿,因为这里是大明宫的中心,进可攻退可守,而且探子们来汇报消息的时候不必进后宫,她可以第一时间听得到。

每隔一个时辰,她便派去一批探子,以便随时知晓那边的动静。

而就在方才,探子来报说陛下和六福在溶洞里失去了踪迹。

她知道,那是陛下再一次用更惊险的方式,深入虎穴。

事实上,在那座山里,陛下是已经布置过了。因为那是祭天来回的必经之路,那座山的具体路线、地形陛下早就已经命人探查过,自然也知道那个山洞是怎么回事。甚至于山洞具体哪里被人动过手脚,都摸得一清二楚了。

他从那个陷阱里掉下去,无非是为了进一步引出对方。

那陷阱地方狭小不能做什么,所以很快对方会出现,将陛下带出去。陷阱只有一处出口,通往西郊的一处名叫陈家庄的小村庄,而那个陈家庄,郭家已经布下了五十名化装成村民的暗卫。

当然,薛七喜也是知道那个出口的。等到陛下向郭家的暗卫施放出行动的信号,暗卫将迅速把消息传递给七喜,然后神策军将会包围陈家庄,将对方的人一举拿下。

郭鏦并没有跟着陛下去祭天,但郭家的人已经安插在了陈家庄,想来他也是知晓情况的。

身后青年的声音响起,“母亲,外头冷,进去歇着罢。”

念云回过头来,狭长的凤目在他身上看了一遍,再看一遍,李恒顿时觉得有一把冰凉的刀子贴着肌肤游走一般,忍不住微微的发抖。

“冷么?好像早已习惯了。”念云似乎是在同他说话,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这大明宫的冬天,一向都是这样冷,雪这样大,掩盖了天寒地冻。谁又知道,是天更冷,还是心里更冷!”

李恒不敢接话,从十全手里接过一只小手炉递到她面前,“那么母亲……拿着手炉罢。”

念云摇摇头,转过身去继续看大团大团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从天空中飘落,声音有些凉薄的嗔怪,“你如今,该担心的是你父亲冷不冷。”

他冷不冷?他是皇帝,身边总不会缺那些嘘寒问暖的。好像他从来都是不可战胜的所在,似天神一般。而这一次,他决意去挑战。

李恒忽然又有几分不自信,抬头去看母亲,母亲的目光却始终都只是盯着那落雪的虚空,不再看他一眼。

他鼓足了勇气,轻声道:“母亲,儿子……儿子保证不会伤害父亲半分,他是孩儿的父亲,是母亲的夫君,儿子定会保陛下和母亲安度晚年……”

“安度晚年!”念云冷哼一声,回过头来,锐利的目光似要穿透他一般,“本宫都能看出来的事情,你当你父亲这十几年的皇帝是白当的么,本宫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

李恒忍不住开始颤抖。是啊,他怎么就没想到呢,他怎么就高估了自己呢?难怪正当他们苦恼于没有机会下手的时候,陛下就“善解人意”地把机会送上门来,破天荒的说要去祭天!

原来这一切根本都是陛下撒下的天罗地网,而他自作聪明地就这么钻了进去!

“这……”他噗通一下跪在念云面前,“母亲,儿子并没有恶意,儿子只是……”

念云有些心烦,甩开他的手,“身为你父亲的儿子,既然做了,就该有那个担当!当得起事成的胜果,也承得住事败的后果,才不叫你父亲看扁了!”

李恒低下头,细细咀嚼母亲的这番话。担当?难道说,陛下并没有怪他的意思,只是顺着他的意思陪他玩了下去……

那么,陛下的意思,难道他想收拾的人是……二哥?

念云并没有看见他脸上的情绪变换,她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向李恒道:“罢了,你三舅舅的人在陈家庄里头,到时候,他们自会随机应变,控制住局面的。”

到底……自己还是太嫩了。李恒给念云磕了一个头,“恒……谢过母亲。”

念云轻叹一口气,想了想,吩咐道:“宣郭驸马进宫罢,有些事情,本宫还想亲口问问他。”

第二百二十九章 你就是陛下

念云因想起这事郭家也有参与,但不知郭鏦那边是如何安排的,打算宣郭鏦进宫来问一问。

那传话的小太监跑出去,可是没过多大一会儿便跑了回来,脸上有些异样的神色,好似有些……惊惶。

念云微微蹙眉,“发生什么事了?”

那小太监张大嘴,用力地吸了几口气,好似一个溺水的人在波涛中挣扎一般,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启禀娘娘,外头……外头的禁卫军不让奴才出去!”

禁卫军不让他出去?是什么意思?这大明宫的禁卫一向都是由神策军负责,也就是说,今日她是命薛七喜着人守卫的,外头应该都是七喜的人。

她心里有一丝不祥的预感,沉声道:“可是薛七喜的吩咐么?他们怎么说?”

那小太监也是在蓬莱殿听差多年的,对于眼下的情形也多少知道一些,这时候几乎快要哭出来,“是……是薛公公的吩咐,说是……说是不许娘娘的人出去,外头回来报信的人也是只准进,不准出……”

念云的声音越来越冷,“还有么?”

“还有……薛公公说,照顾好娘娘……”

薛七喜。

这到底是为什么?他跟着自己二十多年,为何忽然就这么……反了?就连先前杜秋提醒她,她都并没有真正放在心上。

她这么多年来最信任的内监,一向都委以重任的人,为何,忽然就背叛了她?

“这……”李恒也是大惊,“这不关儿子的事,儿子并未……”

“本宫知道!”念云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忽然转身,大步回到大殿里头,指着顶上那九龙御座,声音愤怒而冰冷,“坐上去。”

“啊?”李恒一时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愕然地看着母亲。

“本宫叫你坐上去,坐上去啊!”念云的情绪近乎崩溃,浑身颤抖,歇斯底里地指着那御座,声音格外的尖利。

李恒走过去扶母亲,念云的身子忽然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气力,缓缓地滑到了地上。

她蹲在地上,维持着一种脆弱而稚拙的姿态,如同婴儿在母体内一般,把脸埋在膝盖里,放声痛哭起来。华贵的礼服拖在地上,似盛放的牡丹,沉重的金步摇掉落在地上,似零落的花蕊。

从她回到长安城,这么多年,从未像今日这般感觉到如此的无力。当亲信不再是亲信,当自以为是自己人的全都变成了敌人,她才发觉,自己始终也不过就是一个脆弱的深宫妇人。

她哭了一会儿,眼泪似灵台最清明的泉水,冲刷掉了心中的懊悔与疑惑,冲刷掉了经年的恩爱缠绵,冲刷掉了沉积的岁月华年。

这大明宫,到底还要靠她柔弱的肩膀来承担重任的。宦官谋国,从来就没有什么好下场。

神思渐渐回归,三魂七魄都一点一点地归位。

她抬起头的时候,李恒惊异地发现,方才脆弱得如同孩童的母亲,眼眸里再次聚集了璀璨而沉稳的光芒,那个泰山崩于眼前而不乱的贵妃娘娘又回来了,甚至比从前更加威严和庄重。

她再次指一指那九龙御座,“恒儿,坐上去。”

这一次,她的语气温和了很多,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李恒迟疑了一瞬,不由自主地迈开步子,走到了御台之上,惴惴不安地,坐了下来。

念云缓步走了过去,迈上层层的阶梯,走到了御座旁边,转过身来,面对着空荡荡的大殿,却有一种俯瞰众生的威仪,仿佛那大殿里此刻正跪满了臣民,正在叩头高呼万岁。

“从今天起,这个位置是你的了,本宫,将辅佐你在这里坐稳。从现在开始,不可再暗地里违拗本宫什么,否则,你我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她语气很平缓,似乎在陈述着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就好像在说“今天的雪真大”一样。但在李恒听来,句句都是惊心。

“可陛下……”

念云的寒眸似利箭一般射过来,李恒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连忙噤声。

“可还要本宫再说一遍?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大唐的陛下。”

在李淳布的局中,七喜统帅的神策军和兵部是最后,也最重要的一环。但七喜既然敢反,恐怕兵部那边已经有办法应付了。他的深入虎穴,此刻恐怕已经成了引狼入室。

在这种情况下,受到影响的已经不仅仅是李淳一个人,而是大唐的天下。若是一个不小心,恐怕连大唐的江山都将倾覆。李恒的小手段已经不值一提,但背后将会引出一大批蠢蠢欲动的豺狼虎豹。

她是李淳的妻,更是大唐的贵妃,是子仪公的嫡亲孙女。就算李淳此刻还能有机会同她再说一句话,就一句,他说的一定是叫她保护好大唐的江山社稷。

江山,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东西,远胜过她,她始终都知道。

所以,这时候她已经无暇顾及他了,当务之急,是无论如何都要护住这大明宫,护住大唐的江山。

“恒儿,你给本宫照实说,背后那怂恿你的人,到底是谁?还有,本宫命七喜去东宫见你的时候,七喜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

李恒再不敢隐瞒,把在平康里遇见澧王,到七喜同他说的那一番话,还有他们的布置一五一十地说给了念云听。

那山洞里的第一拨此刻是李恒派去的,而那守在陷阱里,将会把李淳带去陈家庄的则是李恽的人。

陈家庄李恒也布置了一些人手,但不知为什么,他们并没有传回来消息。

念云沉默了片刻,冷笑一声,“你的人?想必是早就被澧王干掉了,你以为澧王费这么大心思是在帮你么,他只是借你的手行篡位之事罢了!”

“可二哥说事成之后他只想要一块封地……”

“封地!”念云冷哼一声,“他要的封地大概是整个大唐吧?”

李恒不再吭声,他的辩驳都太过于无力,他已经隐隐意识到,自己完全中了李恽的圈套。李恽根本就不是什么拔刀相助,他只是想借刀杀人,伺机卷土重来而已。

从他和刘氏合谋谋害自己和大哥的时候,难道自己不就应该对他小心提防了么?怎么还能天真到以为他们是骨肉至亲的兄弟!若真念及什么兄弟亲情,他当初根本就不会谋害大哥啊!

他此刻全然都是懊悔,可懊悔也已经挽回不了什么。

李恒有些胆战心惊,带着求助的目光看向念云,“母亲,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念云幽凉的目光看向大殿外头,这紫宸殿,已经被神策军团团看守住了,她还能怎么办?

这时一直守在门口的茴香走过来,低着头,“娘娘,已经到了……到了该用晚膳的时候了……”

念云款款走下御台,“现在,那就摆膳罢。”

这紫宸殿没有小厨房,在这样的情形下,要吃什么,自然是只能跟外头守着的禁军说,然后他们去尚食局置办。

茴香想了想,问道:“娘娘今儿想吃些什么?”

念云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菜式随意,多做些点心来,这天寒地冻的,本宫想吃点冬日里暖身的点心。还有……跟尚食局说一声,恒儿也在此处用膳。”

七喜是内监之身,若是谋权篡位,应该不会自立为帝。更可能的情况是他会选择和李恽合作,扶澧王为帝。

而她此刻的身份,是大明宫的当家主母,且一向待他不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即使他们最后事成,也还需要她站出来向天下万民做一个交待。

那么他们应该暂时不会动她,甚至要好好保护着她。

她就是要赌这一局,赌七喜会念及多年的情分,还能对她有那么一分两分的纵容。

尚食局的几位厨子都是宫里的老人,知道各位主子们的口味。外头的禁军定然不会知道,太子李恒最喜欢的一样点心就是加了葡萄干和荔枝干的果脯栗子糕。而贵妃一直因为荔枝是上火之物,平时不许他多吃,只有冬日里才叫尚食局里做上几次给他送去。

当尚食局备好菜肴交给禁军卫兵的时候,也被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且特地命人试了菜,自然没有任何异样,因为这原本就是一份寻常的饮食。

晚膳摆到紫宸殿的时候,李恒其实根本吃不下东西。念云径直走到摆膳的长条案边上,看着丰盛的饮食,微微一哂,端起那碟果脯栗子糕,走到李恒旁边:“吃罢,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想该想的事。”

说着,自己也从那碟子里拈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小口,慢慢吃下。

李恒见是自己最喜欢的果脯栗子糕,有些诧异,他记得,母亲是不吃荔枝的。小的时候父亲千里迢迢从岭南运来些新鲜的荔枝,母亲不好拂了他的好意,又说是吃不得,总是偷偷地拿去分给宫女太监们吃。

他后来悄悄地问七喜和茴香他们,才知道母亲是吃不得荔枝的,说是过敏,吃了会犯病。

可母亲这是……

他就要上去抢下母亲手里的点心,念云已经将手里的点心放进了嘴里,迅速吞下,这才悄悄示意他不要多话。

第二百三十章 荔枝谋

这一叠果脯栗子糕,味道确实不错。李恒目瞪口呆地看着念云吃了几块,然后将碟子放到他手里。

然后,念云让茴香扶着她的手,就这么……脚下一软,倒了下去。

“母亲!”

李淳连忙扔下点心碟子,去看念云,茴香在另一侧扶着她的身子。这时念云藏在袖底的手轻轻在茴香的手腕上捏了一把,然后用手指在她手心里写了一个字。

梁。

对于贵妃食用荔枝会过敏的那个误会,茴香是知晓内情的,这会她已经完全明白过来,贵妃娘娘不过是想借此机会召见御医罢了。

这时茴香连忙着急地高声叫起来,“来人啊,娘娘误食了荔枝干,晕倒了!”

念云来紫宸殿的时候只带了茴香和重楼两个,绿萝和玉竹留在蓬莱殿里处理宫中的日常事务。

这时重楼也跑了过来,茴香连忙给她使眼色,两个人手忙脚乱地扶着贵妃,茴香一面大呼小叫让外头的禁军都听见动静,重楼这边便叫李恒帮忙,把贵妃先挪到榻上去。

出了这样的事,对于禁军来说是有些始料未及的,他们明明每一样都试吃过了无误,哪里知晓娘娘还会对其中某一样点心过敏啊!

薛公公当时可是吩咐下要好好照看贵妃娘娘的,这时娘娘的贴身大宫女茴香心急火燎地跑出来求他们去请梁御医,他们也不敢擅作主张,只得设法联络薛公公请示。

神策军首领之间自有其特定的联络方式,在军中的薛七喜很快得到消息,说贵妃因误食了尚食局送来的带有荔枝干的点心而晕倒,想要宣梁御医来诊病。

她吃不得荔枝,他是记得的,那一年陛下费尽心思给她送去新鲜的荔枝,她并没有吃,还赏了不少下来。

可这件事发生在这个时候,七喜总觉得好像有那么一点诡异。他一向都知道,她是个足智多谋的女人,即使是在这个时候,她的夫君身陷囹圄,她也绝不会乱了阵脚,坐以待毙。

尚食局里都是在大明宫多年的老宫人,怎能犯这样的低级错误,送了不该送的食物进去?而且,就算是送与太子殿下吃的,也该多一句提点。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她故意的,故意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赌他是不是真的够视而不见。

这个女人!

原本他可以早早地结束心中的煎熬,可偏生她对他那样好,让他心甘情愿地留在她身边,做一辈子奴才。

她给了他不属于一个奴才该有的一切,委以重任,让他一次又一次地陷入纠结。

现在,在这样的一个机会下,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彻底地反叛,偏生她又……

明明他是带着深仇大恨走进东宫的,可偏生遇见了这样的一个女主人,让他多了一根软肋,几番踌躇,终究不忍下手。

明明如今正快意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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