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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条军规-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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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塞连上尉请求立刻和少校面谈,”约塞连说,“有一桩生死攸关的大事。”
“请让我站起来,”梅杰少校浑身难受,便没好气地命令道,“我的手臂撑在地上,没法回礼。”
约塞连放开了他。两个人慢慢地站直了身子。约塞连再行了个军礼,复述了自己的请求。
“到我办公室吧,”梅杰少校说,“我想这里可不是谈话的地方。”
“是,长官,”约塞连答道。
他们拍打掉身上的砂土,于是,默不作声极不自在地朝中队办公室的门口走去。
“等我一两分钟,先让我在这些伤口上涂些红药水。然后再让陶塞军士送你进来。”
“是,长官。”
那些办事员和打字员正在办公桌和文件柜旁忙着,梅杰少校连瞧都没瞧他们一眼,便庄严地大步向办公室的后面走去。他随手放下了自己办公室的门帘。一进自己的办公室,趁没人在,他便快步穿过房间,走到窗口,跳了出去,拔腿就跑,却发现约塞连挡了他的去路。约塞连立正守候着,又行了个军礼。
“约塞连上尉请求立刻和少校面谈,因为有一桩生死攸关的大事。“他很坚定地复述了一遍。
“拒绝你的请求,”梅杰少校厉声说。
“那可不行。”
梅杰少校作了让步。“好吧,”他极不耐烦他说,“我就跟你谈谈。请跳进我的办公室去。”
“您先请。”
他们跳进了办公室。梅杰少校坐了下来,约塞连在办公桌前不停地走动,告诉少校说,他不想再执行作战飞行任务了。他又能怎么办?梅杰少校暗暗问自己。他只能按科恩中校的指示办事,只能希望一切顺利。
“为什么?”梅杰少校问道。
“我害怕。”
“这不是什么羞耻。”梅杰少校很亲切地安慰他。“我们大家都害怕。”
“我不是觉得羞耻,”约塞连说,“我只是害怕。”
“要是你从来不害怕,那才不正常呢。即便是最有胆量的人也会有害怕的时候。作战中,我们所有人都面临不少最为重要的任务,其中之一就是战胜恐惧。”
“哦,得了吧,少校。我们就不能不说这些屁话吗?”
梅杰少校极是窘迫地垂下了目光,不住地拨弄手指。“那你要我跟你说些什么呢?”(。517z。)
“就说我完成的飞行任务次数已经足够了,可以回国了。”
“你飞过多少次?”
“五十一次。”
“那你只要再飞四次就行了。”
“他又会增加飞行次数的。每次我快要飞满的时候,他就又增加了。”
“这一次他或许不会这么做。”
“不管怎么说,他从来就不让一个人回国。他只是把大伙儿留在这里,等候命令轮换调防,待到人手不足时,他便又增加每个人的飞行次数,迫使大家重返战场。自从他来这里以后,他一直是这么做的。”
“你不该责怪卡思卡特上校,轮换调防回国的命令一再延缓,根本就不是他的过错,”梅杰少校告诉他说,“这完全是第二十六空军司令部的责任,一接到我们的轮换调防命令,他们就应该马上处理。”
“尽管如此,他还是可以请求补充兵员,一旦命令下达,就能让我们回国。不管怎样,反正有人告诉我说,第二十七空军司令部只规定每人完成四十次飞行任务,只有他一个人要我们飞五十五次。”
“这事我倒是不太清楚,”梅杰少校回答说,“卡思卡特上校是我们的指挥官,我们必须服从他。你何不飞完最后四次,看看会有什么结果。”
“我不想这么做。”
你又能怎么办?梅杰少校又暗暗问自己。这么一个人正直视你的眼睛,说他宁死也不愿在战场上送命;在行事方面,他至少跟你一样明理,机敏——可你却不得不装着他根本就不如你,对于他,你能奈何呢?又能跟他说些什么呢?
“假如我们让你自己挑选任务,执行例外的飞行,”梅杰少校说,“那样的话,你就可以完成最后的四次飞行任务,而且又不冒一点风险。”
“我不想执行例外的飞行任务。我不想再卷进这场战争。”
“难道你愿意亲眼看见我们的国家战败?”梅杰少校问。
“我们不会战败的。我们有充足的人力、财力和物力。我们有一千万军人,他们可以替代我。有些人正战死疆场,而更多的人却在捞钱,花天酒地。就让别的人去战场送死吧。”
“但要是我们所有的人都像你这么想,那还了得?”
“这么说来,假如我不这么想,就必定是个十足的笨蛋。难道不是吗?”
你究竟能跟他说些什么呢?梅杰少校满脸愁苦,实在是疑惑不解。有一句话他是万万说不得的:他毫无办法。跟人说他毫无办法,这便有了某种暗示:要是他有法子,他会尽一份力的;同时又让人觉出了言外之意:科恩中校的政策不是有错,就是有欠公允。科恩中校对这件事向来是没有半点含糊。
“对不起,”他说,“可我实在毫无办法。”
………………………………………………
正文 10、温特格林

克莱文杰死了。那是他哲学的根本性缺点。一日下午,十八架飞机从帕尔马执行完每周一次的例行飞行任务返回,在离厄尔巴岛海岸的海面上空下降,穿过一片金灿灿的云彩;其中的十六架从云端钻了出来,另外还有一架却不见了踪影,没见在空中,也没见在平静的绿玉色的海面上,更没见丝毫残骸。一架架直升飞机在那片云彩上盘旋,直到了太阳西落。夜里,那片云消散了去,次日上午便不再有克莱文杰了。
克莱文杰和飞机的失踪,实在是令人愕然,其程度绝不亚于洛厄里基地的那次大阴谋——一座兵营的六十四个人在某个发饷日突然下落不明,从此就再没有一点消息。约塞连始终认为,那六十四个士兵不过是一致决定在同一天集体开小差而已。直到克莱文杰被神奇地夺去了性命,他方才改变了这种观点。说实在的,那次看似集体擅离神圣职守的开小差,当初确实很让约塞连大受鼓舞,他竟兴冲冲地跑出去把这振奋人心的消息告诉了前一等兵温特格林。
“这有啥让你那么兴奋?”前一等兵温特格林惹人厌恶地嗤笑道,一面把一只沾满泥土的军鞋踏在铁锹上,铁板着脸,没精打采地倚靠在一个极深的方坑坑壁上。像这样的坑他在四围挖了不少,这可是他的军事特长。
前一等兵温特格林实在是个卑鄙的小流氓,做事总喜欢我行我素,屡教不改。他每回开小差给捉住了,就被判在规定的时间内挖填若干长宽深均为六英尺的土坑。每次刑期一满,他便又开小差。前一等兵温特格林以一个真正的爱国者坚定的献身精神,心甘情愿地接受了这份挖填土坑的活计。
“这工作还是蛮不错的,”他常常很达观他说,“我想总得有人去做。”
他是个极聪明的人,深知战争期间在科罗拉多州挖土坑,实在算不得是一桩十分触楣头的差事。由于土坑的需求量不大,因此,他便可以不慌不忙地挖,然后再不慌不忙地填埋,这样,他也就很少有劳累过度的时候。尽管如此,他每受一次军法审判,便被降为列兵。这样丢失军阶,很让他感到深切的痛惜。
“做个一等兵也不赖,”他颇是恋旧地回忆道,“过去我有地位——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经常出入于上流社会。”他的脸阴沉了下来,显得极是无可奈何。“不过,这一切对我来说都已成了过去,”他很肯定他说,“下次我再开小差,就只是个列兵了,我很清楚,到时候情况跟现在可是大不一样了。”挖土坑实在是无甚出息的。“这工作甚至还不是固定的。每次刑期结束,我就没法再干这活。要是我还想回来挖土坑,那就得再开小差。可我又不能老这么做。有一条军规,也就是第二十二条军规。假如我下次再开小差,就该去坐班房了。我不清楚等着我的会是什么样的下场。要是我一不留神,我最后甚至可能去海外服役。”他不希望一辈子挖土坑,不过,只要战争还在进行,挖土坑就是战争期间的一部分工作,他也就不会对此有什么反感。“这可是责任问题,”他说,“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应尽的职责。我的职责就是不停地挖土坑,而且我做得相当出色,刚刚获得品行优良奖章的提名。你的职责就是在航空军校鬼混,希望战争结束之后再毕业。我只希望他们跟我一样尽到自己的职责。要是我也不得不去海外并替他们尽义务,那不就太不公平了,是不是?”
一天,前一等兵温特格林在挖一个土坑时,捣破了一根水管,险些被淹死。待让人从坑里捞上来时,他已差不多人事不知。事后,谣传水管流出的是石油,结果,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被逐出了基地。不多久,只要是能弄来铁锹的,全都跑到外面,发了疯似地采掘石油。到处尘土飞扬。那场面差不多跟七个月后的一天早晨皮亚诺萨岛上的情形一模一样:头天晚上,米洛动用自己的M&;M辛迪加联合体收集到的每一架飞机,轰炸了中队营地、机场、炸弹临时堆集处和修理机库。所有死里逃生的官兵全都聚到外面,在硬地上挖了一个个又大又深的掩体,然后在顶部搁上从机场修理机库窃取的装甲板和从别人帐篷侧帘偷来的一方块一方块千疮百孔的防水帆布。有关石油的谣传刚起,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便被调离科罗拉多州,最后来到皮亚诺萨岛落脚,接替库姆斯少尉——一天,他以宾客的身份随机外出飞行,只是想察看一下战况,不料,在弗拉拉上空竟跟克拉夫特一同遇难。每每忆起克拉夫特,约塞连总是很内疚。他之所以负疚,是因为克拉夫特是在他作第二轮轰炸时牺牲的,还因为克拉夫特在那次辉煌的阿的平叛乱中无辜受了牵连。那次叛乱是在波多黎各——他们飞往国外的第一段行程——
发起的,十天后,在皮亚诺萨岛告终。当时,阿普尔比一到岛上,便出自责任心,大步跨进中队办公室,报告说约塞连拒不服用阿的平药片。中队办公室的那个军士赶忙请他坐下。
“谢谢你,军士,我想我会坐的,”阿普尔比说,“我大概得等多长时间?今天我还有不少事情要做,这样,到明天一大早我就可以做好充分准备,一旦他们需要,我就能马上投入战斗。”
“长官?”
“你说啥,军士?”
“你刚才问什么?”
“我大概得等多长时间才能进去见少校?”
“只要等他出去吃午饭,”陶塞军士回答说,“到时你可以马上进去。”
“可到时他就不在里边了。是不是?”
“是的,长官。梅杰少校要等吃完午饭才回办公室。”
“我知道了。”阿普尔比口头上作了决定,可心里依旧没个数。
“那么我想我还是午饭后再来一趟吧。”
阿普尔比转身离开中队办公室,内心却很困惑。他刚走到外面,便觉得自己看见一个长得颇有些像亨利·方达的高个子黑皮肤军官从中队办公室的窗户里跳了出来,接着拐过弯,飞奔而去,便不见了踪影。阿普尔比收住脚步,紧闭了双眼。令人焦急不安的疑惑袭上他的心头。他怀疑自己是否得了疟疾,或许更糟糕,因服了过量的阿的平药片而引发了什么后遗症。当初,他服用的阿的平药片,超出了规定剂量的三倍,因为他想做一名出色的飞行员,强过其他任何人三倍。他依旧紧闭着双眼,这当儿,陶塞军士突然在他的肩上轻轻拍了拍,跟他说,梅杰少校才出去,要是他愿意,他现在就可以进去。阿普尔比这才又恢复了信心。
“谢谢你,军士。他会马上回来吗?”
“他一吃完午饭就回来。等他回来,你就得马上出去,在前面等他,直到他离开办公室去吃晚饭。梅杰少校在办公室的时候,是向来不在办公室见任何人的。
“军士,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我是说,梅杰少校在办公室的时候,是向来不在办公室见任何人的。”
阿普尔比目不转睛地直盯着陶塞军士,试着用坚定的语调,说:“军士,是不是就因为我刚来中队,而你在海外混了很长时间,就想法子作弄我?”
“哦,不,长官,”军士很恭敬地答道,“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等你见了梅杰少校,可以当面问他。”
“我正想问他呢,军士。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他?”
“你永远见不到他。”
阿普尔比因受了羞辱而满脸通红。军士给他递过一本拍纸簿,他便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报告,汇报约塞连和阿的平药片一事,随后就赶紧离去,同时又纳闷了起来:或许钓塞连还不是唯一的一个有幸穿上军官制服的疯子。
等卡思卡特上校把飞行次数增加到五十五次的时候,陶塞军士早就开始怀疑,或许每一个穿制服的军人都是疯子。陶塞军士身材瘦削,一头漂亮的金发淡得差不多没了颜色,双颊凹陷,一副牙齿酷似又白又大的果浆软糖。他负责中队的事务,可他不觉得有什么称心。跟亨格利·乔一样的那些人始终用苛责仇恨的目光怒视他,而阿普尔比呢,如今已是一名顶呱呱的飞行员,又是一名打球从不失分的乒乓球选手,一心一意地要报复陶塞军士,更是对他无礼、陶塞军士负责中队的事务,是因为中队里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人挑这个担子。无论是对战争,还是对升官发财,他全无兴趣。他感兴趣的是陶瓷碎片和赫波怀特式家具。
对约塞连帐篷里的那个死人,陶塞军士已经习惯性地接受了——这差不多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约塞连本人的说法——
确实把他看做是约塞连帐篷里的一个死人。其实呢,压根就不是那回事。那家伙只是个替补飞行员,还没来得及正式报到,就在前线送了命。当初,他曾在作战室停留过,询问去中队办公室的路,结果,即刻被送往前线作战,因为那时那么多人都已完成了规定的三十五次飞行任务,而皮尔查德上尉和雷恩上尉又正巧为无法调集大队部明确的机组成员人数犯难。由于他从来没有正式被列入中队的编制,所以,也就永远无法把他正式除名。陶塞军士意识到,有关那个可怜虫的各种公文越来越多,永远会引起没完没了的冲击波。
那个可怜虫名叫马德。对痛恨暴力和浪费的陶塞军士来说,他们用飞机送马德一路越过大洋,却不过是让他在到达后还不到两小时就在奥尔维那托上空被炸个粉身碎骨,这似乎是莫大的浪费,实在令人痛心疾首。没人想得起来他是谁,也回忆不出他长个啥模样,皮尔查德上尉和雷恩上尉就更不用提了。他俩只记得有个新来的军官出现在作战室,恰好赶上时间送死。每当有人提起约塞连帐篷里的死人那件事,他俩总是很显得尴尬,满脸通红。本该见过马德的那仅有的几个人,是他同机的机组成员,也都跟他一起被炸了个粉身碎骨。
不过,约塞连倒是确切知道马德是谁。马德只是个无名小卒,从来不曾有过什么机遇,因为人们知道有关所有无名小卒的事情只有一点——他们从来没什么机遇。他们非死不可。送了命的马德,是地地道道的无名小卒,尽管他的遗物依旧杂乱地堆放在约塞连帐篷里的那张帆布床上,差不多跟三个月前他从未到过帐篷的那天留下那些东西时一模一样——所有那些东西在不到两个时辰之后便都沾染上了死气,就跟博洛尼亚大围攻发动后的第二个星期出现的情形完全一样。当时,四处弥漫硫磺气味的烟雾,潮湿的空气中散发着霉臭的死亡气味,所有即将执行轰炸飞行任务的官兵都已沾染上了这股死气。
一旦卡思卡特上校主动要求让自己的大队去炸毁博洛尼亚的弹药库——驻扎意大利大陆的重型轰炸机由于飞行高度过高,没能把它们摧毁,那就不再有丝毫可能逃避这次轰炸飞行任务了。每延迟一天,便不断加剧大队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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