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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墨弯弯画-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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蓄意柔和的声音,让香墨的身上不由得一阵阴寒,只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回道:“主子将来是要做皇后的万金之身,即便是责罚奴婢也是对奴婢的恩典。”

“就是这张嘴好。模样也不赖,难怪陈瑞看上你。”

金色的光照射过来,香墨的脸庞有一半在柔和的阳光里,虽毫无妆痕仍带了一种奇异的浓艳。陈王妃伸手托住香墨的下颌,细细地看,那近似凌厉的眼里血腥沉淀下去,而浮在表面的,只剩下温和愉悦。

“待会我叫人打点些簪环首饰,就当是我给你的嫁妆,也算你没白跟了我这些年。”

说完又拿起贴身的丝帕,细细地帮香墨擦着因自己的的指甲划伤,而流出的血迹。

手势轻柔,语调却是哀伤的:“你就这么名不正言不顺的送过去也是委屈了你,可俗话说妻不如妾,将来没准你就是将军夫人了。”

“主子,奴婢出身微寒,过了昨晚此生已不做他想。可是燕脂,她是我妹妹,才十六岁而已,奴婢走了,她又生得那副模样……”香墨一颤,忙起身重新跪在李氏眼前,满面哀求:“奴婢只求主子看在奴婢服侍您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求主子开恩,脱了燕脂的奴籍,放她出府!”

陈王妃并未扶起香墨,只是定定的看着,放在膝盖上细长白皙的手指有意无意握紧,抿了抿唇,嘴角现出一丝上挑的纹路,像是在犹豫着什么:“那你父亲……”

“我爹他一直是肺痨缠身,承了主子的恩典才在王府一处别庄里养病,如今我去了,燕脂也去了,他自然也是随燕脂去。奴婢虽然不才,但手头还是有些积蓄,足够他们买上一处院落过活下半生了……”

陈王妃这才搀起了燕脂,轻轻笑了一声:“好了,起来吧,我答应你就是。”

笑过之后,面上又有了些惆怅。

香墨回到屋子里收拾行李时,青儿带了一个小丫鬟在院子里,张口就是:“不知廉耻的人就是不一样,上赶子爬上人家的床!”

闭口又道:“一副卑贱奴才样,就是爬也爬不了多好,要是真爬的高了掉下来也是个摔死的命!”

按以往香墨的性子早就开了门骂回去,可是经历的一夜欢爱的身体现在连动一动都不禁微微颤抖,哪里又还有气力。

过了片刻,青儿的骂声停止了,片刻功夫门被轻轻推开,双眼已经哭红的燕脂走了进来。

“姐!”

彷徨的失了颜色的神情让香墨心中猛然一滞,好像被人狠狠拧过的痛着,可面上仍得换上一张愉悦的笑脸,轻轻拉过燕脂,叮嘱道:“你听我说,我已经求了王妃把你脱了奴籍,明儿你就带着爹离开王府,知道吗?”

耳边是夏日的蝉在唧唧地交鸣,内心如刀,此时生别,不知何时再能相见,姐妹的胸腹之中俱是一阵抽紧的的绞痛。

香墨的脸上因为勉力笑了,略微带了些僵硬,除此之外,没有半点表现出波动的神色。

燕脂凝视着她,眼睛深长缱绻的悲怜,远远甚于疼痛:“我对不起你,姐姐……”

“没事,你自己要多加保重,找个好人家嫁了,富不富贵都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人好。以后姐姐自顾不暇怕也护不了你了……”

“以后我来护着姐姐!”

没等香墨的话说完,燕脂便缓缓接口,声音清柔。哭红的眼此时弯弯的笑起来,竟带了很坚定的意味。

“傻丫头!”

香墨并未多想,哽咽着将手伸出去,抱住了燕脂。然后在门外德保的催促声中,慢慢松开了手。

而这,是她们姐妹间最后一个拥抱。

定国将军陈瑞位属封疆,在东都并无官邸,按例下榻在皇城之南的贤良祠。

陈国历二百二十四年,英帝靖元二十四年九月初七酉时,一辆单骑马车载着一个飨客的女子进了贤良祠。

那马车虽是上好的青花呢纹装饰,虽全黑骏马马鬃飞扬,丰姿俊秀,虽连车檐所悬鎏金叮当都刻了陈王的徽记,仍旧改变不了离别的痛苦,以及女人卑贱的身份。

英帝靖元二十四年九月初八,午后收拾好出府行装的燕脂,随着监管的婆子在的青石路上缓步走着。

路旁虽花木扶疏,然而天空云层渐渐如的翻涌,天气亦变得阴冷起来。燕脂不觉抬头一望,只见台阁重重,一坐坐青灰色的兽脊几乎也变成铅色。

远远的有一名青衣的内侍走了过来,见了她们眉头一皱尖着嗓子呵斥道:“王爷说话就要过来了,你们还不一边跪着去!”

两面婆子一惊忙拉着燕脂避让在侧,跪伏路旁。

燕脂并不吃惊,这条路这个时分,陈王定是要去七夫人那里的,她早就偷偷打听清除。

月门洞出远远走来几人,居中的陈王年过不惑,身材已经开始发福,一身家常的蓝缎团福长袍,腰上束了一条螭龙玉带。

偷眼瞧着陈王到了近前,燕脂一颗心不由狂跳起来,狠狠的咬住唇。

能不能做到自己的承诺,就在此一举。

两名监管的婆子还来不及反应,燕脂已经霍然的扑在了陈王的脚下,未待随侍的内饰们惊呼出口,她已经抱住陈王的双腿,哀哭出声:“王爷!奴婢的爹重病在身,不堪劳顿,求王爷开恩,让奴婢继续留在王府服侍王爷吧!”

那声音哀柔婉转,只是听了便不由得魂酥魄软,然后燕脂缓缓仰起了头。

只这一瞬,陈王倒抽一口气,由慌便转了惊,得遇美人的惊。

燕脂的脸色很苍白,如雪般近乎透明,更显得一双眼睛大的可怜。唇轻轻地抿着,因未涂胭脂,粉中便带了灰的颜色,犹含着泪的眼波流转,说不出的潋滟妩媚。

不由自主的陈王伸手扶起了燕脂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燕脂福身一礼,垂眸笑道:“奴婢燕脂。”

秋香色的裙系了两条长长的丝绦,越发显得那腰不盈一握。

陈史记载:英帝靖元二十四年,燕脂以侍婢之身初见陈王面,陈王油然赞叹:“如此绝色方称得上天下第一!”时年英帝崩,陈王登大宝,号宪帝,王妃李氏为后。燕脂初封为昭仪,同成二年无肆封妃,满朝哗然。重臣跪劝,御史力谏,宪帝皆置若罔闻。宪帝好奢华喜淫乐,但对燕妃宠爱,十年不衰。燕妃满门荣升,其父追封文安侯,其兄世袭,其姐本为定国将军陈瑞之妾室,陈瑞妻系名门,犹在无法扶正。宪帝对燕妃笑曰:“已无法恩赏。”燕妃嗔道:“赐为国夫人即可。”遂其姐被赐封为墨国夫人,封户五百。时公主的封户:皇妹千户,皇女五百户。

陈国历二百三十四年,同城十年,宪帝崩。

李后之子封荣即位。

已近了晌午,春日的雨季里,自梦中醒来,全身亦是难耐的酸涩,仿佛潮气沁了骨髓。燕脂刚一起身,守在床前的宫女的便掀起了素纱幔帐,一旁的巧蓝打了金铃,宫女们鱼贯而入。

她懒懒的洗漱罢了,巧蓝拿出了胭脂水粉,宫女将捧在手中的黄花梨木连环妆匣打开,一时间静安工内缠金洇翠,绚烂如霞。

巧蓝上前要给她上妆,燕脂厌倦的一挥袖,道:“不要了,你们都下去吧。”

巧蓝略一踌躇,仍是开口劝道:“主子,这不合规矩。”

燕脂信手自装匣里拈出一枝一雀七华,贯白珠为桂枝相缪的金步摇,冷冷一笑道:“少跟我提什么规矩。”

说罢,放下那步摇,金玉在桌面上一磕,闷闷地响。

巧蓝不敢再说,只领了人下去。

一排向南的长窗,全用雨过天晴的窗纱糊了,窗外阳光明媚,竟是一个难得的晴天。燕脂索性除了薄丝的绣鞋,在特别软厚的地毡上行到了窗前。微眯着双眼望去,服丧白日刚过大陈宫已经撤下了铺天盖地的素白,显出的朱墙金瓦,更衬得碧天如洗。然而,也只能看到这么多,这座静安宫与先前住了十年的含珠宫不同,枯静闭塞,无论从哪里看景物似乎都是一样的。

想到了此处,燕脂心中涌起的竟不是烦躁不甘,而是一种无法言语的空洞。转身复又对了铜镜自照,镜中的女子仍旧貌若春花,美的不见一丝的瑕疵。

燕脂怅然的望着,胸口的空洞越来越大,直至淹没了自己。自从宪帝崩的那一刻,她就已不必再做盛装打扮。她成了太妃,二十六岁的太妃,富贵繁华就像水流一样从十指缝里溜走,只把轻微的辛酸和寒冷留在手心。

这一生已穷途末路。

那日在宪帝的灵柩前,她只是拿绢帕掩了面,帕子干涩如新,她竟做不出一丝一毫的痛不欲生。在嫔妃们呼天抢地的哭嚎中,也只有她和跪在她身前一步之遥的李氏以帕掩面,无声无息。李氏也仿佛察觉了,转头看向她。

李氏的眼映入眼中,承载的是满溢的恨,而她映在李氏眼中的则是毫无波动的空洞。

东都雨季的春日,天气变换若女人的心,刚刚还是晴空万里,转眼就乌云密布,雷声轰鸣。

割裂似的雷声里,燕脂身上只着了一件内衫,拿着白玉梳子对镜慢慢的梳着一头散发,微弱地在唇边扬起一丝没有任何温度的笑。

蓦的,寝殿外宫女们一阵惊呼,燕脂一愣,还来不及转身,一人就扑在了背后,紧紧揽住她,哀叫道:“不要!不要!!”

揽在胸前的是一双保养得十分精细的手,苍白的手指纤长而骨节微露,在乌云遮蔽的光线里,骨节拗折过来的地方,紧攥的透着令人惊慌的青白。

那手腕覆着的家常常服,金色浅的近似牙色,袖口用玄线绣出翟纹,那是燕脂十年来见惯了的,陈国皇帝御衣专用的花纹。

燕脂脑海里仿佛有什么轰然一声炸了开来,本能挥手想要挣开。然而对方的手劲极大,撕扯间燕脂本就未系严实的内衫已经滑落到了手肘,蟹壳青的肚兜带着细腻仿佛白瓷的肌肤裸露了出来。

带着雨丝寒凉的气息喷薄在肌肤上,燕脂一抖,遂迅速地冷静了下来,再不挣扎转头望去。

一记电光带着霹雳之声闪过,封荣年轻的面庞被隔着纱帘的光抹上一层金粉似的影,二十岁的年纪,桃花双目正凝视着她的双眸,比燕脂还要美上三分的容颜上犹有泪痕,竟然是仓惶到了极处的模样。

“我怕!”

孩子似哀求的声音让燕脂不由一愣,僵着的心不知道为什么便渐渐软了:“陛下怕什么?”

“我怕打雷,怕的要死……你不要推开我,抱着我,行吗?”

封荣头巾也歪了,几缕黑发从束发的金丝带梢绞卷可下来,狼狈无措的模样。眼中则是带着如在梦中的神情,迷惘地看着燕脂。

那迷惘在乌黑映着电光的瞳中,比最深的夜色还要深,仿佛要吞噬一切的似的。

燕脂脸上,不由自主也迷惘了起来。封荣看着燕脂的迷惘,看着她半裸的身体,蟹壳青的肚兜,眉眼之间就渐渐有一种出奇的妖冶,那本该属于美艳女子的神情出现在那深黑色的桃花眼角,让孩子似的迷惘瞬间消失了,带着些微的萧煞与亢奋,仿佛受伤的兽遇到新鲜的血肉,正微微翕张了利爪。

燕脂看着他的脸越来越近,最后觉得一个柔软的东西落在了唇上。她惊了一惊,下意识地反手想要推开,封荣却抓住她的手腕。

缓缓的两人倒在了红线毯上。

封荣用力虽然不大,她却挣脱不得。

彩丝茸茸香拂拂,线软花虚不胜物中,她宁愿相信这挣脱不得,是因为自己气力不济的缘故。



到了日移西山时暴雨如初至时一样,骤然的停了,窗半开着,粼粼碎金的日光透过了雨色天晴的窗纱涌了进来,落在七尺宽的红木雕刻、螺甸镶嵌的床上。

绣有五彩云纹的被衾上,怀纹绮的青绛黄白皂紫,眩的光滟七色,变幻迷离。然而这样极好的纻罗织就的被褥,人就是睡得再久也是温凉的,几乎感就不到一点的温度。燕脂睡了十年,十年的寒凉,如今竟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了一点暖意。

封荣睡得深沉,乌发遮掩的脸孔偎依在燕脂的胸前。懒懒抬手,以指尖轻轻的拂开丝缕缠绕在他面上的发,封荣的面容一点一点展于面前。他的唇角即便是睡时仍是微微地抿着,那样的容颜,是冰冷的却也是艳丽的。

燕脂低头细审着,缓缓地,极尽温柔与沉痛的,笑了一笑。她第一次这样抱着一个人,满心满意都是切切温柔,幸福的窒息感早已淹没了十年空洞,充实的令她惊惧。

燕脂的手指自封荣的面颊如柳絮绵绵落在他的唇上,封荣轻轻皱了皱眉,不胜其似地抓住了燕脂的手指,微微睁开了眼,视线上抬,以困倦的眼神凝视着燕脂。

半晌,他的眼黯然了一瞬,忽又扬了扬眉,笑唤:“太妃。”

燕脂手蓦的从他的指间抽出,僵硬了片刻,才顺势摸索下去,在封荣的裸露的胸际轻轻抚动,淡淡说:“叫我燕脂。”

说完,抿了抿被啃噬的异常红润的薄唇,现出一个愉悦的浅笑:“我叫燕脂。”

那样浅浅地笑,笑意一如春风过水。

封荣眼飞快一转,然后在燕脂的唇上偷了一个吻,笑问:“燕脂,打雷的时候我可以过来找你吗?”

“不打雷的时候你也可以过来。”这样的孩子气让燕脂不由得轻笑出声,可笑罢不知为何复又轻轻一叹:“为什么这么害怕打雷?”

封荣的眼骨碌一转,还没待燕脂反应过来便扑在了她的身上,那双炙烫的手摸过她的脸颊、他的颈项,好像是把她整个都拢在手心里,有些稚气、又有些恶狠狠地说:“忘记了。”

说罢,手脚便不规矩起来,燕脂一惊抬手似要推他,却被封荣牢牢地束缚住了。强悍的手指在肌肤上流连,力度肆虐更甚于宠溺,贪婪地象是怕她丢了、怕她逃了,那么紧地抱着,骨头轻微的“咯咯”的声响,仿佛整个人要被她生生地揉碎了。燕脂痛了,从喉中发出了破碎的呻吟,很低很软。

本一直心惊胆颤守在殿外的巧蓝,听了人声刚迈步进来,却又被这声低呼逼得蹑手蹑脚的退了下去。

待封荣起身离去时,已经是月上梢头。离去时封荣忽然抱住了燕脂,将脸贴在她的耳鬓处磨蹭了很久,口中喃喃地诉着听不懂的情话。燕脂伸手欲环住他他时,封荣又自放手,毫不留恋的走了。

燕脂倚靠在雕花窗前,推开窗纱,风穿过整个大陈宫,吹入殿内,伴着榻前的佳楠香,清甜若蜜。月色似纱,笼在那浅浅的金色身影上。夜虫唧唧中,封荣并没乘辇,九名内侍前后跟随,却只有德保手中执了一盏琉璃宫灯,引着大陈的皇帝悄无声息的离去。

未梳的发凌乱极了,燕脂抬手掠了掠,指尖触着发梢,似乎还能感觉到那个人留下来的体温,不知怎的,心思竟有些忡怔。半晌,猛一转身,唤道:“巧蓝,为我梳妆!”

见燕脂高兴,巧蓝就着人将静安宫闲置了多日的紫金八方烛台燃起,照得殿中恍如白昼。

鸦黄黛眉、口脂花钿,翠翘宝钿玉搔头一迭一迭相续落下,几乎耗了半个时辰,才上好了繁复晚妆,燕脂整个人都淹没在饰物的光华。

起身缓步轻旋,裙裾荡漾。此裙名为凤尾,折折数幅,每幅中都垂着一种颜色的彩缎;缎上绣着花鸟纹饰;金线镶边,更加衬得她腰若纤柳,仿佛漾着春色。宫中品级严苛,即使晋为太妃亦是不能着红,此时深紫裙在烛火下,曳着烈焰,竟似一团火,将息犹盛,太过于眩目的美丽,带着不详。

“今日陛下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御苑里蝴蝶不顺眼,命人大肆的扑杀,自己坐在沉香亭内,谁知道天忽然就变了,还没待内监们反应过来,陛下惨叫着抱头冲出来。横冲直撞的,也不知怎么就进了咱们静安宫。”巧蓝一反往日的沉默,在燕脂身侧喋喋不休的说着:“还是德保奸猾,不多时就找到了,可是那时陛下和主子……于是便一直守在殿外……”

燕脂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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