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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洲狂澜-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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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待他,暂且如此,看看时间能不能让他改变一些,时间,可是什么都可以改变的。”李均慢慢地道,他实在不愿意杀死这以陆翔为楷模的大将,若是陆翔,即便用时间这亘古以来最有威力的说客,也无法改变他的心意吧。
吕无病垂下头,过了片刻,又期期艾艾地道:“有一件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李均颇有些奇异地望着他,片刻之后恍然大悟:“是孟远之事吧,我裁定孟远功过相抵,你可是觉得不平?”
“末将不敢……”虽然他曾出言劝慰孟远,但当着李均之面,孟远又不在身旁,吕无病还是觉得应当将心中的不平说出来。
“无病,为将者与为帅者不同,为将者只需在两军阵前斩敌夺旗便可,为帅者则需统筹兼顾,不唯要考虑战术战略,还要考虑政略财经。”李均折下了路旁树上的一枝柳条,秋已渐深,柳条上的叶子都落尽了,只剩余光突突的枝干。他一面缓步前行,一面心不在焉地将那柳条轻轻抽打在地上,看起来好象很随意,但吕无病却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郑重。
“我要考虑的,并非只此一战,还有更远之事。若是武将恃勇抗命,贪功生事,和平军便是有百万兵马,也经不起折腾。无病,你是知道的,我们的志向,并不只是割据一时逞雄一世,而是要为这神洲的百姓,均一均富贵贫贱,要为这处处战火饱饮人血的大地,带来真正的和平。因此,我们这些武人,若不能自律自警,必将为后世埋下祸根。”
无病侧过头,仰慕地看着这比自己仅大四五岁的统领,心中反复咀嚼着他所说的话。
“这世上大多事情,凭武力不但不能解决,而且会越来越乱。我这几年与大伙共创基业,越发觉得我们若无长久打算,终一生也难成大事,便是侥幸成功,也难以长久。无病,或者我用兵治政之途,算不得什么仁义,但若是能让百姓得到他们想要的,那便胜过仁义之道千百倍了。为此,我治军不能仅从军事上来考虑,也得从政略上来考虑。孟远与我情同手足,他若不为诸将楷模,则诸将都将恃勇争功,轻军冒险,不唯我和平军将士性命危殆,对于这大业,也是流弊无穷。孟远深知我心,他定然不会怪我。”
这一夜无病都深深思考着,孟远的身教,李均的言传,对于尚在迅速成长之中的他而言,是人生中最难得的机遇了。
同样在这一夜中久久未眠的,还有李均和孟远。这夜二人砥足而眠,守在帐外的卫兵听得二人于其中低声说着些什么,直到天将泛白,帐内的说话声才不再出现。但当起床的号角响起之时,两人依旧神采奕奕的出现在众将士面前。
“五千人马折了近半,只余三千了。”孟远颇有愧色,虽然战况早就报知了李均,但看到整齐列在校场之上的三千轻骑时,他禁不住便要想起这数日激战中折损了的将士。
“换了旁人,只怕会折损得更多,你兵力不足敌军一半,尚能抓住敌军弱点一击破之,这已是很了不起了。”李均重复了昨夜里曾说过的话。
魏展颔首道:“正是,孟将军不必过谦,这便是战争,若想毫无损伤便可破敌,那是绝无可能的。”
“我岂有不知之理,只是想到这两千兄弟随我前来,却不能随我回去,心中不禁感慨,倒让统领和魏先生见笑了。”孟远展颜一笑,转过身来向点将台下的众军一挥令旗,三千轻骑齐声呐喊,新一日的训练便自此开始。经过两年休整,到这几日才有恶战,众军士更是清醒地认识到,只有平日里加倍苦练,才能在战时多那么一线生机。
“接下来当如何?”魏展凝视着李均,和平军的第一步战略目标,至此已经完全实现了。溪州得手之后和平军的补给将极为便利,展目望去是苏国广阔的腹地,进攻的方向可以有多种选择。
“我此次进军,并非要一举灭了苏国。”李均揪着唇下短须,嘴边噙起一丝笑意,他的战略意图,魏展应是很清楚的,之所以明知故问,无非是想让自己对于那些缺乏战略眼光的部将们,不要过于保密罢了。
其实他并非刻意对部下保密,关键在于下一步战略目标比之猝然攻击苏国还要让敌我都预料不到,兵法云出敌不意便是指此。但如今已是说明的时机,即便军中有敌国细作,传出去苏国也无暇应变了。
“下一步,我军不去直接攻打柳州,而是转向西北,攻打有‘天下粮仓’之称的清桂平原!”李均微微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熟得不能再熟的苏国地图,清河与桂河是苏国西南的两条重要河流,清河注入柳江,汇入柳湖之后入海,扼住了清河,便掌握顺江而下的河运通道。桂河则蜿蜒南行,在枫林渡与几条小支流交汇,更名为洪河,西入洪国,成为横贯洪国的一条大河。清桂两河之间方圆千里都是沃野,苏国粮米一半产于此,而且蚕桑之盛,更过于余州,因此,苏国有谚云“两河鱼米肥天下,清桂绸帛衣四方”之说,苏国经济两大支柱,一为柳州之商贸,另一便在清桂平原。
魏展眯起了眼,和平军目前的基地余州,地狭人稠,资源平平,真正打起大仗来难以持久,若是夺取清桂这天赐粮仓,只需三五年间,和平军便能有足够物资纵横天下了。
“为何不一举攻下柳州,统领也可立国称王!”大将杨振飞咧嘴笑道,“他李构姓李作得国王,统领也姓李,为何称不得王?”
众将都微微笑起来,眼中颇有憧憬之色,如果李均据土称王,他们也可得到无上荣耀。身为乱世武者,这可以算是每人毕生的梦想。
李均一笑置之,“据土称王又能如何?再强大的国家,终有灭亡之日,凤九天不只一次曾向他坦言,若只是为建立一个两三百年后便为新出来的强者所灭亡的国家,不过是对历史上那已经只余残垣断壁的枭雄功业的重复罢了。”
“统领当知,创业极而守成难之理,创业之时便需有长远眼光,不敢说千年大计,至少要能看到百年之内的变故,若不能做到这一点,我们化为白骨之后,也难保在九泉之下安生。”
这是凤九天的原话,也正是因此,在李均于外征战之际,凤九天在余州试行实政,以图建成一个全新的有自我革新能力的体制。“生生不息”才能长久,躺在前人的功绩之上,失去自我造血功能者,只需一个小小的伤口,便足以使其毙命。
但李均并未驳斥杨振飞的话语,众将正在兴头之上,如果去扫他们之兴,极易失去人心。即便他本人对于称王称霸并无太大野心,却也不得不为了这追随他的人着想。这些四方的谋士勇者,官吏将士,为了他一个“替老天均天下”的梦想而流血、牺牲,若不能给予他们相应的回报,怎能让神洲的各方英雄归心诚服?
“三军于溪州休整两日,等待屠龙子云水师赶来会合。此后挥师西北,夺取清桂,孟远,你仍为此战先锋,吕无病为你之助臂,我与你两万精锐,这两日里别人可以休整,你与无病可要多加辛苦了。”
“是!”孟远、吕无病挺胸应道,在其余诸将羡慕的目光之下,两人觉得能担此重任,实在是分外荣耀。
“且慢!”两人脸上的兴奋之色,显然让有人恼了,旁人顾及孟远与李均的关系,此人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儿,只有他想不到之事,而没他不敢做之事。
“为何不让我为前锋?”杨振飞双目一翻,猬须根根倒竖,很快又补了一句:“孟兄弟与无病打这溪州,早就累了,该让他们歇息歇息,还是换我为前锋吧!”
“正是,正是。”蓝桥也道,“让他们去打得痛快,却让我们闷在后面,统领也太偏心眼了。”
孟远嘿嘿笑了起来,众将争先,让他想起了当年在陆翔帐下的日子,因此道:“放心,我会留下些敌人让你们解馋的。”
“你所过之外,还会留有敌人?”唐朋撇嘴轻声道,在李均这两年招募来的将领中,他与罗毅是少数未曾领兵出战者,而且在瓦口关下双双败给了董成,心中早有些闷闷不乐,自觉在这些曾出战过的将领面前低了一头。便是受了伤的罗毅,李均欲送他回余州休养,他坚决请命留下而不肯回去。
诸将的奋勇争先,倒让李均有些作难了,他叹了口气道:“其实我比你们都要想上阵搏杀,我起自行伍,每战必于最前,如今身为三军之帅,反而没有了上阵的自由。”
说到此处,还瞪了微笑着的魏展一眼,很明显,魏展是约束他上阵自由的一个重要人物,自那次于阵前迎击董成以来,魏展不知多少回旁敲侧击,以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斩敌夺旗为将才,料敌先机为帅才”、“将帅各有其道,为帅者不可逞勇与将士争功”之类的话语,将他谏得早就服了,因此这一次直接令孟远代他为锋锐。
“何不分兵两路攻敌”。吕无病轻声插了句,众将相持不下,若能分兵两路,则至少可以多派一个先锋官了。因此此言一出,蓝桥与杨振飞等都表示赞成,孟远虽觉不馁,却也一时无法出言反驳。
“兵分两路,我军实力分散,只怕难以持久,我军利于速决而非消耗。”自知有伤在身,不可能被委于重任的罗毅此时插言道,他在相争的众人之外,因此反而能比较冷静分析。
魏展用纸扇敲了下手:“正是,我军有如一只手,集中一路有如握紧拳头,揍谁谁都无法承受,但若是分散,则好比五根手指,随便哪一根都只能伤敌而不能致敌以死路。况且,我军除去夺取清桂平原之外,前要防苏国禁军自京师来袭,后要小心丹渊梦泽的十万苏国大军,如不能在敌发现我意图前实现目标,便只能退回余州了。”
接连攻克云阳沧海二郡、俘虏苏国名董成与沧海郡守代喜,对于和平军而言算是不大不小的胜利,在胜利面前,诸将都觉得颇为轻松,因此也就助长了骄傲之心,魏展之语对于正兴高采烈的他们而言,算是一句扫兴之语。因此,诸将几乎都对他侧目而视,唯有他自己神态自若,当初在莲法军中,他扮演的也是如此扫兴的角色,结果几乎丧失了性命,在和平军中,他非但未曾改变这一点,反而有变本加厉之势。
“魏先生所言,便是我想说的。”李均将众将目光揽了过去,眼中射出让人难以逼视的目光,众将不觉低下了头。无需李均批评,他们便知方才用那种目光瞪着魏展,实为百害而无一利。
李均微微顿了一下,攻入苏国以来,确实过于顺利了,顺利得令他有些害怕。换了旁人恐怕会以为莫非冥冥中有神相助,自己才能如此一帆风顺,但李均不相信神。“如果有神在,如果有老天在,为何我们村子里的百姓惨遭屠戮?为何陆帅那样的人物会被宵小害死?为何神洲兆万百姓要在战火与兵灾中挣扎这千年?即便是有神在,有老天在,这样的神这样的老天不要也罢!”
他默默咀嚼着这时常翻上心头的妄语,胜利的喜悦逐渐被一种警觉所代替。如果说他比之普通之人有何独特之处,那便是这种对危险的敏锐感觉。虽然目前为止一切顺利,但他可以肯定,就在他还不知道的某个地方一定出了问题。
“孟远为先锋,我意已决。”他坚定地道,虽然众将有些失望,但此刻还是慎重些好。“我料近日里必有大战,诸位有的是立功之机,这一次还是与我一同为中军吧。罗毅,由唐朋助你,你二人为后军,如有变故,我许你二人便宜行事。不过切记不可逞勇斗狠,另外,罗毅小心自己的伤口。”
以有伤在身的罗毅为后军指挥,李均是有深意的,罗毅一则相对其余诸将,颇能冷静视事,二则有伤在身便不会逞勇妄为,不至于因他的轻率举动而惹来麻烦。
见他神情肃穆,诸将不再争辩,纷纷领命。李均此时又面对魏展道:“魏先生,卓天手下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闻说统领为陆帅复仇,欲清除奸臣,苏国百姓大多持观望之态。”魏展的回复再次让李均觉得有些不快,自己打着为陆翔复仇的旗号,目的是为了取得政治上的主动,得到百姓的支持,而百姓只是观望,这让他极为不解,难道时隔不足五载,苏国百姓便将陆翔这样的英雄忘怀了么?英雄人物的伟绩,莫非真的比他的尸体还要消亡得更快?
“百姓不是不欲为陆帅复仇。”魏展从他拧起的眉头揣测出他的心意,“卓天分析以为,百姓持观望之态,原因有四。一是兵祸连年民心厌战,历来战争总是士兵百姓血染沙场,而其后的达官贵人却得饱私囊;二是不信任统领,统领虽然曾为陆帅骁将,这四年来却浪迹他国,倒有大半百姓以为统领已非苏人;三是自陆帅归天,苏国岚国达成吴阴之盟,双方罢兵修文,苏国虽每年要向岚国支付‘安北入’金币一百万、稻米五十万石、丝绸绢帛各三十万匹,因连年丰收商贸发达,民不觉甚苦,反以为李构颇有仁政;四是百姓普遍担忧,如若助我岚国恐怕会以此为借口倾国来攻。此四因在,百姓不起兵反抗我军便已是为了陆帅着想了。”
“如今百姓不反抗我军,只因我如今还有为陆帅复仇这大义名份。”李均苦笑一下,“等我军攻入清桂之后,百姓只怕要怀疑我是否真的要为陆帅复仇了,那时……”
“那时整个苏国之南,我军只怕寸步难行。”魏展接口道,之所以将这战略上的弱点暴露出来,也算是他对方才众将侧目视他的一种报复,让这些只懂得上阵杀敌的武者知道,战争并不能决定一切。
“先生有何妙计?”想来想去,李均也只不过抓到一点点头绪,因此将包袱甩给魏展。
魏展轻轻摇着纸扇,捋须道:“卓天倒有些看法。他觉得若能仿余州故事,在苏国内寻着一两个深得百姓爱戴拥护之人为我所用,虽然尚无法将苏国百姓尽皆争取过来,但争取一部分稳定大多数尚有可为。”
……
苏国中兴二十年十月三十日,仅用了十日不到的时间便连克云阳沧海两郡的和平军,以孟远、吕无病为先锋,统兵两万,向下一个战略目标进发。
清河、桂河流域共有清河郡、桂平郡、南盛郡、天府郡四郡,古时属封州,自有苏以来改革地方建制,分州为郡,这使得苏国冗员甲于天下,不少官员有衔而无职,纯属混一份俸禄者数不胜数。这也使得用于武备的经费颇觉短少,除去中央四十万禁军,地方部队数量虽众,装备与训练上却差了一大截。边防重郡如云阳尚有两三万部队,象清桂四郡,正规兵力全部加起来也不过两万人。李均令孟远统两万精兵为先锋,不能不说慎重了。但他心中仍觉有些不安,不知为何,那种危险的感觉自在溪州校场上产生后,一直环绕不绝。
因此,此次进军他以为还是谨小慎微的好,大军进发之际,侦骑四出探马不绝。
所到之处,既没有苏国官兵的顽强抵抗,也没有百姓的夹道欢迎,苏国百姓似乎对此根本漠不关心,全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热情,而官军似也对于吃败仗无动于衷,毫无羞耻之感。
“得不到百姓的支持,打下这江山容易,要守住可就困难了。”魏展摇摇晃晃地坐在马上,虽然这里是平原,道路也不算崎岖,但他文官出身,能够骑在马上不掉下来,已经是非常努力的结果了。他仍旧持续着那日校场之上的话题,这数日来,他与李均思前想后,也无法如在余州般扶植出一个既得民望又能如华三公子那样甘于淡薄者。本来董成名望都是不错,在苏国军民心中是个可以接受的角色,若是以他为名义上的所辖苏国地区的统治者,想来百姓至少不会排斥。
然后董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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