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匪王-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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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张钻子回到燕子岩,一进张云卿的内室,就说道:“满老爷,外面的风声不太好,恐怕现在扩充还不是时候。”
张云卿心里一惊,问道:“是农会方面的障碍太大?”
张钻子点头:“现在农民协会已遍及每一个角落,全县共有县、乡、团及旗、庙、股等农会组织二百余个,拥有正式会员六万多人。各农会还成立了自卫队,扛着枪和梭镖四处斗地主、打土豪,减租减息。凡稍有不从者,轻则抓起来游团、游街,重则送到县政府坐牢。反正如今县政府已落入共产党手里,欧阳东、邓成云、刘卓、邓中宇都是共产党员,公开支持农民乱来。原本一些没饭吃的,趁着这机会也可以开地主的仓,分得一些粮食,这样一来,没有出路的都投靠共产党参加农会去了,谁还肯跟我们上山当土匪?”
张云卿愁眉紧锁,也感到眼前确实不宜于扩充,便转问其他人:“如今梅满娘的情况如何?”
张钻子连连摇头道:“别提了,她是山门首富,在全县也有名气,当然首当其冲,日子难过?。具体我没有去过她家里,在山门镇上听到很多有关她的谣言。说是山门镇以万春发为首的农会,纠集一大群穷鬼,在县政府的支持下,挑着箩,打开梅满娘的仓,把谷子全分了。以前梅满娘每年放高利贷要赚不少钱,现在那些人不干啦,拿着契约要梅满娘减息。梅满娘一时也糊涂了,没有干。谁想万春发马上给她戴上高帽游乡,又送到县政府关起来了。听说,她的管家邓集华还找过满老爷呢,想请你设法营救。”
“真是乱想,我能救她?”张云卿长吁短叹。
“还有张光火,现在也送到县政府去了。”
张云卿一愣:“县政府也关他?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么!”
张钻子不解,望着张云卿:“什么‘大水冲了龙王庙’?张光火跟共产党没啥关系呀。”
“是的,张光火跟共产党没有关系,但张光文跟张湘砥有关系呀。还有,上次我们和沈鸿英联合攻城,本来胜利在望,谁想到第七天唐生智派来的援军赶来,这难道不蹊跷?”
“你是说,报信的就是张光文?”
张云卿点头:“除了他,任何人也办不到。这家伙相当狡猾,至今仍在我面前以好人的身份出现。终有一天,我会收拾他!”说着,牙齿咬得格格响。
张钻子搔着头皮,恍然大悟:“这次张光火被送去县政府之后,没多久就回来了。按道理,他闹事很凶,公开和夏雨**合组织伪农会,和真正的农会唱对台戏。好多都还关在牢里,独独他一个人出来了,想必正是张湘砥从中说情。”
张云卿道:“反正现在我们也做不了事。从明天开始,你要多多地留意农会和县政府方面的情况。还有,朱云汉、张顺彩他们也要多多联系。”
张钻子道:“前两天我去过双壁岩,为的就是和朱云汉接上头。谁想,双壁岩也落到农会手里了。负责那里的,是茶铺乡的农会主席??老尹的岳父彭斌。他在那里公开写了标语,说是要把这条交通要道从土匪手里夺回来,交还给地方百姓。”
张云卿皱了皱眉:“朱云汉他们到哪里去了呢?”
张钻子道:“为这事我向很多人打听了,后来才知道他俩被农会压得抬不起头,合成一股到会同、芷江、黔阳一带的山林里谋生路去了。”
张云卿打了一个寒颤,“长此下去,恐怕我也得率领弟兄们去偏远的山岭谋生路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农民运动不但没有平息,反而进一步掀起了高潮。各种各样的消息不断传来。
1927年春节后的一天,张钻子匆匆从县城回到燕子岩向张云卿报告:“满老爷,现在的风声越来越紧,听说,连张湘砥都保不住张光火,万春发又把他抓到县政府去了。为这事张湘砥感到大丢面子,悲愤加上伤势不愈,已经回长沙治疗去了。”
张云卿关切地问:“张湘砥负了伤?”
张钻子道:“守城的时候被桂军打伤的。”
张云卿又松了口气:“那么易豪呢?如果张湘砥回不来,他会不会离开?”
张钻子叹道:“张湘砥第一天离开武冈,他第二天就带着他的‘补充营’在枫木岭立寨了。”
张云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有人在幕后指使?”
“是的。听说张湘砥和张光文是保定军校同学。”
张云卿沉思片刻,脸上露出笑容:“由此可知张湘砥不会回来了,张光文、易豪又失去了一层保护,我们大可不必害怕。现在共产党的武装势力如何?”
“除了各乡有农民自卫队,另外刘卓还组织了一个自卫总队,总队势力约五百余人枪,加上各乡自卫队人数,不少于八千人。”
张云卿道:“难怪连张湘砥都对付不了他们。如此看来,我们日后真正的敌人还不是易豪,而是共产党。”
张钻子说:“如果共产党诚心来争取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张云卿不语。
张钻子离去,张云卿踱步到内室,问正在看报的蒲胡儿:“最近《大公报》上有什么好消息?”
蒲胡儿放下报纸:“好消息没有,坏消息不断。1927年1月19日,省政府公布《惩治土豪劣绅暂行条例》;l月下旬,全国各地展开镇压土豪劣绅及反革命分子运动,对杀害农民的土豪劣绅团防局长实行通缉、逮捕和镇压;2月12日,***在湖南考察农民运动完毕,离开长沙去武汉。***你知道吗?他就是欧阳东的老同学,据说,全国的农民运动就是他发动起来的。”
张云卿喉结动了动:“难怪武冈的穷鬼们这么嚣张,原来是有恃无恐。胡儿,如今是非常时期,报纸上的新闻每一条都不要错过。”
“我知道。武冈境内的情况更重要。”蒲胡儿提醒道。
“我会把握的。我们有张钻子专门负责这事。”
1927年春,正是青黄不接之时,湘西境内数以万计的农民缺粮。张云卿原指望利用这个时机扩大势力,谁想农民协会发动全境农民,在经济上采取一系列措施,限制地主的剥削,最后剥夺其财产。具体措施有:
一、吃大户。洞口镇豪绅刘异,平常趾高气扬,因刘有陈光中的势力。2月上旬,与洞口镇毗邻的茶铺乡农会主席彭斌,率本会四百余农会会员,手持梭镖鸟铳,浩浩荡荡到刘家杀猪吃饭,开仓分谷,一连吃了二十多天,刘异吓得逃往他乡。在彭斌的影响下,洞口镇的农会工作也很快带动起来,把当地几个土豪的仓开了,把谷子分给缺粮的农民。
二、阻击平粜。为防止粮食外出,以及大地主囤积居奇,运粮外出,做投机生意,农民协会派出自卫队,一遇有此种情况,立即没收粮食,分给缺粮农民。
三、逼地主放粮。农民协会中有一个“贫济会”的组织,凡有揭不开锅者,可由“贫济会”出面勒令土豪给予粮食救济。
这场轰轰烈烈的春荒农民运动开始,也遭到土豪劣绅势力的抵抗,特别是北乡夏雨民,仗着他弟弟的背景,公开纠集一伙土劣与农会对抗。夏雨民本身是日本讲武堂毕业的,在武冈城开了几家大铺子。他的胞弟夏雨林是留美学生,北洋军阀段祺瑞的六女婿,其亲朋多是官吏和大豪绅,平常作威作福,无恶不作。为了农会工作顺利开展,当地农会主席彭斌将他抓起来押到县城。由刘卓组成临时特别法庭,判处其死刑,执行枪毙。
张钻子把这个消息带到燕子岩,张云卿预感到共产党要动真格了。
张钻子接着报告道:“这次夏雨民被杀,全县的地主、富人兔死狐悲,都主动把东西拿出来交给农会。还有,关在牢里的地主至今都未放出来,张光文为他哥哥的事焦头烂额,每天上蹿下跳。”
张云卿沉吟半晌,说道:“依我看凡事过了头都会有反复。眼下富人势力也不少,他们不会善罢甘休,总会想出办法来应付。”
“张光文上蹿下跳为的就是组织反对势力,听说上层的斗争也很尖锐??这些《大公报》经常有披露的,满老爷比我更清楚。”
张云卿问蒲胡儿:“最新的《大公报》好像没有到似的,是信差搞丢了?”
蒲胡儿道:“《大公报》早些日子就已经被省农会查封了,查封的还有长沙《国民日报》,这两家报纸刊登了刘岳峙的文章,刘文公开指责农民协会会员是‘地痞流氓’。”
“原来如此。”张云卿点头。
张钻子说:“农民协会也意识到将受到抵抗,刘卓正在四处搜罗武器。恐怕他还会来找满老爷。”
1927年4月上旬,刘卓只身来到燕子岩,与张云卿面谈。由于张云卿已得到张钻子的报告,早猜出对方的来意。谈了没多久,刘卓果然把话题转到枪支上,他说:“我奉省农协的指令,编练农民自卫军。这支军队编练好之后,今后就是人民自己的军队,专事打富济贫。文告下达后,要求参加的农民很多,问题是枪支不够。听说顺路先生存有一批枪支,今日特来与你商量,想请顺路先生把枪交出来,所编的队伍仍由你来带,只要站在穷人立场上就行。”
张云卿道:“张某本就是穷苦出身,一直是站在穷人的立场上。无论过去还是现在的所作所为,都是‘劫富济贫’。我手下有八十余人,七十条枪。刘主席说的‘存有一批枪支’不知指的是哪一批。”
刘卓皱眉道:“这个大家心里各自有底。如果顺路先生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只是,我要提醒认清眼前大局。如今农民运动在全国风起云涌,要不了多久,中国就是穷人的天下。那时,顺路先生若想回头,可能就没那么容易了。我们只能实事求是,把你的队伍定为土匪。”
张云卿连连点头:“我明白,我明白。”
刘卓接着又宣传了一篇全国的大好形势,然后说:“我给你几天时间考虑,想清楚了随时可以来找我。我就不打扰了。”
刘卓离去,尹东波、谢老狗、钟雪华一班骨干自动来到张云卿屋里,问刚才刘卓的来意,张云卿如实相告。
大家沉默良久,尹东波望着张云卿:“你说,我们是答应的好,还是不答应的好?”
张云卿反问道:“你认为呢?”
尹东波叹道:“左右为难。答应么,把五百多条枪拿出来拱手让人,这个亏谁也不会吃;不答应么,农民运动如此凶猛,一旦得罪,我们连栖身之处都没有。”
“不如这样。”谢老狗说,“满老爷带领弟兄们先投靠农会,保全实力,待日后时局有了变化,再见机行事。”
“他们的目的就是要我们把五百余条枪交出来,难道你愿意拿出来?”尹东波提出异议。
“五百条枪是我们的命根子,当然不能交出来!”谢老狗说,“我们把枪藏起来,不要认账就行了。”
“你以为刘卓是傻瓜?”尹东波道,“人家比你还聪明,对我们的情况早就了解。”
“别抬杠了!”张云卿叱道,“你们两个一辈子也改不了这习惯。今天就谈到这里,这件事我自有安排。老尹,等会你来我这里一下。”
众骨干离去,张云卿来到内室,对蒲胡儿说:“你马上寻纸笔来,帮我写封信。”
蒲胡儿取出纸笔,望着张云卿。
张云卿说:“刘主席大鉴:此次蒙主席教诲,受益匪浅。古人说,良禽择木而栖,当今时局,农民运动风起云涌,今后之世界,非穷人莫属。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张某本系穷苦出身,愿归顺农会。现手下有八十余人,枪七十支。本来曾收编沈鸿英残兵五百余人枪,因本埠庙小,难容大菩萨,加之广西人来此水土不服,已于前段时间全部携枪离我而去。若主席不嫌弃,张某任主席调遣,不敢怠慢。”
蒲胡儿写毕,稍作了修改,念给张云卿听了一遍。一会尹东波到,他看了内容,连声称赞。藏好信,去城里呈送刘卓。
尹东波尚未归家,又有张光文带领刘异、赵融来访张云卿。刘、赵大骂农民运动,然后向张光文使眼色。
张光文当没事一般,喝了一杯热茶,抹抹嘴望着张云卿:“顺路兄最近听到风声了么?”
张云卿摇头:“这山野之中,消息闭塞,什么也听不到。光文兄今日来此,是有好消息相告?”
张光文很兴奋,说道:“所谓物极必反。我早就预言,国共两党,终有决裂的一天,现在果然应验了。在北伐中取得重大胜利的蒋介石将军,终于有了心思对付共产党了。4月12日,蒋将军发动了大规模的清党运动,成千上万的共产党都成了刀下鬼,侥幸活着的也如风中之烛,正在一片白色恐怖中惶惶不可终日。”
张云卿原估计这些人是冲着他的枪而来,一直小心提防。经张光文如此一说,立刻有了浓厚兴趣,关切地问:“农会的情况怎么样?”
张光文道:“农会是共产党的工具,各地农会的头头们本身就是共产党员,这次清党,当然同样在劫难逃。广东的农会早已解散,头目及活跃分子全部杀光!这一次大的运动,是国民党向共产党宣战,是富人向穷人反攻倒算,现在运动已经波及到湖南,那些穷鬼们的末日就要来到了!”
“已经波及到湖南?有什么具体行动没有?”张云卿身子前倾。
“当然有!”张光文说,“5月21日晚,湘军独立三十三团团长许克祥在何键的主使下,联合三十五军教导团团长王东原、三十五军留守处主任陶柳,带领一千多人,分别向省工人纠察队总部和省农民自卫军总队部发起进攻,捣毁省总工会、农协会、农运讲习所、省特别法庭,释放被关押的地主、富人。进攻中,与工人纠察队、农民自卫军、国民党左派、共产党同情者发生了激战,最后以胜利宣告结束,杀死共产党员一百多人,逮捕四十余人。”张光文顿了顿,“这次行动,是‘四一二’行动的延续,很快,全国就要掀起一场迅猛异常、波澜壮阔的大运动!这种力量,足够把农民运动彻底压下去!”
张云卿张着的嘴一直没有合拢,经历过这么多的风风雨雨,他深深感受到,大局的变化可以左右一切,稍有不慎,一场灭顶之灾不知不觉就要降临头上。因此,一位成功的土匪头子,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一位政治投机者。所谓“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否则,将会成为可怜的牺牲品。因此,他必须关注时局。
“今天,”张光文卖着关子说,“我要告诉顺路兄一个特大的喜讯!陈光中将军受何键将军之委托,就要来湘西一带清乡!这个消息是赵县长、刘总队长带来的,让他俩跟你说。”说到这里,把目光转向赵融。
赵融又与刘异推让了一阵,清清嗓子:“是这样的,前不久刘总队长在家乡受到农民协会的迫害,逃难出去找到我。要我想想办法。当时,我的日子也不好过。就相约去邵阳找陈光中将军。我和陈将军是同乡,刘总队长和他是老上下级关系。见面后,陈将军说,你们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们。于是,他先把长沙的‘马日行动’说了一遍,然后才说明他受何键之托,负责湘西的清乡。由于武冈是湘西南重镇,他特别重视,指示我们要利用当地的力量,先摸清情况,然后突然袭击,争取干净彻底地把共产党杀光。他又问及武冈有什么地方势力,刘总队长重点向陈将军推荐你。”
刘异插话道:“我儿,这可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你要好好珍惜。干得好,陈将军一高兴,让你当个营长、团长都不成问题。我说你很能干,特别是他听到你从沈鸿英那里智取五百条枪的故事,大加赞赏。指示你可以放开手脚招兵买马,只要你杀共产党有功,他会来武冈收编你和你的部下。”
张云卿皱眉:“从沈鸿英那里智取五百条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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